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五叫道:“僵尸捣蛋,姓秦的可不来怕你。”举刀猛往张无忌头顶砍落。张无忌手中早握好了两枚圣火令,当即往头顶一放,当的一响,刀刃砍在圣火令上,反弹归去,将秦老五撞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紧跟着便听得两声惊呼,刷刷声响,进庙的两人拔出了兵刃,显已见到了庭中的两具尸首。一人低声道:“谨慎,防备仇敌暗害。”另一人大声喝道:“好朋友,鬼鬼祟祟的躲着算是甚么豪杰?有种的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此人嗓音粗暴,中气充分,谅必是那排闼的大力士了。他连喝数声,四下里却无半点声气,说道:“贼子早去远了。”另一个嗓音沙哑的人道:“四周查一查,莫要中了仇敌狡计。”那秦老五道:“寿老弟,你往东边搜,我往西边搜。”那姓寿的仿佛心中惊骇,说道:“只怕仇敌人多,我们聚在一起,免得落单。”
张无忌要过那豪杰帖一看,见是聘请云南点苍派浮尘子、古松子、归藏子等诸剑客的请柬。点苍诸剑成名已久,但隐居滇南,向来反面中原武林人士来往。现下少林派连他们也邀到了,可见此次大会来宾之众,范围之盛。少林派魁首武林,空闻、空智亲身出面聘请,料得接柬之人非论有何要事,均将搁在一旁,前来赴会。
赵敏道:“你去打两盆水,给我们洗脸,然后去做饭。你如果要死,无妨在饭菜当中下些毒药,咱三人同归于尽。”那人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赵敏晓得张无忌这一下乃是借力点穴,但借来的力道实在太小,只能临时令那人手足酸软,却未失行动之力,不到半个时候,封闭了的穴道自行解开,届时又有一番费事,又想有很多事要向他查明,不能便取别性命,说道:“你已给这位爷台点中了死穴,你吸一口气,左胸助角是否模糊生疼?”
他不敢脱手,张无忌倒是无计可施,俄然间心念一动,喝道:“过来。”那人忙道:“是!”向前爬了几步,还是跪着。张无忌伸出双手,将两根拇指按在他眸子之上,喝道:“我先挖出你的眸子。”那人大惊,不及多想,忙伸手用力将张无忌双臂推开。张无忌只求他这么一推,当即借用他的力道,手臂下滑,点了他乳下“神封”、“步廊”两处穴道。
赵敏身子一动,低声嗟叹了两下。秦寿二人吃了一惊,回过甚来,见赵敏又动了两动,这时看得清楚,倒是个女子。
秦老五未置可否。那姓寿的俄然咦的一声,指着东配房道:“里……内里另有死人!”两人走到门边,但见小小一间房中,死尸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秦老五道:“这庙……庙里的八位兄弟,一齐丧命,不知是甚么人下的毒手!”姓寿的道:“秦五哥,我们缓慢回寺,禀……禀……禀报师父。”秦老五沉吟道:“师父丁宁我们,须得从速将请柬送出,赶着在端五节开‘屠狮豪杰会’,如果误事了,可吃罪不起。”
张无忌见请柬上只寥寥数字,但书“敬请端阳佳节,集会少林,与天下豪杰樽酒共欢”,并无“屠狮”字样,便问:“干么那秦老五说这会叫作‘屠狮豪杰会’?”
