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满身一震,惊道:“甚么?”全冠清道:“你一向仇恨马副帮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总觉若不撤除这眼中之钉,你帮主之位便不平稳。”
他侃侃陈辞,将“废去帮主”的暗害透露了出来,诸帮众自是大家震惊。这几句话,统统参与暗害之人,心中无不明白,可就谁也不敢宣之于口,吴长风却第一个直言无隐。
法律长老白世镜朗声道:“奚宋陈吴四长老叛变帮主,违犯帮规第一条。法律门生,将四长老绑上了。”他部下法律门生取过牛筋,先去给吴长风上绑。吴长风含笑而立,毫不抵挡。跟着奚宋二长老也抛下兵刃,反手就缚。
世人听他这么说,本来剑拔弩张之势公然稍见败坏。
白世镜道:“奚长老说并无歹意,真相却非如此。我和传功长老他们,一起给囚在三艘船上,泊在太湖当中,船上堆满柴草硝磺,说道我们若想逃脱,立时便引火烧船。宋长老,莫非这并无歹意么?”奚长老道:“这个……这个嘛,确是做得过分份了些。大师都是一家人,向来亲如兄弟骨肉,如何能够如此蛮来?今后见面,这……这不是挺难为情么?”他厥后这几句话,已是向陈长老而说。
全冠清给乔峰点了哑穴,对吕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苦于没法开口答复。乔峰走上前去,在他背心上悄悄拍了两下,解开他穴道,说道:“全舵主,我乔峰做了甚么对不起众兄弟之事,你固然劈面指证,不必惊骇,不消顾忌。”
坐在乔峰右首一个脸容肥胖的中年乞丐站起家来,说道:“叨教奚宋陈吴四位长老,你们命人将我们关在太湖中的划子之上,那是甚么意义?”此人是丐帮中的法律长老,名叫白世镜,向来铁面忘我,帮中大小人等,即使并不违犯帮规刑条,见到他也惊骇三分。
第十五回
全冠清见与本身同谋的奚宋陈吴四长老均已就缚,这一仗是输定了,但不能不作最后挣扎,大声道:“马副帮主为人所害,我信赖是出于乔峰的教唆。”
此人背上负着五只布袋,是丐帮的五袋弟子。他逃得非常仓猝,不问可知,自是假传号令、骗吕长老上船去之人了。传功、法律两长老相对感喟一声,并不说话。只见人影闲逛,一人抢出来拦在那五袋弟子身前。那人满脸红光,手持鬼头刀,恰是四大长老中的吴长老,厉声喝道:“刘竹庄,你为甚么要逃脱?”那五袋弟子颤声道:“我……我……我……”连说了六七个“我”字,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世人一听,都觉他未免老得太也胡涂了,帮会中犯上反叛,那是多么的大事,岂能说一句“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就此悄悄一笔带过?
乔峰深思:“本来在我背后,早有很多倒霉于我的言语,吕长老也听到了,只不便向我提起,那自是刺耳之极的话了。大丈夫事无不成对人言,那又何必坦白?”温言道:“吕长老,你不消性急,让全舵主重新至尾,详详细细说个明白。连奚长老、宋长老他们也都反对我,想必我乔峰定有不对之处。”
诸帮众“哗”的一声,都惊呼出来,但大家均就坐原地,谁也没挪动。
乔峰怔怔的坐在一旁,叛徒就缚,贰心中却殊无胜利与高兴之感,回思自受上代汪帮主深恩,以帮主之位相授,执掌丐帮八年以来,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内解纷争,外抗劲敌,本身始终究力以赴,不存半点私心,将丐帮清算得好生畅旺,江湖上威名赫赫,本身实是有功无过,何故俄然之间,竟有这很多人暗害背叛?若说全冠清胸怀野心,企图颠覆本帮,何故连奚长老、宋长老这等元老,吴长风这等朴重男人,均会参与其事?莫非本身偶然当中做了甚么对不起众兄弟之事,竟连本身也不知么?
白世镜道:“全舵主命你假传帮主号令,骗我上船,你当时知不知这号令是假?”那男人脸上顿时全无半点赤色,不敢出声。白世镜嘲笑道:“李春来,你向来是个敢作敢为的硬汉,是不是?大丈夫有胆量做事,莫非没胆量答允?”
此时天已全黑,传功长老吕章叮咛弟子燃起火堆。火光照在被绑大家脸上,显出来的尽是一片懊丧阴沉之意。
吕章朗声道:“众位兄弟,乔帮主继任上代汪帮主为本帮首级,并非巧取豪夺,用甚么分歧法手腕而得此位。当年汪帮主试了他三大困难,命他为本帮立了七大功绩,这才以打狗棒相授。那年泰山大会,本帮受人围攻,处境凶恶,全仗乔帮主连创九名劲敌,丐帮这才转危为安,这里很多兄弟都亲眼得见。这八年来本帮名誉日隆,大家均知是乔帮主主持之功。乔帮主待人仁义,办事公允,我们大伙儿推戴尚自不及,为甚么竟然有人猪油蒙了心,竟会起意兵变?全冠清,你当众说来!”
