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清吃了一惊,心道:“哼,你要打断段郎的两腿,就算你是他父亲,那也决计不成。”见这紫袍人一张国字脸,神态威猛,浓眉大眼,凛然有王者之相,见到儿子无恙返来,三分喜色以外,倒有七分欢乐。木婉清心道:“幸亏段郎的边幅像他妈妈,不像你。不然似你这般凶霸霸的模样,我可不喜好。”
云中鹤力道固然强很多,但分了半力去挡架朱丹臣的兵刃,又要防备木婉清的毒箭,手臂急震,拂尘和钢抓同时脱手,直飞上天。他知本日已讨不了好去,骂道:“大理国的家伙,专会倚多取胜。”双足力撑马鞍,身子如箭般飞出,左手钢抓勾住一株大柳树的树枝,一个翻身,已在数丈以外。木婉清发箭射去,啪的一声,短箭钉上了柳树,云中鹤却已不知所踪。跟着当啷啷一声响,拂尘和钢抓同时落地。
段誉心中一荡,目光转处,见母亲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本身两人,不由得大窘。
镇南王和玉虚散人之间本来甚是难堪,给段誉这么插科讥笑,玉虚散人开颜一笑,僵局便翻开了。段誉道:“爹,你的马好,怎地不让给妈骑?”玉虚散人说道:“我不骑!”向前直驰而去。
说话之间,忽听得柳林外马蹄声响,远处有人呼唤:“四弟,公子爷无恙么?”朱丹臣叫道:“公子爷在这儿,安然大吉。”半晌之间,三乘马驰到观前愣住,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三人上马走近,拜倒在地,向玉虚散人施礼。
镇南王在玉虚散人马前丈余处勒定了马,两人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谁都不开口。段誉道:“妈,爹爹亲身接你来啦。”玉虚散人道:“你去跟伯母说,我到她那边住几天,打退了仇敌以后,我便回玉虚观去。”镇南王陪笑道:“夫人,你的气还没消么?我们回家以后,我渐渐跟你赔罪。”玉虚散人沉着脸道:“我不回家,我要进宫去。”
木婉清见那队马队身披锦衣,甲胄光鲜,兵器擦得闪闪生光,前面二十人手执仪仗,一面朱漆牌上写着“大理镇南王段”六字,另一面虎头牌上写着“保国大将军段”六字。她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儿,见了这等威仪场面,也不由寂然,问段誉道:“喂,这镇南王、保国大将军,就是你爹爹么?”段誉笑着点头,低声道:“那就是你公公了!”
朱丹臣喝道:“下来。”纵身跃上马臀,左手判官笔点向他左腰。云中鹤左手钢抓挡开,以长攻短,反击畴昔。玉虚散人拂尘抖处,又袭向他下盘。云中鹤双手钢抓飞舞,以一敌二。木婉清见他站在顿时,不必保护胸腹,颇占便宜,飕的一箭射出,穿入那马左眼。那马一声惨嘶,便即跪倒。玉虚散人拂尘圈转,已缠住了云中鹤右手钢抓的手指。朱丹臣奋身而上,连攻三招。玉虚散人和云中鹤同时奋力回夺。
一行人首途前赴大理,玉虚散人、木婉清、段誉、高升泰四人乘马,褚万里、古笃诚、朱丹臣三人步行相随。行出数里,劈面驰来一小队马队。褚万里快步抢上,向那队长说了几句话。那队长一声号令,众马队一齐跃上马背,拜伏在地。段誉挥了挥手,笑道:“不必多礼。”那队长命令让出三匹马来,给褚万里等乘坐,本身带领马队,抢先开路。铁蹄铮铮,向大道上驰去。
玉虚散人见这三情面状狼狈,傅思归脸上受了兵刃之伤,半张脸裹在白布当中,古笃诚身上血迹斑斑,褚万里那根长长的铁杆子只剩下了半截,忙问:“如何?仇敌很强么?思归的伤如何?”傅思归听她问起,又勾起了满腔肝火,大声道:“思归学艺不精,忸捏得紧,倒劳王妃挂怀了。”玉虚散人幽幽的道:“你还叫我甚么王妃?你记心得好一点才是。”傅思归低下了头,说道:“是!王妃恕罪。”他说的还是“王妃”,当是以往叫得惯了,不易改口。
段誉拾起拂尘交在母亲手里,把云中鹤的钢抓远远抛开,说道:“妈,这四个恶人委实凶暴得紧,你既不肯回家,我陪你去伯父那边。”玉虚散人点头道:“我不去!”眼圈一红,仿佛便要掉下泪来。段誉道:“好,你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转头向朱丹臣道:“朱四哥,烦你去禀报我伯父和爹爹,说我母子俩在这儿合力抵挡四大恶人!”
