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四人见他如此神勇,无不骇然,过了半晌,不约而同的问道:“你是谁?”苗人凤又挥了挥手,此次连“滚”字也不说了。
苗人凤连毙二人,脚上已自发麻,此是存亡关头,不容有半晌喘气,但见店伴与补锅匠都已在数十丈外,二人是普通的心机,极力远远逃开,以待仇敌不支。苗人凤本来不欲伤人道命,但此时只要留下一个活口,本身毒发颠仆,就是把本身性命交在他手里。因而咬紧牙关,手握软鞭,追逐店伴。那店伴甚为奸刁,尽拣泥沟陷坑中奔驰。但苗人凤的轻功多么了得,一转眼已自追上。那店伴目睹难逃,回身提着匕首扑到。苗人凤立即转头回身,一脚倒踹,瞧也不瞧,当即提气追逐补锅匠。这一脚正中店伴心窝,踢得他狂喷鲜血,仰天立毙。
驰出二十余里,忽听西面山谷中一个女子声音惨呼:“拯救!拯救!”恰是南蜜斯的声音。苗人凤心想:“这些恶贼夺了刀还想害人,这可不能不管。”一跃上马,展开轻身工夫循声赶去,转过两个弯,只见雪地里殷红一片,南仁通身首异处,死在本地。那“冷月宝刀”横在他身畔,五小我谁也不敢伸手先拿。南蜜斯却给补锅匠抓住了双手,挣扎不得。
脚夫、车夫等本已一败涂地,忽听得仇敌中了毒针,无不喜出望外,远远围着,均不逼近,要待他毒发自毙。苗人凤一口气不敢吞吐,展开轻功,疾向脚夫赶去。那脚夫吓得魂飞魄散,舍命疾走。苗人凤赶到他身后,右掌击去,正中背心,顿时将他五脏震裂。此掌击出后脚下半晌不断,瞬息间追到车夫身前。那车夫挥动软鞭护身,只盼抵挡得十招八招,挨到他身上毒性发作。苗人凤那边与他拆甚么招,葵扇般大手伸出,抓住软鞭鞭梢,神力到处,一夺一挥,软鞭倒转过来,将他打得脑浆迸裂。
南蜜斯将柔滑的小口凑在他腿上,将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来。她晓得:这一来,本身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侠也好,是悍贼也罢,再没第二条路,她已决计跟着他了。苗人凤也晓得:这几口毒血一吸,本身无牵无挂、纵横江湖的日子是结束啦。他须得毕生庇护这女子。这个令媛蜜斯的欢愉和忧愁,今后就是本身的欢愉与忧愁了。
四周世人听那幼女先叫苗人凤“爸爸”,又叫那美妇“妈妈”,都大感惊奇,心想这美妇明显是田归农之妻,如何又会是苗人凤之女的母亲?那女孩这两声“妈妈”一叫,大厅中严峻的气势又自浓了几分。几十个大人个个神采严峻,那女孩却欢腾不已。
南蜜斯双手提起宝刀,拔出刀鞘,目睹蒋调侯眼中暴露要求之色,她自小杀鸡杀鱼也是不敢,这杀人的一刀如何砍得下去?
