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没推测众军人竟如此驯从,暗生赞佩之意,心想:“这红袍人看来位望实在不低,随口一句话,众军人竟没半分违拗。契丹人如此军令严明,无怪跟宋人兵戈,一向胜多败少。”说道:“你叫大家归去,不准追来。有一人追来,我斩去你一只手;有两人追来,我斩你双手;四小我追来,斩你四肢!”

贰心念已定,以契丹语大声叫道:“喂,你们快退归去!如再不退兵,我可要不客气了。”呼呼呼三声响处,三枝长矛劈面掷来。萧峰心道:“你们这些人当真不知好歹!”身形一矮,向那红袍人疾冲畴昔。

萧峰见这些契丹人蛮不讲理,虽说是本身族人,却也顾不得了,抢过一张硬弓,飕飕飕飕,连发四箭,每一枝箭都射中一名契丹人的肩头或大腿,四人都摔上马来,却没送命。这红袍人几声呼喊,那些契丹人纵马追来,甚为勇悍。

大熊的脚掌踏在烂泥当中,深及数寸,便小孩也会跟踪,一行人大声呼喊,快步而前。见足迹一起向西,厥后离了泥泞的丛林,走上草原,世人追得更加快了。

许卓诚见女真人对他恭敬,便也非常阿谀于他。萧峰闲居无事,白天和阿骨打同去打猎,入夜以后,便跟着许卓诚学说女实话。学得四五成后,心想本身是契丹人,却不会说契丹话,未免说不畴昔,接着又跟他学契丹话。许卓诚多在各地行走,非论契丹话、西夏话、或女实话都说得流利。萧峰学话的本领并不聪明,但女实话和契丹话都远较汉语简易,光阴既久,终究也能辞可达意,不必再需通译了。

阿骨打见势头不妙,大声呼哨,号召族人和萧峰逃脱。契丹人箭如雨下,又射倒了几名女真人。女真猎人强弓硬弩,箭无虚发,瞬息间也射死了十来名契丹骑士,但寡不敌众,边射边逃。

萧峰又道:“你再下号令,叫大家将坐骑都宰了,一匹也不能留。”

那红袍人走到萧峰身前,右腿一曲,单膝下跪,右手加额,说道:“仆人,你当真豪杰了得,我打你不过,何况我们人多,仍然输了。我为你俘获,绝无牢骚。你若放我归去,我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奉献。”

这一日阿骨打带领了十余名族人,要到西北山岭去打大熊,邀萧峰同去,说道大熊毛皮既厚,油脂又多,熊掌肥美,熊胆更于治伤极具灵效。萧峰见阿紫精力甚好,本身尽可放心出猎,便托一个女真妇人顾问阿紫,跟着阿骨打欣然就道。一行人天没亮便解缆了,直趋势北。

萧峰左手一翻,从腰间拔出半截断矛,右掌击向矛身,啪的一声,半截铁矛顿时弯了下来,厉声喝道:“你胆敢不说?我手掌在你脑袋上这么一劈,那便如何?”

一名契丹老者喝道:“快放开我们首级,不然把你五马分尸。”

当时已是初夏,冰雪溶解,地下泥泞,丛林中尽是烂枝烂叶,非常难行,这些女真人脚力轻健,仍走得极快。到得午间,一名老猎人叫了起来:“熊!熊!”大家顺着他所指之处瞧去,只见远处烂泥地中一个大大足迹,隔未几远,又是一个,恰是大熊的萍踪。世人兴高采烈,跟着足迹追去。

正奔驰间,忽听得马蹄声高文,前面尘头飞扬,一大队人马奔驰而来。但见一头大黑熊回身奔来,前面七八十人各乘高头大马,呼喊追逐,这些人有的手执长矛,有的拿着弓箭,个个神情剽悍。

众契丹人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退后,神采惊骇非常。萧峰叫道:“你们再不退开,我先将他一掌打死!”说着举起手掌,作势要向那红袍人头顶击落。

仓促数月,冬尽春来,阿紫每日以人参为粮,伤势很有转机。女真人在荒山野岭中挖得的人参,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比黄金也还贵重。萧峰出猎一次,定能打得很多野兽,换了人参来给阿紫当饭吃。纵是富豪之家,如有一名蜜斯这般吃参,只怕也要吃穷了。萧峰每日仍须以内力助她运气,当时每天一两次已足,不必像先前那般掌不离身。阿紫偶然勉强也可说几句话,但四肢乏力,没法转动,统统起居饮食,全由萧峰顾问。他念及阿朱的密意,甘任其劳,反觉多奉侍阿紫一次,便多酬谢了阿朱一分,心下反觉欣喜。

不料那红袍人竟不迟疑,一口答允:“好,就这么办!”

