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艺成今后,便即入了丐帮。帮中辈分分得甚严,自帮主、副帮主以下,有传功、法律长老,四大护法长老,以及各舵舵主、八袋弟子、七袋弟子乃至不负布袋的弟子。他向来只积功递升,从没和人拜把子义结兄弟,只在无锡跟段誉一场赌酒,相互倾慕,这才结义为金兰之交。这时听那红袍人这么说,想起当年在中原交遍天下英豪,本日落得蛮邦索居,委实落魄之极,竟然有人发起结义,登生知己之感,又见这红袍人气度豪放,实在是条豪杰子,便道:“甚好,甚好,鄙人萧峰,本年三十一岁。尊兄贵庚?”那人笑道:“鄙人耶律基,却比恩公大了八岁。”萧峰道:“兄长如何还称小弟为恩公?你是大哥,受我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耶律基仓猝行礼。

萧峰纵马跟从厥后,两人驰出数里。萧峰道:“转向西行!”红袍人道:“此地风景甚佳,我就死在这里好了。”萧峰道:“接住!”将长矛、弓箭掷了畴昔。那人一一接住,大声道:“萧豪杰,我明知不是敌手,但契丹人宁死不平。我要脱手了!”萧峰道:“且慢,接住!”又将本技艺中的长矛和弓箭掷了畴昔,两手空空,按辔浅笑。红袍人大怒,叫道:“嘿,你要白手和我相斗,未免辱人太过!”

红袍人道:“是,是!”掷下兵刃,翻身上马,跪倒在地,昂首下拜,说道:“多谢恩公饶命。”萧峰跪下行礼,说道:“萧某不杀朋友,也不敢受朋友膜拜。倘如果仆从之辈,萧某受得他膜拜,也就不肯饶别性命。”

萧峰为了便于挖参,每次都是向东或向北。这一日阿紫说东边、北边的风景都看过了,要往西逛逛。萧峰道:“西边是一片大草原,没甚么山川可看。”阿紫道:“大草原也很好啊,像大海普通,我就是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我们的星宿海虽说是海,实在是一大片池沼和小湖罢了。”

室里躬身道:“仆人怕牲口在途中走散丧失,是以牛羊马匹,均多备了一成。托赖仆人和萧大爷洪福,小人一行路上没遇上风雪野兽,牲口丧失很小。”萧峰叹道:“耶律哥哥想得这等殷勤,我若不受,未免孤负了他美意,但若尽数收受,却又如何过意得去。”室里道:“仆人再三叮嘱,萧大爷如果客气不受,小人归去必受重罚。”

萧峰愈听愈惊,这很多礼品,比之颇拉苏当日所要的赎金更多了十倍,他初见十余匹马驮着物品,已觉礼品太多,倘若照这队长所言,不知要多少马匹车子才装得下。

萧峰接了礼单,笑道:“操心了,你请起罢!”翻开礼单,见是契丹笔墨,便道:“我不识字,不消看了。”室里道:“这份薄礼是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疋、上等麦子一千石、肥牛一千头、肥羊五千头、骏马三千匹,别的另有诸般服饰器用。”

夏去秋来,阿紫的病又好了几分。她神智一清,便学说女实话和契丹话,她学话远比萧峰聪明,未几久便赛过了萧峰。她每日躺在营帐中养伤甚觉腻烦,常要萧峰带她出外骑马散心。两人并骑,她倚在萧峰胸前,不花半点力量。厥后近处玩得厌了,干脆带了帐篷,在外宿营,数日不归。此时的阿紫非常和顺,昔日乖戾再不复见,萧峰从她身上,模糊也看到了一点阿朱的影子,半夜梦回,见到娟秀的小脸躺在本身身边,几近感觉阿朱身后重生,凄苦之情,竟得稍减。萧峰乘机打虎猎熊、发掘人参。只因阿紫偷射了一枚毒针,长白山边的黑熊、猛虎可就倒足了大霉,不晓得有多少为此而丧生在萧峰掌底。

阿紫鼓掌笑道:“好啊,好啊,实在不消等我病好全,我们便可去了。”萧峰“咦”的一声,又惊又喜,道:“阿紫,你双手能随便活动了。”阿紫笑道:“十四五天前,我两只手便能动了,明天更加矫捷了好多。”萧峰喜道:“好极了!你这玩皮女人,怎地一向瞒着我?”阿紫眼中闪过一丝奸刁神采,浅笑道:“我宁肯永久转动不得,你便每天这般陪着我。等我伤好了,你又要赶我走了。”

四名女真人一笑回身,向和哩布禀告。过未几时,牲口队来到近处,只听得牛鸣马嘶,吵成一片,连世人说话的声音也淹没了。

萧峰点头道:“不是!萧某平生恭敬的是豪杰,珍惜的是豪杰。你武功虽不如我,倒是大大的豪杰豪杰,何况大师都是契丹人,萧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你回家去罢。”

