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洛满怀感激,心想这天子哥哥真好,晓得她是我的意中人,万里迢迢的把她从回部接来,让我和她在这里相会,使我出其不料,欣喜交集。他揽着香香公主的腰,低下头去,情不自禁的在她唇上亲吻。两人沉醉在这长吻的甜味当中,顿时忘怀了身外六合。

想到此处,真是肠断百转,心伤千回,定了定神,对香香公主道:“你等一下,我出去一下就返来。”香香公主点点头,从他手里接太短剑,浅笑着目送他出室上楼。

香香公主意他说得慎重,道:“我永久不再见这坏天子。”陈家洛道:“倘若你能让他听你的话,那么你必然要劝他别做好事,给百姓多做点功德。你承诺我这句话。”香香公主笑道:“你说得真古怪。你要我做甚么事,莫非我有不依从的么?”陈家洛道:“喀丝丽,多谢你。”香香公主嫣然一笑。

陈家洛想了一下,唱道:“细细的雨儿濛濛淞淞的下,悠悠的风儿阵阵的刮。楼儿下有小我儿说些风风骚流的话,我只当是恋人,不由得口儿里低低声声的骂。细看他,却本来不是标斑斓致的他,吓得我不由心中慌镇静张的怕。”

他在深宫当中斗然见到香香公主,顿时呆住,身子一晃,说不出话来。香香公主听得脚步声,先把手中的短剑紧紧一握,抬开端来,只见劈面站着的竟是本身日思夜想的情郎,满脸喜色立时变成喜容,欢叫一声,急奔畴昔,投身入怀,喊道:“我晓得你必然会来救我的。我耐烦等着,你终究来了。”陈家洛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材,问道:“喀丝丽,我们是在做梦么?”香香公主仰脸摇了点头,两滴珠泪流了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陈家洛才渐渐放开了她,望着她晕红的脸颊,忽见她身后一面破裂的镜子,两人相互搂抱着的人影在每片碎片中映照出来,幻作无数化身,低声道:“你瞧,天下上就是有一千个我,这一千个我总还是抱着你。”

起首想到:“天子把喀丝丽接到宫来,本来是本身要她。他在御花圃中制作戈壁,搭回人篷帐,起回教礼拜堂,当然都是为了奉迎她。但是喀丝丽誓死不从。他威胁诱骗,不知已使了多少手腕,成果始终无效。他刚才叹说不及我有福分,就指这件事了。”抱着香香公主的身子,见她迷含混糊的合上了眼,自是这些日子来孤身抗暴,心力交瘁,此时乍见亲人,放宽了心胸,再也支撑不住,不由沉甜睡去。又想:“他让我见她,是甚么企图?他提到皇后的情分,说欲图大事只得不顾皇后,家国之间,必须有所弃取。是了,他的意义是……”想到这里,不由盗汗直冒,身子一阵发颤,只觉怀里的香香公主也微微动了一下,听她放心的叹了口气,脸露浅笑,如花盛放。

贰心诽谤痛,半晌不语,两人上马又行。一起上山,未几时到了居庸关,只见两崖峻绝,层峦叠嶂,城墙横亘无尽,如长蛇般蜿蜒于丛山之间。香香公主道:“花这很多工夫造这条大东西干甚么?”陈家洛道:“那是为了防北边的仇敌打出去。在这长城南北,不知有多少人送了性命。”香香公主道:“男人真是奇特,大师不是高欢畅兴的一起跳舞唱歌,偏要兵戈,害很多少人送命刻苦,真不晓得有甚么好处。”陈家洛道:“如果天子肯听你话,你叫他别去打边陲上那些不幸人,好么?”

走到楼上,只见乾隆乌青着脸坐在榻上。陈家洛道:“国事为重,私交为轻,我可劝她从你。”乾隆大喜,跳下榻来,叫道:“当真?”陈家洛道:“嗯,不过你得立个誓。”说话时两眼盯住了他。乾隆避开他目光,问道:“立甚么誓?”陈家洛道:“倘若你不是诚恳极力把满洲鞑子赶出关外,那如何样?”乾隆想了一想,道:“如果如许,就算我生前繁华非常,我身后陵墓给人发掘,骸骨为先人碎裂。”帝王图的是万世不拔之基,陵寝不保,便是皇朝颠覆,那自是极重的誓词了。

两人在长城表里看了一遍,见城墙外建雉堞,内筑石栏,中有甬道,每三十余丈有一墩台。陈家洛见了这放烽火的墩台,想起霍青桐在回部烧烽火大破清兵,这时不知存亡如何,更是愁上加愁,固然强颜欢笑,但总不免透露伤痛之色。

乾隆道:“陈家洛奉旨带了那回族女子,说要去长城上头开导。白振,你多带得力人手,跟从监督,护送他二人回宫,特别那回族女子,千万不能让她走了。”白振接旨下楼。乾隆心想少林寺烧成白地,便再有甚么证据也都灭了,白振夺目无能,京中兵马浩繁,陈家洛当逃不脱手掌心去。

