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宗心存不满又不敢撕破面皮,忍了大半年后,也终究有了动静。
因是靠近之人, 攸桐也没留女伴计服侍, 亲身照顾。
“幸亏这事儿敲醒了父亲和祖母,现在大嫂管着家务,伯母气势收敛多了。我今儿特地带大嫂过来,便是想奉告你,父亲和昭儿、大嫂都很喜好你,大嫂恩仇清楚,不是胡涂局促的。你再嫁傅家一回,定不会再受畴前那样的委曲,二哥因为你,实在变了好多。”
肉片放进锅里,烫得微微变色,待熟了捞出来, 给两人各盛一片。
攸桐不是爱嚼舌根的性子,手札中,更不会提无关之人。
但这般利弊较着的情势下,傅澜音仍愿为她通风报信,这份情意实在是可贵的。而韩氏身在内宅,全然仰赖傅家糊口,明知老夫人的态度,还能跟澜音来,也可见其心。
黑漆长案上是宫里刚递出的动静,公然如他所料,那位想学畴前帝王的心计,挑起争端,借魏建之力肇事,让两处内哄。以魏建的行事,眼瞅着傅家得了好处却没法分一杯羹,被许朝宗教唆,一定不会入觳。
攸桐半口茶没咽下去,几乎喷出来,“傅澜音,你成日都揣摩甚么呢!”
“你是主,她是客,都是节度使的令媛,总须以礼相待,屁股可别坐太歪了。这事儿关乎政事,你父兄自会裁夺安排,”
攸桐笑着帮她夹菜,“少夫人客气了,这是一番美意,我很感激的。”
“实在我很舍不得的。”傅澜音嘀咕,“你想,嫁回到傅家,我们虽是姑嫂,却不能不时相见。若你……”她顿了下,眼底添了嘲弄打趣,“被我婆家二哥抢走,我们成了妯娌,反倒能常畴昔说话,蹭吃蹭喝了。两边衡量,难弃取得很。”
攸桐做得不慌不忙, 筷箸翻动之际, 心机也千回百转。
“谁让他畴前鼻孔朝天了,半点都没有谦谦君子的模样!我夫君若敢那样,哼,转头就能把他赶出门。咱俩凑一处吃吃喝喝,游山玩水,不也是神仙般的日子?”
攸桐点头,握住她手,轻声道:“澜音,多谢你。”
――很较着,得之有六分利,失之有非常弊。
“……千里跋涉,用心之良苦,令人叹服。”
傅澜音哑然,却仍低声道:“莫非你就坐视不睬,眼睁睁瞧着二哥另娶旁人?”
傅煜沉眉,将字条看罢,放在烛上烧成灰烬。
傅煜又不傻,想着现在的情势,岂能猜不出三分?
到现在,哪怕已不是姑嫂,还是能说闺中话的好友。
……
建昌节度使姜邵虽不及傅家和魏家势大,毕竟也是节度一方、邻着边地, 手里兵马很多。
攸桐当然记恰当初的劝言,是叫傅澜音别太羞怯掩蔽苦衷,错过夫君。
攸桐被呛得直咳嗽,“你还……真是敢想。”
虽说皇家现在没有铁骑雄兵,剩了个空架子,但京师毕竟是皇权地点,里头眼线浩繁、动静庞杂,别处节度使哪怕舍不得能人,也趁机安插人手。
攸桐将煮熟的虾滑捞出来,搁到两位客人碗里,“放心,不会叫他蒙在鼓里。”
那倒也不是。
反之,若傅家不肯走结姻的路,姜家既成心寻求缔盟,没了傅家,很能够会靠向魏建,那两处离得不远,如果联手镇住西边的江山,傅家想图谋全部江山,必然会阻力重重。
……
攸桐笑了笑,给她添了杯茶。
傅煜伸手接过那一摞四五封信,先看封皮,瞧见那印着素色花笺的,便先取出来。剥开仗漆一瞧,是攸桐按商定每半月寄来的,内里内容如常,写她本日忙些甚么、去了那里、看书有何趣处等,虽是平常噜苏之事,傅煜遐想那些景象时,却仍有笑意攀上眉梢。
傅澜音嘿嘿一笑,搛了脆嫩的蒜拍黄瓜磨牙,腮帮一鼓一鼓的。
“虽没尝过,却听过名头呢。”
火锅里汤水鼎沸,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这时节能吃的东西很多, 摆满圆桌的盘里切了薄薄的肉片、去刺的鱼片、去骨鸡爪、鸭肠,外加莲藕、茭白、嫩豆腐、香菇, 因傅澜音起初说过要来涮肉吃, 攸桐还特地多备了些虾滑和蟹丸。
许朝宗虽才气平淡,却很有那么点志气,在擢拔傅德明为相后,又从各处遴选官员入京。
再往下瞧,那一句的墨迹深浅和笔迹却与前后稍有分歧,不像一气呵成,倒像追加的。
傅澜音没顾忌,见天气还早,不急着解缆。
看来他是得快马回齐州,将她娶到身边,以安民气了。
先前攸桐和离出府时,她便深为可惜,厥后瞧二哥悄悄往攸桐住处跑,厚着脸皮到乌梅山去搅局,便知二哥是上了心,不肯和离后一拍两散的。只是攸桐已执意和离,哪会等闲转头?且她那夫家哥哥秦良玉也盯着涮肉坊,有空便往这儿跑,傅澜音总担忧攸桐被拐走,留自家二哥孤身一人,惨痛伶仃。
她点头感喟,非常忧?的模样。
中间傅澜音将碗里肉片吃洁净,眼睛在锅里寻摸,口中道:“不怪我焦急,联婚是常有的事,何况你跟二哥还闹成这般!这事儿若稍有差池,父亲一旦意动,那可就费事了。当初在你那院儿里,你是如何劝我来的?”
