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僧大声呼唤声中,一僧双拳捣向张无忌太阳穴,一僧以“双龙抢珠”之招伸指挖他眸子,另一僧飞起右足,踢向他的丹田。张无忌低头避开双眼,让他两指戳在额头,但听得碰碰、啊哟、噗噗数声连响,三僧前后震死。第三僧飞足猛踢,力道甚是微弱,右腿竟然硬生生的震断。张无忌丹田处受了这一腿,真气鼓荡,右半边身子中各处头绪竟有贯穿模样,心下暗喜:“可惜这恶僧震死得太早,如果他在我丹田上多踢几脚,反能助我早复功力。看来我受伤虽重,规复倒是不难,只须有十天到半月将息,便能规复全数的武功了。”
俄然间院子中脚步声响,共有七八人走来,火光明灭,房门推开,两名和尚高举烛台,晖映两人。张无忌一瞥之下,高高矮矮共是八名和尚,有的粗眉巨眼,有的满脸横肉,竟无一个善相之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衲道:“你们身上另有多少金银珠宝,一起都拿出来。”赵敏道:“干甚么?”老衲笑道:“两位施主有缘来此;恰好撞到小庙要大做法事,重修庙门,再装金身。两位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起布施出来。倘若鄙吝不肯,获咎了菩萨,那就费事了。”赵敏怒道:“那不是强盗行动么?”那老衲道:“罪恶,罪恶。我们八兄弟杀人放火,原是做的就是强盗活动,只是比来才放下屠刀,登时成佛,马草率虎的做了和尚。两位施主有缘,肥羊本身奉上门来,唉,可要累得我们削发人六根又不能清净了。”
张无忌和赵敏听了结也并不活力,他二人最担忧的不是三僧再来寻仇,而是怕他们吓得一去不回。其间离嵩山少林寺不远,这三僧转去奉告了成昆,那就大事去矣。张无忌之伤不到十天以外,万难痊可,用不着成昆亲至,只要来得一两个二流妙手,比方陈友谅之类的人物,便也没法抵挡。是以见三僧去而复回,反而悄悄喜好。张无忌连受五僧攻击,体内九阳真气有多少处所渐行凝集,虽仍难以发劲伤敌,心下已不若先前错愕。
三僧筹议定当,一人挺了柄长矛,一人提刀,一人持剑,走到院子当中。
这番剧战,先前杀那七僧,张无忌未花半分力量,借力打力,反而无益无损,但最后以圣火令飞掷第八名恶僧,二人倒是大伤元气。这时二人均已有力转动,只要躺在死人堆中,静候力量规复。赵敏包扎了左手小指的伤处,迷含混糊的又睡着了……
八僧中死了五僧,余下三名恶僧吓得魂飞天外,抢先恐后的抢出门去,直奔到庙门以外,不见张无忌追逐出来,这才站定了商讨。一个道:“这小子定是有邪法。”另一个道:“我看不是邪法,这小子内功短长,反激出来伤人。”第三人道:“不错,我们好歹要给死去了的兄弟报仇。”三人商讨了半晌,一人忽道:“这小子显是受伤甚重,不然何故不追将出来?”另一人喜道:“不错,多数他不会走动,五个兄弟以拳脚打他,他能以内功反激,我们用兵刃砍他刺他,莫非他当真有铜筋铁骨不成?”
房中无灯无火,黑洞洞地,赵敏在床上一摸,床上只一张草席,更无别物。
赵敏空有满腹智计,现在也是束手无策。她晓得这八个恶僧比起那两个散兵游勇更加伤害,而李舒崇明显是盘算主定见死不救的了,或者是他以为现在还没有到存亡关头吧?总之统统还是要靠本身,为今之计只要走一步算一步了,因而她问道:“你们是甚么人?”
张无忌降落嗓子道:“好哇!你们是圆真的门下,是也不是?”那老衲咦的一声,道:“这倒奇了,你安晓得?”赵敏接口道:“我们恰是要上少林寺去,会晤陈友谅大哥,推举圆真大师作少林寺方丈。”那老衲道:“善哉善哉!我佛如来,普渡众生。”赵敏道:“是啊,我们恰好同心合力,共成善举。”
以胸口稍行凝集的真气从她背心传入。赵敏左手的圣火令再度掷出。那和尚只须再奔两步,便躲到了照壁以后,但圣火令去势奇快,正中背心,顿时狂喷鲜血而死。
另一名和尚奸笑道:“女施主不消惊骇,我们八个和尚强盗正少一名押庙夫人,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当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如来佛见了也要动心。妙极!妙极!”
