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南海鳄神喝道:“是不是你们去得迟了,那小子没福,在山谷中摔死了?”那两人不敢走近,另一人道:“小人两个在山……山谷中细心看过,没见到他尸首。”
木婉清本想这“无恶不作”叶二娘既排名在“凶神恶煞”南海鳄神之上,必然是个乖戾可怖之极的人物,那知竟然很有姿色,不由得又向她瞧了几眼。叶二娘向她嫣然一笑,木婉清满身一颤,只觉她这笑容当中仿佛埋没着无穷愁苦、无穷悲伤,本身忍不住便要堕泪,忙转过了头。
两名黄衣男人从山岩后畏畏缩缩的出来,远远站定,恰是南海鳄神叮咛他们去背段誉前来的那两人。一人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人上得那边山崖,不……不见有人。到处……到处都找不到。”木婉清大惊,心道:“莫非他……他竟摔死了?”
过未几时,山坡边转出两名黄袍男人,躬身施礼。南海鳄神大声道:“到那边高崖顶上,瞧着那小子。他如肯来拜我为师,立即背他来见我。他如果不肯,就跟他耗着,可别伤了他。那是老子拣定了的徒儿,千万不成让他拜别报酬师。”那两名男人应了便行。
俄然一个女子声音幽幽说道:“老迈叫‘恶贯充斥’,老四叫‘穷凶极恶’。”
木婉清心道:“本来老四叫作云中鹤。”
南海鳄神道:“三妹,老迈、老四他们如何还不来?”叶二娘幽幽的道:“瞧你这副鼻青目肿的模样,必然给老迈狠狠揍过一顿了,竟然还老起脸皮,假装问老迈为甚么还不来。你明显是老三,一心一意要爬过我的头去。你再叫一声三妹,做姊姊的可不跟你客气了。”南海鳄神怒道:“不客气便不客气,你是不是想打上一架?”叶二娘淡淡一笑,说道:“你要打斗,随时作陪。”
他在乱石嶙峋、水气濛濛的谷底纵跃向前,半晌间便已穿过谷底,到了山谷彼端,大声说道:“你是我徒儿的老婆,临时不来难为于你。这小子若不来拜我为师,嘿嘿,当时他不是我徒儿,你也不是我徒儿的老婆了。南海鳄神见了仙颜的娘儿们,向来先奸后杀,那是决不客气的。”
只听南海鳄神道:“老四,你不消胡吹啦,三妹说你吃了人家的大亏,你还狡赖甚么?到底有几个仇敌围攻你?”那声音忽尖忽粗的人道:“七个家伙打我一个,个个都是第一流妙手。我本领再强,也不能将这七大妙手一古脑儿杀得精光啊。”木婉清心道:“本来老四‘穷凶极恶’到了。”很想瞧瞧这“穷凶极恶”是如何样一号人物,却不敢转头睁眼。
叶二娘脸上笑咪咪地,不断口的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留一包。”
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我没想到这小子不会下山。”俄然间长啸一声。
南海鳄神问道:“老四,跟你难堪的到底是谁?是皇府中的狗腿子么?”云中鹤怒道:“九成是皇府中的人。我不信大理境内,别的另有甚么了不起的能人。”叶二娘道:“你两个老说甚么大闹皇府不费吹灰之力,要割大理天子的狗头,犹似探囊取物,我总说别把事情瞧得太轻易了,这会儿可托了罢?”
木婉清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打个寒噤,心想:“她玩弄孩儿,弄得他半死不活,再去送给不了解的人家,叫孩子的父母一辈子悲伤,这般毫没出处的行凶作歹,的当排名在南海鳄神之上。这岳老三必定了要做‘凶神恶煞’,一辈子也别想爬过她头去。”
南海鳄神狠霸霸的道:“你少问几句成不成?老子不爱跟你说。”
南海鳄神猛地伸手,疾向那小儿抓去,想抓过来摔死了,免得他哭泣不休,乱人情意。那知他脱手极快,叶二娘却比他更快,身如鬼怪般一转,南海鳄神这一抓便落了空。叶二娘嗲声嗲气的道:“啊哟,三弟,你平白无端的欺负我孩儿何为?”南海鳄神喝道:“我要摔死这小鬼。”叶二娘柔声哄那小儿道:“心肝宝贝,乖孩儿,妈妈疼你惜你,别怕这个丑八怪三叔,他斗不过你妈。你白白胖胖的,多么风趣,妈妈要玩你到早晨,这才抱去送人,这会儿可还真舍不得。”
木婉清昏倒中不知时候之过,待得神智渐复,只感觉身上极冷,耳中却听到一阵桀桀笑声,这笑声虽说是笑,此中却无半分笑意,声音忽尔尖,忽尔粗,刺耳已极,木婉清晓得本身只要稍有转动,对方立时发觉,不免便有残暴手腕来对于本身,虽感四肢麻痹,却不敢运气活血。