苗人凤瞧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从石后走出,低沉着嗓子喝道:“下贱东西,都给我滚!”那五人吃了一惊,齐声喝道:“你是谁?”苗人凤生性不爱多话,挥了挥手,道:“一齐滚!”补锅匠性子最为暴躁,纵身跃起,双掌当胸击去,喝道:“你给我滚!”苗人凤左掌挥出,以硬力接他硬力,一推一挥,那补锅匠腾空直飞出去,摔在丈许以外,半天爬不起家。
那车夫从腰间取出一根软鞭,脚夫横过扁担,摆布扑上。苗人凤知五人都是劲敌,联手攻来,一时之间不易取胜,是以一脱手就是狠招,侧身避过软鞭,右手疾伸,已抓住扁担一端,运力挥抖,喀喇一响,枣木扁担断成两截,左脚飞出,将那车夫踢了一个筋斗。那脚夫欲待退开,苗人凤长臂伸处,已抓住他后领,大喝一声,奋力掷出,那脚夫犹似鹞子断线,竟跌出数丈以外,腾的一响,结健结实的摔入雪地。两人受伤跌倒,一时爬不起家。
那补锅匠武功虽不甚强,但鄂北鬼见愁钟家所传轻功倒是武林一绝。苗人凤追奔逐北,毒性发作更快,脚步已自盘跚,竟追逐不上。补锅匠见他一颠一踬,心中大喜,暗想:“老天保佑,教我垂手而得宝刀美人。”思念不决,突听半空呼呼风响,一条黑黝黝的东西横空而至,待欲闪躲,已自不及。本来苗人凤晓得追他不上,最后抖擞神力,掷出软鞭。这条钢铸软鞭从面门直打到小腹,补锅匠立时尸横雪地。此时苗人凤也已支撑不住,终究一交跌倒。
正要还刀入鞘,那“调侯兄”俄然一伸手,将刀夺过,嚓的一声轻响,与补锅匠手中利刃订交,补锅匠的刀刃断为两截,接着又是当的一响,上半截刀身落地。补锅匠、脚夫、车夫、店伴四人一齐抢过,将“调侯兄”四下围住。“调侯兄”虽宝刀在手,却众寡不敌,将刀还给了南仁通,翘拇指说道:“好刀,好刀!”南仁通脸上变色,责备道:“咳,你也过分莽撞了!”见宝刀无恙,这才喜孜孜的还刀入鞘,回房安睡。
那美妇站起家来,走到苗人凤身边抱过孩子。那女孩笑道:“妈妈,兰兰找你,你抱兰兰回家。”那美妇紧紧搂着她,两张斑斓的脸庞偎倚在一起。女孩在梦中流的泪水还没干,这时脸颊上又添了母亲的眼泪。
他及时服了蒋调侯的解药,性命可保,但绝门毒针非同小可,不调节十天半月,两腿没法使唤。他取出银子,命店小二去收殓了南蜜斯的父亲,也收殓了那五个诡计掠取宝刀的豪客。
苗人凤知刚才五人激南仁通取刀相试,是要验明宝刀正身,不出一日,五人就有一场流血争斗。他虽侠义为怀,但见那南仁通横行霸道,不是好人,这把刀只怕也是巧取豪夺而得,心想我自去祭墓,不必理睬他们如何黑吃黑的夺刀。
南蜜斯伏在父亲尸上,目睹这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吓得呆了,最后见苗人凤倒下,忙走上相扶,但苗人凤身躯高大,她娇弱有力,又怎扶得起来?苗人凤神智尚清,下半身却已麻痹,指着蒋调侯道:“搜他身边,取解药给我服。”南蜜斯依言搜刮,公然找到一个小小瓷瓶,问苗人凤道:“是这个么?”苗人凤昏昏沉沉,已自难辨,道:“不管是不是,服……服了再说。”
