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七 一鸦不惊城鼓低(八)

“恰是是以,枢才要与同道者北上,匡扶圣驾,以正逆行。”袁枢凛然道。

“有人暗中煽动,要在南京议立监国。”

别的罪再大,都不如与孔教作对的罪恶大。有明一朝的士大夫只要政权观点,没有国度观点,就连民族观点都非常恍惚。他们所推许的华夷大防,更是文统道统,而非血缘。只要统治者推许孔教,士大夫阶层便能够与之合作,反之则是天下公敌!

明朝民风使然,存亡远轻于大义。为了大义而死,在士大夫中非常流行,常常是要斋戒沐浴,与家人告别,交代好后事,写好遗表,然后在故交和家人的支撑下安闲赴死。亲朋为了表示对这类高贵操行的了解和推许,也要等后事办完后才气悲戚。

“这事我已经得知了,是高鸿图、吕大器等人的愚行,且不消管他们。”钱谦益面露不悦,也为东林这块招牌再难集合民气而哀思。

究竟上,如果现在有人指责钱谦益怕死、不肯为大明尽节,钱谦益必定会至心气愤这类诽谤之词,并且绝对自傲在最后关头必能大义凛然地踏上尽节之路,成绩忠贞之名。

钱谦益也不硬留,亲身将袁枢送了出去,回到书房犹自抚掌哀叹。

“但是,有人说是老爷首建议立外藩为监国,觉得圣天子奥援。”柳如是谨慎翼翼道。

袁枢重重点了点头,便要告别。

“人多人少只是一面。”钱谦益点头道:“还要讲‘根底’二字。于朝中大佬而言,弟子故吏是其根底。根底足,则能掌控言论,推行政治。如夏言、徐阶、高拱、张居正等名相,无不如此。反观温体仁、周延儒,倒是因为无此根底而取败。

“私设兵将,以散衔乱职品,此乃乱我朝纲,其罪二也!”

“擅更祖制,撤卫所入州县,此乃弱我国防,其罪一也!”

钱谦益晓得爱妾的动静来源可靠,寂然落座,神情恍忽,很久方才凄苦道:“愚夫还是小觑了那些小人!不想他们竟然会攀诬至此!我等君子焉能在圣驾未归之时群情监国!这岂不是乱臣贼子么!”

钱谦益闻言又惊又怒,失态叫道:“此言当真!”

江南名流爱名ji,乃是民风。柳如是作为脂粉班首,自有很多姐妹在江南名流府中为妾为友,来往扳谈中常常能套出很多黑幕,这也是她的首要动静来源。别的另有她直接与名流交友获得的动静,谁都不会防备一个以才情闻名的女子,天然可靠性极高。

“朝廷要海税、商税,你看哪艘海船不是这些人的资产,哪家商号没有这些人的银两?

“老爷,如果南都众臣去了行在,逆储莫非还能尽数封杀不成?”柳如是道:“朝堂之上,不也一样是居重驭轻么?”

“《通报》!”柳如是的目光落在那报纸上:“既然逆储有《皇明通报》为其张目,老爷为何不能办一份《君子报》、《士林报》?办这类报刊要几个钱?我们全出了白送给人看!看另有谁能血口喷人!”

钱谦益昂首一看,恰是爱妾柳如是,一腔愁思顿时消逝,道:“刚才袁伯应来了,说是要北上行在,拱卫圣驾。为夫觉得,他此番是羊入虎口,不能自保,故而哀叹。”

见袁枢如此说来,钱谦益只得道:“既然中环志向果断,某只能祝君一起安然,感化痴顽,压服圣天子贬斥小人,早日还朝。”

柳如是俄然一个激灵,道:“老爷,前些日子妾身听到一则动静,只觉得无稽之谈,故而未曾放在心上。”

柳如是双眉微跳,道:“老爷本日所言,公然振聋发聩!”

“我所谓的根底,乃是江南乡绅、势家、豪族!