这两人找不着段誉,木婉清也早恨极他们误事,南海鳄神将他们砸死,她只觉一阵痛快,顷刻间心机如潮:“他不在崖上,山谷中又没尸首,却到那边去了?定是摔在偏僻之处,那两人找寻不到,又或是那两人明显见到尸首,却不敢直说?”她早已拿定了主张,段誉若死,她也决不能活,何况本身落在南海鳄神手中,倘若不死,不知要受尽多少折磨苛虐。但不见段誉的尸首,总还存着一线希冀,也不肯就此胡里胡涂的死去。
木婉清只听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怕。听南海鳄神之言,仿佛叶二娘竟要弄死小儿,不由得又气愤,又惊骇,只听叶二娘不竭哄那小儿:“乖宝宝,妈妈拍拍乖宝宝,乖宝快睡觉。”语气中充满慈爱,心想南海鳄神之言一定是真。
她手中抱着的小儿俄然哭叫:“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叶二娘拍着他哄道:“乖孩子,我是你妈妈。”那小儿越哭越响,叫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不是我妈妈。”叶二娘悄悄摇摆他身子,唱起儿歌来:“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那小儿仍哭叫不休。
只听叶二娘道:“老四就爱吹牛,对方明显只两人,别的又那边钻出五个妙手来?天下妙手真有那么多?”老四怒道:“你如何又晓得了,你亲眼瞧见的么?”叶二娘悄悄一笑,道:“若不是我亲眼瞧见,我天然不会晓得。那两人一个使根垂钓杆儿,另一个使对板斧,是不是?嘻嘻,你假造出来的别的那五小我,可又使甚么兵刃了?”老四大声道:“当时你既在旁,怎不来帮我?你要我死在人家手里才高兴,是不是?”叶二娘笑道:“‘穷凶极恶’云中鹤,谁不知你轻功了得?斗不过人家,还跑不过人家么?”
木婉清恍然大悟:“本来外号中那‘恶’字排在第二的,便是天下第二恶人。”问道:“那么第一恶人的外号叫甚么?第四的又叫甚么?”
南海鳄神一叮咛结束,提着木婉清又走。木婉清心下略慰,情知段誉到来之前,本身当无伤害,只是这郎君固执非常,要他拜南海鳄神这等残暴之报酬师,只怕宁死不平,又想:“他对我很有侠义心肠,却仿佛没很深的伉俪情义,一定肯为了我而做此恶人门徒。嗯,他如不爱我,怎地又这般紧紧抱住我亲我?好似爱得不得了普通?唉,只盼他安然无恙,别从崖上摔下来才好。又不知他肚子痛得如何了?”
南海鳄神听得甚是烦躁,喝道:“你哄甚么?要弄死他,乘早弄死了罢。”
木婉清摇点头,展开眼来,说道:“岳老前辈,你的名字叫何为么?今后我丈夫做了你徒儿,我须得晓得你名字才是。”南海鳄神道:“我叫岳……岳……他奶奶的,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给取的,名字不好听。我爸爸没做一件功德,的确是狗屁王八蛋!”
南海鳄神喝道:“他还会飞上天去了不成?你们这两个鬼东西胆敢骗我?”两人当即跪下,砰砰砰的大力叩首,要告饶命。只听得呼呼两声,南海鳄神掷了两块大石畴昔,顿时将两人砸死。
南海鳄神撒完尿后拉好裤子,走到她身前,说道:“你罩上面幕,那就很好,不然给我多看上一会儿,只怕大大不当。”木婉清心想:“你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南海鳄神道:“你如何不说话?又闭上了眼假装睡着,你瞧我不起,是不是?”
木婉清那想获得这叶二娘说到便到,悄没声的已欺上峰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转头往她看去。只见她身披一袭淡青色长衫,满头长发,约莫四十来岁,边幅非常清秀,但两边脸颊上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直划到下颊,仿佛刚给人手指抓破普通。她手中抱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肥头胖脑的甚是敬爱,一块大大的红布包在男孩身上。
南海鳄神一抓不中,似知再脱手也是无用,不住的走来走去,喃喃谩骂,俄然大声喝道:“滚过来!那小子呢?怎不带他来拜我为师?”
叶二娘道:“本来不是狠狠的揍……乖宝别哭,妈妈疼你……嗯,是悄悄的揍了一顿……乖宝心肝肉……”南海鳄神悻悻的道:“也不是悄悄的揍。你谨慎些,老迈体揍你,你也逃不了。”叶二娘道:“我又不想做叶大娘,老迈干么会跟我过不去?乖宝心肝……”南海鳄神怒道:“你别叫他妈的乖宝心肝了,成不成?”