次日一早,两人便即西行。行出十余里,阿紫问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萧峰道:“猜到了甚么?”阿紫道:“那天我俄然用毒针射你,你可知是甚么原因?”萧峰摇了点头,道:“你的心机神出鬼没,我怎猜获得?”阿紫叹了口气,道:“你既猜不到,那就不消猜了。总而言之,我不是想杀你,如真有人要杀你,我会舍了性命救你。阿朱待你有多好,阿紫决不比姊姊少了半分。”

萧峰道:“不!他要充豪杰,我偏不给他充。”向女真人借了两枝长矛,两副弓箭,拉着红袍人的手腕,同出大帐,本身翻身上马,说道:“上马罢!”红袍人毫不畏缩,明知与萧峰相斗必死无疑,他说要再斗一场,直如猫儿抓住了耗子,要戏弄一番再杀罢了,却也凛然不惧,一跃上马,迳向北去。

萧峰听她这么说,虽觉这小女人的动机古怪,但迩来她行动确切很好,想是本身经心奉侍,已将她戾气化去了很多,当下归去预备马匹、车辆、帐幕、干粮等物。

萧峰自来用心武学,向来没去想过禽兽虫蚁的习性,给她一问,倒答不出来,点头笑道:“我也不知它们为甚么不怕辛苦,想来这些雁儿生于北方,沉沦故里之故。”阿紫点头道:“定是如许了。你瞧最后这只小雁儿,身子不大,却也向南飞去。将来它的爹爹、妈妈、姊姊、姊夫都回到北方,它天然也要跟着返来。”

萧峰掉转马头返来,见阿骨打带领了十余名族人前来驱逐,本来阿骨打见萧峰久去不归,深恐中了那红袍人的狡计,放心不下,前来策应。萧峰提及已开释他回辽。阿骨打也是个大有见地的豪杰,对萧峰的轻财重义、豁达漂亮,深为赞叹。

萧峰第一次见到女真人布阵兵戈,心想:“女真族人数未几,却个个凶悍矫捷。耶律哥哥部下的那些契丹骑士虽亦了得,仿佛尚不及这些女真人的剽悍,至于大宋官兵,那更加不如了。”

红袍人大吃一惊,问道:“甚……甚么?”萧峰浅笑道:“我说萧某当你是好朋友,让你安然回家。”红袍人从鬼门关中转了过来,喜不自胜,听萧峰说是契丹人,还不甚信,问道:“你真的放我归去?你……你到底是何企图?我归去后将赎金再加十倍,送来给你。”萧峰怫然道:“甚么赎金都不要。我当你是朋友,你如何不当我是朋友?萧峰是堂堂男人,岂贪身外财物?”

两人将三枝长箭插在地下,扑灭箭尾羽毛,作为香烛,向天拜了八拜,结为兄弟。

耶律基心下甚喜,说道:“兄弟,你当真是我契丹族人吗?”萧峰点头道:“小弟原是契丹人。”说着解开衣衫,暴露胸口刺着的阿谁青色狼头。

阿紫放眼眺望,大草原无边无边,甚是欢畅,说道:“我们向西望是瞧不到边了,但是真要像茫茫大海,须得东南西北望出去都见不到边才行。”萧峰知她意义是要深切大草原中间,不忍拂逆其意,鞭子一挥,驱马更向西行。

萧峰听她提到“星宿海”三字,心中一凛,这大半年来和女真人共居,竟将武林中的各种情事都淡忘了。阿紫不能行动,要做好事也无从做起,只顾着给她治伤拯救,竟没想到她伤愈以后,恶性如再发作,却便如何?

当晚萧峰请女真族人杀羊宰牛,接待远客。次日从礼品中取出金银锦缎,赏了送礼的一行人众。待契丹人告别后,他将金银锦缎、牛羊马匹尽数转送了阿骨打,请他分给族人。女真人聚族而居,各家并忘我产,一人所得,便是本家私有,萧峰如此慷慨,大家倒也不觉得奇,但平白无端的得了这很多财物牲口,自是皆大欢乐。全族大宴数日,大家都感激萧峰。

一日,萧峰和阿骨打闲谈,提及阿紫以是受伤,乃系误中本身掌力而至,虽用人参支撑性命,但日久不愈,甚是烦恼。阿骨打道:“萧大哥,本来你妹子的病是外伤,我们女真人医治打伤跌损,向来用虎筋、虎骨和熊胆三味药物,很有效验,你如何不试一试?”萧峰大喜,道:“别的没有,这虎筋、虎骨,这里再多不过,至于熊胆吗,我着力去杀熊便是。”当下问明用法,将虎筋、虎骨熬成了膏,喂阿紫服下。

忽听得头顶天空中雁群唳鸣,阿紫问道:“姊夫,你看这很多大雁,为甚么排成了队向南飞去?”萧峰抬开端来,见天涯两队大雁,排成了“人”字形,正向南疾飞,便道:“天快冷了,大雁怕冷,到南边避寒。”阿紫道:“到了春季,它们为甚么又飞返来?每年一来一去,岂不辛苦得很?它们如果怕冷,干脆留在南边,便不消返来了。”

