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段誉一面走,一面说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四周浪荡,到普洱时身边没钱了,听人说那位马五德马五爷很好客,就到他家里吃闲饭去。他正要上无量山来,我早传闻无量山风景清幽,便跟着他来游山玩水。”钟灵点了点头,问道:“你干么要从家里逃出来?”段誉道:“爹爹要教我练武功,我不肯练。他逼得紧了,我只得逃脱。”

段誉忿忿的道:“好甚么?”伸手背在鼻上一抹,只见满手是血,鲜血跟着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红一摊。他受伤实在甚轻,但见血流得这么多,不由“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钟灵倒有些担心了,忙取脱手帕给他抹血。

段誉曾听父母说过,他爹爹所会的确是“一阳指”,便搔头道:“我爹爹恼起来,就得跟那人好好的打上一架了。”钟灵道:“是啊。要跟你段家相斗,旁人天然不敢,但是为了‘一阳指’的武功法门,那也就说不得了。何况你落在人家手里,事情就挺难办。如许罢,你今后别对人说本身姓段。”

司空玄哼了一声,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年,从没见过你这等胆小妄为的混闹小子。阿胜,将这两个小男女拿下了。”中间一条大汉回声而出,伸手抓住了段誉右臂。

钟灵睁着圆圆的大眼向他高低打量,甚是猎奇,问道:“你为甚么不肯学武,怕辛苦么?”段誉道:“辛苦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想来想去想不通,不听爹爹的话。爹爹活力了,他和妈妈又吵了起来……”钟灵浅笑道:“你妈老是护着你,跟你爹爹吵,是不是?”段誉道:“是啊。”钟灵叹了口气,道:“我妈也是如许。”眼望西方远处,出了一会神,又问:“你甚么事想来想去想不通?”

段誉道:“我们大理国姓段的人成千上万,也不见得个个都会‘一阳指’。我不姓段,你叫我姓甚么?”钟灵浅笑道:“那你便临时跟我的姓罢!”段誉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几岁?”钟灵道:“十六!你呢?”段誉道:“我大你三岁。”

司空玄冷冷的听他说话,待他说完,始终默不出声,只斜眼侧睨,不置可否。

段誉笑了起来,道:“你将一阳指说得这么神妙,真能当饭吃么?我看你的闪电貂就短长很多,只不过它一下子便咬死人,我可又不喜好了。”钟灵叹道:“闪电貂如果不能一下子便咬死人,另有甚么用?”段誉道:“你小小一个女孩儿,尽想着这些打斗杀人的事干甚么?”钟灵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腔作势?”段誉奇道:“甚么?”钟灵手指东方,道:“你瞧!”

段誉摇了点头,只得不说解药之事,目睹明月初升,照在她白里泛红的面庞上,更映得她容色娇美,说道:“你的贵姓大名不能跟那长须老儿说,能够跟我说么?”那少女笑道:“甚么贵姓大名了?我姓钟,爹爹妈妈叫我作‘灵儿’。贵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没了,只要个奶名。我们到那边山坡上坐坐,你跟我说,你到无量山来干甚么。”

钟灵吓了一跳,道:“如何啦?”段誉道:“我……我痛得短长。”钟灵道:“你又没死,哇哇大呼些甚么?”段誉道:“如果我死了,还能哇哇大呼么?”

钟灵道:“因而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顿,是不是?”

钟灵急道:“傻子,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点儿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讳,我可救不得你。”段誉点头笑道:“不消为我担心,我一会儿就返来,你在这儿等我。”说着大踏步便向青烟升起处走去。

钟灵呆呆的听着,俄然大声道:“本来你爹爹会点穴,点了以先人会麻痒,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点穴工夫。是不是伸根手指在你身上甚么处所一戳,你就转动不得,麻痒难当?”段誉道:“是啊,那有甚么奇特?”钟灵脸上充满诧异的神采,道:“你说那有甚么奇特?你竟说那有甚么奇特?武林当中,倘如有人能学到几下你爹爹的点穴工夫,你叫他磕一万个头、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情愿,你却恰好不肯学,当真奇特之极了。”

过了半晌,没感觉段誉的手打下,展开眼来,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瞧着本身,钟灵奇道:“你如何还不打?”段誉弯起右手小指,在她摆布双颊上别离轻弹一下,笑道:“就是这么两下重的,可痛得短长么?”钟灵大喜,笑道:“我早知你此人很好。”

段誉又道:“鄙人这番话是金玉良言,还望帮主三思。”司空玄仍满脸猎奇的瞧着他,俄然仰天打个哈哈,说道:“你这小子是谁,却来寻老夫的消遣?是谁叫你来的?”段誉道:“有谁教我来么?我本身来跟你说的。”

钟灵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喝道:“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待见他始终不动,心下有些慌了,畴昔俯身看时,只见他双目上翻,气味微小,已晕了畴昔,忙伸手捏别人中,又用力搓揉他胸口。

司空玄点点头,却不站起,问道:“中间到此何事?”

