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两日,伍金台择了吉时,又依着风水先生之言,将范一点慎重葬于后山早早选好的一块阴地,且以烟波钩子钩祔窆。
宋又谷同胥留留换个眼风,心下俱是不明以是,尚未启唇,便闻陆春雷喘气稍定,沉声叹道:“那伍金台……已经死了!”
方过寅时。
陆春雷冲闻人战强挤个笑,低声嘟囔道:“那异教有言,此行单取祸首性命,诸人蒙蔽,断不连累。”
“小伍……知错!”
此一时,几民气下,各做各的计算。于宋胥二人,怕是忐忑着不知当如何面对柳松烟同柳难胜;而于闻人战,其倒想得不远,只求再往葡山吃一顿鳗鱼煨整鸭,后则独往小巧京,好好瞧一瞧那称疾回府的五鹿老。
世人闻言,直感此事蹊跷奇特。展转千番、起伏万数;短短几日,倒似浪里行船,风摧雨击,大落大起,全然未料得竟会以此结束。若说天道循环,却未见邪不堪正,反是以恶制恶,方才还了柳松烟明净,实在令人唏嘘喟叹。一时候,世人无不感慨连连,彷徨失措。
闻人战拉个尾音,待听得宋又谷脚步乍止,这方娇声笑道:“因为……不会扯谎的男人,压根儿就不是个男人。既已都不是男人,又岂会是个好男人?”
宋又谷啧啧两声,长纳口气,端倪一转,缓声令道:“且将前后,细细道来。”
闻人战眼白一翻,拨弄着额前碎发,撇嘴便道:“怎就非是我出了错,坏了此计?你这泥鳅,脑内无一纸之诵;出的主张,也是这般靠不住,白瞎了本女人的易容技术!”
胥留留不待宋又谷辩驳,已是轻咳一声,柔声冲闻人战询道:“闻人女人,昨夜你但是一向藏于暗处,从未让那伍金台瞧见你的影子?”
伍金台睡得迷迷瞪瞪,直感浑身冒汗,虚脱憋闷。昏黄中,其起家闲坐榻沿,脑袋微晃两回,更是感觉天旋地转,吐纳不匀。
此言一落,众卫皆惊。
闻人战见状,手肘一撤,抬头一躺,轻声嘟囔道:“你此人,不会扯谎便莫要多说。那日在金台寺,你便实言,单刀直入,岂不省时省力?现下这般,自找费事。”
一刻后,伍金台长纳口气,上身坐定,四肢俱是向前一伸,缓了缓身上酸痛。
“这位大人,并非如你所想。”陆春雷虽显悻悻,却仍躬身作揖,独自缓道:“幸亏我等未以卵击石,以命相搏。真若如此,怕是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稍顿,陆春雷见无人接言,这便干笑一声,再道:“约莫一刻后,为首那人待伍金台断气,这方留下一句说话……说……说...…”
转眼,宋又谷一扬缰绳,一压宝蹬,呼喝一声,跃马便走,徒留得那钦山几人呆立原处,不知以是。
“大人……大人….…”
伍金台冷哼一声,呆立半晌,两掌对搓个几次,反是沉沉轻笑起来。稍一侧颊,却见身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气,去之天涯。伍金台心下立紧,身籽实在不敢擅动,直感一条脊梁软麻酸痒,两个腿肚硬涨紧疼,端的是扢扢牙根抖,渗渗身上寒。
伍金台身子仿佛草间蚱蜢,遭此突变,两腿一蹬,整小我立时弹起半尺高;身子不住往榻内一缩,再将那佛经举在目前,遮了视野,口内抬声便道:“南无长住十方佛,南无长住十体例,南无长住十方僧。”
宋又谷折扇一开,隔空指导两回,薄痛斥道:“昨儿夜里,你到底于那伍金台面前漏了甚马脚?”
“大人……切莫……伤了大师兄!”
宋又谷唇齿相摩,短叹两回,独自喃喃道:“枉我还专捡了那陆春雷出恭之机……”
胥留留冷哼一声,睬也不睬宋又谷,低眉细思,却全然不知此计那里出了忽略。
闻人战不待宋又谷言罢,已然将双眉一竖,娇声嗤道:“要我说,怪就怪你这泥鳅,早早于金台寺失色漏言,这方令伍金台生疑,到处防备。故而,只要你我尚在这钦山一日,不管何时何境,那伍金台断不会卸下防备。岂会单因你一个半夜鬼上门的老旧点子便不打自招,现了本相?”
