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急道:“王女人,你……你快得想个法儿救救她们才好!”

王语嫣快步来到上房,见母亲正斜倚在床上,望着壁上的一幅茶花图入迷,便叫了声:“妈!”

王夫人道:“是啊。这会儿他可上少林寺去啦。那些多嘴丫头们,天然巴巴的赶着来跟你说了。‘南慕容,北乔峰’,名头倒实在清脆。但是一个慕容复,再加上个邓百川,到少林寺去讨得了好吗?当真不自量力,头重脚轻!”

王语嫣浅笑道:“名字老是获得好听些的。史上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名字也都挺美的。曹操不见得有甚么德操,朱全忠更是大大的不忠。你叫段誉,你的名誉很好么?只怕有点儿沽名……”段誉接口道:“……钓誉!”两人同声大笑。

段誉见她长长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心想:“前人云:‘梨花一枝春带雨’,以此对比美人之抽泣。但是梨花美则美矣,梨树却过分痴肥,并且雨后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泪水,又未免悲伤过份。只要像王女人这么,山茶朝露,那才美了。”

那少女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不答,伸手在他手背上悄悄一推,道:“你如何了?”段誉满身一震,跳起家来,叫道:“啊哟!”那少女给他吓了一跳,道:“如何?”段誉满脸通红,道:“你手指在我手背上一推,我仿佛给你点了穴道。”

本来段誉见王语嫣去后,发了一阵呆,迷怅惘惘的便跟从而来,远远等待,待她从王夫人房中出来,又身不由主的跟了来。他见王语嫣神采惨淡,晓得王夫人没答允,说道:“就算夫人不允,也得想体例救人。”王语嫣道:“妈没答允,另有甚么体例可想?她,她……我表哥身有危难,她袖手不睬。”越说心中越委曲,忍不住又要掉泪。

不料她只欢乐得半晌,目光中又呈现了那朦昏黄胧的忧思,悄悄的道:“他……他老是一本端庄的,向来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唉!燕国,燕国,就真那么首要么?”

王语嫣点头道:“是的,他是燕国慕容氏的旧天孙。但是已隔了这几百年,又何必还念念不忘的记取祖宗旧事?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国人,连中国字也不想识,中国书也不想读。但是啊,我就瞧不出中国书有甚么不好。有一次我说:‘表哥,你说中国书不好,那么有甚么鲜卑字的书,我倒想瞧瞧。’他听了就大大活力,因为压根儿就没有鲜卑字的书。”她微微抬开端,望着远处缓缓浮动的白云,柔声道:“他……他比我大十岁,一向当我是他的小mm,觉得我除了读书、除了记书上的武功以外,甚么也不懂。他一向不晓得,我读书是为他读的,记牢武功也是为他记的。若不是为了他,我宁肯养些小鸡儿玩玩,或者是弹操琴,写写字。”

段誉叫道:“妙极,妙极!语笑嫣然,驯良可亲。”心想:“我把话说在头里,倘若她跟她妈一样,说得好端端的,也俄然板起面孔,叫我去莳花,那就跟她的名字分歧了。”

王语嫣也甚焦心,皱眉道:“阿朱、阿碧二女是表哥的亲信使婢,如果伤残了她们肢体,我如何对得起表哥?幽草,她们在那边?”幽草和朱碧二女最是交好,听得蜜斯成心相救,顿时生出一线希冀,忙道:“夫人叮咛将二人送去‘花肥房’,我叫严婆婆迟半个时候脱手,这时赶去求恳夫人,还来得及。”王语嫣心想:“向妈求恳,多数无用,但是除此以外,也没别法。”点了点头,带了幽草、小茗二婢便去。

段誉道:“嗯,慕容公子身有危难……”俄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晓得这么多武功,为甚么本身不去帮他?”王语嫣睁着乌溜溜的眸子瞪视他,仿佛他这句话当真再也奇特不过,隔了好一阵,才道:“我……我只晓得武功,却不会使。再说,我如何能去?妈是决计不准的。”段誉浅笑道:“你妈天然不准,但是你不会本身偷偷的走么?我便曾自行离家出走。厥后回得家去,爹爹妈妈见到我高兴得很,也没如何叱骂。”至于回家时多带了一个厥后的妹子,这事只在心中一闪而过,自不必提了。

幽草神采错愕,气急废弛的道:“蜜斯,不……不好啦,夫人叮咛将阿朱、阿碧二人……”说到这里,喉头塞住了,一时说不下去。小茗接着道:“要将她二人的右手砍了,罚她们擅闯曼陀山庄之罪。那……那如何办呢?”

