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必然神,失声道:“啊哟,好险!”阿碧也惊道:“这和尚会使勾魂法儿,我们几乎着了他道儿。”阿朱掉过船头,用力划桨,叫道:“阿碧,快划,快划!”

划子缓缓滑前,从湖面上望畴昔,岸上郁郁葱葱,翠绿嫩绿,枝条随风飞舞,不知有几千株柳树。段誉悄悄喝采:“这等幽雅风景,平生从所未见。”划子接着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瞥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段誉“啊”的一声低呼。

贰心中安静,水声轻悠,湖上暗香,晨光初上,但见船尾阿碧划动木桨,皓腕如玉,绿衫微动,平时读过与江南美女有关的词句,一句句在心底流过:“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波纹。”“销魂。水池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徐行香裀。”“遍绿野,嬉游醉眠,莫负芳华。”

阿朱一怔,说道:“大和尚叫我们归去,说决计不伤害我们。”说着停桨不划,颇似意动。阿碧也道:“那么我们归去罢!”段誉内力极强,涓滴不为鸠摩智的声音所惑,急道:“他是哄人的,说的话怎可信赖?”只听鸠摩智驯良的声音缓缓送入耳来:“两位小女人,你们公子爷返来了,要你们快划返来,对啦,快划返来!”阿朱道:“是!”提起木桨,掉转了船头。

只听阿朱道:“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中的妙手,邓大哥伴同公子前去。女人放心好啦。”那女子幽幽的道:“丐帮‘打狗棒法’与‘降龙廿八掌’两大神技,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们‘还施水阁’和我家‘琅嬛玉洞’的藏谱拼集起来,也只一些残破不全的棒法,运功的心法却全然没有。你家公子可怎生练?”

第十二回

他走登陆去,眼看四下无人,便在一株大树后解了手。在划子旁坐了一会,无聊起来,心想:“且去瞧瞧这里的曼陀罗花有何异种?”信步抚玩,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草,连最常见的牵牛花、凤仙花、月季花之类也一朵都没有。但所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独一好处只为数甚多罢了。走出数十丈后,见山茶种类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曼陀’为名,却把佳种山茶都给蹧蹋了。”又想:“我得归去了,阿朱和阿碧返来不见了我,只怕心中焦急。”

阿朱道:“如何啦?”段誉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如何太湖之上,万绿丛中,竟然种得有这类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驰名,世称“滇茶”。阿朱道:“是么?这庄子叫做曼陀山庄,种满了山茶花。”段誉心道:“山茶花别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作曼陀罗花。此庄以曼陀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种。”

却听那女子又悄悄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能创得出,只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朝夕之间,又怎办得了?你们看到公子练棒法了么?是不是有甚么难堪窒滞的处所?”阿朱道:“公子的棒法使得好快,重新至尾便如行云流水普通……”那女子“啊”的一声轻呼,道:“不好!他……他当真使得很快?”阿朱道:“是啊,有甚么不对么?”那女子道:“天然不对。打狗棒法的心法我虽不知,但从‘水阁’中书册上看来,有几路定要越慢越好,有几路却要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他……他一味抢快,跟丐帮中妙手动上了手,只怕……只怕……你们……可有体例能带个信去给公子么?”

段誉道:“好!”目送三个丫环手拉动手,亲亲热热的走入了花林。

段誉昔日在天龙寺、皇宫等处壁画中,见过很多在天上翱翔歌舞的天竺天女像,这些天女面貌斑斓,身材丰腴,衣带飘荡,白足纤细,酥胸半露,他少年表情,看到时颇涉遐思,常常流连几个时候不肯遽去。厥后在无量山山洞中见到神仙姊姊的玉像,乍见仙女,更是如痴如狂。及后相逢木婉清,石屋中肌肤相接,两情如火,若非强自禁止,几及于乱,自这天夕思念,颇难不涉男女之事。本日在江南初见阿碧,俄然又是一番风景,但觉此女清秀温雅,柔情似水,在她身畔,说不出的愉悦平和,弹几句〈采桑子〉,唱一曲〈二社良辰〉,令民气神俱醉。心想倘得长卧小舟,以此女为伴,但求永为良朋,共弄绿水,仰观星斗,此生更无他求了。

回身没行得几步,暗叫一声:“糟糕!”他在花林中信步而行,所留意的只是茶花,忘了影象途径,目睹巷子东一条、西一条,不知那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划子停靠处可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但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山茶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悄悄担心,忽听得右首林中有人说话,恰是阿朱的声音。段誉大喜,心想:“我且在这里等她们一阵,待她们说完了话,就好一齐归去。”