萧峰听她说到“姊姊、姊夫”四字,心念一动,侧头向她瞧去,但见她昂首呆望着天涯雁群,明显刚才这句话是偶然而发,深思:“她随口一句话,便将我和她的亲生爹娘连在一起,可见在她心中,已将我当作了最亲的亲人。我可不能再随便分开她。待她病好以后,须得将她送往大理,交在她父母手中,我肩上的担子方算交卸。”

为首的那契丹队长听耶律基说过萧峰的边幅,一见到他,老远便跳上马来,快步抢前,拜伏在地,说道:“仆人自和萧大爷别后,驰念得紧,特命小人室里奉上薄礼,并请萧大爷赴上京盘桓。”说着磕了几个头,双手呈上礼单,神态恭谨之极。

红袍人更加欢乐,站起家来,说道:“萧豪杰,你说是我契丹族人,又口口声声当我是朋友,我跟你结义为兄弟,如何?”

次日一早,萧峰单独往深山大泽中去猎熊。他孤身出猎,得以尽量发挥轻功,比之随众打猎便利很多。第一日没寻到黑熊踪迹,第二日便猎到了一头。他剖出熊胆,奔回营地,喂着阿紫服了。这虎筋、虎骨、熊胆与老山远年人参,都是贵重之极的治伤灵药,特别新奇熊胆更加可贵。薛神医虽说医道如神,毕竟非药物不成,将老隐士参给病人当饭吃,固非他财力所能,而要像萧峰那样,隔不了几天便去弄一两副新奇熊胆来给阿紫服下,却也决难办到。

两人一起上谈谈说说。阿紫一倦,萧峰便从马背大将她抱下,放入前面车中,让她安睡。到得傍晚,便在树林中宿营。如此走了数日,已到大草原的边沿。

他回过甚来,向阿紫瞧去,见她一张乌黑的面庞仍没半点赤色,脸颊微陷,一双大大的眸子也凹了出来,容色蕉萃,身子更瘦骨伶仃。萧峰不由惭愧:“她本来是多么娟秀俊美、活泼敬爱的一个小女人,却给我打得半死不活,变得和骷髅类似,怎地我仍只念着她的坏处?这大半年来,她脾气暖和体贴,只怕畴前的刁恶脾气都已改好了。”便即笑道:“你既喜好往西,我们便向西逛逛。阿紫,等你病大好了,我带你到高丽国边疆,去瞧瞧真的大海,碧水茫茫,一望无边,那气象才了不起呢。”

耶律基一见大喜,说道:“公然不错,你是我契丹后族姓萧的族人。兄弟,女真之地寒苦,不如随我同赴上京,共享繁华。”萧峰道:“多谢哥哥美意,但是小弟夙来贫贱,繁华糊口是过不来的。小弟在女真人那边居住,打猎吃酒,倒也清闲欢愉。今后思念哥哥,自当前来辽国寻访。”他和阿紫别离已久,挂念她伤势,道:“哥哥,你早些归去罢,以免家人和部下牵挂。”当下两人施礼而别。

室里叫道:“我去号召部下暂缓进步,以免曲解。”回身上马,向西驰去。阿骨打手一挥,四名女真猎人上马跟从厥后。五人纵马缓缓向前,驰到近处,但见漫山遍野都是牛羊马匹,一百余名契丹牧人手执长杆呼喊驱打,并无兵士。

在大草原中西行数日,四方了望,当真已不见草原尽处。当时秋高气爽,闻着长草的青气,甚是畅快。草丛间诸般小兽甚多,萧峰随猎随食,无忧无虑。

忽听得号角声呜呜吹起,各处营帐中的女真人执了刀枪弓箭,纷繁奔来。有人大喊传令:“仇敌来袭,预备迎敌。”萧峰向号角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尘头大起,似有无数军马向这边行进。室里大声叫道:“各位勿惊,这是萧大爷的牛羊马匹。”他用女实话连叫数声,但一干女真人并不信赖,和哩布、颇拉苏、阿骨打等仍分率族人,纷繁在营帐之西列成步队。

萧峰听她说得朴拙,顾恤之情油但是生,道:“我是个卤莽男人,那次一不谨慎,便将你打成这生模样。你每天陪着我,又有甚么好?”

阿紫不答,过了好一会,低声道:“姊夫,只因我先用毒针射你,你才这么大力打我,是我先不好!”萧峰不肯重提旧事,点头道:“这件事早畴昔了,再提干么?阿紫,我将你伤成如许,好生过意不去,你恨不恨我?”阿紫道:“我天然不恨。我为甚么恨你?我本来要你陪着我,现下你可不是陪着我了么?我高兴得很呢!”

这一日,他正在帐前熬虎筋虎骨膏药,一名女真人仓促过来,说道:“萧大哥,有十几个契丹人给你送礼来啦。”萧峰点点头,心知是义兄耶律基遣来。只听得马蹄声响,一列马缓缓过来,马背上都驮满了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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