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是古往今来比较独特的一名君王，他待人用人，颇羡古书所记录的“仁君之风”，最重忠勇仁义之人，那些被他打败俘虏的将领，背主投降的苻坚打从内心讨厌，比如管仲平来归就没得个好成果，相反是那些硬骨头不肯等闲臣服的，苻坚反而赏识，比如朱序归降以后一向落落寡欢，其母更当街调侃苻秦朝廷，苻坚竟然也一笑置之，反而对朱氏母子更加看重。
张夫人本在抚瑟，闻言停指不语，满脸骇怪，中间苻融、慕容垂、姚苌、朱序划一时咦了一声，姚苌刚才的粗鄙那是作出来的，内心可不是真不懂云笈派的玄奥，也不会不晓得赵整刚才那段话意味着甚么。
龙船之上，世人皆惊，赵整固然身为寒微，但作为苻坚的近侍，是很少离身的。
姚苌叫道：“天王圣明！秦征这小子只要另有一点心肝，就必然要体念陛下对他的看重。”
苻坚眉毛蹙了蹙：“朕对此子，颇寄厚望，当初不该让他南下的，南人多狡计，他单身前去，公然遭了暗害。”
朱序笑道：“鄙人这个败军之将，与中间恰是半斤八两。比起姚景国入彀被斩，我们俩却还要强那么一点点。”
朱序眉毛垂下，沉默不语。
苻坚闻言喜出望外：“当真如此么！朕正要对南边用兵，可惜三畏大师遁入佛门，不肯再干与尘凡俗务，秦征若公然突破了天人一线，那真是天佑我也！”
长安，上林苑。
他如果只说姚苌本身，对方还能容忍，一辱及乃兄，姚苌一下子肝火上冲，姚襄不止是他兄长，并且当年曾是全部羌族寄予厚望、以为能复兴全族的传说级豪杰，哪怕身后也变成了羌人的精力依托，姚苌固然是现在羌族的魁首，但人望比起姚襄来差的远了，他本人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兄长也非常崇拜，这时出吼吼的叫声，说不出话来，直接脱手就殴打朱序。
苻融忍不住道：“动静可莫有误！”
见苻坚点头，赵整道：“奴婢这就派人南下。”苻坚忽道：“不。”
他这是在提示苻坚：秦征一定能和我们一条心。
苻坚道：“秦征若真的突破了天人障壁，那就是大宗师的身份，大宗师天然当有大宗师当有的礼遇！岂能忽视！只是江东未平，朕不能学刘皇叔亲顾茅庐，你便代朕一行，奉告他，让他早些回长安来。这一次朕不但是让他掌管道门。”
苻融听到“朕正要对南边用兵”一句，心头涌起不祥之感，插口道：“皇兄，此子当初不肯接管敕封，乃至让朱融等也迁回青牛谷，他本身又执意南下，固然未曾说破，实在一定没有与我大秦保持间隔的意义。皇兄对此子虽好，但恐是我等成心，彼辈无情。”
慕容垂闻言佩服，赞叹不已。
苻融见苻坚接管姚苌的阿谀，提示道：“南人不都是傻子，谢安更有经天纬地之能。秦征若真的晋身大宗师境地，彼辈必有应对。”
赵整道：“管仲平窃截了上九先生与谢琰的手札，应当是没错了的。”
苻坚挥了挥手，竟是不觉得意，苻融眉头大皱，心想兄长对这些外族降将实在过分刻薄，乃至在天子跟前也敢如此猖獗。
苻坚却淡淡一笑，说道：“此子的心机，朕会看不明白？他大抵心中另有胡汉华夷之别，以是下不定决计。但是朕当初却仍然任他南下，汝等晓得为何？”
赵整道：“还在江东担搁着。”
此时五胡当中，羯胡在冉闵布杀胡令后被搏斗殆尽，匈奴陵夷，唯余氐、羌与鲜卑三族为盛，因冉闵杀胡令及厥后续影响的原因，汉族人丁复振，北方汉人的权势垂垂复凌压三族之总和，且诸胡也有汉化趋势，如慕容垂已甚有汉家君子风采，但姚苌却仍然是一身的羌胡做派。
姚景国就是姚襄，姚苌说朱序是败军之将，朱序就说你当年不也是兵败投降？也不比我强到那里去。至于你哥被阵斩那比咱俩还不如。
龙船上，张夫人指着远处说：“那就是小巧塔么？久闻其名，本日始见。”
苻坚笑了起来：“谢安确有雅量，与朕的王景略可为一时瑜亮，只可惜谢安他是宰相，不是天子。有些事情，朕做得来，他干不了！”
姚苌一听，瞋目而视，见是朱序，嘲笑：“我道是谁，本来是襄阳来的败军之将。”
秦征分开长安前，安排朱融也回了青牛谷，小巧塔却没带走。但他们分开以后不久，小巧塔就从一个仙气满盈的宝塔，变成一座残破的旧塔，在宫观林立的这一带显得非常高耸。
张夫人含笑道：“看来秦征此子，与陛下大有缘分啊，当初面圣不过数次，就今后简在圣心了。”
这时向赵整看去，问道：“他现在还在江东养伤？”