三人半晌间转过山坳,只见一大堆乱石当中团团坐着二十余人。段誉走近前去,见人丛中一个肥大的老者坐在一块高岩之上,高出旁人,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神态甚是倨傲,料来便是神农帮的帮主司空玄了,因而拱手一揖,说道:“司空帮主请了,鄙人段誉有礼。”

段誉道:“这点穴工夫,我看也没甚么了不起。”钟灵叹了口气,道:“你这话千万不能说,更加不能让人家晓得了。”段誉奇道:“为甚么?”

钟灵摘起一片草叶,一段段的扯断,俄然摇了点头,说道:“你竟然不肯学‘一阳指’的工夫,我真不信。你在骗我,是不是?”

段誉道:“我没门派。我受业师父姓孟,名讳上述下圣,字继儒。我师父专研易理,于说卦、系辞之学有颇深的成就。”他说的师父,是教他读经作文的师父。但是那老夫听到甚么“易理”、“说卦、系辞”,还道是两门特异的武功,又见段誉摺扇轻摇,颇似身负绝艺、深藏不露之辈,倒也不敢怠慢了,虽想不起武林中有那一号叫做“孟述圣”的人物,但对方既说他“有颇深的成就”,想来也不见得是信口胡吹,便道:“既是如此,段少侠请稍候,我去通报。”

钟灵待他走出数丈,忽地纵身追去,右手探出,往他肩头拿去。段誉听到了背后脚步声音,待要转头,右肩已给抓住。钟灵跟着脚下一勾,段誉站立不住,向前扑倒,鼻子撞上山石,顿时流出鼻血。他气冲冲的爬起家来,怒道:“你干么如此恶作剧?摔得我好痛。”钟灵道:“我要再试你一试,瞧你是假装呢,还是真的不会武功,我这是为你好。”

钟灵啧、啧、啧的三声,脸现鄙夷之色,道:“听你口气倒像是甚么皇亲国戚、官府大老爷似的。我们老百姓才不来理你呢!”昂首看了看天气,指着西南角上,低声道:“待得有黑云遮住了玉轮,我们悄悄从这里出去,神农帮的人一定见到。”段誉道:“不成!我要去见他们帮主,晓谕一番,不准他们这么胡乱杀人。”

段誉见她站在本身身前,相距不过尺许,吹气如兰,越看越美,一时舍不得分开,隔了很久,才道:“好啦,我的大仇也报过了,我要找阿谁司空玄帮主去了。”

钟灵眼中暴露怜悯的神采,道:“段大哥,你此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农帮凶险狠辣,长于使毒,刚才连杀二人的手腕,你是亲目睹到了的,再杀你一个,他们也不会在乎。我们别肇事了,快些走罢!”段誉道:“不成,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成,你倘若惊骇,便在这里等我。”说着站起家来,向东走去。

钟灵见他仓促而去,转过了山坡,问道:“你骗他易理、难理的,那是甚么工夫?待会司空玄如果考较起来,只怕不易敷衍得过。”段誉道:“《周易》我是读得很熟的,此中的微言大义,司空玄若要考较,一定便可贵倒我。”钟灵瞠目不知所对。

只见那老夫乌青着脸返来,说道:“你胡说八道甚么?帮主叫你去!”瞧他模样,显是受了司空玄的怒斥。段誉点点头,和钟灵随他而行。

那少女格的一笑,道:“当时我在梁上,他在地下,天然是‘鄙人’了。你尽说好话帮他,要我给解药。但是我真的没有啊。解药就只爹爹有。再说,他们无量剑转眼就会给神农帮杀得鸡犬不留。我去跟爹爹讨体味药来,那大汉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一个无头人身上有毒无毒,只怕也没多大相干了罢?”

钟灵很不肯意,但见他肝火冲冲的回身欲行,便仰开端来,说道:“好,我让你打还两下就是。不过……不过你脱手不要太重。”段誉道:“脱手不重,那还算甚么报仇?我是非重不成。如果你不给打,那就算了。”

段誉摇了摇摺扇,大不觉得然,道:“这类江湖上的凶杀打斗,越来越不成话了。无量剑中有人杀了神农帮的人,当今那容子矩给神农帮害了,还饶上了那龚光杰,一报还一报,已经抵过数啦。就算另有甚么不平之处,也当申明官府,请父母官禀公断决,怎可动不动的便杀人放火?我们大理国莫非没国法了么?”