陆春雷唯唯称是,点头接言,“大欢乐宫方一现身,便以妖魔之功拿了伍金台,也不待其开言,便自腋下取了一枚红果,强要伍金台服下……”
“可不是?”宋又谷一紧掌中折扇,后则抱臂胸前,脸颊快速往胥留留目前一凑,轻声笑道:“待稍后那伍金台自行招了供,我非要跟闻人蜜斯讨个说法,看她今后可还敢说半句本公子技不如人的话去?”
伍金台脸颊微扬,单掌一推,沉声再道:“其案未判,其冤未申。灵魂显身,倒在我料想当中。”稍顿,伍金台眉头一攒,启睑询道:“你等既已瞧见昨夜情状,我自未几藏掖。即便大师兄……就算柳松烟受押正法,你我仍不成松弛,需得合力看望那异教端绪,寻其老巢,灭其匪首,屠尽元恶,这方算是为师父报了血海深仇!”
一言既落,屋内哗然。
“昨夜我尚见师父单指一抬,指尖所向,直冲我这脑门。我原觉得其意指‘钦山属我,重担在肩’;现下看来,怕是当时师父已知你等在外探看,方有此举。想是师父虽去,也是不时挂记,驰念诸弟子的紧。若说当时你俩入得房内,也可跟师父叙聊叙聊,以慰离情。”
胥留留单抬了一侧唇角,有样学样,抱臂胸前,轻声嘲弄,“怕是那春笋不敷旬日,尚未成竹,便被人早早挖了去,填了口腹了。”
宋又谷闻言,口唇浅开,颊上微颤,心下且喜且奇,一时竟呆怔不动,半天难发一语。
“老旧点子?”宋又谷不由切齿,折扇一收,倒是再可贵只字,面上似哭似笑,心下倒是哭笑不得。
忆所见闻,仿佛隔世。
三今后。
伍金台探掌拍了拍额面,起家便往睡榻一边,瞧见水盆地点,上身一俯,胳臂一撑,便把大半张脸浸入净水里,冷静不出声响。
伍金台两目一阖,两肘往膝头一撑,候了半刻,方缓声应道:“昨儿白天方将师父下葬,夜里其灵魂便来瞧我来了。”
此言一出,余人纷繁拥戴,七口八舌,直惹得伍金台浑身炎热,五指将脖颈腋下搔个不住。
“这闻人女人,怎得如此孩子气性?”胥留留抬掌掩口,低声几不成闻,“若不速战持久,怕是要暴露马脚,给那伍金台看破真身!”
陆春雷听得闻人战此言,心下一阵憋屈,无法碍于祥金卫名头,自是不敢宣之于口。
宋又谷等一行人已是低头拓翼,下了钦山,缓缓南行,沿原路回返葡山。
一人一鬼对峙半刻,伍金台终是不耐,眼目一阖,顷刻回身,心下将漫天神佛求了个遍,两手合十,一咬牙一顿脚,这便启睑。但是,再借月华,细瞧眼下,那里还寻得见方才那黑影一星半点?
伍金台干嚎一声,颤手将那佛经归入衣内,后则膝跪榻上,投地呼喝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弘愿地藏王菩萨,南无护法诸天菩萨……”
陆春雷两手急摆,膺前起伏两回,抬声应道:“甚么新掌门?那伍金台,不过一恶毒小人!初入门时,便作巴结狗态;策划日久,更履弑师罪过!这般厚颜倾危,哪堪我等唤其一声掌门?”