两人出得宫来,天已渐明。心砚牵了白马,正在那边探头探脑的张望,一见陈家洛,疾忙奔来,见香香公主站在他身边,更是欣喜。陈家洛接过马缰,道:“我要出城一天,到天晚才气返来,叫大师放心好啦。”心砚望着两人同乘向北,正要归去,俄然身后马蹄声疾,数十名侍卫纵马追了下去,抢先一人身形枯瘦,恰是白振,心中一惊,忙奔回报信。

两人联袂在长城外走了一程。香香公主道:“我俄然想到一件事。”陈家洛道:“甚么?”香香公主道:“明天我玩得真高兴,是因为这里风景好么?不是的。我晓得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在最丢脸的处所,我也会欢乐的。”陈家洛越是见她欢愉,内心越是难受,问道:“你有甚么事想叫我做的么?”香香公主一怔,道:“你待我真好,甚么都给我做好了。我要的东西,我不必说,你就去给我拿了来。”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朵雪中莲来,莲花虽已枯萎,但还是芳香芬芳,笑道:“只要一件事你不肯做,我要你唱歌,你却推说不会。”

一见之下,肝火直冒上来,心道:“这一来,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无家可归?”

乾隆自陈家洛出楼,心念起伏不定,只恐陈家洛神通泛博,带了这女子高飞远走,再也追捕不着,副总管王青的本领远不及白振,因而命传白振进见。

陈家洛低下头来,见到她衣衫用线密密缝住,心想这个荏弱天真的女孩子为了抵当暴力,不知已有多少次临到存亡交界的关头,心中又是垂怜,又是伤痛,把她揽在怀里,过了半晌,宁放心神,细想面前的局面。

随即想到:“这天子好大喜功,不恤民困,如任由他为胡虏之长,如此逼迫汉人,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如果上天当真必定非如此不成,这些痛苦就让我和喀丝丽两人来担负吧。我该担负,那是不错。却为甚么要喀丝丽也来担负?”

陈家洛脑中一阵晕眩,呆呆的反复了一句:“剑?”香香公主道:“嗯,我爹爹被他们害死时,我在他身边。他拿这柄剑给我,叫我被仇敌侵犯时就举剑抵当,让仇敌杀死。《可兰经》教诲我们,谁如他杀,真主安拉必会惩罚,他杀以后,会堕入火窟。”

陈家洛笑道:“我真的向来没唱过歌。”香香公主假装板起了脸,道:“好,今后我也不唱歌给你听。”陈家洛心想:“我俩此生当代,就只要本日一天相聚了。我唱个歌给她听,让她笑一下,也是好的。”说道:“小时候曾听我妈妈的使女唱过几首曲子,我还记得。我唱给你听,你可不准笑。”香香公主鼓掌笑道:“好好,快唱!”

陈家洛道:“我们去瞧瞧明朝天子的陵墓。”纵马直向天寿山驰去。过了牌坊和玉石桥后,只见一座大碑,写着“大明长陵神功圣德碑”九个大字,碑右刻着乾隆所书的几行题字:“明之亡非亡于流寇,而亡于神宗之荒唐,及天启时阉宦之跋扈,大臣志在禄位款项,百官专务追求恭维。及思宗即位,逆阉虽诛,而天下之势,已如河决不成复塞,鱼烂不成复收矣。而又苛察太过,人怀自免之心,小民痛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闯贼乘之,而明社遂屋。呜呼!有天下者,可不知所戒惧哉?”

香香公主斜视碎镜,从袋里摸出那块佩玉,说道:“他把我这玉抢去打碎了的。幸亏没砸坏了玉。”陈家洛惊问道:“谁?”香香公主道:“那好人天子。”陈家洛一惊更甚,忙问:“为甚么?”香香公主道:“他逼迫我,我说我不怕,因为你必然会救我出去。他就很活力,想拉我,但我有这把剑。”

白马出得城来,越跑越快。香香公主靠在陈家洛怀里,但见路旁树木晃眼即过,数月来的悲愁一时尽去。那马脚力不凡,不到半天,已过清河、沙河、昌划一地,来到南口。

白振出去叩首,说道:“皇上叮咛的事,臣与福建藩台方有德合力,已办得妥妥铛铛。”乾隆点头道:“传方有德。”白振去传了方有德出去。方有德叩首禀告:“臣奉了圣旨,与白总管去少林寺办事。当时得知有红花会领袖来寺,臣怕打草惊蛇,第三天上待红花会领袖远去后再于半夜中脱手。寺后埋伏的官兵先行放火,将前面戒持院和藏经阁烧成白地,而后前殿各处也均起火,寺里任何物事,均已毁得干清干净。寺里恶僧顺从皇命,白总管批示大内妙手以及数千官兵,杀伤很多,方丈也予格杀,余僧逃散。寺旁有红花会余党暗藏,刁悍方命,互助少林僧,白总管将其杀散,还夺得红花会大头子徐某的一个初生婴儿,现带来都城。白总管言道,今后皇上剿除红花会,这婴儿大有效处,可用来挟制匪党。”乾隆不住点头,最后说道:“这事办得很好,朕另有升赏。那婴儿交由白振把守,你们二人暂在宫里候命。”方有德与白振叩首谢恩。