李春来脸上突显刚烈之色,胸膛一挺,朗声道:“白长老说得是。我李春来做错了事,是杀是剐,任凭处罚,姓李的皱一皱眉头,不算豪杰。我向你传达帮主号令之时,明知那是假的。”白世镜道:“是帮主对你不起么?是我对你不起么?”李春来道:“都不是,帮主待部属义重如山,白长老公道严明,大伙儿一贯心折。”
乔峰引见了那使麻袋的陈长老后,正要再引见那使鬼头刀的红脸吴长老,忽听得脚步声响,东北角上有很多人奔来,声音喧闹,有的连问:“帮主如何样?叛徒在那边?”有的说:“上了他们大当,给关得真气闷。”乱成一团。
只听乔峰续道:“兄弟,我给你引见我们丐帮中的首要人物。”他拉着段誉的手,走到那白须白发、手使倒齿铁锏的长老身前,说道:“这位奚长老,是本帮大家恭敬的元老,他这倒齿铁锏当年纵横江湖之时,兄弟你还没出世呢。”段誉道:“久仰,久仰,本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说着抱拳施礼。奚长老勉强还了一礼。
白世镜厉声问道:“但是那是为了甚么?到底是甚么原因?”李春来向跪在地下的全冠清瞧了一眼,又向乔峰瞧了一眼,大声道:“部属违背帮规,死有应得,这中间的启事,部属不敢说。”手腕一翻,白光闪处,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心口,这一刀脱手甚快,又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立时断气毙命。
段誉与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人,偶然中撞上了丐帮这场大内变,都觉本身是局外人,不该窥人阴私,但在这时退开,也已不免引发丐帮中人疑忌。当风波恶与包分歧拜别之时,王语嫣和朱碧双姝本想跟着分开,但包分歧临走时向王语嫣使了个眼色,仿佛要她们不必同时拜别,以免显得“姑苏慕容”共进同退,与丐帮为敌,恰又听得丐帮谈及慕容复,均想探个水落石出。王语嫣既然不走,段誉天然也就留下了。四人一向坐得远远地,装得漠不体贴,相互话也不说一句。目睹李春来和刘竹庄接连血溅当场,尸横当场,奚宋陈吴四长老一一就缚,只怕而后另有很多惊心动魄的变故。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处境难堪。段誉与乔峰义结金兰;风波恶中毒后乔峰代索解药,王语嫣和朱碧双姝都对乔峰心存感激;这时见他安定逆乱,将背叛者一一礼服,四人都代他欢乐。
杏子林中 商略平生义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听得这书白痴段相公竟然跟丐帮乔帮主拜了把子,都大感惊奇。
吕章道:“帮主叮咛得是。全冠清,你说罢。”
吴长老道:“我们身为丐帮弟子,须当遵循祖宗遗法。大丈夫行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敢作敢为,也敢担负!”转过身来向乔峰道:“乔帮主,我们大伙儿筹议了,要废去你的帮主之位。这件大事,奚宋陈吴四长老都是参与的。我们怕传功、法律两位长老不允,是以想体例将他们囚禁起来。这是为了本帮的大业着想,不得不冒险而为。本日势头倒霉,给你占了上风,我们由你措置便是。吴长风在丐帮三十年,谁都晓得我不是贪恐怕死的小人。”说着当的一声,将鬼头刀远远掷开,双臂抱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乔峰见世人都守端方,心下先自宽了三分,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丐帮多承江湖上朋友瞧得起,百余年来号称为武林中第一大帮。既然人多势众,大伙儿的设法不能齐一,那也不免。只须分辩明白,好好筹议,大伙儿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大师也不必将一时的意气纷争,瞧得太太重了。”他说这几句话时神采极其慈和。贰心中早已细加策画,决意安好办事,要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说甚么也不能引发丐帮兄弟的自相残杀。
宋长老朗声说道:“我背叛你,是我不对,你不消再提。转头定案以后,我自行把矮脖子上的大头割下来给你便是。”他这句话说得风趣,大家心中却均感沉痛,谁都不露涓滴笑容。
本来丐帮中端方,凡是犯了帮规要正法刑的,如自行了断,帮中仍当他是兄弟,只须一死,便洗清了统统罪孽。但如由法律门生脱手,那么罪孽永久不能清脱。刚才那法律门生见刘竹庄确有自刎之意,只力有不逮,这才脱手互助。
四长老中奚长老年纪最大,隐然是四长老的领袖。他脸上泛出红色,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嗯……我们是多年来同磨难、共存亡的好兄弟,天然并无歹意……白……白法律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还请不必介怀。”
乔峰大喜,但不肯缺了礼数,使吴长老心存芥蒂,仍为段誉引见,表白吴长老的成分名誉,这才回身。只见传功长老、法律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多量帮众,一时齐到。大家都有无数言语要说,但在帮主跟前,谁也不敢肆意开口。
吕章厉声道:“胡说八道!乔帮主为人办事,光亮磊落,他畴前既没做过歹事,将来更加不会做。你只凭一些全无左证的无稽之言,便煽动听心,企图叛变帮主。诚恳说,这些谎言也曾传进我耳里,我只当他是大放狗屁,老子一拳头便将放屁之人打断了三条肋骨。偏有这么些胡涂透顶的家伙,听信了你的胡说八道。你说来讲去,也不过是这么几句话,快快自行了断罢。”
白世镜涓滴不动声色,说道:“你明知号令是假,却不向帮主告发,反来骗我,原该正法。”转头向传功长老问道:“吕兄,骗你上船的,却又是谁?”
