皇后仿佛并不在乎:“谁与你的脸面,在九王跟前大放厥词?还不下去领罚。”女官也不敢再叫屈,只得出去,皇后略略扬起一个笑容来:“如许如花似玉的女子,九弟怎的下得去手呢?”
“正因本宫是天下之母,这才以天下为先,妖孽二字,怎可等闲怠慢。”皇后笑了,声音轻柔非常,顾柔嘉正待暴起,内里又说有亲王前来,皇后只请对方出去,身边的年青女官则浅笑道:“烦请九王和王妃移驾东花厅,婢子命人筹办茶点。”
现下谁不将沈澈视为蛇蝎,避犹不及,太子妃能这般礼遇实属不易。顾柔嘉转头看了一眼哭得眼儿肿似核桃的美人,还是叮嘱了一句:“太子妃节哀才是。”
沈澈抿紧了唇, 乌泱泱的眸子深沉如海,惨白抱病态的俊脸上如常冷酷,迎上顾柔嘉的目光,唇角一扬,低低的笑了, 将她抱到妆镜前, 为她梳了一个灵蛇髻。看着他骨节清楚的素手拈着本身的长发,顾柔嘉小嘴撅得好高:“沈澈, 你何必瞒我?我不傻,我晓得, 以你的性子, 不成能饶了沈奕, 何况……”
皇后安静的打量过两人,那目光平和似一潭死水,只是被她看过,顾柔嘉下认识护住本身的小腹,恐怕她想对本身的宝宝做甚么。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皇后低头,暴露战役日里一样暖和安闲的笑容来:“现而流言骚动,九弟与弟妹肯亲身来一趟,实属不易,何况弟妹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肯涉足这灵堂当中,可见心真。”
皇后连眉毛也不动,笑得如同戴了面具:“九弟必会长命百岁的,为了孩子,弟妹可要好生将息,切莫坏了本身身子。毕竟国中的流言,宁信其有莫信其无,感染上了妖孽,都是悠长不了的。”
“节不节哀又有甚么要紧?太子殿下总也看不到了,只是伉俪一场,我总该为他哭一哭。”太子妃说着又红了眼眶,低头拭泪不止,又当着人前,少不得强行憋回眼泪,低声道,“让九叔九婶看了笑话。”
“我那里敢吃东宫的茶点,皇后都说我腹中孩子是妖孽,若我吃了茶点有甚么不好,你能卖力么?”顾柔嘉嘲笑着,深思着这女官的确面熟,想来是掌事女官受重伤后被皇后汲引发来的。后者被她一激,却也不恼,笑嘻嘻的说道:“今儿风大,王妃闪了舌头可就不好了。太子昨儿个才薨了,如果两府贵胄接连见了血光,可就是最坏的事了。”她说着,目光滴溜溜转过沈澈,“到时候,可不知京中会传出些甚么刺耳话来……”
沈澈并不作答,只揽了顾柔嘉要告别,行出灵堂,他忽又转头,嘲笑道:“皇后说这些没成算的话,是与本王打趣?一个主子罢了,也敢称得上如花似玉?皇后若真如此感觉,无妨将她送到陛下身边去。”他话里很有调侃之意,皇后听着,笑得风轻云淡:“陛下么?现在他哪怕是死了,于我而言,都不首要了。”
她笑得多么雍容,目光悄悄扫过顾柔嘉微微隆起的小腹,只低头浅笑。沈澈冷冷道:“可惜,九王府不成能有挂出白绫之时。或许哪日本王寿终正寝,以皇后年事,也怕是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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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来此记念,面子工夫总该做足,在沈奕灵前上了一炷香,伉俪二人这才转向了皇后,后者端坐在紫檀木交椅上,衬得身材娇小非常,一身正装透出一国之母的严肃来,让人不能逼视,只是她头发竟已斑白,看来衰老至极,保养得宜的面庞上也有几道深深的沟壑,从眼角延长到嘴角,好似刀疤,看来极其可怖。
和太子妃一向打仗未几,只知沈奕在外老是一派情深义重的模样,但以其色中饿鬼的德行,太子妃若没有手腕,只怕压不住东宫之人。因此顾柔嘉以为这不过是下一个皇后罢了,不想她开口如此温婉,倒是让顾柔嘉对她生出几分爱好来。
行出二门,顾柔嘉松了口气,想到皇后的针对,她还是有些不堪其扰,悄悄问:“皇后当真会先动起来?”