阿朱俄然又是格的一声笑,说道:“都是你勿好,你勿讲末,我倒也健忘脱哩,拨你讲三话四,我也要解手哉。这里到王家舅太太府上,不过半九路,就划畴昔解手罢。”阿碧道:“王家舅太太不准我伲上门,凶是凶得来,拨俚瞥见仔,定归要给我伲几个耳光吃吃。”阿朱道:“勿要紧格。王家舅太太同老太太寻相骂,老太太都故世哉。我同你两个小丫头,呒啥事体获咎俚,做啥要请我伲吃耳光?我伲悄悄登陆去,解完仔手顿时落船划开,舅太太哪能晓得?”阿碧道:“倒勿错。”微一沉吟,说道:“格末等歇叫段公子也登陆去解手,不然……不然,俚急起上来,介末也难堪。”

只听得阿朱低声笑道:“段公子困着哉。你解手好了。”阿碧内疚道:“勿来事格。倘若我解到仔一半,段公子醒仔转来,耐末勿得了。”阿朱忍不住格的一声笑,忙伸手按住了嘴巴,低声道:“有啥勿得了?大家都要解手,唔啥希罕!”阿碧摇摇她身子,恳求道:“好阿姊,你同我想个别例。”阿朱道:“我遮住你,你解手好了,段公子就算醒转仔,也看勿见。”阿碧道:“有声音格,拨俚闻声仔,我……我……”阿朱笑道:“介末呒犯警子哉。你解手解在身上好哩,段公子闻勿到。”阿碧道:“我勿来,有人在我面前,我解勿出。”阿朱道:“解勿出,介就恰好。”阿碧急得要哭了出来,只道:“勿来事格,勿来事格!”

阿朱道:“我们就在这湖里跟这坏和尚大兜圈子,跟他耗着。肚子饿了,就挖藕来吃,就算跟他耗上十天半月,也不打紧。”阿碧微微一笑,道:“这体例倒风趣。勿晓得段公子嫌勿嫌气闷?”段誉鼓掌笑道:“湖中风景,观之不敷,能得两位为伴,作旬日遨游,就是做神仙也没这般欢愉。”阿碧抿嘴悄悄一笑,道:“这里向东南去,小河支流最多,除了本地的捉鱼人,随便啥人也不轻易认得路。我们一进了百曲湖,这和尚再也追不上了。”

她二人说得声如蚊鸣,但段誉内力既强,自但是然听得清清楚楚,听阿碧这么说,当下不敢稍动,假装微微收回鼾声,免得阿碧难堪。

今后醉

阿朱轻笑道:“你就是会体贴人。谨慎公子晓得仔妒忌。”阿碧叹了口气,说道:“格种小事体,公子真勿会放在心上。我伲两个小丫头,公子向来就勿曾放在心上。”阿朱道:“我要俚放在心上做啥?阿碧妹子,你也勿要一日到夜牵记公子,呒不消格。”阿碧轻叹一声,却不答复。阿朱拍拍她肩头,低声道:“你又想解手,又想公子,两桩事体想在一淘,实头好笑!”阿碧悄悄一笑,说道:“阿姊讲闲话,阿要唔轻头?”

阿朱将船靠在岸旁,浅笑道:“段公子,我们出来一会儿,立即就出来。”携着阿碧之手,正要跃登陆去,忽听得花林中歌声细细,走出一个青衣小鬟。

阿朱笑道:“幽草阿姊,舅太太不在家么?”那小鬟幽草向段誉瞧了两眼,转头向阿朱、阿碧笑道:“夫人还说:‘两个小蹄子还带了陌生男人上庄子来,快把那人的两条腿砍了!’”她话没说完,已抿着嘴笑了起来。

段誉心想:“慕容公子倘若当真返来,自会出言号召阿朱、阿碧,何需求他代叫?那多数是摄民气魄的邪术。”心念动处,伸手船外,在湖面上撕下几片荷叶,搓成一团,塞在阿碧耳中,跟着又去塞住了阿朱的耳朵。

阿朱回到船头,提起木桨荡舟。两女划了一会,只见湖面上一片银光,倒是天气垂垂亮了。段誉内力浑厚,穴道不会久闭,本来鸠摩智过得几个时候便须补指,过了这些时候,只觉内息渐畅,给封住的几处穴道渐渐松开。他伸个懒腰,坐起家来,说道:“睡了一大觉,倒叫两位姊姊辛苦了。有一件事不便出口,两位莫怪,我……我要解手!”他想不如本身开口,免得两位女人难堪。

两人划着划子,直向荷塘深处滑了出来。过了好一阵,鸠摩智的呼声渐远渐轻,终究再也听不到了。段誉打手势叫二人取出耳中塞着的荷叶。阿碧拍拍心口,吁了口长气,说道:“吓煞快哉!阿朱姊姊,耐末你讲如何办?”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悄悄一声感喟。

