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缓缓道：“既说有‘企’，天然也有‘常’。以形象喻之，这‘常’如同高山，你我非要在某一处造作高企，恰如在其上堆出一个高丘来。但是全数心力所成此一高山，既要生作堆高处，不得已，天然得有失了其土的低洼处。是以这‘高’乃是以今后的‘低’来成绩的。”
李纨点头：“凡事皆如此。”
李纨点头，迎春又道：“是了！这要真能有所成，就得添里头的水量，全部水面高了才是真的高了。”
一时尤氏来了，提及本日贾琏几个去铁槛寺烧香祭祖的事。晚间返来，家里也有一祭，东府祠堂里还得看着，尤氏又坐了一会子便从速往那头主持局面去了。
若说因这丫头是我的人，那她犯了事，该罚罚，我天然没话的。若说这丫头同我没干系了，那二哥哥爱如何护着就如何护着，哪怕他收房里去呢？！却不该又扯上我当大旗。故此，我才跟着去了议事厅一趟，好让管家人们明白措置了，今后大师洁净。”
贾兰还待说时，惜春拦了他道：“方才不还说了，我们家里尚且不能呢。小丫头们犯了错，宝玉还要护着。何况旁的？再说了，你不晓得香菱？宝姐姐他兄弟还为她打杀了人呢，现在不都好好的！可见我们想轻易了。”
可这一代代下来，都把恩情当作该当，倒把当主子的本分丢了。一个个只顾着争权夺利，哪儿有好处往哪儿赶，气急了连主子也敢算计欺哄，当年的祖宗们那里能想到本日！
贾兰接话道：“费那劲儿！我朝法规，为奴者忘我产，只派人去自上到下各处抄查一遍，吞出来的天然都吐出来。有犯法违律的一概送去衙门论刑，整家撵了出去。另有甚么不清爽的！”
迎春道：“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一时一刻的事了，二嫂子她们管家这好久，莫非会不晓得？你却去出这个头，我们本不是这里的，又是何必。”
迎春忙问是哪句。
迎春叹道：“你这性子啊！”
李纨道：“上回不是都说了，到老太爷冥寿那会子，就得放出几家去。现在看来没人肯呢。就算我们不吱声，说不定都要被打主张，干脆干脆些儿，你们都去了吧。我也不短人服侍。碧月素云我都还留两年。”
闫嬷嬷传闻要把常平两口儿调去庄上，游移道：“奶奶，这么一来，在这府里可真没甚么能用的人了，这今后……”
惜春早同贾兰两个又叽叽咕咕说到一处去了，李纨咳嗽一声，笑道：“四丫头，你还整没事人一个呢，现在老太太太太可返来了，你就不怕宝玉去告你一状？”
李纨叹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也想得太轻易了些儿。再说现在这府里，便道岌岌可危亦不为过。这还是凤丫头手腕用尽竭力支撑的成果。不是我捧她，若非她，恐怕现在更该艰巨很多。”
惜春便道：“这既然都是祖宗端方，如何祖宗当时都懵了？定下如许端方来？我们现在改不得，想来当时他们如果觉出不当来，天然能改的。如何就这么相沿下来了？”
大家见过，李纨便问：“如何不见邢mm？”
李纨点头道：“你算算，当时候多少主子多少主子？现在多少主子多少主子？当时候多少进项，现在多少进项？实在是赚银子的越来越少，花银子的却越来越多了。再一个，开初定的那很多端方，一则也是为了让主子们跟着叨光的意义，二来当时候跟着的人都是从苦日子里一起熬过来的，得点好处也是该当的。
迎春道：“方才大太太令人来叫了她去，现在尚未返来。”
探春叹道：“一个个都忙得恨不很多长出两只手来，另有轧闹猛添乱的。”又问，“兰儿也去了？”
碧月道：“奶奶，要不还是让素云快些返来吧。奶奶现在整日忙成如许，身边多小我老是好的。”