却见苻坚昂首望向小巧塔，这个北方霸主俄然想起秦征来，问赵整道：“秦征还没返来么？”
说话的是朱序，他本是镇守襄阳的东晋名将，几年前兵败被俘，苻坚赏识他是个忠臣，封他为度支尚书、龙骧将军，执掌兵权。
中间赵整应道：“这是道家的神通宝贝，当日初见，如同神仙地移下来的小巧浮图，本日再见，又像是俗世最败落的残塔。一座塔能同时令人得观昌隆繁华，烈火烹油，亦能让人瞥见残垣断壁，俗世末日。而习道者进退其间，不因繁华而欢乐，不为式微而懊丧，始终保持然物外之心，这便是道家高人的风采。”
苻秦天王带着所宠幸的张夫人，以及几个亲贵臣子，坐着龙船游历这座汉朝留下来的皇故里林。自汉亡以来，上林苑屡经兵火，已无当年盛况，苻秦答复以后有所振复，但也未达当初全盛时景况，而现在他们所游历的这一带，当年假青羊子朱融曾经入驻，苻坚是以让人在这四周大兴土木，环绕着小巧塔的地点，建了一系列宫观楼台，只以这一带的范围而言，倒也衬得上皇家的气度。
苻坚笑道：“其一，朕要混一宇内，第一个天然是要突破中原民气里头，那华夷胡汉的边界。不管是胡是汉，氐羌鲜卑，朕都要视之如一，一个秦征都容不下，还如何容得下天下人？”
在世人的惊奇中，苻坚道：“他若真的晋身大宗师境地，朕就让他统领天下玄门！他有甚么胸度量负，朕都让他发挥，到时候，甚么剑心二宗、五大门派、天禽地兽、诸流百家，十足归他掌管，万方钦慕，群贤毕服，一起来拱卫朕的大好江山。”
朱序夷然不惧，当场就脱手反击。两个大将一比武，全部龙舟都翻荡了起来，慕容垂从速来劝，却仿佛插不动手，中间苻融神采一沉，哼了一声，脚下一沉，龙舟下陷三分，姚苌和朱序心头一凛，苻融的严肃毕竟是他们不敢轻拗的，从速罢了手，齐向苻坚拜倒赔罪。
苻融忽道：“皇兄待他有知遇之恩，但此子却未以君父待皇兄，来去全不以我大秦天下为意。”
姚苌这番话，既是贬低玄门，也把汉家文明也踩了一脚，张夫人很能禁止本身，不作任何反应，赵整皱眉，慕容垂浅笑不言，另一个雄浑的声音淡淡道：“道家神仙的妙义，本不是西北穷乡僻壤出来的粗鄙之辈所能了解的。”
苻坚却不觉得意，挥了挥手说：“我知他尚未归心，但此子非池中之物，天然不能奴畜之。他年级虽小，但忠勇仁义俱全，当得朕为他费一番心机。”
当今天下，真正突破天人障壁的玄武之士，也就那么几小我，每一个都是帝王将相死力拉拢而一定可得的。当然，对这些绝顶人物南北两边的态度很有奥妙的差别。
这句话，倒让苻融也没法辩驳，接口道：“秦征如此人才，的确也可贵，然悠长流落在外，总不能让人放心。不如就安排人南下，邀他北归吧。”
和东晋朝廷对秦征的冷酷分歧，苻坚对秦征一向密切存眷，从南下征讨宗极门一向到入彀受伤，统统静态苻坚都在第一时候晓得。当初传闻秦征被废，苻坚也未是以嫌弃，竟然还曾动念要派妙手接他北归养伤，只是严三畏说秦征此番自有他的缘法，这才撤销了动机。
苻坚又道：“其二，我料定秦征固然出类拔萃，却非岛夷所能重用。是以总要让他到南头去碰碰鼻，当时候才晓得朕的好处。朕料定他这一去，南人必不能用他。当年关羽不能归曹，是因为有一个刘玄德在，但朕兼有曹魏武之雄才伟略、刘昭烈之仁义胸怀，何愁人才不至？而东南那边，却去那里找一个刘皇叔去？”
赵整道：“按照方才传来的动静，他的伤势多数已经大好了，不但大好，并且功力更上层楼，或许已突破天人障壁了。”
亲贵臣子中，一人哈哈笑道：“这些汉家儿，就喜好搞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跟佛陀直指本心的教诲比起来，底子就是一毛不值。”说话的是大将姚苌，他是五胡中羌族的魁首，二十多年前其兄姚襄被苻秦打败阵斩，姚苌投降，自此在苻坚面前认小做低，屡建功劳，苻坚对他也非常重用，几不在慕容垂之下。
姚苌一听，非常打动，两行泪水就流了下来：“天王胸怀之广博，公然古今未有！臣等有幸跟随如此天纵豪杰之主，那真是三十三生修来的大福分！”
赵整正不明白，苻坚指着他说：“你代我去。”
慕容垂俯身施礼：“臣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天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