这封信递到都城的丹桂园时,恰是深夜。
齐州的手札共有三样,家书、军情,另有攸桐的手札。
傅煜当然不会听任,伯父在明他在暗,层层把关。
韩氏在傅家内宅对老夫人仰仗颇多,恪守着端方,吃完饭便回了。
傅家会如何衡量,攸桐没有实足的掌控。
秋末风凉,有桂花香气沿街飘来,傅澜音临窗而坐,瞧着韩氏上了马车渐渐走远,便靠在窗户上,笑睇攸桐,“大嫂性子爽快,不是那种藏着七窍小巧心的。你走以后,我才晓得大伯母……”她顿了一下,可贵的叹口气。
“将军,齐州递来的。”
比起魏家能给的那点好处,姜家是实打实的兵马。
苦衷被窥破的些微羞窘敏捷被感激代替,攸桐笑着睇傅澜音一眼,道:“这位姜女人很有来头,怕是个香饽饽,千里迢迢地北上,也算苦心孤诣,我内心稀有了。”而后转向韩氏,“多谢少夫人提点。还是头返来这店里吧,尝尝滋味如何?”
见傅澜音眸子子直往虾滑上滴溜,客随主便,先下出来。
从傅德明入京为相到现在,大半年的时候,傅煜几近都担搁在都城里――鞑靼的顶梁老将被斩杀,有力南侵,东丹临时也翻不刮风波,傅德清伤愈后主掌军务游刃不足,傅煜恰好抽出空暇,留在都城安排人手。
畴前是多么景象,攸桐记得清楚。
屋别传来杜鹤的声音,得了允准后,进门呈上一封手札。
见攸桐脸上余晕犹在,又笑道:“我们虽没打多少交道,但老听澜音提起,也该听成熟人了。说句无私的话,当初若不是你的事,我怕是还在静安寺待着,你的为人道情,澜音和父亲都满口夸奖,想来是很好的。本日过来讲这话,有几分僭越,却也是看澜音太焦急,你可别介怀。”
信中只说姜黛君兄妹不日将到达齐州,为姨祖母贺寿,旁的只字未添。临寄出去时,忍不住提笔,又在那一段的开端添了两笔。
攸桐的确想揉她脑袋,“你二哥若晓得这动机,还不打你。”
这才像话嘛!傅澜音暗自松了口气。
“晓得了――”傅澜音瞧她那副说教模样,笑眯眯挤眼睛,“二嫂!”
这三样都由杜鹤底下的人通报,各自封皮分歧。
不过她和傅澜音、秦韬玉和傅煜,身份家世都截然分歧,这事儿也不是她主动就算数的。遂停了筷箸,当真道:“若长辈意动,你二哥就从了,你诚恳说,这般男人还值得拜托吗?”
韩氏蘸着酱料尝了尝,点头道:“果然新奇热乎,这般现烫着吃,倒别有滋味。”
傅煜前后看了两遍,岂能瞧不出她这句话的表示?再一想她写完信后又添上这句时的心机,脑海里无端浮起她暗自生闷气的模样,笑意便愈来愈深。
窗外柳枝随风款摆,傅澜音探手出去,顺手折了嫩梢,在手里把玩。
攸桐拿她没体例,次日修书给傅煜时,便提了此事。
这就蹊跷了。
那姜黛君面貌脾气如何,临时非论,她身后的家属才是最要紧的。许朝宗即位后,傅德明入京为相,虽能尽早插手朝政,却也会令许朝宗顾忌, 傅家不成能再如畴前般偏安永宁。宣州那一带当然已被傅煜支出囊中, 但京畿、楚地和西边的半边江山,傅家临时仍有力介入。
快到开端时,她提了件事,是姜黛君兄妹要去齐州,特地写明姜黛君是建昌节度使之女。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现在瞧攸桐那态度,明显是在乎傅煜的,傅澜音感觉欣喜,眉间懊丧总算消逝殆尽。
这般不讳饰跟沈氏的过节,也算个利落人。
傅澜音接着笑,“不过你放心,等那姜女人来了,祖母定会叫我和大嫂伴随,到时候我帮你盯着。她若敢打二哥的主张,哼哼……”
当时傅家阖府高低,傅德清是公爹,不偏不倚,也只澜音肯待她好、谅解欣喜。
若傅家能跟姜家结姻, 两处夹攻, 取楚地轻而易举,届时再谋京畿、魏建,会更有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