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道:“如此如此,你既已生厌,天然会有‘离’的机遇,倒不必焦急了。”
尤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道:“要说打mm出世到现在,也没见过老爷几次吧。”
散宴时,已是月过中天时候。惜春拉了迎春从凹晶馆绕道走,长叹了口气道:“都疲了,还得一个个假装欢天喜地过年节的样儿,实在累人,比连画上半天的符还累。”
惜春冷着张脸收了书,依足礼数告了别,才上车又回荣府去了。
妙玉听她那句“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的话,心生感到,惜春见她冷静不语,便道:“你可莫要嫌我。别处我实在不想去,也没个平静处所可待。就奔你这里来了。想来这些话在你跟前说说应是无碍的。虽同二姐姐说也无妨,只她不免要训戒我两句,听多了也烦。妙师父,佛门泛博,普度众生,你总不会要赶我出去吧。”
迎春看看跟着的人都远远抛下了,身边只近身服侍的几个,才开口劝道:“你也谨慎些儿。我们做的这些事儿,平常时候是没甚么人会来管,只一味挂在嘴上,惹了猜忌总不好。我晓得你一身光棍,甚么都不怕的。只我们能学了这些,还托了大嫂子的福,你若尽管这么信口胡言,若连累了她,可如何样呢?连兰儿你也没脸见了。”
宝钗起家扶住薛阿姨,感喟道:“打从年前起,又要家里过节,又要办理各处铺子上掌柜伴计们的事,还得说议来年的买卖安排。这也算了,反正我们家就是干这个的。只现在住在这里,那头有请,我们又不好推的。这从除岁到迎新,一日日地不着家。
晚间贾珍回房,尤氏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敢深问,只提示底下人放轻声些,本身在一旁不言不语地服侍着。贾珍坐了好久,方开声说道:“今儿不晓得吹得甚么风,老爷子特让人把小妹叫了来,还给了两本书。”
贾珍倒没想到过这个,面上便现了犹疑之色,尤氏接着道:“听那府里说,mm的性子非常冷情,就是老太太要教唆她画幅画,她都能推三阻四的。姐妹们相聚,也不是回回都去。倒是爱跟着几个姐姐们往园子里的尼姑庵跑。”
薛阿姨已经换好衣裳,进屋去看宝钗。笑道:“琴儿同史大女人已经畴昔了,你这里还磨叽甚么?”
贾珍道:“恰是这话了。平常连提都未曾提过的。这回家来,也不过是照着畴前存候问候尽些虚礼罢了。不知如何弄出来这一出。”
尤氏道:“老爷是修道之人,想甚么我们那里猜的出来。不过既是给mm书,那定也是修道的书了。这如何话说的,难不成本身削发了还不敷,还要再弄一个出去?”
妙玉笑道:“要赶你还比及现在?既这么说了,不如换个处所坐坐?”
宝钗一笑道:“我这话也只在妈跟前说说了,那里就敢如何呢。我又不是林mm,真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饶是在这里住着的时候,说不去用饭就不去用饭了,老太太还得打发人另捡了新奇好克化的送去。真不晓得她这心是如何长的,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惜春一抿嘴,“有这么要紧?二姐姐你实在想多了。哪个会把我的话当真?不过是当我性子肖父,怪癖难教罢了。再一个,身边几层的主子,与他们没有好处的事,哪个乐意多句嘴?”
惜春叹道:“还没过够?现在我才晓得甚么叫过年过节,那里是过节,实在是过劫数呢!不好笑也要陪着笑,不想喝也得陪着喝,都没兴趣了,还得装出一副热烈喜庆的模样来。原只说愁眉苦脸的让人看着烦,哪晓得这喜气洋洋的也能这般不入眼。”
惜春又施礼退下。出得门来,见贾珍在廊劣等着呢,看她出来,忙上前问道:“老爷可说甚么了?”
老仆引了她进屋,那是贾敬在家清修的静室。只一案一几几个蒲团罢了。惜春上前施礼,贾敬点点头,往跟前蒲团上一指,道:“坐下说话。”
当日乃薛阿姨家请吃年酒,惜春早不耐这阵子的强欢热烈,又兼世人皆知这日贾敬要回观里去,也不会特地来请她。她趁空就往栊翠庵去了。妙玉听闻是她来了,内心纳罕,接了出去又令泡茶,才问她:“你不过年去?”
