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这些日子给关在石屋当中,幸亏没做下乱伦的事来,当真幸运之至,“凌波微步”的步法练得倒熟了很多,但是神仙姊姊叮咛的功课却迟误得久了。探手入怀,要去取卷轴出来,手指刚碰到,便觉不妙,仓猝取出,口中连珠价的只叫:“啊哟,啊哟!”但见那卷轴早已撕成了一片片碎帛,胡乱卷成一卷,一展开来,那边还成模样?破帛碎缣,最多也只剩下两三成,卷上的图形笔墨更烂得不堪,神仙姊姊身形不完,脸孔全非。段誉满身如堕冰窖,心中只道:“如何……如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段誉语塞,用力捶打园门,叫道:“婉妹,你别走,我们渐渐想体例。”木婉清道:“有甚么体例好想?老天爷也没体例。”顿了一顿,俄然叫道:“啊!有一个别例,你干不干?”段誉喜道:“好啊,甚么体例?我干,我干!”
黄眉僧道:“两位贤弟,这就别过,我还得去万劫谷走一遭。”世人均感惊奇。保定帝道:“师兄去万劫谷另有何事?可要带甚么人?”黄眉僧呵呵笑道:“我连两个小徒也不带。两位贤弟且猜上一猜,我去万劫谷何事?”保定帝与段正淳见他笑吟吟地,料来并非甚么难事,却也猜想不透。黄眉僧对段誉笑道:“贤侄多数猜获得。”
目睹天气已晚,因而到母亲房去,想陪她说话,跟她一起用饭。来到房外,却见房门紧闭。奉侍王妃的婢女道:“王妃睡了,公子明天来罢。”段誉心道:“啊,是了,爹爹在房里。”回身出来,想去找木婉清说话,走过一条回廊,忽想还是临时避嫌的好,此时见面,徒然惹她悲伤,但是心中委实牵记她得紧。百无聊赖,信步走到后花圃中。
过了很久,才模糊想起,给青袍怪客关在石屋之时,他体内炎热难当,将满身衣衫乱撕乱扯,到厥后狂走疾奔,仍不竭乱撕衣衫,含混当中,那边还分得出是衣衫还是卷轴,天然是一并撕得稀烂,顺手乱抛。
段誉在卧房中,心中翻来覆去只想着这些日子中的奇遇:跟木婉清订了佳耦之约,不料她竟是本身妹子,岂知奇上加奇,钟灵竟也是本身妹子。钟灵遭云中鹤掳去,不知是否已经出险,好生牵挂。又想慕容博佳耦研讨“凌波微步”,不知跟洞中的神仙姊姊是否有甚干系?莫非他们是“清闲派”的弟子?神仙姊姊叮咛我去杀尽“清闲派”弟子,这对佳耦武功这般高强,他们不来杀我段誉已该谢天谢地,要我去杀了他们,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保定帝道:“大师说得是。我们只要一面凭正道行事,一面谦逊自抑,到处让人一步。淳弟,你须牢服膺得‘持正谦让’这四个字。”段正淳躬身领训。
俄然间后颈一紧,身子为人腾空提起,一人低声笑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做我师父,是死师父,做我徒儿,是活徒儿!”恰是南海鳄神的声音。
只听得嗤嗤声响,一片蓝印印的刀刃从门缝中插出去,堵截了门闩,跟着砰砰两响,园门飞开,木婉清站在门口,手中固执那柄蓝印印的修罗刀,说道:“你伸过脖子来,让我一刀堵截了,我立即他杀。咱俩投胎再世做人,当时不是兄妹,就好做伉俪了。”
过未几时,哨声又起,突见牡丹花坛外一个苗条的人影快速掠过,奔到围墙边,跃上了墙头。段誉失声叫道:“婉妹!”那人恰是木婉清。只见她踊身跃起,跳到了墙外。段誉又叫了声:“婉妹!”奔到木婉清跃下之处,他可没本事跃上墙头,花圃后门就在中间,但上了闩,又有铁锁锁着,只得大呼:“婉妹,婉妹!”