王夫人道:“是啊,这是我王家的事,跟他慕容家又有甚么相干?她不过是你爹爹的姊姊,凭甚么来管我?哼,她慕容家几百年来,就只会做‘兴复燕国’的大梦,只想联络天下英豪,为他慕容家所用。又联络又凑趣,嘿嘿,这会儿可连丐帮与少林派都获咎下来啦。”王语嫣道:“妈,那少林派的玄悲和尚决不是表哥杀的,他不会使……”刚要说到“大韦陀杵”四字,仓猝开口,母亲一查问这四字的来源,那段誉不免杀身之祸,转口道:“……他的武功只怕还够不上。”

王夫人渐渐转过甚来,脸上神采严峻,说道:“你想跟我说甚么?如果跟慕容家有关,我便不听。”王语嫣道:“妈,阿朱和阿碧这趟不是成心来的,你就饶了她们这一遭罢。”王夫人道:“你安知她们不是成心来的?我斩了她们的手,你怕你表哥今后不睬你,是不是?”王语嫣眼中泪水转动,道:“表哥是你的亲外甥,你……你何必这般恨他?就算姑妈获咎了你,你也不消愤恨表哥。”她鼓着勇气说了这几句话,但一出口,心中便怦怦乱跳,自惊怎地如此大胆,竟敢出言冲撞母亲。

段誉见到她左手食指如一根葱管,点在右手乌黑柔滑的手背之上,突觉喉头枯燥,脑筋中一阵晕眩,问道:“姑……女人,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女浅笑道:“你此人真古里古怪的。好,说给你晓得也不打紧。归正我就不说,阿朱、阿碧这两个丫头也会说的。”伸脱手指,在本技艺背上画了三个字:“王语嫣”。

王语嫣这番苦衷,向来没跟谁说过,只在本身心中千番考虑,百遍策画,本日赶上段誉这个脾气随随便便又知书识字之人,不知怎地,竟然对他很信得过,将心底的柔情密意都透露了出来。实在,她暗中思慕表哥,阿朱、阿碧,以及小茶、小茗、幽草等丫环何尝不知,只谁都不说出口来罢了。她说了一阵子话,愁闷稍去,道:“我跟你说了很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少林寺到底为甚么要跟我表哥难堪?”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两人急奔而来,倒是小茗和幽草。

王语嫣走上几步,柔声道:“妈,你怎生想体例救他一救,你派人去打个策应好不好?他……他是慕容家的一线单传。倘若他有甚不测,姑苏慕容家就断宗绝代了。”王夫人嘲笑道:“姑苏慕容,哼,慕容家跟我有甚相干?你姑妈说她慕容家‘还施水阁’的藏书,赛过了我们‘琅嬛玉洞’的,那么让她宝贝儿子慕容复到少林寺去大显威风好了。”挥手道:“出去,出去!”

“燕国,燕国”这四个字钻入段誉耳中,蓦地之间,很多本来零琐细碎的字眼,都串连在一起了:“慕容氏”、“燕子坞”、“参合庄”、“燕国”……不由脱口而出:“这位慕容公子,是五胡乱华时鲜卑人慕容氏的后代?他是胡人,不是中国人?”

王语嫣眼中含泪,低头走了出去,芳心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走到西厢廊下,忽听得一人低声问道:“女人,如何了?”王语嫣昂首看时,恰是段誉,忙道:“你……你别跟我说话。”

王夫人悄悄吁了口气,一向绷紧着的脸顿时松了,语气也和缓了些,说道:“我是为你好。天下上好人太多,杀不堪杀,你年纪悄悄,一个女孩儿家,还是别见好人的好。”说到这里,俄然间想起一事,说道:“新来阿谁姓段的花匠,说话油腔滑调,不是好人。如果他跟你说一句话,立时便叮咛丫头将他杀了,不能让他说第二句,知不晓得?”王语嫣心想:“甚么第一句、第二句,只怕连一百句、二百句话也说过了。”

王语嫣听了这几句话,顿时茅塞顿开,双目一亮,心道:“是啊,我偷着出去帮表哥,就算返来给妈狠狠责打一场,又有甚么要紧?当真她要杀我,我总也已经帮了表哥。”想到能为了表哥而刻苦受难,心中一阵酸楚,一阵甜美,又想:“此人说他曾偷偷逃窜,嗯,我如何向来没想过这类事?”

王语嫣更是害臊,忙道:“怎……如何能够?我是规端方矩的闺女,怎可提到这些……这些诗词,让表哥看轻了?”段誉嘘了口长气,正色道:“是,正该如此!”心下暗骂本身:“段誉,你这家伙不是君子君子。”

那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他在谈笑,说道:“这边手背上没穴道的。‘前谷’、‘后溪’、‘阳池’三穴都在掌缘,‘外关’、‘会宗’两穴近手腕了,离得更远。”她说着伸出本技艺背来比划。

王语嫣沉吟道:“阿谁柯百岁,说不定真是我表哥杀的,玄悲和尚却必然不是。我表哥不会‘大韦陀杵’工夫,这门武功难练得很,没二十年以上的功力,使出来全不成模样。不过,你如见到我表哥,可别说他不会这门武功,更加不成说是我说的,他听了要大大活力……”

王语嫣秀美的面庞之上,本来总模糊带着一丝忧色,这时纵声大笑,欢乐之际,更增娇丽。段誉心想:“我若能一辈子逗弄你喜笑容开,那就妙之极矣!”