忽听得门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是人是鬼?来挺尸么?”格格声响,大门缓缓开了,木门后呈现一小我影。当时暮色苍茫,那人又身子背光,看不清他面孔,但见他秃顶僧衣,是个和尚。
赵敏深恐一块圣火令挡不住单刀刃锋,双手各持一块圣火令,缓慢在张无忌头顶一放。这当口果然是间不容发,又是当的一声响,单刀反弹,刀背将那恶僧的额骨撞得粉碎,但赵敏的左手小指却也被刀锋切去了一片,危急之际,竟自未感疼痛。
只听得内里一个宏亮的声音叫道:“郝四弟,你领谁出去了?”那和尚道:“两个借宿的客人。”说着跨步出门。赵敏道:“徒弟,请你布施两碗饭,一碟素菜。”那和尚道:“削发人吃十方,不布施!”说着扬长而去。赵敏恨恨的道:“这和尚可爱!无忌哥哥,你肚子很饿了罢?我们得弄些吃的才成。”
那老衲却道张无忌胸口装有毒箭、毒刺之类物事,乃至那胖僧中了剧毒,当即出掌,击向他露在袖外的右臂,准拟先打折他手臂,再行渐渐清算。这一招刚猛的掌力撞到张无忌臂上,哄动他体内九阳真气反激而出。那老衲顿时倒撞出去,其势如箭,喀喇一声大响,突破窗格,撞在庭中一株大槐树上,脑浆迸裂。
只见东配房中静悄悄地,并无人声。三僧往撞破了的窗格子中一张,只见那青年男人还是盘膝而坐,模样极是疲累,身子摇摇摆晃,仿佛随时便要跌倒。那少女拿着一块手帕在替他额头拭汗。三僧互使眼色,老是不敢便此突入。一僧叫道:“臭小子,有种的便出来,跟老爷斗三百回合。”另一僧骂道:“这小子有甚么本领,便只会使妖法害人。那是下三滥的把戏,卑鄙下贱,无耻之尤。”三僧见张无忌既不答话,又不下床,胆量越来越大,唾骂的言语也越来越脏,佛门弟子中口出恶言的,只怕再也没人能胜得过这三位大和尚了。
那老衲吃了一惊,伸手拉了他一把,那胖僧应手而倒,竟已死去。余下各僧又惊又怒,纷繁喝道:“这小子有妖法,有邪术!”
张无忌一听他八人笑声,便知要糟,苦于重伤后真气没法凝集,只得尽力收束心神,强行聚气,只觉热烘烘的真气东一团、西一块,始终难以依着头绪运转。只见那老衲如同鸟爪的五根手指向赵敏抓去,赵敏有力挡架,缩身避向里床,张无忌心下焦心,但此际也唯有盘膝运功,只盼能规复得二三胜利力,便能打发这八名恶贼了。
张无忌道:“鄙人兄妹二人途中遇盗,身受重伤,求在宝刹借宿一宵,请大师慈悲。”那人哼的一声,冷冷的道:“削发人夙来不与人便利,你们去罢。”便欲关门。赵敏忙道:“与人便利,本身便利,于你一定没有好处。”那和尚道:“甚么好处?”赵敏伸手到耳边摘下一对镶珠的耳环,递畴昔交在他手中。
张无忌和赵敏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八个和尚乃悍贼改装,这老衲既直言不讳,自是用心要杀人了,决不致自吐隐事以后又再相饶。
张无忌和赵敏急于投宿,行到近处,见大树掩映间暴露黄墙一角,本来是座古刹。
赵敏从怀里取出七八锭黄金,一串珠链,放在桌上,说道:“财物珠宝,尽在于此。我兄妹也是武林中人,各位须保全江湖上义气。”那老衲笑道:“两位是武林中人,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不知是哪一派的门下?”赵敏道:“我们是少林后辈。”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她只盼这八人便算不是出身少林旁系,亲朋当中或也有人与少林派有些渊源。
过了很久,赵敏先行醒转,迷含混糊当中先伸手一探张无忌鼻息,只觉呼吸虽弱,却悠长安稳。她支撑着站起家来,有力将他扶上床去,只得将他身子拉好,抬起他头,枕在一名死僧身上。她坐在死人堆里不住喘气。又过半晌,张无忌展开眼来,叫道:“敏妹,你……你在那里?”赵敏嫣然一笑,清冷的月光从窗中照将出去,两人看到对方脸上都是鲜血,本来神情甚是可怖,但劫后余生,却觉说不出的俊美敬爱,各自张臂,相拥在一起。
这一矛来得快,赵敏的动机却也转得快,伸手到张无忌怀中摸出一块圣火令,对准锋芒来路,挡在张无忌胸口,当的一响,锋芒恰好戳在圣火令上。以倚天剑之利,尚自不能削断圣火令,锋芒刺将上去,自是涓滴无损。这一刺之劲冲动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反弹出去,但听得“啊……”的一下长声惨叫,矛杆直插入那和尚胸口。