赵敏听他竟觉得张无忌是死人,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武林中竟然有这等没出息的主子。”那人道:“是,是!小的没出息,没出息,真是主子,真是主子。”
他这时伏在张无忌身前,已瞧清对方乃是活人。
他越想越怒,恨不得立时手刃这两名奸人,但又怕二人见机逃脱,本身却有力追逐,唯有待他二人进房,然后截住退路,依样葫芦,以九阳真气反震之力除奸。不料这二人见房中尽是死尸,不肯进房,只是站在庭中筹议。
只见他牙关相击,格格作响,俄然间拍的一声,鬼头刀掉在地下。
张无忌道:“你有种便来砍我一刀,打我一拳。”那人道:“小……小的没种,不……不敢跟老爷脱手。”张无忌道:“那么你踢我一脚尝尝。”那人道:“小的……小的更加不敢。”张无忌怒道:“你如此饭桶,待会只要死得更惨,快向我砍上两刀。我若见你手劲不差,说不定反饶了你的性命。”那人道:“是,是!”俯身拾起了鬼头刀,瞥见秦老五头骨破裂的惨状,心想这僵尸法力高强,我还是苦苦要告饶命的为是,当即跪倒,叩首道:“老爷饶命!你身遭枉死,跟小人可……可毫不相干,你别向小……小人索命。”
直到次日中午,二人方始前后醒转。张无忌打坐运气,调息大半个时候,精力一振,撑身站了起来,肚里已是咕咕直叫,摸到厨下,只见一锅饭一半已成黑炭,另一半也是焦臭难闻,当下满满盛了一碗,拿到房中。赵敏笑道:“你我本日这等狼狈,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敷为外人道也。”
两人相对大笑,伸手抓取焦饭而食,只觉滋味之美,仿佛犹胜山珍海味。一碗饭尚未吃完,忽听得远处传来了马蹄和山石相击之声。
那人道:“小人只怕死,不怕痛。”赵敏道:“很好!你用砖头在金钗尾上敲击一下。”那民气想金钗插入肩头,这是皮肉之伤,毫不皱眉,提起砖头便在钗尾一击。
张无忌和赵敏对望一眼,只听他又道:“我师父跟他斗了七日七夜,不分胜负,厥后我师父怒了,使出威震天下的‘擒龙伏虎功’来,这才将他收伏。现下这金毛狮王关在我们寺中大雄宝殿的一只大铁笼中,身上缚七八根纯钢打就的链条……”
待得诸事定当,张赵二人查问那“屠狮豪杰会”的详情。
秦老五奇道:“这女子是谁?”走进房去。姓寿的胆量虽小,但一来见她是个女子,二来是重伤病笃之人,也就不加顾忌,跟着进房,秦老五便伸手去扳赵敏肩头。张无忌一声咳嗽,坐起家来,盘膝运气,双目似闭非闭。秦寿二人俄然见他坐起,脸上满是血渍,神态却又是这等可怖,一齐大惊。
寿南山脸有得色,说道:“张爷有所不知,我师父擒获了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叫作金毛狮王谢逊。我们少林派这番要在天下豪杰之前大大露脸,当众宰杀这只金毛狮王,是以这个大会嘛,便叫作‘屠狮豪杰会’。”张无忌强忍肝火,又问:“这金毛狮王是多么人物,你可瞥见了么?你师父如何将他擒来?此人现下关在那边?”
砖头击落,金钗刺入“缺盆穴”,那人并不疼痛,反有一阵温馨之感,对赵敏更增几分信心,不断口的伸谢。赵敏命他拔出金钗,又在他魂门、魄户、天柱、库房等七八处穴道上别离刺过。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站起家来,心知那人穴道上受了这些攒刺,倘若逃出庙去,极力奔驰,这几下刺穴当即发作,便制了他死命。
那人依言吸气,果觉左胸几根筋骨处非常疼痛,实在这是一时气血闭塞的应有之象,那人不知,更大声要求起来。
那人满身酸麻,扑倒在地,大声求恳:“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本来老爷不是僵尸,好得很,那……那更加要饶命了。”
呛啷一声,盛着焦饭的瓦碗掉在地下,打得粉碎。赵敏与张无忌面面相觑,两颗心怦怦跳动,耳听得驰来的共是两匹马,到了庙门前戛但是止,接着门环四响,有人打门,稍停半晌,又是门环四响。张无忌低声道:“如何办?”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上官三哥,是我秦老五啊。”赵敏道:“他们就要破门而入。我们且装死人,随机应变。”