段誉偷看她神采,显是意动,当下死力鼓吹,劝道:“你老是耽在曼陀山庄当中,不去瞧瞧内里的花花天下么?”

王语嫣道:“妈,表哥……”王夫人厉声道:“你愈来愈猖獗了!”

过了好一阵,王夫人展开眼来,说道:“你安知姑妈获咎了我?她甚么处所获咎了我?”王语嫣听得她调子酷寒,一时吓得话也答不出来。王夫人道:“你说好了。归正你如本年纪大了,不消听我话啦。”王语嫣又急又气,流下泪来,道:“妈,你……你这么恨姑妈家里,天然是姑妈获咎了你。但是她如何获咎了你,你向来不跟我说。当今姑妈也过世啦,你……你也不消再记她的恨了。”王夫人厉声道:“你听谁说过没有?”王语嫣摇点头,道:“你向来不准我出去,也不准外人出去,我听谁说啊?”

王语嫣应道:“是。”走到门边时,停了一停,转头道:“妈,你饶了阿朱、阿碧,叫她们今后不管如何不成再来便是。”王夫人冷冷的道:“我说过的话,几时有过不作数的?你多说也无用。”王语嫣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晓得你为甚么恨姑妈,为甚么讨厌表哥。”左足悄悄一顿,便即出房。

段誉目睹不能再对付迟延,只得道:“少林寺的方丈叫做玄慈大师,他有一个师弟叫做玄悲。玄悲大师最善于的武功,乃是‘大韦陀杵’。”王语嫣点头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第二十九门,一共只十九招杵法,但招招极其威猛。”段誉道:“这位玄悲大师来到我们大理,在陆凉州的身戒寺中给人打死了,而仇敌伤他的伎俩,恰是玄悲大师最善于的‘大韦陀杵’。他们说,这伎俩除玄悲大师外,只姑苏慕容氏才会,叫甚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语嫣点头道:“说来倒也有理。”

王夫人目光如冷电,在女儿脸上扫了几下,半晌不语,跟着便闭上了眼睛。王语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不知母亲心中在打甚么主张。

王夫人道:“返来!”这两个字说得并不如何清脆,却充满了严肃。王语嫣重又进房,低头不语。王夫人望着几上香炉中那弯曲折曲不住颤抖的青烟,低声道:“嫣儿,你晓得了甚么?不消瞒我,甚么都说出来好了。”王语嫣咬着下唇,说道:“姑妈怪你胡乱杀人,获咎官府,又跟武林中人多结仇家。”

段誉道:“除了少林派以外,另有别的人也要找慕容氏报仇。”王语嫣道:“另有些甚么人?”段誉道:“伏牛派有个叫做柯百岁的人,他的特长武功叫做甚么‘天灵千裂’。”王语嫣道:“嗯,那是伏牛派百胜软鞭第二十七招的第四变招,固然招法古怪,却算不得是上乘武学,只不过力道非常刚猛罢了。”段誉道:“此人也死在‘天灵千裂’这一招之下,他的师弟和门徒,自是要找慕容氏报仇了。”

王语嫣道:“我对他好,他当然晓得。他待我也是挺好的。但是……但是,咱俩就像同胞兄妹普通,他除了端庄事情以外,向来不跟我说别的。向来不跟我提及,他有甚么心机。也向来不问我,我有甚么苦衷。”说到这里,玉颊上出现淡淡的红晕,神态内疚,目光中暴露羞意。

王夫人道:“如何?似你这等面慈心软,这平生一世可不知要吃多少亏呢。”她拍掌两下,小茗走了过来。王夫人道:“你传下话去,有谁跟那姓段的花匠多说一句话,两小我一齐都割了舌头。”小茗神采木然,仿佛王夫人所说的乃是宰鸡屠犬,应了声:“是!”便即退下。王夫人向女儿挥手道:“你也去罢!”

段誉本来想跟她开句打趣,问她:“你有甚么苦衷?”但见到她的丽色娇羞,便不敢冒昧才子,说道:“你也不消老是跟他议论史事武学。诗词当中,不是有甚么半夜歌、会真诗么?”此言一出,当即大悔:“就让她含情脉脉,无由自达,岂不是好?我何必教她体例?当真是傻瓜之至了。”

段誉瞧着她轻巧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跟她说几句话,但只跨出一步,便觉无话可说,怔怔的站住,回想刚才跟她这番对答,不由得痴了。

段誉颤声问道:“他当真一点也不知你……你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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