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笑方罢,猛听得三株苍松间的地牢中传出通经之声,恰是寄父谢逊的声音。只听他衰老的声音缓缓诵念“金刚经”:“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哀号,而白佛言:‘罕见世尊,佛说如是甚深典范。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张无忌边斗边听,自谢逊的诵经声一起,少林三僧长鞭上的能力也即收敛,只听谢逊持续念诵:“‘世尊,我今得闻如是典范,信解受持,不敷难堪。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罕见。何故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中思潮起伏,晓得寄父自被囚于峰顶地牢,每日里听少林三高僧诵经,前次明显能够脱身,却自知孽重罪深,果断不肯拜别,莫非他听了数月佛经以后,终究大彻大悟么?那经中言道:“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在寄父现在心中,这五百年后之人指的便是他张无忌了。只是经义深微,他于激斗之际,也不能沉思。他天然更加不知经中的须菩提,是在天竺舍卫国听释迦牟尼说金刚经的长老,是以于谢逊所诵的经文,也只一知半解罢了。
这一招直是匪夷所思,张无忌左臂力振,向后急拉,要将长鞭深深嵌入松树树干。渡难大惊之下,急向后夺。张无忌变招奇速,顺着他力道扯去。松树树干虽粗,但树根处已有一半被三僧挖空,用以掩蔽风雨。现在被一条坚固非常的长鞭缠住,由张无忌和渡难两股内劲同时拉扯,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巨响,松树在挖空处折断,从半空中倒将下来……
她第一招便直攻仇敌中心,狠辣迅捷,胆识之强,纵是第一流江湖熟行也是有所不及。群雄只见她身在半空,如一只青鹤般腾空扑击而下,身法曼妙非常。她右手的软鞭与渡难的长鞭缠在一起,既借其力,又使渡难的兵刃临时没法利用。渡厄和渡劫双鞭齐扬,分从摆布击至。
少林三僧拚到此时,已瞧出久战于已倒霉,俄然间齐声高喝,三条长鞭缓慢转动,鞭影纵横,似真似幻。张无忌凝睇敌鞭来势,一一拆解,心下暗自焦心:“芷若武功虽奇,毕竟所学光阴无多,尚比不上外公和杨左使二人联手的能力。我独力难支,看来本日又要落败了。此次再救不出寄父,那便如何是好?”贰心中一急,内力稍减,三僧乘机进击,更是险象环生。
周芷若却不与三僧正面比武,只在圈外游斗,见到金刚伏魔圈上生出马脚,便即纵身而前,一遇长鞭反对,立时翻若惊鸿般跃开。这么一来,张无忌和她武学修为的高低顿时判然,旁观群雄中很多人窃窃私议:“近年来武林中传言:明教张教主武功之强,当今独步。公然是名不虚传。明天他是用心让这位周掌门的,这喝采男不与女斗啊。”“甚么好男不与女斗?周掌门本来是张教主的弟妇妇,张教主还是他们婚礼上的伴郎,你知不晓得?这叫做兄弟情深!”“呸!张教主的兄弟李舒崇到现在都没有露面,也不来帮手他救寄父,那有甚么兄弟情深?”“明天周掌门没有下毒手杀张教主,被一个长季子挡住了,莫非不是兄弟情深?”“这么说来,阿谁长季子莫非是昌南书院的掌门李舒崇假扮的?这么说来就解释的通了,难怪一个半路削发峨嵋弟子能够连诛丐帮二老,又连败武当二侠……”“哈哈,李舒崇此举太聪明了,既顾及到了他和张无忌的兄弟之谊,又成全了他与周芷若的伉俪之情,真可谓一举两得呀。”“归根到底,是李舒崇和周芷若伉俪情深,他一心要捧红峨嵋派和周掌门,以是才改轻易貌,绿叶衬红花……”
少林三僧和张无忌的招数越出越慢,窜改也愈趋精微。周芷若的武功纯以奇特见长,礼服武当二侠实是她成绩的峰巅,说到内功修为,比之俞莲舟、殷梨亭尚远为不如。这时张无忌与少林三僧各以实在本领相拚,半分不能取巧,她竟已插不动手去,偶然软鞭一晃,长进步攻,在四人的内劲上一碰,立时便被弹了出来。又斗小半个时候,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缓慢活动,圣火令上收回嗤嗤声响。少林三僧的神采本来各自分歧,这时却都殷红如血,僧袍都鼓了起来,便似为疾风所充。但张无忌的衣衫却并无异状,这景象高低已判,倘若他是以一对一,甚而以一敌二,早已得胜。他练的九阳真气本来浑厚无伦,再加上张三丰指导,学得太极拳中练气之法,更是愈斗愈盛,最能耐久,实可再拚一两个时候,以待敌手气衰力竭。
张无忌一面听谢逊念诵佛经,手上招数涓滴不断,心中想到了经文中的含义,心魔便即减退,这路古波斯武功立时不能连贯,刷的一声,渡劫的长鞭抽向他左肩。张无忌沉肩避开,不由自主的使出了挪移乾坤心法,配以九阳神功,顿时将击来的劲力卸去,心念微动:“我用这路古波斯武功实是难以取胜。”斜眼看周芷若时,见她左支右绌,也已闪现败象,暗想:“本日之势,事难分身。我若不出尽力,芷若一败,救寄父之事便无希冀了。”一声清啸,使开两根圣火令,着着打击。
拆到数十招后,只见周芷若身影忽高忽低,飘忽无方,张无忌越来越是抵挡不住,手忙足乱,竟似比一个初学武功的莽汉尤有不如,但非论情势如何凶恶,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对方的凌厉杀着。