玉虚散人神采微变,愠道:“我还去王府中干么?四大恶人齐来,我敌不过,死了也就是了!”朱丹臣不敢再说,向段誉连使眼色,要他出言相求。
玉虚散人道:“且慢!”低头凝神。傅思归便即留步。木婉清见玉虚散人神采变幻,显是心中疑问不易定夺。午后日光斜照在她脸颊之上,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姿不减,心道:“段郎的妈妈美得很啊,这模样挺像是画中的观音菩萨。”
段誉见马前马后都是人,她俄然直截了当的问起婚姻大事,不由非常难堪,笑道:“到了大理城内,我渐渐跟你说。”木婉清道:“你如对我负……负心……我……我……”说了两个“我”字,终究说不下去了。段誉见她胀红了粉脸,眼中泪水盈盈,更增娇媚,心中爱念大盛,低声道:“我决不负心,你可也别负心。”木婉清道:“我怎会负心?”段誉道:“婉妹,你肯嫁我,我是求之不得。你放心,我妈妈也很喜好你呢。”
段誉纵马追上,挽住母亲坐骑的辔头。镇南王已下了马,牵过本身的马去。段誉嘻嘻直笑,抱起母亲,放在父亲的白马鞍上,笑道:“妈,你这么一名绝世无双的美人儿,骑了这匹白马,更加都雅了。可不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吗?”玉虚散人笑道:“你那木女人才是绝世无双的美人儿,你讽刺妈这老太婆么?”
木婉清见了这等阵容,料知段誉必非常人,忽生忧愁:“我还道他只是个落魄江湖的墨客,是以上说嫁便嫁。瞧这小子的场面不小,倘若他是甚么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官,说不定瞧不起我这山野女子。师父言道,男人越繁华,越没知己,娶老婆要讲究甚么门当户对。哼哼,他好好娶我便罢,倘若三心两意,推三阻四,我不射他几箭才怪。我才不睬他是多大的来头呢!”一想到这事,内心再也藏不住,纵马驰到段誉身边,问道:“喂,你到底是甚么人?我们在山顶上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玉虚散人笑了出来,道:“不害臊!你有甚么本领,跟我合力抵挡四大恶人?”她虽给儿子引得笑了出来,但先前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流下了脸颊,她背转了身,举袖拭泪。
镇南王头顶冒出丝丝白气,过了一盏茶时分,才放开左掌。高升泰道:“淳哥,大敌当前,你何必在这时候为我耗费内力?”镇南王笑道:“你内伤不轻,早治一刻好一刻。待得见了大哥,他就不让我脱手,本身要出指了。”
褚万里牵过一匹马,奉侍镇南王上马。镇南王和高升泰并骑徐行,低声扣问敌情。段誉与母亲有说有笑,在铁甲卫士前后拥卫下驰向大理城,却不免将木婉清萧瑟了。
半晌间两边驰近,段誉大呼:“爹爹,妈返来啦!”
镇南王转头向木婉清看去。段誉道:“她……她是木女人,是儿子交友的……交友的好朋友。”镇南王见了儿子神采,已知其意,见木婉清容颜娟秀,悄悄喝采:“誉儿目光倒不错。”见木婉清目光中野气甚浓,也不过来拜见,心道:“本来是个不知礼数的乡间女孩儿。”心中挂念着高升泰的伤势,快步走到他身边,说道:“泰弟,你内伤如何?”伸指搭他腕脉。高升泰道:“我督脉上受了些伤,并不碍事,你……你不消耗损功力……”一言未毕,镇南王已伸出右手食指,在他后颈中点了三指,左掌按住他腰间。
玉虚散人听她说到“是人是牲口”,顿时豁然,深思:“她如果修罗刀的后辈亲人,决不会说‘牲口’两字。”虽听她出言挺撞,神采反暖和了,笑道:“女人莫怪!我刚才见你射箭的伎俩姿式,很像我所识的一个女子,乃至你的边幅也有三分类似,乃至起疑。木女人,令尊、令堂的名讳如何称呼?你武功很好,想必是王谢之女。”木婉清点头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师父养大我的。我不知爹爹、妈妈叫甚么名字。”
木婉清满腹疑窦:“这姓高的武功实在了得,一枝铁笛,数招间便惊退了叶二娘,怎地见了段郎的母亲却也这般恭敬?也称她为‘王妃’?莫非……段郎……段郎他……竟是甚么王子么?但是这书白痴作事莫名其妙,那边像甚么王子了?”
玉虚散人道:“那么尊师是那一名?”木婉清道:“我师父叫作‘深谷客’。”玉虚散人沉吟道:“深谷客?深谷客?”向着朱丹臣,眼色中意示扣问。朱丹臣摇了点头,说道:“丹臣僻处南疆,孤陋寡闻,于中原前辈英侠,多有未知。这‘深谷客’前辈,想必是位隐逸山林的高士。”这几句话,便是说向来没闻声过“深谷客”的名字。
木婉清暗自惊奇:“段郎的母亲怎地是个削发人?眼看云中鹤这一去,必将会同其他三个恶人联手来攻,他母亲如何抵敌?她为甚么必然不肯回家遁藏?啊,是了!天下男人负心薄幸的多,段郎的父亲定是另有爱宠,乃至他母亲着恼削发。”顿时对她大生怜悯,说道:“玉虚散人,我帮你御敌。”
两名旗手向旁让开,一个紫袍人骑着一匹明白马劈面奔来,喝道:“誉儿,你当真混闹,累得高叔叔身受重伤,瞧我不打断你两条腿!”