“老爷的名誉天然是极高的。”

“朝廷要徭役,民夫在这等人手中;

“不止是名誉。”钱谦益点头道:“这名誉只是虚的,十停当中倒有八停是花花肩舆人抬人,抬出来。

柳如是点了点头,道:“有人说因为老爷见罪于圣上,以是朝廷南幸以后,必定不得用,以是暗中联络,议立藩王监国,谋取显职,又使圣驾不敢南下。”

“恰是!”钱谦益浑然奋发:“中环所言甚是!既知储君无道,中环莫非还要北上么!”

“于武将而言,如左良玉、方国安、郑芝龙等人,其根底在手中兵将。只要兵将不散,便是一方藩镇。入其军中如入敌国,性命全在其把握。故而逆储不但不敢去湖广,更不敢调用这些藩镇之兵。那些藩镇悍将,天然也不屑理睬勤王之旨。

“而为夫以政争开罪,固然得赦,却无实职,朝堂高官为何与我议事?也是因为根底!”钱谦益说罢,很有些高傲。

“卿卿公然高见!”钱谦益顿时大喜。RS

“老爷,”柳如是上前悄悄动摇钱谦益的膝盖,“既然不是老爷的主张,我们天然要大声说出来,以免那些小人攀诬!”

“羁留天子,虚空九五之位,此乃坏我社稷,其罪三也!”

“愚夫山隐十年不足,方才悟透这王霸之术。唉,可惜啊,此等至理不能示于人。”钱谦益遗憾叹道:“只要南都众臣同心分歧,截断山东赋税,逆储能撑得几日?还不是得乖乖南下?现在他们纷繁北上,恰是弃了自家根底,任人鱼肉。更可叹另有南人不肯朝廷南幸,恐怕加税分摊,真庸人也!”

“朝廷要征粮,地步在这等人手中;

“哦?”

“朝廷要官吏,士子在这等人手中;

柳如是自来有“性机灵,饶胆略”之誉,常作男人冠服,与江南名流群情时政,喝酒唱和。钱谦益固然比她年长三十六岁,但常常就政事咨询于她。此番从故乡赶到南京,也让柳如是相随,堪如幕友。

“这些才是真正的根底。只要有根底在手,朝廷南幸以后,天然能够安闲施为,驱除小人,拔擢君子,再开众正盈朝的局面,早日光复江山社稷!”

“在南都声讨?”袁枢点头道:“操莽之时,未闻有声讨而复国者。我愿尸谏陛下,以正视听。仁人志士,当明我心。”

“是何动静?”

“有此四罪在前,中环还要北上么?”钱谦益一二三四列举下来,总感觉另有甚么罪恶漏了。但所谓一鼓作气,他恰是要借这气势喝醒袁枢,至因而否有遗漏也顾不得了。

钱谦益垂怜一笑,道:“你这还是妇人之见啊。朝堂争斗,哪有理义二字?为夫便是太看中‘温良恭俭’之说,才会败在温体仁那小人手中。这些年来,常常坐思,便深恨当日鄙人能争,乃至于明皇为小人所误!”

“老爷,”柳如是在钱谦益身边坐下,“妾身倒是觉得该去。到底皇明正统在彼,又有明旨传召南都诸臣奔赴行在听用。去了被困,则理屈在彼。不去,倒是理屈在我。”

“悖逆圣教,以刑名邪术牧民,此乃奸我中原,罪莫大焉。”袁枢朗朗道。

袁枢温馨听完,起家拱手道:“牧斋先生恐怕还漏了一条。”

不一时,一个清丽才子踏进书房,轻柔唤道:“老爷,为何单独感慨?”

“本就是流言风语,徒然辩诬,只怕让人说是心虚……”

汗青证明,钱谦益本身是决然不肯走到这一步的,但并无毛病他对这类行动的神驰和推许。

“中环误矣!”钱谦益满脸痛心疾首:“此乃自致于人之举也!某鄙人,却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今前去行在,必定也被逆储所困,如何能够拱卫圣驾?当今之际,只要在南都声讨,庶几可保圣驾。”

“贪婪民财,罗织罪名,刻薄士子,此乃侵我天下,其罪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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