张无忌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昔年冰火岛上谢逊对他的慈爱,又想谢逊眼盲以后,仍干冒大险重入江湖,满是为了本身,本日若救他不得,实是不肯独活。目睹渡难长鞭本身后遥遥兜至,他再不顾本身存亡安危,左手疾举,便让这一鞭击中手臂,只是以挪移乾坤之法卸去鞭力,右手圣火令挡住渡厄、渡劫双双攻来的两鞭,身子忽如大鸟般向左扑出,空中一个回旋,已将渡难那条长鞭在他所坐的苍松上绕了一圈。
只听谢逊又念佛道:“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罕见……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材,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故故?我于往昔节节分割时,如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菩萨须离统统相。’”这一段经文的文义却甚是明白,那明显是说,人间统统满是虚幻,对于我本身的身材,性命,心中完整不存牵念,即便别人将我身材割截,节节分割,只因我底子不当是本身的身材,天然绝无愤恨之意。“寄父身居地牢而处之泰然,莫非他真到了不惊、不怖、不畏的境地了么?”心念又是一动:“寄父是否叫我不必为他烦恼,不必着力救他出险?”本来谢逊这数月来被囚地牢,日夕听松间三僧念诵“金刚经”,于经义很有所悟,这时猛听得张无忌笑声诡怪,似是心魔大盛,渐入危境,当即念起“金刚经”来,盼他脱却心中魔头的牵绊。
旁观群雄见张无忌改了武功的招数,三株苍松间的争斗越来越是狠恶,三僧头顶垂垂现出一团淡淡的水气,知是额头与顶门汗水为内力所逼,化作了蒸气,可见五人已到了各以内力相拚的地步。张无忌头顶也有水气现出,倒是笔挺一条,又细又长的聚而不散,显是他内力深厚,更胜三僧。昨日群豪大家见到他身受重伤,哪知他只一宵之间,便即病愈,内力之深,实令人思之骇然。
张无忌各种奇特身法,本来每一招都足以迷乱仇敌目光,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决计难以辨识,但三僧鞭随心动,对他的诸般造作竟是视而不见。拆到七八十招时,张无忌怪招仍然层出不穷,却始终没能损及三僧分毫。斗近百招,他只觉三僧鞭上能力渐强,本身身法却渐渐的涩滞起来,已无初斗时的灵动自如。他尚不知本身所使武功有小半已入魔道,而三僧的“金刚伏魔圈”却恰是以佛力伏魔的精美大法。旁人只见他越斗越精力,实在贰心灵中魔头渐长,只须再斗百招,不免便全然处于三僧佛门上乘武功的禁止之下,不由自主的狂舞不休。三高僧不须脱手,便让他本身制了本身死命。明教被世人称为“魔教”,本来亦非全无事理,而这路古波斯武功的始创者“山中白叟”,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张无忌初时照练,倒也不觉如何,现在乍逢劲敌,将这路武功中的精微处尽数阐扬出来,心灵渐受感到,俄然间哈哈哈仰天三笑,声音中竟充满了险恶奸滑之意。
明教之敌,无不悄悄欢乐:明教之友均不免深为担忧,只怕他本日要毕命于此。
旁观群雄中间智机灵的便知此中必有蹊跷,猜想他所使的多数是“醉八仙”一类工夫,看上去颠三倒四,实则中藏奇妙窜改,这类武功比之正路工夫可又难很多了。但这门古波斯武功若以之伶仃对于三高僧中任谁一人,对方定然闹个手足无措,便如张无忌初逢风云三使时那么狼狈不堪。但这三位少林高僧枯禅数十年坐将下来,情意相通,一僧招数中暴露马脚空地,其他二僧当即予以补足。
他本日一意要令周芷若成名,将击败少林三高僧的殊荣尽数归于这位峨嵋掌门,本身只请教出谢逊,是以使的满是古波斯武功,东滚一转,西摔一交,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旁观群雄当中本来不乏识见卓超的人物,但这路古波斯武功实在太怪,又从未有人在中土用过,何况昨日张无忌身受重伤乃是人所共见,是以初时都没瞧出马脚。
张无忌直抢而前,脚下一踬,俄然一个筋斗摔了畴昔。群雄咦的一声,只道他伤后安身不定。哪知张无忌这一招使的乃是圣火令上所载的古波斯武功,身法奇特,已达顶点,他似是向前摔跌,双手圣火令却已向渡难胸口拍了畴昔。当时渡难长鞭正与周芷若的鞭子缠住未分,不能回鞭抵挡,渡厄、渡劫目睹势危,立时舍却周芷若,双鞭向张无忌击来。两条玄色长鞭灵动威猛,直和一双乌龙类似,目睹张无忌难以抵挡,不料他在地下一个打滚,狼狈万状的滚向渡厄身边。渡厄左手向他肩头戳落,张无忌左掌以挪移乾坤之力化开,身子一晃,肩头已向渡劫撞去。
周芷若长鞭抖出,卷向渡难,身子一借势,便从三株苍松间落了下去。
谢逊诵经之声并未停止。但张无忌凝神发挥乾坤大挪移心法,于他所念佛文已是听而不闻。他尽量将三僧的长鞭接到本技艺上,以便让周芷若能寻到空地,攻入圈内。他这一尽力发挥,三僧只觉鞭上压力渐重,迫得各运内力与之抵抗。三僧的“金刚伏魔圈”以“金刚经”为最高旨义,最后要达“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于人我之分,存亡之别,尽皆视作虚幻。只是三僧修为虽高,一到脱手,总去不了克敌制胜的动机,虽已将本身存亡置之度外,人我之分却没法耗费,是以这“金刚伏魔圈”的能力还不能练到极致。三僧中渡厄修为最高,深体必须除却“人我四相”,但渡难、渡劫二僧争雄斗胜的动机一盛,染杂便深,着了人间相的形迹,渡厄的鞭法非和他二人相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