乔峰又给他引见那手使钢杖的矮胖白叟,说道:“这位宋长老是本帮娘家妙手。你哥哥在十多年前,常向他请教武功。宋长老于我,可说是半师半友,交谊甚为深重。”段誉道:“刚才我见到宋长老和那两位爷台脱手过招,武功公然了得,佩服,佩服!”宋长老性子坦直,听乔峰口口声声不忘旧情,特别提到昔年本身指导他武功的情义,而本身竟然胡里胡涂的听信了全冠清之言,不由得大感忸捏。
白世镜凝睇刘竹庄,说道:“你这等行动,还配做丐帮弟子吗?你本身了断呢?还是须得旁人脱手?”刘竹庄道:“我……我……”底下的话仍说不出来,他抽出身边单刀,想要横刀自刎,但手臂颤抖得极是短长,竟没法向本身颈中割去。一名法律门生叫道:“这般没用,亏你在丐帮中耽了这么久!”抓住他右臂,用力横挥,堵截了他喉头。刘竹庄道:“我……感谢……”随即断气。
白世镜指着一条男人,厉声道:“你骗我们上船,说是帮主呼召。假传帮主号令,该当何罪?”那男人吓得浑身簌簌颤栗,颤声道:“弟子位份寒微,如何敢作此犯上欺主之事?都是……都是……”他说到这里,眼睛瞧着全冠清,意义是说:“本舵全舵主叫我骗你上船的。”但他是全冠清部属,不敢公开指证。白世镜道:“是你全舵主叮咛的,是不是?”那男人垂首不语,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乔峰口中说得轻描淡写,心下却实在担忧,目睹大义分舵的二十余名帮众一走,杏子林中除段誉、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个外人以外,其他二百来人都是本帮参与诡计的翅膀,只须此中有人一声传呼,群情澎湃之下发作起来,可就难以对付。他四顾世人,见大家神采均甚难堪,有的强作平静,有的惶惑无主,有的却跃跃欲试,很有铤而走险之意。四周二百余人,尽皆默不出声,但只要有谁说出一句话来,明显事情立生。
俄然之间,人丛中一人跃起家来,向林外急奔。
陈长老神采极是丢脸,喃喃的道:“懦夫,懦夫!群起一战,一定便输,但是谁都怕了乔峰。”他这话确是不错,当全冠清受制之初,参与暗害之人如立时发难,乔峰不免寡不敌众。便是传功、法律二长老,大仁、大义、大礼、大信、大勇五舵主一齐回归,还是叛世人数居多。但是乔峰在世人前面这么一站,凛然生威,就此谁也不敢抢出脱手,乃至良机坐失,一个个束手就缚。待得奚宋吴三长老都遭捆绑以后,陈长老便欲拚死一战,也已孤掌难鸣了。他一声感喟,抛动手中麻袋,让两名法律门生在手腕和脚踝上都绑上了牛筋。
现在天气已垂垂黑了下来,暮色覆盖,杏林边薄雾飘绕。乔峰心想:“现在唯有静以待变,最好是转移大家心机,比及传功长老等返来,大事便定。”一瞥眼间见到段誉,便道:“众位兄弟,我本日好生欢乐,新交了一名好朋友,这位是大理段氏的段誉兄弟,我二人意气相投,已结拜为金兰兄弟。”
全冠清一跃站起,但腿间兀自酸麻,右膝跪倒,大声道:“对不起众兄弟的大事,你当今固然还没有做,但不久就要做了!”说完这句话,这才站直身子。
乔峰说道:“大伙儿别离坐下,我有话说。”世人齐声应道:“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各按职份辈分,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坐好。在段誉瞧来,群丐仿佛乱七八糟的四散而坐,实在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各有序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