萧峰不睬,一股劲的向前急奔。众契丹人纷繁呼喝,长矛羽箭都向他身上号召。萧峰接过一枝长矛,折为两截,拿了半截断矛,便如是一把长剑普通,将射来的兵刃一一扒开,行动如飞,直抢到那红袍人马前。

阿骨打让出本身的帐幕给萧峰和阿紫居住。萧峰推谢了几句,阿骨打执意不肯。萧峰见对方意诚,也就住了出来。

那红袍人进入帐内,仍神态威武,直立不平。和哩布知他是契丹朱紫,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在辽国官居何职?”那人昂然道:“我又不是你捉来的,你怎配问我?”说的是女实话。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有常例,凡俘虏了仇敌,便是属于俘获者私家的仆从。和哩布哈哈一笑,道:“也说得是!”

萧峰掉转马头,等阿骨打等六人都上了马,一行人循东来原路急驰而回。驰出数里后,萧峰见契丹人公然并不追来,便跃到另一匹坐骑鞍上,让那红袍人自乘一马。

那红袍人叫声“啊哟!”跃离马背。萧峰猱身而上,左臂伸出,已抓住他右肩。只听得背后金刃刺风,他足下一点,向前弹出丈余,托托两声响,两枝长矛插入了地下。萧峰抱着那红袍人向左跃起,落在一名契丹骑士身后,将他一掌打落马背,迳自纵马驰开。

萧峰见同来的火伴当中,只阿骨打和五名青年男人还在一面奔逃,一面放箭,其他都已为契丹人射死。大草原上无处埋没,看来再斗下去,连阿骨打都要遭杀。这些时候来女真人对本身待若上宾,倘连好朋友碰到危难也不能庇护,还说甚么豪杰豪杰?但若大杀一阵,将这些契丹人杀得知难而退,必将多伤本族族人的性命,只要擒住这个为首的红袍人,逼他命令撤退,方能使两下罢斗。

契丹人的羽箭却不住向萧峰射来。萧峰接住一枝箭,顺手挥动,将来箭一一拍落,大声叫道:“干甚么啊?为甚么话也没说,便脱手杀人?”阿骨打在土坡上叫道:“萧峰,萧峰,快来,他们不知你是契丹人!”

当晚女真族人大摆筵席,欢迎萧峰,那两端猛虎之肉,自也作了席上之珍。萧峰半月来唇不沾酒,这时女真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将出来,萧峰喝了一袋又一袋,意兴畅快。女真人所酿的酒入口辛辣,酒味极劣,但性子狠恶,凡人喝不到小半袋便就醉了,萧峰连尽十余袋,仍面不改色。女真人以酒量弘大为真豪杰,他如何白手杀虎,世人并不亲见,但这般喝酒,便十个女真大汉加起来也比不过,自是大家畏敬。

红袍人却不错愕,右手大拇指一竖,说道:“好本领,好工夫!本日得见当世第一的大豪杰,真算不枉了。萧豪杰,你以力威胁,要我愿意服从,那可办不到。你要杀便杀。契丹人虽斗你不过,骨气却跟你普通结实。”萧峰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在这里杀你。我们走得远远的,再去恶斗一场。”

八人马不断蹄的回到大营。阿骨打向他父亲和哩布禀告如何遇敌、如何得蒙萧峰相救、如何擒得契丹首级。和哩布甚喜,道:“好,将那契丹狗子押上来。”

那红袍人挥拳殴击萧峰面门。萧峰左臂只一夹,那人便转动不得。萧峰喝道:“你叫他们退去,不然当场便夹死了你。”红袍人无法,只得叫道:“大师退开,不消斗了!”契丹人纷繁抢到萧峰身前,想要救人。萧峰以断矛锋芒对准红袍人的右颊,喝道:“要不要刺死了他?”

阿骨打见他涉险,叫道:“使不得,萧峰快返来!”

萧峰哈哈大笑,呼的一掌,向那老者腾空劈了畴昔。他这一掌意在立威,吓倒世人,以免多有杀伤,是以手上的劲力使得实足,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契丹老夫为掌力所激,从马背上直飞了出去,摔出数丈以外,口中狂喷鲜血,目睹不活了。

那红袍人满腮虬髯,神情威武,见萧峰攻来,竟毫不镇静,从摆布保护手中接过三枝标枪,飕的一枪向萧峰掷来。萧峰将断矛插入腰间皮带,伸手接住了标枪,待第二枝枪到,又已接住。他双臂一振,两枝标枪激射而出,将红袍人的摆布保护刺上马来。红袍人喝道:“好本领!”第三枪劈面又已掷到。萧峰左掌上伸,拨转枪头,借力打力,那标枪激射如风,插入了红袍人坐骑的胸口。

红袍人叫道:“你们退开,大师后退!”世人勒马向后退了几步,但仍不肯就此拜别。萧峰深思:“这一带都是平原郊野,倘若放了他们首级,这些契丹人骑马追来,毕竟不能逃脱。”向红袍人道:“你叫他们送八匹马过来。”红袍人依言叮咛。契丹骑士牵了八匹马过来,交给阿骨打。

阿骨打的叔父颇拉苏道:“你是契丹大朱紫,这么些赎金不敷,萧兄弟,你叫他送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来赎取。”这颇拉苏夺目无能,将赎金加了十倍,原是漫天还价之意。本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以女真人糊口之粗陋,已是罕见的巨财,女真人和契丹人交兵数十年,从未闻声过如此巨额的赎款,倘若这红袍朱紫不肯再加,那么照他应许的数额采取,也是一笔大横财了。