他虽跟着一干绿林豪杰拜在圆真门下,圆真却嫌他根骨太差,品德猥葸,只差他跑腿办事,向来没传授过火么武功。寿南山被点中了穴道,力量不失,被赵敏差来差去,极是卖力。他将九具尸身拖到后园中安葬了,提水洗净庙中血渍。妙在此人武功不成,烹调手腕倒算得是第一流妙手,做几碗菜肴,张无忌和赵敏吃来大加赞美。
寿南山倒是毫不坦白,只可惜旁人瞧他不起,很多事都没跟他说。他只知少林寺方丈空闻大师派圆真主持此次大会,由空闻和空智两位神僧出面,广撒豪杰帖,聘请天下各门派、各帮会的豪杰豪杰,于端五节会合少林寺构和要事。
张无忌越听越怒,喝道:“我问你话,便该据实而言,这般胡说八道,瞧我不要了你的狗命!金毛狮王谢大侠双目失明,说甚么双眼精光闪闪?”寿南山的牛皮当场给人戳穿,忙道:“是,是!想必是小人看错了。”张无忌道:“到底你有没有见到他白叟家?谢大侠是如何一副边幅,你且说说看。”寿南山实在未见过谢逊,晓得再吹牛皮,不免有性命之忧,忙道:“小人不敢相欺,实在是听师兄们说的。”
这么一来,张无忌和赵敏倒多了一个侍仆。赵敏问他姓名,本来那人姓寿,名叫南山,有个外号叫作“万寿无疆”,倒是江湖上朋友讽刺他临阵畏缩、一辈子不会被人打死之意。
张无忌听到“屠狮豪杰会”五字,微一沉吟,不由惊、喜、惭、怒,百感齐生,心想:“他师父大撒请柬,开甚么屠狮豪杰会,自是调集天下豪杰,要当众殛毙寄父,这么说来,在端五节之前,寄父性命倒是无碍。我不能庇护寄父全面,害得他白叟家落入奸人手中,苦受摧辱,不孝不义,莫此为甚。”
寿南山道:“这金毛狮王哪,嘿嘿,那可当真短长非常,足足有小人两个那么高,手膀比小人的大腿还粗,不说别的,单是他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向着你这么一瞪,你顿时便魄飞魂散,不消脱手,便得叩首告饶……”
两人伏在死人堆里,面孔向下。刚伏好身子,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庙门被人猛力撞开,从撞门的阵容入耳来,来人体力不小。赵敏心念一动,道:“你伏在门边,挡住二人的退路。”张无忌点点头,爬到门槛之旁。
姓寿的沉吟半晌,终觉还是回山较为安然,说道:“任凭秦五哥叮咛,我回山禀告便是。”二人当即回身出去。
那姓寿的道:“这等大事,得尽早禀告师父才好。”秦老五道:“如许罢,咱哥儿俩分头行事,我去送请柬,你回寺禀告师父。”姓寿的又担忧在道上碰到仇敌,迟疑未答。秦老五恼起来,说道:“那么任你遴选,你爱送请柬,那也由得你。”
张无忌只想查明谢逊被囚的地点。但几次探听,寿南山确是不知,猜想这是奥妙大事,这小角色原也无从得知,只得罢了。幸亏端阳节距今仲春不足,光阴大是安闲,待伤势病愈后前去相救,也完整来得及……
张无忌低声问:“要砖头干甚么?”赵敏浅笑道:“隐士自有奇策。”
盘跚着走出,到院子中去捡砖头。
那人拿了一块砖头,恭恭敬敬的走进房来。赵敏在头发上拔下一只金钗,将钗尖对准了他肩头“缺盆穴”,说道:“我先用金针解开你上身头绪,免得死穴之气上突入脑,那就无救了。但不知那位爷台肯不肯饶你性命?”那人眼望张无忌,尽是哀恳之色。张无忌便点了点头。那人大喜,道:“这位大爷承诺了,请女人快快动手。”赵敏道:“嗯,你怕不怕痛?”
那姓寿的叫道:“不好,这是尸变。这僵……僵……僵尸阴魂不散,秦五哥须……须得谨慎。”忙纵身跳上了床。
赵敏道:“要饶你性命吗?可须得给你用金针解开死穴才成。那未免太也费事了。”那人叩首道:“女人不管如何得费事这么一次。女人救得小人之命,小人做牛做马,也供女人差遣。”赵敏嫣然一笑,道:“似你这等江湖人物,我倒是第一次瞥见。好罢,你去拾一块砖头来。”那人忙应道:“是,是!”
那姓寿的手中握着一柄鬼头刀,手臂颤栗,想要往张无忌身上砍去,却那里敢?张无忌只等他砍劈过来,便能够九阳真气反撞。赵敏见那人久久不动,心下烦躁:“这怯懦幽灵飞魄散,不敢脱手,如果他抛刀逃脱,我们可何如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