沈澈极善哑忍,不然早在不受正视的那么些年里死于非命了,本日几乎杀了皇后额的女官,本就是计,要皇后在痛失爱子的环境下对沈澈更加不满,让她先动起来。
虽不知沈澈的战略是甚么,但顾柔嘉就是如许的信赖着他,苦一些又有何妨?
“皇后的女官,这五个字也敢用来压本王?”沈澈嘲笑,骨节清楚的素手又一次减轻了力道,年青女官眼泪簌簌,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似已然要去了一样。才行至门外的皇后听得动静,转头见此景象,和颜悦色道:“九弟,放开她。”
“何况皇后咄咄逼人,嘉嘉感觉我是以此泄愤?”沈澈从后搂住她, 浅啄她的小脸, 光滑的肌肤让他很有几分欲罢不能, 将他抱得更紧。他是向来不消香料,身上洁净清爽的味道仿佛还带了冰雪的气味, 顾柔嘉这些日子对气味多么敏感, 但独独迷恋沈澈的味道朝他怀里钻了钻, 她才低声道:“旁人不知你,我莫非不知?你心机周到, 向来不会只为了泄愤二字做事。”她说得很慢, 歪着小脑袋仿佛在深思, “皇后最爱沈奕这个儿子,他一朝归天,皇后只怕愈发痴狂,我们……”
不拘她再凶险暴虐,爱子的离世到底让她饱受打击,一夜白发。
而作为这暗涌的中间,沈澈和顾柔嘉到东宫记念之时,无疑是在冰面上投下巨石,蓦地的水浪滔天。彼时沈澈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正在东宫,或是记念,或是劝皇后和太子妃等人节哀,一派敦睦融融的风景,听得有人通禀沈澈来了,世人无不色变。不肯与妖孽扯上干系,更何况都说沈奕乃是妖星克死,当着皇后在,谁敢无动于衷。
自有内侍去了引进沈澈伉俪二人,几个王妃面带嫌恶之色,只觉和妖孽为伍恶心之至,看着他二人出去,纷繁向皇后与太子妃告别。太子妃遭此剧变,泪眼婆娑,还是依礼向两人施礼:“九叔,九婶。”
自流言发作的那日,事情就都不受节制了,就像宿世沈澈废帝自主为摄政王,顾家颓势如山倒一样。只是重生一世,仿佛有些事还是遵循原有的陈迹进步着。或许从姐姐入宫那一日起,统统就都错了。深切的有力感涌上心头,顾柔嘉神情悲怆,茫然的点头:“我怎会恨你呢?”她悄悄说着,神采愈发的白了。如果定要姐姐捐躯来保全九王府和顾家,顾柔嘉这辈子怕也不会欢愉。但是现在时不我与,后路已经被堵死,唯有自行斥地一条路,这才是上上之选。她呆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本身年青姣好的容颜,沈澈老是会在她身前为她遮风避雨,但是姐姐甚么都没有,只能本身一步步的向前走,谁也信不过。
“皇后虽是小君,却无权号令本王。”沈澈淡淡说道,仿佛并非手上提着一条性命,而是平常的谈笑普通,“仅凭她对内人出言不逊这点,死百次都够了。还是皇后堂堂国/母,身边竟都是如许不知尊卑的女官?”灵堂以外话语声渐近,皇后沉默着,目光安静得死寂,一派不甚在乎的模样,沈澈扬了扬唇角,“既然皇后管不了也不肯管,本王就要了这贱婢的性命,既是以儆效尤,也免得皇后因驭下不严而贻笑风雅。”
“做人叔婶,自该送太子最后一程。”沈澈腔调冷酷,和外头诵经的声音合在一起,“皇后节哀才是。”
她似有调侃之意,但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了。沈澈已掐住她的脖子,硬是将她掐得双脚分开空中,只在半空中挣扎,因为堵塞而火红的脸上满是错愕,双眼瞪得好大,仿佛要落出眼眶,此中眼泪都已然涌了出来。见此情状,灵堂当中的媵妾或有呆立当场,或有猛的起家,不顾尚且披麻带孝,惊呼道:“她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你怎敢如此待她?”