二人相将搀扶,挨到庙前,只见大门匾额写着:“中岳神庙”四字。赵敏提起门环,敲了三下,隔了半晌无人承诺,又敲了三下。
那老衲道:“我们是少林寺逐出来的叛徒,碰到别派的江湖人马,倒还部下包涵,但若碰到少林后辈,那是非杀不成。
张无忌见面前情势危急之极,本身与赵敏身上伤重,万难抵敌,这几年来会过多少武林中的成名流物,却莫非本日反丧生于八个三四流的小盗手中?不管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敏受辱,便道:“敏妹,你躲在我身后,我来摒挡这八名小贼。”
那矮胖和尚见他在这当口兀高傲模大样的运气打坐,怒喝:“这小子不知死活,老子先送他上西天去,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说着右臂抬起,骨骼格格作响,呼的一拳,猛力打向张无忌胸口。赵敏目睹危急,尖声惊呼,却见那矮胖和尚一拳打过,右臂软软垂下,双目圆睁,却站着一动也不动了。
第三名和尚持剑刚进门口,便见两名火伴几近是同时死亡,他大呼一声,向外便奔。赵敏叫道:“不能让他逃脱了。”
那老衲一怔,随即目现凶光,说道:“是少林后辈吗?当真不巧了!你们两个娃娃只好怪本身投错了门派。”伸手便拉她手腕。赵敏一缩手,老衲拉了个空。
本来那胖僧运劲于臂,猛击张无忌胸口,正打在“膻中穴”上。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攻敌不敷,护身倒是不足,不但将仇敌打来的拳劲反弹了归去,更因对方这么一击,哄动了他体内九阳真气,劲上加劲,力中贯力,那胖僧立时便即毙命。
俄然间砰的一声,一僧飞脚踢开房门,抢了出去,青光闪处,红缨颤栗,手中挺着一柄长矛。赵敏叫道:“啊哟!”急将手中匕首递给张无忌。张无忌点头不接,悄悄叫苦:“我手上半点劲力也无,纵有兵刃,如何御敌?我血肉之躯,却不能抵挡兵器。”动念未已,仇敌长矛卷起一个枪花,红缨散开,锋芒已向胸口刺到。
一块圣火令从窗子掷将出去,准头极佳,倒是全有力量,没碰到那人身子便已落地。张无忌抱住她身子,叫道:“再掷!”
一名矮胖和尚道:“富大哥,这小妮子说甚么推举我师作少林寺方丈,这讯息从那边得来?事关严峻,不成不问个明白。”这八人虽落发作了和尚,相互间还是“大哥”“二哥”相称,不脱当年绿林风俗。
赵敏扶张无忌下得马来,将两匹马的马头朝向西方,从地下拾起一根荆枝,在马臀上鞭打数下。两匹马长声嘶叫,快奔而去。她到处布伏疑阵,但求引开王保保的追兵,至于失马后逃遁更是艰巨,却也顾不得很多了,面前只能行得一步算一步。
她此言一出,八名和尚同时哈哈大笑。本来这八个和尚确是圆真和陈友谅一党,由陈友谅引入,拜在圆真门下。近年来圆真图谋方丈一席之心甚急,四周采集人才。只是少林寺戒律精严,每收一名弟子,均须由执掌戒律的监寺详加查问,查明出身来源,圆真难觉得所欲为。因而由陈友谅设想,招引各路帮会豪杰、江洋悍贼在寺外拜师,作为圆真的弟子,却不身入少林,只待机会到来,共举大事。圆真的武功多么精深,只一脱手,便令江湖豪士群相慑服,这些武林人物素慕少林王谢朴重的声望,又见到圆真神功绝技,自是皆愿拜师。便有少数不肯叛变本门的,圆真当即动手除却,是以他奸谋运营已久,却不败露。那老衲口称“我佛如来,普渡众生”,倒是他们这一党见面的暗号,倘如果本党中人,只须答以“花开见佛,心即灵山”,相互便知。赵敏一听到老衲口气中暴露是圆真弟子,便推算到圆真图谋方丈之位的情意,但是他们商定的暗号,却又如何得知?
张无忌和赵敏圣火令一脱手,同时昏晕,相拥着跌下床来。这时配房内死了六僧,庭中死了二僧,张赵二人昏倒在血泊当中。荒山小庙,冷月清风,瞬息间更无半点声气。
那和尚见每只耳环上都镶有小指头大小的一粒珍珠,再打量二人,说道:“好罢,与人便利,本身便利。”侧身让在一旁。赵敏扶着张无忌走了出来。那和尚引着二人穿过大殿和院子,来到东配房,说道:“就在这儿住罢。”
小女人,这位兄弟本来要留你做个押庙夫人,现下晓得你是少林门下,我们只要先奸后杀,留不得活口了。”
这和尚尚未跌倒,第二名和尚的单刀已砍向张无忌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