话音未落,胥留留陡地抬掌,冲宋又谷作个噤声手势,后再踮脚,暗中缓缓退了两步。
花开两朵,话分两端。
“师父……白天方才下葬,夜里便来……寻我……”伍金台膺内鼓擂,直将身子带得前后扭捏不住,口内含糊着,急吞两口唾沫,却将本身呛住,止不住咳个两回,紧接着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宋又谷唇角微抬,脸颊一侧,反是笑道:“急甚?闻人蜜斯那轻功,决计不会令伍金台瞧出马脚。想其做贼心虚,多吓一吓,也好断了他那几根花花心肠,令其稍后一五一十道出些个奥妙来。”
陆春雷见众卫不该一辞,心下忐忑弥深弥重,眨眉两回,轻声自道:“此一事,全赖我等为那伍金台一言塞耳,一行障目,几要是以害了大师兄一条无辜性命。千错万错,只怪形格势禁,鄙人……鄙人也是身不由己啊。”
“那异教……”陆春雷紧了紧睑,偷眼一扫身前诸人,低声喃喃道:“那异教,当真神通。竟似将我等一举一动,皆瞧在眼里。”
伍金台一顿,口唇稍往前探,目华一黯,面上颇显得委曲哑忍。
宋又谷将此事前后思忖半晌,苦笑两回,息悒难舒,心下暗叹道:鹿兄啊鹿兄,你果是胜我一筹!
佛名呼罢,伍金台也顾不得磕碰,急跌下榻,膝行在地,寸寸前移;边行边叩首,驹阴若经年。待至那鬼影之前约莫三尺,伍金台这方止了行动,稍一抬头,涕泪泗流。
约待半盏茶工夫,伍金台闷在水里,连连吐了几个泡泡,自发已将体内浊气清空,这方陡地起家,长纳口气,两目一阖,再摸索条干帕子胡乱揩了揩头面。
此言方落,胥留留已是噗嗤一声,忍俊不由。
伍金台见状,也不再动,唯不过扭身直冲鬼影地点,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宋又谷同胥留留面劈面立于墙边,正自屏息竖耳,潜听伍金台卧房动静。
“掌门……”身后一弟子轻声摸索,“昨儿半夜,六儿非拉着我一同往厕所。颠末你这卧房时……”弟子摆布边目,言辞未尽,上前戳了戳陆春雷后背。
伍金台心下一动,眉头一攒,抬眉抬头便冲房梁上瞧。但是,梁上那里有些个异状?倏瞬之间,其再低眉,却见那水中鬼影亦是无踪。
宋又谷探掌往唇边一靠,舌尖往腮边一点,耳郭一抖,后闻胥留留低低嗤笑声,前听闻人战轻柔打呼声。
这一边,宋又谷胥留留分坐桌边,四目凝神,定定瞧着正前侧倚榻上的闻人战。
宋又谷见局势急转,蓦地语塞,口唇微开,倒是冲胥留留探颌侧颊,满脸的不成置信。
而此一时,隔墙一屋。
“师……师父……”伍金台颤声一唤,抬掌便要去捉那鬼影袍尾。然不过眨眉,却见鬼影已是退至一隅,身形之快,实在非人可及。
宋又谷隔墙静听,已然止不住笑,再冲胥留留挑了挑眉,正待启唇,却听得伍金台缓缓接言,“现下……瞧来,怕是……师父怨我一不能寻得异教,难刃凶徒;二不能明辨善恶,包庇师兄……可……”
陆春雷等弟子听得此言,初时怔楞,然不过半晌,便前后点头,迟疑抒志,“自当顺重新掌门之令,赴汤蹈火,为师父雪冤!”
“我这体例,本是极好。人行恶事,总归惊惧神佛降罪,骇惮鬼怪寻仇。惊,则失智;骇,则乱防。此一时,那伍金台本当自疚,愧恨噬心,口漏招认方是,怎得……”
伍金台呵呵一笑,反冲身前之人摆了摆手。
“你等钦山同门,便那般生生瞧着,未有行动?”闻人战冷哼一声,不屑诘道。
“小伍……”陆春雷独自上前两步,探手欲将伍金台自地上拉扯起来。
这一头,毫无起因,伍金台房内烛火蹦跳两回,独自燃烧。一顷刻,房内寒气大盛。任窗外月华如初,未见稍改,然因着双目陡失明光,瞬入冥蒙,那如霜似练的月色,实在很难作为。
此一时,恰是月白风清;皎月穿窗,夜风微凉。
宋又谷将那折扇收了再开,开了又收,来去数回,啪的一声,重重敲在本身脑袋上;后则稍一屈膝,整小我直直下堕,就这般蹲坐榻前,想得胃肠翻江倒海,还是算不出这一计究竟乱在何人、毁在那边。念着日前夸口放言,其更感觉一阵烦热,再也没了主张。
伍金台后牙紧咬,不自发连吞了几口唾沫。怔楞一时,却似猛地回了神,脚底一弹,飞身便扑在桌前,一吹火折子,颤着两手将灯点了。籍着亮光,伍金台心下稍定,环顾四隅,待笃定房内统统无恙,这便将那火折子忙撺出丈远,身子捷转,两步蹿回榻上。纵其心焦,手上倒也不敢粗心,哆颤抖嗦谨慎将枕边那页佛经取了,只消打眼粗瞧,其便立时稳下心神,再将那佛经捧在膺前,两目空空,平视火线,口内嘀嘀咕咕,念叨不住。
伍金台定了定神,顺手一掸掌内帕子,便要将之挂回原处。恰在此时,其目睑一耷,余光一瞥,巧借星月,正见那铜盆内水光粼粼,碎波不住:其内一影,披发未束;两目敞开,深不见底;探舌半寸,色绿形肿。此一名,单论表面色彩,难道恰是那白天下葬的钦山掌门范一点?
