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宝玉在外饮宴,恰好不在。又看黛玉,黛玉却笑着对她道:“嫂子可要回园子里去?恰好一道走。”探春同凤姐往王夫人那边去了,惜春同迎春一声不作地就不见了人。李纨便同黛玉同路回园子。不晓得要如何开口说这个事儿,四下无人时,黛玉却抬高了声儿悄悄道:“嫂子,爹爹给我捎信来了。”李纨也是一喜,因也低了声笑道:“mm,这真是天大的大喜了。”黛玉也悄悄笑着。李纨极想开口安慰几句,只是那话不得出口。一开口说了,倒像认定了黛玉吝啬爱恼,看不得旁人比本身得脸似的。
只是民气自限,这回贾兰来了这么一出,她内心就有些不平静了。昔日里是只担忧贾兰幼小娇弱受了凌辱,又想着百千相护不如本身刚烈,这才寻了汤药给他强骨填髓,又寻了法诀让他炼体。当时候只想着他能安然长大,康泰长命。现在却有些走了味,反担忧起他性子固执,怕他气性太大易与人树敌。得了龙衣境,融了苍虎灵,同他这怨现在可不好结啊。想着想着,不由伸手按额,长叹一声——原是当了个小兔宝来养的,哪想到现在却长成了猛虎,又该如何是好?
李纨听了细想想,也笑道:“被嬷嬷这么一说还真是的。也不晓得如何的,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儿了。本来提及来都是借居府上的表蜜斯,现在都只能说是偶尔来做客的林家大女人了。细算算,打本年起,她往家去的时候是越来越多,老太太先前但是连她回家住一宿都不让的。真是,这都悄没声气不经意地就成例了。”
妫柳点点头:“那倒是了,那我们到时候各处都多送点,多给人些脸面!”
再看行事,从她来了,奉侍林女人的,都另得一份月钱。可又同薛家分歧,薛家是嘴上说白了的,另领一份钱。她这里不是,比府里早半月发饷,名头倒是服侍女人好了给的赏。你说说,这机会这名头选的!平常林女人在这里住着,同里头人来往,都是如‘自家女人’一样的。年里份例衣裳就不说了,逢了谁生日,也是一两样针线意义意义。可打她来了,奶奶你还收到过林女人的针线没有?那里另有!竟是另户别庭送表礼的样儿!上回大老爷说病了那回,女人们不过畴昔问安,林家但是有婆子上门给送了探安礼的,鲜果时蔬得用药材,都是合了古礼来的!奶奶你想想,这么点点滴滴下来,自但是然的,就都认了林女人是林家的掌家大女人,可不是借居府上的孤蜜斯了!你说说,此人可厉不短长!”
常嬷嬷嗤笑道:“甚么水涨船高,明显是鸡犬升天。”见闫嬷嬷冷眼瞥她,她还笑开了,又道,“我可没埋汰人。自从上回宝二爷同二奶奶那么一闹,现在哪个不晓得我们宝二爷是神仙投胎来的?随身带着仙家珍宝,还同旁的神仙有友情。一有点头疼脑热的,就有神仙降世来挽救。另有,早两年不都说宝女人身上那金锁就是一个癞头和尚给的?还说了要寻着有玉的才气配呢。这返来挽救宝二爷的不也有一个癞头和尚?你瞧瞧,多大面子,人神仙连姻缘都一早就替宝二爷筹措好了。又有一个,老太太那边曾传过一阵儿的,林女人小的时候也曾有一个癞头和尚要来化她削发去,林老爷不肯,他还道除非从今今后不准见异姓亲朋,若非如此则难保安然呢。现在暗里想来,那和尚倒是怕林女人坏了宝二爷的姻缘,才有此一计。可惜人算不如天年,现在宝二爷早见过林女人了,宝女人倒是来晚了。一世人都等着看今后要如何办呢。”
李纨感觉头更加疼了,闫嬷嬷几个听了结觉着贾兰说的也一定就没事理。正说着,外头道宫里娘娘赐出节礼来,让在家的女眷都去贾母正房谢恩。李纨既无品级,就简朴了很多,换了身衣裳略清算清算就带了人出园子往上房去。
妫柳却道:“不讲究这个?我看宝女人身边的莺儿非常欢畅能多得了那点子东西啊?”
李纨听得直咋舌,笑道:“嬷嬷,有千里马也还得有伯乐啊,有戏唱得好的,还得有会听戏的。若不是你细说,我可看不出这些门道来。你可再给我看看,有没有被我用屈才了的人,别让人明珠暗投了。”
黛玉忙四下看了,才怒斥她道:“嘴上没有把门的,甚么都往外说!”
