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丛中那人又是阴恻恻的一笑,说道:“夏大哥,江湖上大家皆知,那把武林至尊的屠龙刀,乃是落在谢逊手中。少林派既得谢逊,岂有不得宝刀之理?人家杀谢逊是宾,扬刀立威才是甲等大事。我说空智大师哪,你也不消装模作样啦,痛痛快快的将那屠龙宝刀捧将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是端庄。你少林派千百年来就是武林中的头儿脑儿,有此刀不为多,无此刀不为少,总之是武林至尊就是。”

传功长老道:“是……”

彭莹玉低声对张无忌道:“说话此人叫作‘醉不死’司徒千钟。此人玩世不恭,传闻不拜师,不收徒,不属任何门派帮会,平生极少与人脱手,谁也不知他的武功秘闻,提及话来冷嘲热讽,倒常常一语中的。”

她手持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史红石以后是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厥后顺次是八袋长老、七袋弟子、六袋弟子。丐帮此次到来的,级位最低的也是六袋弟子。

丐帮人数浩繁,半晌方始坐定。张无忌见群丐大家带孝,脸上均有悲忿之色,有些弟子背上的布袋当中更有物蠕蠕而动,显是有所为而来,心下暗喜,刚跟杨逍说得一句:“我们到了一批好帮手。”只见传功、法律二长老引着史红石,来到明教棚前。

空智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史帮主不幸仙逝,老衲现在才初次听到讯息。长老口口声声说是敝派弟子所为,只怕此中大有曲解,还请长老言明当时详情。”

空智说道:“有请!”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他亲身迎了出去。

只听空智又道:“金毛狮王谢逊为祸武林,罪孽深重,幸而得为敝寺所擒。少林派不敢自专,恭请各位望重武林之士,共商措置之策。”他本来生得愁眉苦脸,这时说话更是没精打采,说毕便即合十退下。

武当派只到了俞莲舟和殷梨亭二人。张无忌上前拜见,叨教张三丰安好。俞莲舟悄声问道:“你可曾听到陈友谅的讯息?”张无忌将别来情由简朴说了,得知陈友谅并未上武当滋扰,此次宋远桥、张松溪二人以是不至,便是为了在山上护师保观,以防奸谋。俞莲舟又提及宋远桥自从亲耳听到独子的逆谋、亲眼看到独子自刎身亡以后,愁苦哀思,茶饭不思,身子几近瘦了一半,却又安排全派高低,把宋青书和莫声谷的丧事瞒着师尊,不敢提及此事,恐贻师父之忧。

少林寺前殿后殿、左厢右厢,到处都挤满了各路豪杰豪杰。各路武林人物当中,有的与谢逊有仇,处心积虑的要杀之报仇雪耻;有的觊觎屠龙刀,痴心妄图夺得宝刀,成为武林至尊;有的是相互间有私家恩仇,要乘机作一了断;大多数倒是为瞧热烈而来。少林寺中派出百余名知客僧欢迎,引着在寺中各处歇息。

只听场中七八人跟着道:“此言有理。请少林派取出屠龙刀来,让大伙儿瞧瞧。”

只见一列人快步向广场走来,约莫一百五十余人,都是衣衫褴褛的男人,丐帮近年来阵容虽已不如往时,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江湖上仍有极大潜力,群雄谁也不敢轻视,大半站了起来。

空智虽大感惊奇,却也不缺礼数,合十道:“少林门下空智,拜见史帮主。”史红石福了福行礼,嗫嗫嚅嚅的对答不出。

群丐一齐抱拳行礼。传功长老说道:“敝帮史前帮主不幸弃世,众长老公决,立史帮主之女史红石史女人为帮主,这一名便是敝帮新帮主。”说着向史红石一指。

传功长老道:“敝帮帮主年幼,统统帮务,暂由兄弟及法律长老二人代理。空智神僧乃前辈大德,多礼甚不敢当。”两人谦善了几句。知客僧引着群丐入木棚就坐。

“醉不死”司徒千钟却又阴阳怪气的说道:“武林中百年来言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除了屠龙刀,另有倚天剑。这柄倚天宝剑哪,本来传闻是在峨嵋派手中,但是西域光亮顶一战,却也今后不知所终。本日此会虽叫豪杰大会,峨嵋派的英雌们莫非就不能来么?”世人听到最后这句话,哄然大笑起来。