远处一骑马缓缓行来,马背上伏着一人。玉虚散人等快步迎上,只见那人恰是善阐侯高升泰。段誉快步抢上,问道:“高叔叔,感觉如何?”高升泰道:“还好。”抬开端来,见到了玉虚散人,挣扎着要上马施礼。玉虚散人道:“高侯爷,你身上有伤,不消多礼。”但高升泰已然上马,躬身说道:“高升泰敬问王妃安好。”玉虚散人回礼,说道:“誉儿,你扶住高叔叔。”
木婉清勒马呆立,心中一片茫然。她呆了半晌,纵马又向段誉身边驰去。大道上前后摆布都是人,她却俄然只觉说不出的孤傲,须得靠近段誉,才稍觉安然。
木婉清见高升泰本来神采白得怕人,但只这半晌之间,双颊便有了红晕,心道:“本来段郎的爹爹内功非常深厚,怎地段郎他……他却又全然不会武功?”
木婉清自幼在山野当中长大,见这些人礼数周至,颇感腻烦,心想:“这几小我武功都很高超,却怎地见人便拜?”
申牌时分,离大理城另有二三十里,劈面尘头大起,成千名马行列队驰来,两面杏黄旗顶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镇南”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保国”两个黑字。段誉叫道:“妈,爹爹亲身驱逐你来啦!”玉虚散人哼了一声,勒停了马。高升泰等一干人一齐上马,让在道旁。段誉纵顿时前,木婉清略一踌躇,也纵马跟了上去。
木婉清破涕为笑,低声道:“你妈妈喜不喜好我,我又理她何为?”言下之意自是说:“只要你喜好我,那就成了!”
段誉道:“很好,我们先进宫去,拜见了伯父、伯母再说。妈,此次儿子溜到内里去玩,伯父必然活力,爹爹多数是不肯给我讨情的了。还是你帮儿子去说几句好话罢!”玉虚散人道:“你越大越不成话了,须得让伯父重重打一顿板子才成。”段誉笑道:“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内心,还是别打的好。”玉虚散人给他逗得一笑,道:“呸!打得越重越好,我才不成怜呢。”
段誉纵顿时前,笑道:“爹爹,你白叟家身子安好。”那紫袍人佯怒道:“好甚么?总算没给你气死。”段誉笑道:“这趟若不是儿子出去,也接不到娘返来。儿子所立的这场汗马功绩,实在了不起。我们就将功折罪,爹,你别活力罢!”紫袍人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不揍你,你伯父也饶你不过。”双腿一夹,白马行走如飞,向玉虚散人奔去。
玉虚散人道:“侯爷请即回大理疗养。”高升泰道:“是!四大恶人同来大理,情势凶恶,请王妃暂回王府。”玉虚散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平生一世,是决计不归去的了。”高升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玉虚观外保卫。”向傅思归道:“思归,你即速归去禀报。”傅思归应道:“是!”快步奔向系在玉虚观外的坐骑。
朱丹臣道:“高侯爷呢?”褚万里道:“高侯爷受了点儿内伤,不便乘马快跑,这就来了。”玉虚散人悄悄“啊”的一声,道:“高侯爷也受了伤?不……不要紧么?”褚万里道:“高侯爷和南海鳄神对掌,正斗到告急处,叶二娘俄然自后偷袭,侯爷分不了手,背上给那婆娘印了一掌。”玉虚散人拉着段誉的手,道:“我们瞧高叔叔去。”娘儿俩一齐走出柳林,木婉清也跟着出去。褚万里等将坐骑系上柳树,跟从在后。
过了半晌,玉虚散人抬开端来,说道:“好,我们一起回大理,总不成为我一人,叫大伙儿在这里涉险。”段誉大喜,跳了起来,搂住她头颈,叫道:“这才是我的好妈妈呢!”傅思归道:“部属先去报讯。”奔归去解下坐骑,翻身上马,向北急驰而去。褚万里牵过马来,让玉虚散人、段誉、木婉清三人乘坐。
朱丹臣躬身向玉虚散人拜倒,恭恭敬敬施礼,说道:“丹臣本日几乎性命难保,多蒙相救。”玉虚散人微微一笑,道:“十多年没动兵刃,工夫全搁下了。朱兄弟,此人是甚么来源?”朱丹臣道:“传闻四大恶人齐来大理。此人位居四大恶人之末,武功已如此了得,其他三人可想而知。请您到王府中暂避一时,待摒挡了四个恶人以后再说。”
玉虚散人细细打量她边幅,俄然厉声道:“你给我说实话,到底‘修罗刀’秦红棉是你甚么人?”木婉清也气了,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向来没听过这名字。秦红棉是男是女,是人是牲口,我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