李纨不由细看常嬷嬷一眼,没想到她不知内幕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个境地了,不由心生爱护,更抬高了声儿悄悄道:“这话可只能嬷嬷你晓得,林姑老爷没事,人在外洋呢。”常嬷嬷先是一惊,继而全部笑花了脸道:“可不是?可不是?可就是!啊呀,我早就有此一想!公然公然。”李纨见她如此,也不由低笑起来。
闫嬷嬷笑道:“奶奶是只听了这些才这么说。若要同都中比起来,那庄子上也不算变得大的了。本来提及店铺子,老是就那么几个处所,东大街、西横街、三岔河。现在这几处倒算不上了。自海上买卖起来,现在倒是临船埠的几处最旺。那运河大船埠自不消说,内河几处穿金塘、梅家埠、鱼门,哪处不是商店林立。竟是日日不时都逢了大集的样儿。”
常嬷嬷眯了眼道:“奶奶啊,你还真是……我们刚才说甚么来,说是林女人现在的日子嘛。才说了个辛嬷嬷,但是你想想,辛嬷嬷再短长,也不过是一小我。她能让侍郎夫人尚书令媛交友林女人来?她能一头叮咛人给大老爷送礼一头还把礼品□□样样办理安妥?可见了,这林府里另有多少如许短长人奉养着林女人呢。林老爷都安排到如许境地了,能让谁真欺负了林女人去?不是我乌鸦嘴,我看现在如许儿,哪怕林姑老爷真有个甚么,林女人也不怕了的。那宦海上能对劲的人,都短长着呢!盐政多大好处,林姑老爷愣是在上头一待就是三茬儿,前朝您外祖家也没敢在官位上弄到这个境地。如许人要把心机往内宅里放放,嗐,我看,这头还真是落不着甚么好。”
回过神来,却听樱草正轻声轻气地说道:“我们哥儿也说过这事。可他说了,那僧道来前宝二爷同二奶奶便已无事了,那僧道不像是来救宝二爷的,倒像是来救阿谁给宝二爷下魇镇的人的。便真是枯草烂叶所变,那东西能平白本身跑到屋子里去了?还不是得有人拿了放出来。只是被那妖僧妖道一扰,倒都推到甚么花妖冤鬼身上了。哥儿说了,谁当那两个是菩萨,才是真的傻了呢。”
那解忧照虽有解忧之名,却给李纨带来的成堆忧愁。要提及来,现在这日子里,能让她生忧的东西也实在未几了。自那回那根白玉绞丝簪子立了破邪之功,当晚进了珠界就寻了些籽料仿了根出来,却把那真身宝贝留在了珠界里。打厥后那僧道来了,李纨便晓得本身这回是多事了。又想着,这世上六合人间风水流转,都有定命。本身得的这珠界目睹着就不是这里的东西,何必乱掺杂。照着所想,很该万事不出头才对,何如头一个贾兰她就放不下,再来各个小女人家家的如果求到跟前来了也难说丢开手去。这也就罢了,其他的能省则省吧。所谓“为学日增,为道日损”,现在她竟是品出点味儿来了。“功德都不如无事”。
黛玉无法道:“谁会把我们的东西同宫里赐出来的比?你们这俩人啊,我都不晓得要如何说好。”
妫柳也在一旁道:“这些东西实在粗糙了些,我看那香串子还不如我们家里得的那些。哎呀,女人,本来还说要给这府里女人奶奶们送些玩赏呢。这下可如何办?我们不好送得比宫里出来的还好吧?”
李纨看着她笑道:“嬷嬷不会是嫌现在面前这地步小,想要同许嬷嬷换换,往庄上去吧。”
这日天好,主仆几个都在园内树荫底下坐着说话。
素云几个听了这话也直乐,常嬷嬷摇摇手道:“可不肯换了。你们也听许嬷嬷前回说的了,那那里还是个田庄?都快赶上县城了!吃的玩的看的乐的,满街都是,现在连人丁也更加多了,说是本来临街盖的那些屋子也都租住着人呢。要提及故乡风景,只怕还不如面前。”李纨亦感慨道:“听许嬷嬷说来,那头窜改实在是大了。”
墨鸽儿冲妫柳挑挑眉毛,顾自接着道:“回了院子人多了,倒不好说这话呢。我方才看了,宝二爷同宝女人得的那两端罗,也不过是内造里官用的,往外也说是上用,实在是专备着赏人的。吴家赏出来的里头有几匹游丝罗,纹儿比这细,三色织的熟罗,那才是真身上用的。唉,这两相一比,恐怕咱家娘娘又要落面子了。”说了还一脸可惜的咂咂嘴。
墨鸽儿嘻嘻笑道:“女人,我不正在说脸面的事儿?娘娘都比不上旁人有脸面了,又还能分出多少脸面来做犒赏?”黛玉听了内心格登一下,瞪墨鸽儿一眼,墨鸽儿犹自笑笑,好似并无它意普通。
闫嬷嬷笑笑:“如果哪怕半年前,只怕要如许也难。现在倒是应有之数了。水涨船高,不都如此?”