那“调侯兄”晓得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宝刀该归中间。”一面说一面俯身拾起宝刀,双手递过。苗人凤道:“我不要,你还给原主!”那“调侯兄”一怔,心想:“世上那有如许的好人?”一昂首,见他脸如金纸,神威凛冽,俄然想起,说道:“本来是金面佛苗大侠?”苗人凤点了点头。“调侯兄”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栽在苗大侠手里,另有甚么话说?”又将宝刀递上,说道:“小人蒋调侯,三生有幸,得逢当世大侠,这宝刀请苗大侠措置吧!”苗人凤最不喜别人噜苏,心想拿过以后再交给南蜜斯便是,伸手握住刀柄。
南蜜斯拔开瓶塞,将小半瓶黄色药粉倒在左掌,送入苗人凤口里。苗人凤用力吞下,说道:“快将他杀了!”南蜜斯大吃一惊,道:“我……我不敢……不敢……”苗人凤厉声道:“他是你杀父仇敌。”南蜜斯仍道:“我……我不敢……”苗人凤道:“再过几个时候,他穴道自解。我受伤很重……当时咱两人死无葬身之地。”
苗人凤耐着性子等候,等那美妇承诺一声,等她回过甚来再瞧女儿一眼……
苗人凤不善言辞,向来不说一句安抚的言语。但南蜜斯只要见到他沉寂平静的神采、怜悯的目光,就不再惊骇了。
他正要提手,突听嗤嗤两声轻响,腿上微微一疼。蒋调侯跃开丈余,向前飞跑,叫道:“他中了我的绝门毒针,快缠住他。”苗人凤听到“绝门毒针”四字,口中“哦”了一声,暗道:“贵州蒋氏毒针天下闻名,今番中了他的狡计。”心知这暗器剧毒非常,当下深吸一口气,飞奔而前,瞬息间赶上蒋调侯,一把抓住,伸指在他胁下一戳,已闭住了他穴道,抛在地下。
苗人凤想到此处,怀中幼女俄然嘤的一声醒来,哭道:“爸爸,妈呢?我要妈。”苗人凤还没答复,那女孩一转头,见到火堆旁的美妇,伸开双臂,大呼:“妈妈,妈妈,兰兰找你!”欢然喜跃,要那美妇来抱。
那车夫笑道:“蜜斯,别哭啦。待会儿就有你乐的啦!”伸手去摸她脸,神采轻浮。
苗人凤道:“你走开!”心想:“你如何拉得起我?”这时他两腿已难行动,抬起上身,伸右手握住马镫,手臂微一运劲,身子倒翻上了马背,说道:“拿了那柄刀!”南蜜斯失魂落魄般拾了宝刀。苗人凤伸左手在她腰间悄悄一带,将她提上了马背。两人并骑,渐渐回到小客店中。
他闻声女儿在哭叫:“妈妈,妈妈,抱抱兰兰!”女儿在他怀中挣扎着要到母亲那边。他耐着性子等候,等那美妇承诺一声,等她回过甚来再瞧女儿一眼……
苗人凤见世人言语相激,南仁通取出宝刀,心下已自了然,本来这几人均是为这口宝刀而来。学武之士将宝剑利刃看得有如性命普通,身怀利器,即是武功加强数倍。他有如此一口宝刀,无怪世人眼红。不过他是文官,这刀却从那边得来?这些人却又如何晓得?苗人凤初时防备这几人诡计对于本身,一向深自防备,现下既知他们是想夺宝刀,心下安然,顿时从局中人变成了旁观客。但见宝刀一出鞘,那“调侯兄”、店伴、脚夫、车夫、补锅匠一齐凑拢。苗人凤晓得这五人均欲得刀,只碍着旁人武功了得,才不敢冒然脱手,不然以南仁通手无缚鸡之力,这把刀早已让人夺去,那边等获得本日?南仁通恨那补锅匠口齿轻浮,本要比试,但见他那把刀锋锐非常,也非常物,倘若斗个两败俱伤,难道毁伤了珍宝?因而说道:“你晓得就好,下次可还敢胡说八道么?”