阿碧忙按住嘴巴,笑道:“勿要拨和尚听得仔。”忽听得远处声音传来:“阿朱女人、阿碧女人,你们将船划返来。快返来啊,和尚是你们公子的朋友,决不难为你们。”恰是鸠摩智的声音,这几句话温和可亲,令人不由自主的便要顺从他叮咛。

段誉道:“可惜我身上穴道未解,不能帮两位姊姊荡舟。”阿碧安抚他道:“段公子勿要担心,大和尚追勿着哉。”段誉道:“这‘锦瑟居’中的构造,倒也风趣。这只划子,刚好装在姊姊鼓瑟的几凳之下,是不是?”阿碧浅笑道:“是啊,以是我请公子过来看瑟。阿朱姊姊在瑟上拨一声,就是信号,外头的男仆人听得仔,开了翻板,大师就扑通、扑通、扑通了!”三人齐声大笑。

只听得阿朱说道:“公子身子很好,饭量也不错。这两个月中,他是在练丐帮的‘打狗棒法’,想来是要跟丐帮中的人物较量较量。”段誉心想:“阿朱是在说慕容公子的事,我不该背后偷听旁人说话,该当走远些才好。但是又不能走得太远,不然她们说完了话我还不晓得。”

阿朱、阿碧两人同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阿朱笑道:“畴昔不远,便是我们一家姓王的亲戚家里,公子登陆去便利就是。”段誉道:“如此再好不过。”阿朱随即正色道:“不过王家太太脾气很古怪,不准陌生男人上门。公子一登陆,立即就得回到船里来,我们别在这里惹上费事。”段誉道:“是,我理睬得。”

段誉不由得满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感喟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如许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悄悄问道:“他此次出门,要去那边?”段誉听得一声感喟,已然心神震惊,待听到这两句说话,更是满身热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恋慕和妒忌:“她问的明显是慕容公子。她对慕容公子这般体贴,这般挂在心胸。慕容公子,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阿朱扳动木桨,划子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眼望将出去,绿柳掩映间,到处是红白缤纷的茶花,却不见房屋。段誉发展大理,山茶花司空见惯,涓滴不觉得异,心想:“此处山茶花虽多,仿佛并无佳品,想来真正名种必然植于庄内。”

阿朱道:“公子说道,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创的,他为甚么就想不出?有了棒法,本身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也不难。”

阿朱笑道:“阿碧,你勿要给俚吓,舅太太倘若在家里,这丫头胆敢如许嘻皮笑容么?幽草妹子,舅太太到那儿去啦?”幽草笑道:“呸!你几岁?也配做我阿姊?你这小精灵,竟然猜到夫人不在家。”悄悄叹了口气,道:“阿朱、阿碧两位妹子,好轻易你们来到这里,我真想留你们住一两天。但是……”说着摇了点头。阿碧道:“我那能勿想多同你做一歇儿伴?幽草阿姊,几时你到我们庄上来,我三日三夜不困的陪你,阿好?”两女说着跃登陆去。阿碧在幽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幽草嗤的一笑,向段誉望了一眼。阿碧顿时满脸通红。幽草一手拉着阿朱,一手拉着阿碧,笑道:“进屋去罢。”阿碧转头道:“段公子,请你在这儿等一歇,我们去去就来。”

过了很久,迷含混糊的正要合眼睡去,忽听得阿碧悄悄一笑,低声道:“阿朱姊姊,你过来哟。”阿朱也低声道:“做啥介?”阿碧道:“你过来哟,我同你讲。”阿朱放下木桨,走到船尾坐下。阿碧揽着她肩头,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同我想个别例,耐末丑煞人哉。”阿朱笑问:“啥事体介?”阿碧道:“讲轻点。段公子阿困着?”阿朱道:“勿晓得,你问问俚看。”阿碧道:“问勿得,阿朱阿姊,我……我……我要解手。”

那小鬟手中拿着一束花草,瞥见了阿朱、阿碧,快步奔近,神采欢愉,说道:“阿朱、阿碧,你们好大胆量,又偷到这儿来啦。夫人说:‘快在两个小丫头脸上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似玉的面貌。’”

二女持桨缓缓荡舟。段誉平卧船底,瞻仰天上繁星闪动,除了桨声以及荷叶和船身相擦的沙沙轻声,四下里一片沉寂,湖上清风,夹着淡淡花香,心想:“就算一辈子如许,那也好得很啊。”又想:“阿朱、阿碧两位姊姊如许的好人,想来慕容公子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少林寺玄悲大师和霍先生的师兄,不知是不是他杀的?唉,我家奉侍我的婢女虽多,却没一个及得上阿朱、阿碧两位姊姊。她们年纪小过我,是不是该叫她们妹子?叫妹子过分亲热,还是叫姊姊罢!”

阿碧拍拍心口,说道:“幽草阿姊,勿要吓人哟!到底是真是假?”

段誉心想:“慕容公子这话倒也有理,想来别人既聪明,又挺有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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