宋又谷听得此言,立时起家,放脚往榻边踱了两步,尚未开口,却见闻人战翻了个身,又再打个呵欠,背对接道:“我师父说,如果一个男人连谎都不会扯,那可万勿同其走得太近……”
钦山诸弟子得讯,说是金卫实探多时,无有发明;既未获干证,自当以陆春雷言辞为准,不日即将柳松烟呈堂,秉公措置,以慰范一点亡灵。世人听闻,无不欣欣,再于山上见了宋又谷等人,也把疾言遽色换了心平气和,由翼翼谨慎转作大大落落。
“你等便若蝟缩蠖屈,尤似蛇盘龟息,被那伙子恶人骇破了胆,连动一动也是不敢!”
胥留留轻哼一声,挑眉再道:“宋公子倒是成竹在胸。”
“我等……”陆春雷两掌一蜷,低声应道:“本欲同那异教拼个鱼死网破,但是,未及反应,却听得那为首的黥面客喝了一声,我等……”
“恰是腋下。”陆春雷虚抬一掌,轻将额上薄汗拭去,抿了抿唇,轻声再道:“伍金台食了那果子,不过半袋烟工夫,已是七孔流血,自扼脖颈,于地上翻倒百回,呼喝着求个速死。”
“师父……小伍……知您…余愿未了,……但是,人鬼殊途,阴阳分路……您虽抱屈……却也不当羁留世上,误了转世投胎的时候……”伍金台举袂将颊上涕泪胡乱擦了一通,口内咂摸两回,又往一边吐口唾沫,长纳口气,心下反倒莫名安宁下来。
“聿怀虽甚,却总当有些个避讳。”厥后几名弟子两两相顾,添油加酱道:“师父显灵,游魂不离钦山,于我等,倒是哀思可托,反是善事。我等弟子,何惧为其妨了阳气?但是,怕只怕是以误了师父他白叟家转世,寻不得个好人家托生;且其不依天命,怕要劳动那牛头狱卒、马头罗刹前来,执矟锁魂,缉捕了他!如此,难道罪恶?掌门,恐真得请金台寺的徒弟前来,做场法事,好叫师父灵魂安生些才是。”
伍金台定定瞧着陆春雷,面现褒赞之色,然其启唇,言辞倒是颇耐玩索。
隔天,巳时。
“大师兄……待我不薄……”伍金台轻嗤一声,自嘲再道:“我此人,脱不去的傻里傻气——旁人对我半点好,我便想着还他非常……”话音未落,伍金台陡地抬掌,反手狠抽了本身一个巴掌。“小伍……我…总归是难成气候……这半辈子的……不应时宜。小伍实在愧对师父,羞掌钦山……”
现下,那伍金台不但道出弑师真相,并且已然伏法。思来想去,这便好似连佛祖都方向着柳松烟,柔枝一弹,甘露遍洒,眨眉便将那碍眼的妨路的扫了个洁净。
宋又谷闻陆春雷连声轻唤,这方回神,直冲四下摆了摆手,暗自叹道:本想着待到葡山,我便得负荆赔罪,好平生复那柳松烟心境,再同胥家蜜斯合计合计,实在不可,尚得再籍闻人蜜斯妙手,随便将个死囚易容诛杀,也好息了钦山公愤。如此,只怕柳松烟便得一世躲藏,再无得见天日之时,更休提甚重回钦山,执掌一门。
陆春雷支支吾吾,偷眼再瞧了瞧宋又谷,又再侧目,将身后一众钦山弟子环顾一圈,濡唇喃喃,“其言,擅借异教之名行事者,其命必为女佛所弃;其身难为尘俗所容。伍金台行此污人眼目之事,本同异教无干;然其为掩怀疑,以乡野村夫佯扮异教中人,实令教众蒙羞。此一次,全不过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江湖之上,再有借名逞凶者,先碎其首,再糜其躯!”