陈家洛瞧着这几行字,冷静思考:“他晓得小民痛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倒也不是没有见地。”香香公主道:“你瞧的是甚么啊?”陈家洛道:“那是天子写的字。”香香公主恨道:“此人坏死啦,别瞧他。”拉着他手向内走去,只见两旁排着狮、象、骆驼、麒麟以及文武百官的石像。香香公主望着石骆驼,想起故乡,泪水涌到了眼里。

“我该为了喀丝丽而和天子分裂,还是为了图谋大事而劝她顺服?”这动机如闪电般在脑筋里晃了两晃,这是个痛苦之极的决定,实在不肯去想,但是终究不得不想:“她对我如此密意,拚死为我保持明净之躯,坚信我定能救她,莫非我竟忍心离弃她、叛变她?但如果保全了喀丝丽和我两人,必然得和哥哥分裂。这百世难遇的复国良机就此放过,我二人难道成了千古罪人?”脑中一片混乱,直不知如何是好。

陈家洛回到第四层楼,携着香香公主的手,道:“我们等天亮了便走吧。”香香公主大喜。比及天气微明,两人并肩下楼,一起出宫。宫中侍卫早已接到旨意,也不禁止。香香公主心中欢乐非常,她夙来坚信情郎无所不能,见事情如此顺利,轻等闲易的就出了宫门,却也不觉得奇。

香香公主俄然展开眼来,说道:“我们走吧,我怕再见那好人天子。”陈家洛道:“好,我们就走。”接过她手中短剑,牙齿一咬,心想:“千古罪人就千古罪人!我们冲不出去,两人就一齐死在这里。如果幸运冲出,我和她在深山里隐居一世,也总比让她受这伧夫欺辱的好。”走到窗边,游目四望,要察看有无侍卫寺人反对,只见近处沉寂无声,远方倒是一片灯火。凝神了望,看清楚灯火都是工匠所点,他们为了要造一块假戈壁,正在拆平很多民房,定是乾隆旨意峻急,是以成千成万的人要连夜完工。

乾隆心想他如果带了这美人高飞远走,却去那边找他?沉吟半晌,又想:“除了他设法开导,决无别法律她相从。他决计要图大事,定不致为一女子而负我。”一拍桌子,叫道:“好,你们去吧!我要安插一下,你们等天亮了再走。”陈家洛点头下楼。

陈家洛唱毕,用回语解释了一遍,香香公主听得直笑,说道:“本来这个大女人眼睛不大好。”正自欢笑,忽见陈家洛眼眶红了,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惊道:“干么你悲伤啊?啊,你定是想起了你妈妈,想起了畴前唱这歌的人。我们别唱了。”

陈家洛道:“好,我就去劝她,不过我得和她出宫去。”乾隆一惊,道:“出宫?”陈家洛道:“恰是,她现下恨你入骨,在宫里她不能放心听我说话,我要带她到长城上去好好开导。”乾隆狐疑大起,问道:“深夜出宫,干么走得这么远?”陈家洛道:“我曾承诺带她到长城去玩耍,完了这心愿以后,我今后永久不再见她。”乾隆道:“你必然带她返来?”陈家洛道:“我们江湖中人,信义两字看得比性命还重。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何况驱满兴汉乃甲等大事,我岂能为一小小女子而作千古罪人。”

陈家洛心想:“和她相聚只剩下目前一日,要好好让她欢乐才是。过了明天,我两人毕生再没欢愉的日子了。”因而打起精力,笑道:“你想骑骆驼是不是?”将她抱起,悄悄一跃,两人都骑上了驼背,口里呼喊,催石骆驼进步。香香公主笑弯了腰,过了一会,叹道:“如果这骆驼真能跑,把咱俩带到天山脚下,可有多好。”陈家洛道:“那你要做甚么?”香香公主眼望远处,悠然神驰,道:“当时候我可忙啦。要摘花朵儿给你吃,要给羊儿剪毛,要给小鹿喂羊奶,要到爹爹、妈妈、哥哥的坟上去陪他们,要想体例找寻姊姊……”陈家洛心头一震,忙问:“你姊姊如何了?”香香公主凄然道:“那天夜里,清兵俄然从四周八方杀到,姊姊正在抱病。乱军中都冲散了,厥后我始终没再听到她的动静。我们去找寻姊姊,就是走遍千里万里,也必然要找到姊姊,好不好?”陈家洛黯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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