帐中一干女真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几近不信赖本身的耳朵。契丹、女真两族族人扯谎哄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但买卖买卖,或是许下信誉,却向来讲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说过后不作数的,何况这时议论的是赎金数额,倘若契丹人交纳不敷,或是意欲忏悔,这红袍人便不能回归本族,是以空言承诺底子无用。颇拉苏还怕他被俘后惶恐过火,神智不清,说道:“喂,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说的是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

阿骨打愤恨这些契丹人杀他火伴,砰的一拳,将一名牵马的契丹骑士打了个筋斗。契丹固然人众,竟不敢还手。

便在此时,两名契丹人挺着长矛,纵马向萧峰直冲过来,双矛齐起,分从摆布刺到。萧峰不肯伤害本身族人,双手别离抓住矛杆,悄悄一抖,两名契丹人倒撞上马。萧峰以矛杆挑起二人身子掷出。那二人在半空中啊啊大呼,飞回本阵,摔在地下,半晌爬不起来。阿骨打等女真人大声喝采。

和哩布和颇拉苏齐声劝道:“萧兄弟,此人杀了可惜,不如留着收取赎金的好。你若活力,无妨用木棍皮鞭狠狠打他一顿。”

契丹人中一个红袍中年男人大声呼喊,发施号令。数十名契丹人展开两翼,包抄过来,去反对阿骨打等人后路。那红袍人身周,尚拥着数十人。

红袍人神态傲慢,冷冷的道:“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何足道哉?我大辽国富有天下,也不会将这戋戋之数放在眼内。”他回身对着萧峰,神采顿时转为恭谨,道:“仆人,我只听你一人叮咛,别人的话,我不再理了。”颇拉苏道:“萧兄弟,你问问他,他到底是辽国的甚么朱紫大官?”萧峰还未出口,那人道:“仆人,你若定要问我出身来源,我只要胡乱假造,棍骗于你,谅你也难知真假。但你是豪杰豪杰,我也是豪杰豪杰,我不肯骗你,是以你不消问了。”

那红袍人倒也利落,竟不辩论,大声传令:“大家上马,将坐骑宰了。”众骑士毫不思考的跃上马背,或用佩刀,或用长矛,将本身的马匹都杀死了。

问起情由,本来此处是女真人族长的帐幕。居中那黑须老者便是族长和哩布。他共有十一个儿子,个个豪杰了得。阿骨打是他次子。这汉人名叫许卓诚,每年夏季到这里来收买人参、毛皮,直到开春方回。许卓诚会说女实话,因而便做了萧峰的通译。女真人与契丹人本来时相攻战,但最佩服的是豪杰豪杰。那完颜阿骨打夺目精干,极得父敬爱好,族人对他也甚恋慕,他既没口儿的赞誉萧峰,族人便也不以萧峰是契丹报酬嫌,待以上宾之礼。

萧峰跟着阿骨打走近,见每一座营帐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围满女人,正别离缝缀兽皮、腌腊兽肉。阿骨打带着萧峰走向中间一座最大营帐,挑帐而入。萧峰跟了出来。帐中十余人围坐,正自喝酒,见到阿骨打,都大声喝彩起来。阿骨打指着萧峰,连比带说,萧峰瞧着他手势,料知他是在论述本身白手毙虎的景象。世人纷繁围到萧峰身边,伸手翘起大拇指,不开口的奖饰。正热烈间,出去一个买卖人打扮的汉人,向萧峰道:“这位爷台,会说汉话么?”萧峰喜道:“会说,会说。”

红袍人气得须髯戟张,但在他挟持之下,无可何如,只得传令道:“大家归去,变更听马,直捣女真人巢穴!”众军人齐声道:“服从!”一齐躬身。

那些契丹人却叫了起来:“女真蛮子,放箭!放箭!”只听得飕飕之声不断,羽箭纷繁射来。萧峰心下着恼:“怎地没出处的一见面便放箭?也不问个清楚。”几枝箭射到身前,都给他伸手拨落。却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那女真老猎人背心中箭,伏地而死。阿骨打领着世人奔到一个土坡以后,伏在地下,弯弓搭箭,也射倒了两名契丹人。萧峰处身其间,不知帮那一边才好。

阿骨打对这一带阵势甚熟,虽在大风雪中也不迷路。两人走到入夜,便在林中留宿,天明又行。如此一起向东,走了两天,到第三天午间,萧峰见雪地中足迹甚多。阿骨打连打手势,说道离族人已近。公然转过两个山坳,只见东南边山坡上黑压压的扎了数百座兽皮营帐。阿骨打撮唇作哨,营帐中便有人迎了出来。

阿骨打叫道:“是契丹人!他们人多,快走!快走!”萧峰传闻是本身族人,心起靠近之意,见阿骨打等回身奔驰,他却并不便行,站着要看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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