李纨遥看田间绿意,笑道:“当时候那里想到还能有如许日子?真是清闲了。”
常嬷嬷亦点头笑:“现在只觉着对不住许嬷嬷,她在外头比年奔波,我们却住在贵妃娘娘的探亲别墅里纳福。”
这回元春不止赏下了端五节礼,还另赐出一百二十两银子来,让去清虚观打三日安然醮。世人领恩伸谢结束,夏寺人被贾政等请去外头喝茶。一样样取出来,上头都订着黄签,李纨同凤姐得的一样,都是本年宫里新奇花腔的纱罗并香袋锭子药。李纨心下嘀咕:“为这么点子东西这通折腾……”再一看,宝玉同宝钗得的一样,黛玉同三春得的一样,不由就想起了方才在园子里世人说的话。忍不住偷偷往贾母面上看去,倒是看不出甚么来。
又说黛玉,同李纨分开后,就沿溪而行,挑着树荫花下走着,背面跟着墨鸽儿同妫柳。墨鸽儿见黛玉闷闷的,便起了个话头道:“看来娘娘也没有外头传地那般得宠呢。”
妫柳一笑道:“女人放心,这丫头贼着呢,这四周比来的人都在那头亭子里,听不见她说话。”
黛玉道:“不早同你说了,不为着东西嘛,为了个脸面。”
连着几日,贾兰那边都没了动静。李纨也只能内心惦记取,也平生头一回体味到了那句“儿大不由娘”。
李纨听了呆愣,早前她就悄悄揣摩过“和尚到底癞头的多未几”这个话儿。却没推测这世上谁比谁傻?这几处的“癞头和尚”竟早被串连起来了,还一家一个说法。想来,当日黛玉说那话时,一屋子人都听着的。厥后“金玉良缘”之说也没瞒过人,薛阿姨当着老太太同太太的面都提及过两回。再那日僧道现身时候,也是世人得见的。却不知上头几尊大佛各是如何心机了。
两相别过,犹自踌躇着,常嬷嬷笑道:“奶奶正不晓得该说甚么呢吧。我看着林女人现在不比畴前了,在这府上放的心机究竟少了,也不定就有多少不欢畅。”李纨听了点点头,感喟道:“这类门内琐事最烦人,还不晓得今后要如何个结局呢。”常嬷嬷却道:“奶奶倒是过虑了。从当初林姑老爷派了人补葺宅子,又给林女人加了知心的人手,到现在虽则姑老爷尚无动静,那林家却还是奉女人为主,行事循规蹈矩,让人挑不出错来。实在正端庄经一户门庭。先前更有朝中重臣家眷上门看望,人递帖子都直往林府去的,可不是往这边府里来的,你想想,这当中说道可大了去了。林女人现在是有家有业,底下另有那么一群本事忠心的世仆管事,说刺耳点,就是她不耐烦嫁人,坐产招夫都成了,有甚么好惊骇处?同当初在这儿住在隔间里,多用点子热水都要招人闲话但是不成同日而语了。”
常嬷嬷也道:“提及船埠铺子,听底下说,本来早两年二奶奶在运河大街那边买了几处商店。厥后不知如何的,急着凑钱,就给出掉了。哪晓得现在火成如许,就有些悔怨,不知如何寻了人去说,那家竟照着原价又反卖返来了,另送了一份大礼出来。二奶奶但是落了实惠了。”
常嬷嬷也笑:“要不如何说姑老爷派来的知心本事人呢。要说来,当初的王妈妈对姐儿的心也是不差的,当时候寻我,常常说得憋屈心疼。只可惜,在这府里却发挥不开,除了悄悄掉泪,厥后更连女人跟前都待不住了。可你看看这辛嬷嬷,那做派,上来就把女人的常例都给改了。偏她那该当应分的样儿还就真成了。底下的婆子媳妇们,让她拿银子喂得没脾气,上头主子们被她一句‘若真整日谨慎以客自居,倒孤负了各位长辈的疼惜之心了’给噎住了。要挑理,也得有人出来讲那句话啊。她这么一来,那说话的人可就不好找了。
黛玉几近没了走路的力量,只方才内心那点子不忿都已被“遇人不淑苦自知”的无法替了个洁净。她若晓得常嬷嬷正同李纨分辩她身边多少能人异士的话儿,只怕该寻处所伐鼓鸣冤去了。
黛玉本因宝玉同宝钗得的一样心下有些恼意,听墨鸽儿这么说了倒有些哭笑不得,便道:“娘娘犒赏的又不是这东西,另有脸面,要不你当这点子东西值当这么群人一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