这只庄子一件，另有府里百般采买的呢？库上的呢？更别说另有借了主子名头在外争买地步欺行霸市的了。这此中积弊之重，可想而知。”
李纨也叹道：“如果这府里都同你这般设法，这家倒好当了。所谓情弊，便是这些人在办事时候，总要道理异化着来。不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反是‘法理不过乎情面’，一样罪名，措置起来竟也因人而异。如此一来，大家尽管寻高枝攀去，只想邀宠得脸，事情到底做得如何倒不要紧了。可不是一团乱？”
以之喻人，也有一比。凡是行事举止有‘吃力造作’之感的，多数难以悠长。如果自心不查，反以此为常的，过后必埋下祸害。且这‘企’与‘跨’者皆大操心力，实是有伤命之底子。”
探春又一声叹，未再言语。
想了想，又问：“到底这有求老是常态，就没有离了这‘企跨’两字的寻求之道？”
迎春皱眉道：“‘岌岌可危’？不至于吧。”
李纨点点头道：“你也晓得，我天然不喜这些事情。只我想着，既说‘那边不道’，可见这些事里天然也有道可悟的。这些日子，眼看着拆东墙补西墙，上出政策，下应对策，俄然对一句话有感。才想说给你听听。”
一时去祭祖的也返来了，先去见过贾母王夫人，才各自归家。贾兰进了门，先被闫嬷嬷领去沐浴换衣。刚换了衣裳出来，就听外头道“二女人、四女人来了。”
惜春同宝玉都走开了，探春才转头冲李纨苦笑。李纨道：“坐下喝口水，一会儿珍大嫂子过来，还得商讨事呢。”
这两年外头风云变幻，起了多少新家望族，带得现在光各家间走礼这一样就非常艰巨。就算不添上两分回礼，起码也该持平。只一个此消彼长，现在要够着阿谁格儿来，都非常吃力了。
李纨笑道：“正因我现在整日不着家，才不消那很多人服侍了。连你，我这两日还不带在身边，又要她返来何为。常嬷嬷在前头那几片地上花了多少心机，这回全不知情地就被弄走了，内心如何会好受。只素云陪着去，才像个忧思过分需求将养的意义，也是嬷嬷们在我这里该有的分量。若把她一人扔庄子上了，又叫个甚么事。你且等等，过两日，让常平两口儿去服侍去，就换素云返来。”
迎春听了缓缓点头道：“凡人总多欲成为‘非己之人’，或欲更得权势，或欲多增容色，这此中细品起来，确有吃力之感。便是嫂子所言之‘企’‘跨’二字了。”
迎春点头对李纨道：“原听人说‘何不食肉糜’，现在面前又见着两个。”
李纨道：“就是那句‘企者不立，跨者不可’了。方才说了，现在府里的景象，要勉强保持昔日定下的端方，实在是力有不逮。若非自家先收起来，恐怕到时候要成大祸。喂惯了的豺狼断了食，哪有不反噬其主的。
迎春笑道：“若凡事皆可依律而行，天下另有甚么委曲痛苦，还喊甚么彼苍大老爷？！”
贾兰点头道：“打铁还需本身硬，为主的先就歪了，又去说主子甚么。‘上昏昏然不知其弊，下恍恍然不知其病，其何故救之哉！’我们也不消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说说符呢。”
李纨笑道：“我正要说，你已经明白这意义了。万事到头，还是要回到这个实去。若落于人身上，还是‘心力’二字。心力不敷以御事时，便是勉强为之，也不免还是一场空。”
贾兰从速出去相迎，公然迎春同惜春联袂而来，见了贾兰笑道：“更加精力了，也不知你们在书院里都学些甚么，连人都变得一回一个样儿。”
惜春道：“既如此，很该改上一改才好。底下的主子们，得用的留下，不得用的就发卖了。庄上也该清查一遍，定下端方，每三五年换一回庄头。反正我们也不短人使。再多分几小我出去明察暗访，不怕管不住他们！”
迎春想了半晌，面现迷惑道：“凡事皆如此？”
贾母和王夫人从宫里返来，也是人困马乏。尤氏又过来，同李纨探春宝钗几个把本日的家务大事一一禀明，又有两样拿不定主张的，问过王夫人意义，这才散了。