张无忌带领明教群豪,来到少林寺中。

空智和群雄都是一呆,心想江湖上向来有言道:“明教、丐帮、少林派”,各教门以明教居首,天下帮会推丐帮为尊,武学门派则以少林派为第一。明教立了个二十余岁的少年张无忌当教主,已令人啧啧称奇,不料丐帮更推如许一个小女孩作帮主,若非从丐帮长老口中说出,那是谁也不肯信赖的。

传功长老抱拳施礼,说道:“张教主,金毛狮王沦陷,敝帮有好大的干系,我们本日宁肯性命不在,也要赎我们的罪愆;再者也是为我们史故帮主报仇雪耻。丐帮高低,齐听张教主号令。”张无忌仓猝行礼,说道:“不敢。”传功长老这番话中气充分,说得甚是清脆,显是成心要让广场上大家闻声。

空智走到广场正中,合十施礼,口宣佛号,说道:“本日得蒙天下豪杰赏来临临,少林派至感光宠。只是敝寺方丈师兄突患急病,无缘得会俊贤,命老衲慎重道歉。”

但见抢先是两名老年丐者,张无忌认得是传功长老和法律长老。两名老丐身后,倒是个十二三岁的丑恶女童,鼻孔朝天,阔口中暴露两枚大大的门牙,乃是帮主史火龙之女史红石。

弹指间就到了这年的端阳节。

传功长老回过身来,大声说道:“我丐帮与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敝帮一向尊敬少林派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纵有些微嫌隙,我们也必尽量禁止谦让,向来不敢有所获咎。敝帮自史火龙史前帮主以下,好生佩服少林四大神僧德高望重,足为学武之士的榜样表率。史前帮主归隐已久,静居养病,数十年来不与江湖人士往还,不知何故,竟遭少林高僧的毒手……”他说到这里,广场上世人一齐“啊”的一声惊呼,连空智也是大出料想以外。

张无忌微觉奇特:“那日空闻大师到外公灵前吊丧,脸上绝无病容,精力矍烁,他这等内功深厚之人,怎能俄然害病?莫非是受了伤?”四下打量,不见圆真和陈友谅,心想:“那晚我向渡厄等三位高僧揭露圆真的奸谋,不知寺中是否已予措置?空闻大师忽地称病,是否与此事有关?”

张无忌既盼能见到周芷若,以便聘请李舒崇和他联手克敌制胜;又担忧那天夜里偷袭本身的女子就是她,也不晓得她为何要暗害本身,更惊骇她对赵敏暗下毒手。明教群豪聚在西厢的一座偏殿当中,并反面各路豪杰扳谈,盖明教怨家太多,仇敌见面,只怕大会未开,先已和四方怨家打了个落花流水。

中午将届,寺中知客僧肃请群雄来到山右的一片大广场上。那本是寺僧种菜的数百亩菜园,这时已然压平,搭起了数十座大木棚。群豪跟着知客僧指导入坐。各门派帮会中人数浩繁的自占一棚,人数较少的则合坐一棚。

当年黄蓉以少女而为丐帮帮主,虽说曾有先例,但当时黄蓉究竟也比面前这小女孩大了好几岁。

空智身后跟着九名老衲,均是身披大红法衣。待群雄喧闹之声稍息,九僧中一名老衲踏上两步,朗声说道:“屠龙刀本在谢逊手中,但敝派擒到他之时,那刀却不在他身边。本寺方丈以此乃武林大事,曾详加盘问。谢逊倔强桀傲,坚不吐实。本日豪杰嘉会,一来是商酌如何措置谢逊,二来是向众家豪杰探听那屠龙刀的下落。哪一名得知消息的,便请明言。”群豪面面相觑,谁都接不上口。

传功长老道:“少林派千百年来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们岂敢诬赖?便请贵寺一名高僧、一名俗家后辈出来对证。”