贾珍看一眼惜春手里的巾包,度其形,该是册本之类的东西。惜春当下就把那巾包翻开了,公然里头薄薄两本道书,看着纸张也有些年代了,上头都是几个符箓图形。惜春将两本书摊开放在本技艺上,却不翻看,只看着贾珍。
宝钗看看薛阿姨道:“妈就别哄我了,当我看不出来啊,妈也不想凑这个热烈了吧。”
母女两个说着话,宝钗也换了衣裳,才一同往贾母院里去。
惜春闻言大喜,忙起来作揖,妙玉一笑,带着她今后堂本身清修的处所去了。
惜春摇点头:“说让我先归去,不消等着送行了。”
惜春又施礼谢了,方才在那蒲团上正身跽坐,屏气敛神,静待不语。贾敬看了会儿,点头道:“你比你哥哥强多了,可惜是个女子,修行之道我这里就指导不了你。此去我又要闭关,待哪日远游时若得机遇,或者能给你寻个像样的师承。”
薛阿姨笑道:“让外头的人闻声了可要骂我们不知好歹了。如许的宴席热烈,就是一回也难遇着的,我们这一日连着一日的作乐,你还不乐意了。”
贾珍先看那书,心道公然如此,又见惜春这个模样,内心先一虚,紧跟着不由地生出两分怒意来。他在府里自来称王称霸惯了,要打儿子打儿子,要骂老婆骂老婆,要儿媳……先不说这个,可眼跟前的是他妹子,里头还坐着他老子,只好生生压下这股气来,哼声道:“老爷既如此说了,那你就去吧。”
宝钗道:“要提及来,老太太最心疼的该是琴儿那丫头了,也不知如何来的缘分。”
第二日黛玉就又回家去了,宝玉晓得了未免有些沮丧。贾母开解他道:“你林mm家里也同我们一样,明日还得收影关祠,她不在让哪个去弄?你隔壁大爷,那么不肯家来,也得待到明日事完才气走呢,何况你林mm还是当家的。好了,别起性子了,这可还在年上呢,别觉得你老子不在就没人治你了!好好的,早晨我们还看灯去。”
尤氏见贾珍面色放晴,虽不知到底他方才恼些甚么,目睹得云开见日了,便放下心来,另捡了几样家务事来讲。贾珍一一答过,喝了一回茶,仍往背面姬妾们的院子里去了。
这番话却得了妙玉的心了,点头道:“繁华热烈本是虚虚幻花,可贵你在如许处所还能生出厌离心来。”
第二日乃是十七,世人又至宁府施礼,关起了宗祠收了影,这年算过了一半。贾敬也定于当日仍回城外道观去,先往贾母处告别,回转宁府后,又遣人去把惜春叫了去。世民气里纳罕,惜春也不知端的。
惜春道:“我恨不能离了这里呢。别人只看着繁华,那里晓得里头的肮脏。”
迎春瞪她一眼,惜春一笑:“多少民气里这么想呢,只我说出来罢了。”
薛阿姨笑笑道:“那哪能一样?琴儿不过是当个热烈罢了,光鲜衣裳贵重金饰倒很多给,老太太过么时候问过饮膳作息如许的细事?到底不是一回事。”
薛阿姨道:“她还得管本身家呢,林老爷虽存亡不明,到底还偌大一份家业,自也有她立品的本钱。何况老太太自来当她是心尖儿地疼着,娇惯些也是不免的。”
贾珍此时早已面色安然,笑道:“哼,这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了。也罢,不过是个丫头,爱如何折腾就折腾去吧。我们也不差这一副嫁奁的事儿。”
宝琴来之前,贾母身边的位置老是黛玉、宝玉、宝钗,或者另有湘云。现在来了个宝琴,刚好把她给替了,就如同昨日的坐次。眼看着那张排在邢王两位夫人之前的桌子,宝钗内心一时都摸不出个滋味来。
迎春道:“话虽如此,也没有平白往别人手里送把柄的事理。”
惜春又叹:“我倒恋慕林姐姐。常日里她就说‘聚不如散’,毕竟散才是常态。爱那欢聚热烈的,散了后越加凄清了,倒不如不聚,反不觉如何。她只元宵陪着乐一乐就完了,仍回本身家去,想做甚么做甚么。哪像我们,不过是从一个笼子去另一个笼子,那里都不安生。”
说了从几下取出一个细麻布的小巾包来,推到惜春跟前道:“里头是两本书,传闻你对符术有两分兴趣?虽也是小道,却比那一味沉湎声色的混账有出息多了。这书你先拿着看,或者能有所得,也是你的福缘。”
薛阿姨一笑道:“嗐,那丫头都许了人家了,就等梅翰林一家从任上返来,把事儿一办,我们也算脱了阿谁箍儿了。老太太喜好就喜好吧,又有甚么要紧。”
贾府常例,这灯要从十三赏到十七,今儿刚十六,早晨另有赏灯宴。只这回不叫族人了,只家里贾母同邢王两位夫人带着他们姐妹们与暂住着的亲朋们一起热烈热烈。
惜春听了这话倒也有理,便点头道:“行了,我记下了。明日还得往那府里存候去,真是,既已修道,如何不成仙……”
昨儿元宵正日子,闹到了半夜,也算乐够了。偏明天还要赏灯。那股子心气早都燃尽了,还得陪着谈笑去,实在不耐烦了。我连园子里都不想待,只想在家里清平悄悄住两日,才好呢。”
薛阿姨笑着拍拍她的手道:“现在我们借住在这里,一则能同你阿姨就近守着,有人说话有人能商讨事儿,自是好处。再一个到底是借了他们的势的,一幼年费多少精力!这世上哪有光有好处的事情?何况不过是畴昔陪着老太太一同乐呵乐呵,有甚么难处了。万不成钻了牛角尖使性子,让人看轻了去。”
惜春忙谢了,接过来捧在手上。贾敬点点头,才挥手道:“去吧。我们修道之人,莫要被尘情所累,我一会儿就走了,你就回那边去,不消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