贾兰笑道：“二姑姑是说我读书多的意义？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每归去了学里，先生们多教我两本，返来就让二姑姑看出来了。”
惜春听了点头，又笑道：“这是大嫂子要烦心的，我们却不消。大不了我跟着老头子一块儿修道去，管他们死活。”
迎春点头：“连嘴都贫了很多。”
迎春恍然道：“恰如水兴波澜了，起起伏伏，总走不脱阿谁水面。”
迎春看她一眼，不理睬她。
另一个府里人丁庞杂，一层层的主子，凡是上头主子要转动一分，底下就依着端方要得一份好处去。如此，一百两花下去只能办出七八两的事情来，不是好笑？这听着如此好笑之事，倒是日日在府里还是做着。你们细想想，只这几样，是不是也够得上一句‘岌岌可危’了？”
最简朴一个比方，本来一处大庄子上，不过两个管事，部下七八个执事，庄丁另算。按着祖宗端方，这两个管事老了后都要府里管着荣养的，还要给他们先人安排前程。这本是虑着这些老管事们为了府里兢兢业业劳累了一辈子。老了不能转动了，天然府里也会管着他们。他们又都是做惯了的，天然背面子承父业都便当。
李纨点头：“晓得本日祭祖，明天晚边赶返来的。”
迎春点头道：“又说话没个遮拦了，说你几次还是如此。”
李纨点头道：“平常只一句‘进的少出的多’，究竟如何，却不深知。这回协理府务，少不很多少要经手一些，窥一斑而知全豹矣，非我言过实在，实是真事。
惜春笑道：“二姐姐，你只怨我说话没个遮拦，却不骂我心性不好。可见你原是同我想的一样的，不过是不说罢了。”
太太也头疼得很，只样样事情都有祖宗端方管着，想要轻动亦不能。又顾忌着老太太，深恐惹了白叟们到老太太跟前抱怨哭诉去，倒让白叟家担忧。只好极力保持着面子，只内囊却快用尽了。
贾兰道：“如何？律法可就是这么规定的。”
迎春笑对李纨道：“我晓得嫂子也不会是专门来给我讲家务事的，定有别的话。”
闫嬷嬷听着这话，总觉不祥，却又不好深问，只点头应了。
李纨点头，想着邢夫人本来对邢岫烟也是半冷不热的，现在见邢岫烟许了薛家，倒靠近起来，不知是如何想的。
可现在呢。一个庄上倒弄出三四层主子来，因他们也是世代相传的，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交上来的租子比当年定的还少。要晓得，现在外头田亩的产量比本来增了一半不止，我们这里倒好，一年里几处不是报旱就是报涝，令人去问时，更是高低众口一词的。这么着，主子倒让主子架空了。那庄子先养着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点儿给主子。就如许的，还得管他荣养，这荣养银子还得年年涨！
惜春深觉得然，他两个便抛下这头，让到一旁桌上指导比划去了。
惜春扭头道：“你当我乐意管？还不是林姐姐，非给我个贱蹄子，脑筋不晓得长那里去了，竟在园子里烧纸钱？！我们这里但是出过事儿的！最好笑是二哥哥，不止护在头里，还扯了我当幌子。倒是因这蹄子划在我名下的原因。我天然不肯了。
回到稻香村，闫嬷嬷同碧月上来服侍，李纨见他俩一脸忧色，遂笑道：“我并未曾那么劳心，不过日日畴昔应卯罢了。你么毋需担忧。”
惜春回过甚笑道：“我巴不得呢。也叫老太太太太看看现在这家里的情势――主子们只要仗着在主子跟前得宠，甚么犯端方的事情不干？这么看来，这端方倒不是用来管人的，原是用来卖情面的。二哥哥这行事性子，待他掌家了，那乐子才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