木婉清给南海鳄神抓住背心,从高崖上溜落,只见他左掌贴住崖壁,每当下溜之势过快,两人的身子便会微微一顿,想是他以掌力阻住下溜。此时木婉清别说有力抵挡,纵是有力,也决不敢身在半空而稍有挣扎。到得厥后,她干脆闭上了眼,过了一会,身子俄然向上一弹,已然着地。南海鳄神涓滴没担搁,着地即行。他是中等个子,木婉清在女子当中算是长挑身材,两人如并肩而立,差未几齐头,但南海鳄神抬臂将她提起,如举婴儿,竟似涓滴不吃力量。
南海鳄神烦恼已极,不住谩骂:“老迈、老四这两个龟儿子到这时候还不来,我可不耐烦再等了。”叶二娘道:“你胆敢不等老迈?”南海鳄神道:“老迈叫我跟你说,我们在这山顶上等他,要等足七天,七天以后他如仍不来,便叫我们到万劫谷钟万仇家里等他,不见不散。”叶二娘淡淡的道:“我早说你给老迈狠狠的揍过了,这可不能赖了罢?”南海鳄神怒道:“谁赖了?我打不过老迈,那不错,给他揍了,那也不错,却不是狠狠的。”
南海鳄神怒道:“你每天去抢一个婴儿,玩上半天,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到早晨拿去送给了不了解的人家,累得孩子的父母牵肚挂肠,到处找寻不到,岂不噜苏。还是我给摔死了来得干脆!”叶二娘柔声道:“你别大声呼喊,吓惊了我乖孩儿。我爱他得紧,怎肯让你弄死他?”
她心头思潮起伏,南海鳄神已提着她上峰。此人的内力当真充分悠长,上山后也不憩息,足不断步的便即下山,接连翻过四个山头,才到了群山中的最岑岭上。
木婉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我丈夫不会武功,在那高崖顶上如何下来?他念我心切,必将舍命前来拜你为师,一个出错,便跌得粉身碎骨,当时你便没徒儿了。这般像你实足十的好人才,你平生一世再也找不到了。”
叶二娘道:“这小丫头的模样儿不对,她内心在骂我不该每天搞走一个孩子。你先捏死了她,我再说给你听。”南海鳄神道:“她是我徒儿的老婆,我如捏死了她,我徒儿就不肯拜师了。”叶二娘道:“你徒儿不是在山谷中摔死了吗?”南海鳄神道:“那也一定,倘若摔死了,总有尸首。多数他躲了起来,过一会便来苦苦求我收他为徒。”
他放下木婉清,拉开裤子,便对着一株大树撒尿。木婉清心想此人粗鄙无礼之极,忙回身走开,取出面幕,罩在脸上,坐在一块大岩石旁,闭目养神。
俄然间半空中飘来有如游丝般的悄悄哭声,声音甚是凄婉,模糊约约仿佛是个女子在哭叫:“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南海鳄神“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说道:“哭丧的来啦!”提大声音叫道:“哭甚么丧?老子在这儿等得久了。”那声音仍若断若续的叫道:“我的儿啊,为娘的想得你好苦啊!”
木婉清几乎笑出声来,心道:“你爸爸是狗屁王八蛋,你本身是甚么?连本身爸爸也骂,当真枉自为人了。”随即想起本身也不知父亲是谁,师父只说他是个负心男人,只怕比南海鳄神也好不了多少,不由黯然神伤,跟着又想起了段誉,心中只觉一阵甜美,一阵苦楚。
叶二娘笑道:“三弟你别发脾气,你知不晓得老四昨儿在道上碰到了仇家,亏损实在不小。”南海鳄奇异道:“甚么?老四赶上了仇家,是谁?”
木婉清奇道:“是你妈妈来了吗?”南海鳄神怒道:“甚么我的妈妈?胡说八道!这婆娘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四大恶人’之一。她这个‘恶’字排在第二。总有一日,我这‘凶神恶煞’的外号要跟她对掉过来。”
云中鹤更加愤怒,声音越提越高,说道:“我云老四栽在人家部下,你又有甚么光彩?我们‘四大恶人’此次集会,所为何来?莫非还真是给钟万仇那饭桶蛋卖力?他又没送老婆女儿陪我睡觉。老迈跟大理皇府仇深似海,他叫我们来,大伙儿就联手齐上,我出师倒霉,你却隔岸看火烧,幸灾乐祸,瞧我跟不跟老迈说?”
叶二娘悄悄一笑,说道:“四弟,我平生当中,可向来没见过似你这般了得的轻功,云中一鹤,当真名不虚传。逝如轻烟,鹤翔九皋,那两个家伙当然望尘莫及,连我做姊姊的也追逐不上。不然的话,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仿佛她怕云中鹤向老迈告状,忙说些奉迎的言语。云中鹤哼了一声,仿佛肝火便消了。
叶二娘笑道:“那么我来脱手罢,叫你徒儿来找我便是。她这对眼睛生得太美,叫人见了好生恋慕,恨不得我也生上这么一对,我先挖出她的眸子子。”木婉清背上盗汗淋漓,却听南海鳄神道:“不成!我这就点了她昏睡穴,让她睡这他妈的一天两晚。”不待叶二娘答话,便伸指在木婉清腰间和胁下连点两指。木婉清只感脑筋一阵昏眩,闭上双眼,顿时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