东南角上站起一人,身形魁伟,一把吵嘴相间的髯毛随风飞舞,四顾群雄,双目炯炯有神,形相甚是严肃。彭莹玉奉告张无忌,此人是山东老拳师夏青。只听他声若洪钟,说道:“这谢逊作歹多端,贵派竟能擒来,造福武林,实非浅鲜。空闻、空智两位神僧过分谦抑,这等恶人,立时一刀杀却,也就是了,何必再问旁人?本日既是天下豪杰集会,我们此会便叫作屠狮大会。将这谢逊凌迟正法,每人吃他一口肉,饮他一口血,替无辜死在他部下的朋友们报仇,岂不痛快?”他的亲兄长为谢逊所杀,数十年来只是想找谢逊报仇。此言一出,四周便稀有百人随声拥戴,都说尽早杀了为是。

南宋末年,郭靖、黄蓉佳耦曾前后在大胜关及襄阳邀集天下豪杰,共商抗御蒙前人入侵的大计,而后将近百年,直至本日方始再有豪杰大会,原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盛事,但主持者俄然得病,群雄不由得均感绝望。

群雄一听,立时纷繁群情,广场上一片喧闹,与会诸人本来都认定此会必与屠龙刀有莫大干系,岂知空智竟然一口否定,谁都大出料想以外。

彭莹玉将场上杰出之士的来源,一一禀告张无忌晓得。群豪毕集,洵是嘉会,很多向来极少在江湖上行走的山林隐逸,这时也纷繁现身。彭莹玉点查之下,场上不计明教,已有四千六百余人。张无忌、杨逍等见与会人众,多数是敌非友,均感忧愁。

空智缓缓说道:“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平生当中也向来没见过,不知世上是否真有这么一把刀子。”

只听传功长老接着说道:“我们本日到此,是要当着天下豪杰之前,请空闻方丈指导迷津。我们史前帮主到底在甚么事上获咎了少林派,乃起码林高僧害死史前帮主以后,对孀妇孤女也要赶尽扑灭,连史夫人也保不了性命?”

而后一个时候中,各路豪杰越聚越多,那日攻打金刚伏魔圈的河间双煞、青海派诸剑客也都到了。华山派、崆峒派、昆仑派均有妙手赴会,只峨嵋派临时还无人上山。

空智见持打狗棒的是个女童,心下迟疑,不知帮主是谁,该当向谁说话才是,只得合十施礼,含混道:“少林僧众恭迎丐帮群雄台端。”

夏胄大声道:“是‘醉不死’司徒兄弟么?那谢逊与俺有杀兄之仇,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少林众高僧将他牵将出来,老夫一刀将他杀了。魔教众魔头找上身来,固然冲着俺山东姓夏的便是。”

轰笑声中,一名知客僧大声报导:“丐帮史帮主,带领丐帮诸长老、诸弟子到。”

混乱当中,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谢逊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少林派倘若不怕获咎明教,早就一刀将他杀了,何必邀大伙儿来此分担罪恶?我说夏大哥哪,你有点老胡涂啦,做兄弟的劝你一句,还是明哲保身的为是。”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但传在世人耳中,还是清清楚楚。世人齐往声音来处瞧去,却看不见是谁。明显那人身材矮小,说话时又不站起,坐在人丛当中,谁也见他不到。

众来宾坐定后,少林群僧分批出来,按着圆、慧、法、相、庄各字辈,与群雄见礼,最后是空智神僧,身后跟着达摩堂九老衲。

他几句话说毕,丐帮众弟子一齐站起,大声说道:“谨奉明教张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群雄都是一楞:“丐帮几时跟明教结成了死党啦?”除了极少在江湖行走的隐逸外,世人均知丐帮与明教多年来相互攻杀,年前丐帮参与围攻光亮顶之役,一场血战,两边死伤均众,最后攻上光亮顶的丐帮帮众几近全军淹没。现在传功长老却公开声言全帮齐奉张无忌号令,又说要为史前帮主报仇雪耻如此,谁都摸不着脑筋。

空智道:“长老叮咛,自当服从。不知长老要命哪二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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