越想越难过,俄然之间,想起先前刀白凤在席上对华司徒所说的那句话来:“这条隧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死,就怕我们这里有一名仁兄,今后每天早晨要去钻隧道。”当即召来亲兵,命他去把华司徒部下两名得力家将悄悄传来,不成泄漏风声。
崔百泉摇点头,扣起衫钮,说道:“这三颗算盘珠嵌在我身上,这罪可受得大了。我本想用小刀子挖了出来,但微一用力,撞动本身穴道,立时便会晕去,非得两个时候不能醒转。渐渐用挫刀或沙纸来挫、来擦吗?还是疼得我爷爷奶奶的乱叫。这罪孽阴魂不散,跟定了我,只须一变天要下雨,我这三个处所就痛得他妈的好不难过,真比乌龟壳儿还灵。”世人不由得既感骇异,又觉好笑。
大树后那人低声道:“王爷!是我,崔百泉。”斜着身子出来。段正淳奇道:“崔兄到这里来干甚么?”崔百泉道:“小人听得王爷的令媛给奸人掳了去,和过师侄两人分头出来寻觅。小人在路上见到了些线索,推想蜜斯逃到了这里,那奸人仿佛仍在紧追不舍。”段正淳心下恍然:“这崔百泉是个恩仇清楚的男人,他在我家躲了这些年,有恩未报。此次去找姑苏慕容报仇,是决意将性命送在他手里。他只盼能为我找回灵儿,酬谢我这十多年来的相庇之情。”当即深深一揖,说道:“崔兄高义,鄙人感激不尽。”崔百泉道:“小人到那边去找。”身形一晃,没入了树林当中,轻功非常了得。
段誉一怔:“为甚么伯父和爹爹都猜不到,我反而猜获得?”一沉吟间,已知其理,笑道:“大师要去覆局。”黄眉僧哈哈大笑,说道:“恰是。这局棋的棋路我内心都记得,但我怎地会博得这一局,实在奇特之极。延庆太子本身填死一只眼,那是甚么原因?”段誉点头道:“小侄也想不明白。”黄眉僧道:“莫非石屋中或青石上有甚古怪?老衲非再去瞧瞧不成。”喜弈之人下了一局以后,非论是胜是败,过后必然细加考虑,那边失着失先,那边过强过缓,那边该补不补,定要研讨明白,方得放心。黄眉僧这局棋胜得特别奇特,若不弄清楚这中间的关头地点,不免毕生牵挂。
段正淳无法,只获得书房闷坐,想起钟灵为云中鹤掳去,不知钟万仇与南海鳄神是否能救得返来,褚万里等出去刺探讯息,迄未回报,好生放心不下。从怀中摸出甘宝宝交来的那只黄金钿盒,瞧着她所写那几行蝇头细字,回思十六年前和她欢聚的那段销魂蚀骨的光阴,再想像她苦候本身不至而被迫与钟万仇结婚的痛苦,不由得心中大痛:“当时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人,她父亲和后母待她向来不好,腹中怀了我的孩儿,却教她如何做人?”
段正淳带着华赫艮部下的两名得力家将,快马来到万劫谷。这两名家将曾伴同华赫艮发掘隧道,晓得隧道的入口地点,搬开袒护在入口上的树枝。一名家将道:“小人带路。”段正淳道:“不消!你两个在这里等我。”正要向隧道中爬去,忽见西首大树先人影一闪,身法迅捷。段正淳当即纵起,奔将畴昔,低声喝问:“甚么人?”
黄眉僧道:“这中间的分寸,当真不易拿捏。我们非互助少林派不成,却又不能混入仇杀。慕容氏一家虽人丁不旺,但如许的武林世家,朋友和部下必然浩繁。少林派与姑苏慕容正面为敌,实是震惊武林的大事,腥风血雨,不知要杀伤多少性命。大理国这些年来国泰民安,我们倘若卷入了这个旋涡,此后中原武人来大理挑衅肇事,只怕要源源不断了。”
只听木婉清在墙外大声道:“你叫我干么?我永久不再见你面。我跟我妈去了。”段誉急道:“你别走,千万别走!”木婉清不答。
保定帝对段正淳道:“淳弟,明日你率同华司徒、范司马、巴司空,前去陆凉州身戒寺,代我在玄悲大师灵前上祭参拜。”段正淳承诺了。慧真、慧观下拜称谢。保定帝又向段正淳道:“拜见五叶方丈后,便在身戒寺等待少林寺的大师们到来,请他们转呈我给玄慈方丈的手札。”向高升泰道:“写下两通手札,一通致少林方丈,一通致身戒寺方丈,再备两份礼品。”高升泰躬身奉旨。保定帝道:“你陪少林寺的两位大师下去歇息罢。”
段誉吓得呆了,颤声道:“这……这不……不成的!”
过了一会,只听得墙外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子声音说道:“婉儿,我们走罢!唉,没用的!”木婉清仍然不答。段誉料得那女子必是秦红棉,叫道:“秦阿姨,你们都请出去。”秦红棉道:“出去干甚么?好让你妈杀了我吗?”
匍匐一程,隧道分岔。他已问明华司徒的两名家将,晓得隧道东北通向先前囚禁段誉与木婉清的石屋,西北通向钟氏佳耦的寝室,当即向西北方爬去。来到绝顶,将头顶木板悄悄托起数寸,面前便见亮光,从裂缝中望上去,只见到一双浅紫色的绣花鞋子踏在地下。
当时天气已然昏黄,在池边亭中坐了一会,见一弯新月从东升起,心想这月光也会照到剑湖之畔的无量玉壁上,再过几个时候,玉壁上现出一柄五彩缤纷的长剑,便会指着神仙姊姊所居的洞府。正想得入迷,忽听得围墙外悄悄传来几下口哨声,停得一停,又响了几下。若在昔日,听了毫不在乎,但他自经这几日来的一番经历,心知有异,深思:“莫非是江湖人物打暗号?”