当每入夜,已入四更。
陆春雷闻言,膺内一阵翻滚,两掌暗攒,哑声支吾道:“掌…掌门,常言说,‘未作负苦衷,不怕鬼叫门’。然……存亡有别,六道独立;平凡人等,那里有见鬼反谈笑风生的?又那里有闻鬼却倒履相迎的?此生缘尽,便修来世。我陆春雷自当多烧百串钱纸,以便师父办理,循环托生个好人家。”
陆春雷等人紧收马缰,跃身急下,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宋又谷马前。
陆春雷倒是立时解意,讷讷沉声,接道:“听得动静,我……我等…便绕到另一边窗口……正……正瞧见师父他……”
“咦?”闻人战眼目一瞠,言辞中漫是不成思议,“老掌门方入土,新掌门就跟着去了?”
三称过后,伍金台口内嘶嘶不住,鼻凹积汗,鼻尖泛寒,大骇之下,其也实在分不清究竟是冷是热;脸颊往内一偏,身子却动也不动,头身就那般相互拧巴着,缓缓将那佛经自面前放下。
宋又谷顶着姬沙亲信名头,也不得不说些个“笃念英豪、天嫉贤才”一类的场面话,于伴同前去送葬路上,一个劲儿哭嚎不住,涕泪满襟,直把胥留留同闻人战看得惊掉了下巴。
“大人……大人?”
“那你等怎还平安然安?”
伍金台身子一抖,独自于梦中转醒。呆愣半晌,脑内忽地窜出范一点灵魂模样,这便立时止了吐纳,不自发抬掌拊膺,心下惶惑不成终。然,籍着天光,细瞧房内,那里另有那鬼影踪迹?
“自是如此。”闻人战眨眉两回,又再接道:“胥姐姐,昨夜我一现身,那伍金台便吓得魂不附体。自始至终,其又是念佛经又是呼佛号,真真是想求个佛光普照,好将我这魑魅魍魉渡了。”闻人战一顿,掩口打个呵欠,挠了挠眉,轻声再道:“重新到尾,我也不敢收回半点人声。恐怕那伍金台心细于发,从入耳出了马脚。”
就在其几次考虑昨夜那惊心一幕时,吱呀一声,房内半开。伍金台耳郭一抖,立时濡了濡唇,又再吞唾解了喉头燥干;稍一抬眉,已见陆春雷协同三五钦山弟子踱步近前,面上愁烦惊惧,时隐时现,细瞧起来,倒显得那面庞分外活泼。
行不过一个时候,便听得铁蹄踏踏,由远及近;诸人回顾,竟见厥后——马若蛟龙离水,人如奔彪下山。灰尘茫茫,呼喝荡荡,那般步地,端的是急于星火,震慑青宵。宋又谷稍一结眉,细细一辨,方查来人俱是钦山弟子,粗一计算,怕是倾巢而出。为首的,恰是那陆春雷。
胥留留同闻人战俱是轻笑,对视一面,异口同声道:“莫说那有的没的。”
“我本想是那伍金台尴尬疚恨,惧罪自裁;抑或是彼苍洞见,伏魔诛凶……怎得……怎得又牵出了那异教?”宋又谷轻嗤一声,摇眉不定。
言罢,伍金台再不行动,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倒在本身足心上,两臂往侧边一探,竟是哼哧哼哧抽泣起来。
陆春雷见状,单掌空抬,讪讪干笑一声,攒拳罢手,愁云压面,掩也难掩。
这一放不打紧,正瞥见榻前半丈,鬼面阴沉;其身高大,着皂衣,平上帻,一掌空抬,虚托其首。这般模样,清楚应了范一点遭害后那身首异处的死相。
“腋…腋下?”宋又谷一怔,目珠一转,似是模糊摸到了此事关窍。
陆春雷一听,立时拱手,毫无怠慢,启唇便应,“巧便巧了。几位大人方离山,我等随后便为那大欢乐宫人所制,困于派内,转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