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插嘴道:“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贤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贤人乎?杨太师放纵弟子横征暴敛,已然天怒人怨。便是绝地反击,不过伤及更多无辜之人罢了。从叔岂不尝闻,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圣上固然年幼,可悲天悯人之处,古之圣贤不能比也。杨太师及时抽身,散尽家财,方才得以保满身家性命。”
王安礼也跟着感喟一声,说道:“估计杨太师早就悔怨了吧,他致仕后,两百多门人被以贪渎罪处斩。如果当初不致仕,说不定还能救回一两个。唉,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两百多个……”
王安礼也说道:“然也,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圣上心狠,不懂怀柔,我等岂能坐视不睬?”
“三哥,莫要多虑了。以我等才学,不过是完善时运罢了。来年秋闱,定当一举高中。正如元泽所言,便是做了这胥吏又如何。凭我等才调,升官不过是迟早之事。”王安国笑着对王安石说道。
王安石闻言沉默,只是端起茶杯,又是一饮而尽。凡是他有苦衷,做事便心不在焉,做了这么久的兄弟,王安国,王安礼都晓得他的这个风俗。
王安国感喟了一声,说道:“我有一个老朋友,也是杨太师的弟子。可惜他不入太师法眼,前不久还在承平州当涂县主簿,现在做了县令了。不幸他已至不惑之年,方才主掌一县。虽未曾入了朋党当中,亦晓得很多内幕。杨太师自范相被贬后,一向担负宰辅,已然十多年了。便是先帝,都顾忌他权势滔天,弟子各处,朝堂之争,常常让步三分。小天子不过立了一个监察司,拉拢了一个户部尚书,又那里斗得倒他?不过是杨太师见小天子年青体壮,不肯大顺堕入内哄罢了。如果杨太师没有自请致仕,而决意带领弟子反击的话,估计朝廷各个衙门都无人措置政务了,便是今时本日都不见得集合得齐官员来。”
王雱见父亲已经想通,大为宽解。只是他病体未愈,已然困乏。竟在三人的议论声中,迷含混糊地睡了畴昔。
王安礼拿过那张《大顺民报》,出言拥戴道:“也如这报纸之言,十品官乃是最切近民生之官吏。三哥既然有匡扶社稷之弘愿,又有下安百姓之仁心,何必拘泥官至几品?”
王安石听了他们的疏导,也放心了,哈哈一笑,拿起茶壶一一添满茶杯,说道:“也是,现在要事,乃来年秋闱。我临川王氏一族,可否获得乡望,为世代书香家世,便看这一遭了。”
王安礼笑道:“是极,本日可贵相聚,不如洽商经学,待六哥返来,我们一同赴京罢。”
王雱苦笑道:“有劳爹爹操心孩儿病躯,实乃忸捏。元泽不孝,年近弱冠,还劳爹爹操心。”
王雱冲动之下,又咳嗽了起来,好半响才止住道:“叔父忧心了,元泽不过是小病罢了,没有大碍。”这话不过是安抚世人罢了,谁不知他身材的事,都能够拿药当饭吃了。
王安国笑道:“三哥过虑了,尚书有云,‘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圣上公心于民,六合可鉴,那个能驳?不过是秀才们面上有些不但彩之处,出于私心方而企图进谏罢了。我等未晋官身,便忧圣上之虑,何必来哉?依我看,圣上迩来行事之风有所窜改,想必早有应对之策,我等就不要揣摩上意了。”
“不然,子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若圣上事事怀柔,则天下人皆道圣上仁慈,恐祸事更深。圣上立新政,自是要正朝纲,断成规,侄儿以为,虽行事极度,亦是大善之政也。只是爹爹与两位从叔,如果下科参考,则须放平本身,便是十品官也罢,可立即到差,岂不快哉?以爹爹与两位从叔之才调,何惧不平步青云!”王雱阐发得头头是理,王安石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皆因期间王雱说得冲动,神采潮红,可也咳嗽了好几次。
王安石倒是没想太多,王雱饶有兴趣地问道:“叔父是如何得知此中辛密?”
王安礼叹道:“但愿如此罢,元泽是好孩子啊,就是身材拖累了他。若不是如此,他今后所成,定比我等都高……”
王雱强作笑容,说道:“季父多虑了,元泽不会参考的。”
王安国赶紧斟了一杯茶给王雱,说道:“元泽,你身子如何这般弱,想是前次风寒,尚未病愈?”
王安石听了他们的话,又是高傲,又是黯然,冷静地拿起温在火炭上的茶壶,本身斟了一杯茶,又是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王安石道:“善不积,不敷以成名;恶不积,不敷以灭身。杨太师位居宰辅之时,虽四海平靖,可民怨甚多。岂不闻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读邪?元泽此言甚是有理,余附和。”
王安国叹道:“其间内幕,我等知之未几,无从论证。杨太师功过,自有先人评说。可眼下大事,倒是圣上欲推新政,恐将伤及天下士子之心,大顺鼎祚不稳啊!届时哀鸿遍野,岂是介甫、元泽想看到的?”
世人听得他这般说,眼角皆是一酸。王安石说道:“前次赴京,元泽恰逢大病。余闻京中有一太医,唤名孙用和,曾得圣上亲身颁布科技奖,现于皇家大学传授医术。等来年开春,元泽便同我等一同赴京罢,治好了身子,比甚么都紧急。”
王安石见爱子如此,心疼不已。唤家仆取来衣裳覆在王雱身上,更是让人燃了火炉,唯恐王雱着凉。现在固然暮秋,可江南西路却还是秋意逼人。王安石此举,不过是舔犊之情罢了。
王安礼忧心道:“元泽的身材,怎可捱得过三日贡试!”
王安石摇了点头,说道:“三哥非是忧愁不能仕进,而是在忧愁圣上的决定啊!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又有‘苟无礼义、忠信、诚悫之心以莅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圣上不体恤天下士子,若士子诘问,置圣上于何地?虽你我皆知新政之好,可天下之大,总有不轨之人!圣上一怒而兴大狱,其祸甚深。岂不闻‘六合之性,报酬贵’?若再见血腥,恐民气不稳,民怨大增矣!”
王安国见此,忧心忡忡地问道:“长安孙用和孙太医果然有国手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