雪地里横着六具尸身,苗人凤腿上中了蒋调侯的两枚绝门毒针,下半身麻痹,转动不得。南蜜斯渐渐醒转,见本身跌在苗人凤怀里,仓猝站起,双脚一软,又坐倒在雪地里。她错愕已极,连哭也哭不出声来。
那美妇伸衣袖抹了抹眼泪,俄然在女孩脸上深深一吻,眼圈一红,又要流出泪来,终究强行忍住,霍地站起,把女孩交还给了苗人凤。那女孩大呼:“妈妈,妈妈,抱抱兰兰。”那美妇背向着她,宛似僵了普通,始终不转过身来。
她跟他说,她父亲南仁通在江南仕进,捉到了一名江洋悍贼,获得这柄“冷月宝刀”。不久南仁通调补京官,他要将宝刀献给当道,满心只想飞黄腾达,不料却是以枉自送了性命。苗人凤问起那江洋悍贼的姓名,南蜜斯却说不上来,她只知这悍贼是在狱中病死的。他想:不知是那一个豪杰,不明不白的又给害死了。那五名夺刀的豪客,必然识得这悍贼,晓得悍贼有柄宝刀,因而一起跟踪下来。
苗人凤满身的血在沸腾,他的心要给女儿叫得碎了。三年多之前,沧州雪地里的事又涌上了心头:
那美妇是耳聋了?还是她的心像铁普通刚硬?小女孩在连声要求:“妈妈,抱抱兰兰!”但妈妈一动也不动,背心没一点儿颤抖,连衣衫也没一点摆动。
次日绝夙起来,见南仁通已然起行,补锅匠等当然都已不在店内,连那店伴也已拜别。一问之下,此人公然是明天傍晚才到的恶客,给了十两银子,要乔装店伴。苗人凤悄悄感喟:“常言道:谩藏诲盗,公然不错。”结了店帐,上马便行。
南蜜斯与他同住在一间房里,奉侍他、伴随他。颠末端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南蜜斯一闭眼就见到雪地里那场悲剧,见到父亲为贼人杀死,见到本技艺中的宝刀掉下去,杀死了一小我。她常常在睡梦中哭醒。
苗人凤大喝:“你不杀他,便是杀我!”南蜜斯吃了一惊,身子一颤,宝刀脱手掉下。这刀砍金断玉,刃口恰好对准蒋调侯的脑袋。只听得南蜜斯与蒋调侯同声大呼,一个昏晕,软软摔下,跌在苗人凤身上,另一个的脑袋已让宝刀劈开。
苗人凤运足功劲,才没在顿时昏晕畴昔,但一到店前,再也支撑不住,翻身落在雪地。两名店小二奔出来扶了他出来。
在苗人凤心中,他早已要将一小我拉过来踏在脚下,一掌打死,但他晓得,必然会有人舍命禁止。他的武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他的心肠却很脆弱,只因为他是极深极深的爱着面前这个美妇。
脸有刀疤的独臂怪汉一向缩身厅角,静观大家。这时悄悄站起,走到盗魁阎基身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阎基神采大变,忽地站起。向苗人凤望了一眼,脸上大有惧色,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纸小包。独臂人夹手夺过,翻开一看,见内里是两张焦黄的纸片。他点了点头,包好了放入怀内,重行回到厅角坐下。
苗人凤卷起裤脚,将两枚毒针拔了出来,他叫店小二给他吸出腿上毒血,虽许以厚酬,店小二仍惊骇迟疑。
苗人凤道:“牵过那匹马来。”声音峻厉,南蜜斯只要遵依的分儿。她将马牵到苗人凤身边,伸出柔嫩的手,握住了他葵扇普通的手掌,想拉他起来。
苗人凤隐身一块大石以后,察看动静。只听“调侯兄”道:“宝刀只一把,却有五小我想要,如何办?”那脚夫道:“凭工夫分高低,胜者得刀,公允买卖。”“调侯兄”向南蜜斯瞧了一眼,说道:“宝刀美人,都挺可贵。”补锅匠道:“我不争宝刀,要了这女人就是啦。”店伴嘲笑道:“也不见得有这么便宜事儿。武功第一的得宝刀,第二的得美人。”脚夫、车夫齐声道:“对,就这么着。”店伴向补锅匠道:“老兄,光驾放开手,说不定鄙野生夫第二,这是我的老婆!”“调侯兄”笑道:“恰是!”转头厉声向南蜜斯道:“你敢再嚷一声,先斩你一刀再说!”补锅匠放开了手。南蜜斯伏在父亲尸身之上,抽抽泣噎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