听她提到腹中宝宝,顾柔嘉又怕又怒,护住小腹嘲笑道:“不劳皇后体贴,皇后身为天下之母,还是不要说这等危言耸听的话,叫人觉得皇后没有半点容人之量,连兄弟的儿子也容不得。”
尚且是皇后低声说:“还不引了九王和王妃出去。”
如果任由流言残虐,腹中宝宝出世,沈澈现在所经历的统统就是宝宝的将来。被动了太久,主动采纳守势才是最好的结局,只是皇后若真没了顾忌,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顾柔嘉捏紧了他的衣衫:“那姐姐呢?姐姐如何办?”
她声音脆生生的好听,沈澈目光低垂,薄唇抿得更紧,手中力道倒是松了,年青女官蓦地落地,已有些不太复苏,静了半晌,才有了动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瑟缩在皇后脚边,拉着皇后的裙裾:“娘娘救我,他要杀我。”
“但皇后再有权,明面上也不能对亲王做甚么,特别是她身为女子,理应避嫌政事。”顾柔嘉歪着头思忖,忽又醍醐灌顶,“莫非她想对天子动手?!”
她越想越心伤,小拳头握得好紧:“沈澈,我们必然要极力保全姐姐。”
“这也是她的意义。”想到顾贵妃半含泪的蕉萃面庞,沈澈内心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刺得生疼。他没法对和顾柔嘉的类似容颜而无动于衷,更何况那是顾柔嘉的亲姐姐,为了顾家舍弃了本身全数的亲姐姐。他悄悄抚着顾柔嘉惨白的小脸,目光微微收敛,声音低入灰尘,“嘉嘉,你会恨我么?”
不拘沈奕再不堪,身为储君一朝薨逝,全部大燕是不成能无动于衷的。各府亲贵也依了品级、亲疏前去记念。天子不过三个儿子,沈奕归天。或故意机浮动的朝臣也在思忖,本身该当转入谁的麾下,这看似苦楚的丧仪,倒是如同厚厚冰层下的激流,暗涌不竭。
他还是那恍若谪仙的模样,只是手中力道加大,年青女官的脸由火红垂垂转成青灰,翻着白眼,竟是动也不动了。内里人声垂垂大了,全部九王府早已因流言而非常被动,如果再在太子丧仪上杀人,就怕明日再脱不了干系。顾柔嘉吃紧劝道:“沈澈,你何必与下人普通见地?到底是太子丧仪,切莫误了闲事。”
“她会的。”沈澈扬了扬唇角,“沈奕一死,就阻断了她全数的但愿,一个绝望的人,甚么都能够做出来的。遑论天子视色如命,底子靠不住。她此生最重沈奕与皇后之位,沈奕已死,她现在最火急的,就是为沈奕复仇,另有,保住皇后二字能带来的权力。”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能够会很难过。”沈澈捧着她的脸,凉凉的呼吸缓缓喷洒在她小脸上,“嘉嘉,与其如许被动,我不得不走一步险棋,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也背上妖孽的骂名,沈奕此人死不敷惜,我只怕皇后癫狂之下伤了你和宝宝。”
“方才太子妃说过了,又有甚么哀好节的。”皇后笑得眼睛眯起,凶光涌动,眼角精密的皱纹也显得狰狞非常,“本宫只知,礼尚来往,方是君子之道。”
她回身去迎前来记念的亲王,话语刚一出口,就被埋在了朗读的经文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