世人均想:“此人遭际和黄眉僧实在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削发为僧,一个隐姓埋名罢了。”
段正淳送了保定帝和黄眉僧出府,回到阁房,想去和王妃叙话。不料刀白凤正在为他又多了个私生女儿钟灵而活力,闭门不纳。段正淳在门外哀告很久,刀白凤发话道:“你再不走,我立即回玉虚观!”
当下保定帝起驾回宫。黄眉僧叮咛两个徒儿迳回拈花寺,本身单独来到万劫谷,将段延庆震裂了的青石棋局重行拼起,一着着的重新推想,再细察石屋和大青石的情状。
只听他续道:“他这家着名的人就只一个慕容博。四十五年前,用金刚指力伤了这位大师的少年十五六岁,十八年前,给我身上装算盘珠的家伙当时四十来岁,算来就是这慕容博了,想不到我师哥又命丧他手。彦之,你师父怎地获咎他了?”
木婉清道:“我肯,你为甚么不肯?要不然你先杀我,你再他杀。”说着将修罗刀递将过来。段誉急退两步,说道:“不……不可的!”
过彦之道:“师父这些年来用心做买卖,常说‘和蔼生财’,从没跟人合气,决不能获咎了‘姑苏慕容’家。我们在南阳,他们在姑苏,路程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木婉清渐渐转过身去,挽了母亲手臂,快步走了。段誉呆呆望着她母女俩的背影隐没在暗中当中,很久很久,凝立不动。玉轮垂垂升至中天,他兀自呆立深思。
崔百泉叹了口气道:“此人说下次见到再取我性命。此性命是不能让他取去的,但是只要赶上了他,不让他取可也不成。独一的体例只要不让他赶上。事出无法,只好远走高飞,混到镇南王爷的府上来。我这么筹算,大理国僻处天南,中原武林人士等闲不会南来,万一他奶奶的这龟儿子真要找上门来,这里有段王爷、高侯爷、褚朋友这很多妙手在,终不成眼睁睁的袖手不顾,让我送了性命。这三颗劳什子嵌在我胸口上,一当痛将起来,只要冒死喝酒,胡里胡涂的熬一阵。甚么大志壮志、传宗接代,都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崔百泉道:“是啊。我师哥跟我是亲兄弟普通。杀兄之仇,岂能不报?彦之,我们这就去罢!”说着向世人团团一揖,回身便出。过彦之也拱手为礼,跟了出去。
世人一看,都忍不住发笑。但见两颗算珠刚好嵌在他两个乳头之上,两乳之间又是一颗,事隔多年,难为他竟然并不设法起出。
这一着倒大出世人料想以外,目睹他对姑苏慕容怕得如此短长,但一说到为师兄报仇,明知此去必死,却也毫不害怕。大家心下悄悄起敬。段正淳道:“两位不忙。过兄远来,今晚便在寒舍歇一宿,明日一早解缆不迟。”崔百泉留步回身,说道:“是,王爷叮咛,自当服从。我们再扰一餐便了。彦之,我们喝酒去。”带了过彦之出外。
段正淳略感宽怀,心想:“这崔兄的武功,不在万里、丹臣他们之下。”当下回到隧道入口处,钻了出来。
对着图中裸女的断手残肢发了一阵呆,又不自禁的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卷轴已烂,神仙姊姊的神功便练不成了,这不是我不肯练,而是没法练。甚么杀尽‘清闲派’弟子如此,一概不算了。”将破裂帛片投入火炉,烧成了灰烬。心想:“这卷轴中的赤身图形,多看一次,便对神仙姊姊轻渎冲犯了一次,如此火化,正乃天意。”
待高升泰伴随慧真、慧观二僧出去,保定帝道:“我段氏源出中原武林,数百年来不敢忘本。中原武林朋友来到大理,我们礼敬相待。但是我段氏先祖向有遗训,严禁段氏子孙参与中原武林的仇杀私斗。玄悲大师之死,我大理段家虽不能袖手不睬,但报仇之事,仍当由少林派自行摒挡,我们不能插手。”段正淳道:“是,兄弟理睬得。”
崔百泉道:“多数这慕容博找不到我这缩头乌龟,便去问你师父。你师父有义气,宁死也不肯说我是在大理,便遭了他毒手。柯师哥,是我害了你啦!”说着泪水鼻涕齐下,哭泣道:“慕容博,博博博,我剥你的皮!”他哭了几声,转头向段正淳道:“段王爷,我话也说明白了,这些年来多谢你照拂,又不拆穿我的秘闻,崔某真感激之至,却也难以图报。我这可要上姑苏去了。”段正淳奇道:“你上姑苏去?”
段誉问道:“霍先生,你安知这对佳耦是姑苏慕容家的?”他叫惯了霍先生,一时改不过口来。崔百泉搔搔头皮,道:“那是我师哥推想出来的。我挨了这三颗算盘珠后,便去跟师哥筹议,他说,武林中只姑苏慕容氏一家,才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惯用算盘珠打人,他便用算盘珠打我。‘姑苏慕容’家人丁不旺,他妈的,幸亏别人丁希少,如果千子百孙,江湖上另有甚么人剩下来,就只他慕容氏一家了。”他这话对“大理段氏”实在非常不敬,但也没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