段誉点头道:“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顿,他伸手点了我两处穴道。一顷刻间,我满身仿佛有一千一万只蚂蚁在咬,又像有许很多多蚊子同时在吸血。爹爹说:‘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爹爹,待会天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碰到的是仇敌,当时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尝尝他杀看。’我给他点了穴道后,要抬起一根手指头也不能,那边还能他杀。再说,我活得好好地,又干么要他杀?厥后我妈妈跟爹爹辩论,爹爹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段誉坐起家来,奇道:“我……我轻浮下贱了?那有此事?真是天大冤枉!”

段誉道:“我从小受了佛戒。爹爹请了一名教员教我念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请了一名高僧教我念佛经。十多年来,我学的都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己及人,佛家的戒杀戒嗔,慈悲为怀,俄然爹爹教我练武,学打人杀人的体例,我天然感觉不仇家。爹爹跟我接连辩了三天,我始终不平。他把很多佛经的句子都背错了,解得也不对。”

钟灵大呼禁止,段誉只是不听。钟灵怔了一阵,道:“好,你说过有瓜子同吃,有刀剑齐挨!”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不再劝说。

过了很久,段誉才悠悠醒转,只觉背心所靠处甚是柔嫩,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暗香,渐渐展开眼来,但见钟灵一双洁白的眼睛正焦心的望着本身。钟灵见他醒转,长长舒了口气,道:“幸亏你没死。”段誉见本身身子倚靠在她怀中,后脑枕在她腰间,不由心中一荡,随即觉到后脑撞伤处阵阵剧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大呼。

段誉道:“传闻贵帮跟无量剑结下了仇恨,鄙人刚才目睹无量剑中二人惨死,心下不忍,特来安慰。要知朋友宜解不宜结,何况凶殴斗杀,有违国法,若教官府晓得,大大的不便。请司空帮主绝壁勒马,缓慢归去,不成再向无量剑寻仇了。”

钟灵道:“你不会武功,江湖上很多好事又不懂。你段家的点穴工夫天下无双,叫做‘一阳指’。学武的人听到‘一阳指’三字,个个垂涎三尺,恋慕得十天十夜睡不着觉。如果有人晓得你爹爹会这工夫,说不定便起下歹心,将你绑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阳指’的穴道谱诀来换。那如何办?”

段誉心中气恼,伸手一推,说道:“不消你来奉迎,我不睬你。”他不会武功,脱手全无部位,顺手推出,手掌正对向她胸膛。钟灵不及思考,自但是然的反手勾住他手腕,顺势一带一送,段誉顿时直摔出去,砰的一声,后脑撞在石上,便即晕倒。

钟灵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听了他的话,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不跟你说了,总之是你本身不好,谁叫你伸手推我这里……这里……”指了指本身胸口。段誉顿时觉悟,便觉不美意义,要说甚么话解释,又觉不便说话,只道:“我……我当真不是用心的,对不住!”说着站起家来。

钟灵也跟着站起,道:“不是用心,便饶了你罢。总算你醒了过来,可害我急得甚么似的。”段誉道:“刚才在剑湖宫中,若不是你脱手互助,我定会多吃两记耳光。现下你摔了我两次,我们大师扯了个直。总之是我射中必定,难逃此劫。”钟灵道:“你这么说,那是在生我的气了?”段誉道:“莫非你打了我,还要我欢欢乐喜的说:‘女人打得好,打得妙’?还要我多谢你吗?”钟灵拉着他手,歉然道:“从今而后,我再也不打你啦。这一次你别活力罢。”段誉道:“除非你给我狠狠的打还两下。”

段誉顺着她手指瞧去,只见东边山腰里冒起一条条袅袅青烟,共有十余丛之多,不知是甚么意义。钟灵道:“你不想杀人打斗,但是旁人要杀你打你,你总不能伸出脖子来让他杀罢?这些青烟是神农帮在煮炼毒药,待会用来对于无量剑的。我只盼我们能悄悄溜了出去,别遭到缠累。”

两人走不到一盏茶时分,只见两名黄衣男人快步迎上,右首一个年纪较老的喝道:“甚么人?来干甚么?”段誉见这两人都肩悬药囊,手执一柄刃身极阔的短刀,便道:“鄙人段誉,有事求见贵帮司空帮主。”那老夫道:“有甚么事?”段誉道:“待见到贵帮主后,自会陈述。”那老夫道:“中间属何门派?尊师高低如何称呼?”

钟灵叹了口气,闭了眼睛,低声道:“好罢!你打还以后,可不能再活力了。”

钟灵噗哧一笑,扶起他头来,只见他后脑肿起了老迈一个血瘤,足足有鸡蛋大小,虽不流血,想来也必甚痛苦,嗔道:“谁叫你脱手重浮下贱,如果换作了别人,我当场便即杀了,叫你这么摔一交,可还便宜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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