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缩身躲入墙角,只见四小我影自东向西掠来,跟着又有四小我影自西边掠来,八小我交叉而过,轻拍了一动手掌,绕了畴昔。这八人身形矫捷,明显武功不弱。童姥道:“御前保护巡查过了,快翻进宫墙,过不半晌,又有巡查过来。”虚竹见了这等阵容,不由得胆怯,道:“皇宫中妙手这么多,如果给他们见到了,那可糟糕。我们还是到你师妹家里去罢。”童姥怒道:“我早说过,这里就是她家。”虚竹道:“你又说这里是皇宫。”童姥道:“这贱人是西夏国王的母亲,她是皇太妃,皇宫便是她家了。”
到了二更时分,童姥命虚竹将她负在背上,奔到兴州城外,跃过护城河后,翻上城墙,悄悄溜下地来。只见一队队铁甲马队高举火把,来回巡查,兵强马壮,军威甚盛。
两道门一关上,堆栈中黑漆一团。虚竹摸索着从左边出来,越到内里,寒气越盛,左手伸出去,碰到一片又冷又硬、湿漉漉之物,显是一大块坚冰。正奇特间,童姥已晃亮火摺,顷刻之间,虚竹面前呈现了一片奇景,只见前后摆布,都是一大块、一大块割切得方刚正正的大冰块,火光闪动,晖映在冰块上,忽青忽蓝,甚是奇特。
童姥喝道:“给我站住,我不准你走。”
虚竹点头道:“做天子也纳福得紧了。只不过此生纳福太多,福报一尽,来生就一定好了。哎呦,天子要用冰块,常会派人来取,岂不是会晤到我们?”童姥道:“皇宫里有‘六合玄黄,宇宙洪荒’八号冰库,这里是‘荒’字号。他们要取完了前七个冰库中的冰,才会到‘荒’字号冰库来。三个月也一定取到这里,时候长着呢,不消担心!”
童姥指着左火线一所大石屋,道:“去到那边。”虚竹见那石屋前老迈一片空位,月光如水,照在空位之上,四周并无讳饰,当下提一口气,飞奔而前。只见石屋墙壁均以四五尺见方的大石块砌成,丰富非常,大门则是一排八根原棵松树削成半边而钉合。童姥道:“拉开大门出来!”虚竹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你……你师妹住……住在这里?”想起李秋水的毒手,不敢便进。童姥道:“不是。拉开了大门。”
虚竹道:“小僧要去了!”他本想说“但愿你神功练成”,但随即想到她神功一成,不但李秋水性命伤害,而乌老迈这些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以及慕容复、段誉等等,只怕个个要死于非命,越想越怕,伸足跨上了石阶。
穿过这条窄窄的通道,在牡丹花丛中伏身半晌,候着八名御前保护巡过,穿入了一大片假山。这片假山蜿蜒而北,连绵五六十丈。虚竹每走出数丈,便依童姥的唆使留步躲藏,说也奇特,每次藏身以后不久,必有御前保护巡过,倒似童姥是御前保护的总管,甚么处统统人巡查,甚么时候有保护颠末,她都了如指掌,半分不错。如此躲躲闪闪的行了小半个时候,只见前后摆布的房舍已矮小粗陋很多,御前保护也不再现身。
童姥插口道:“你念的是甚么鬼经?”虚竹道:“善哉,善哉!这是菩提达摩的《入道四行经》。”童姥道:“达摩是你少林寺的老祖宗,我只道他真有通天彻地之能,那晓得婆婆妈妈,是个没骨气的臭和尚。”虚竹道:“祖师慈悲,前辈不成妄言。”
虚竹道:“长辈学这路武功,只是为了庇护前辈,待得前辈回功归元,长辈回到少林寺去,便要设法尽数忘怀前辈所授,重练少林派本门工夫了。”童姥向他左看右看,神采非常惊奇,仿佛看到了一件希罕已极的怪物,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这天山折梅手,岂是任何少林派的武功所能比得?你舍玉取瓦,愚不成及。但要你这小和尚忘本,可真不轻易。你合眼歇一歇,入夜后,我们便进兴州城去罢!”
这天早晨,童姥不开口的痛骂无崖子和李秋水。虚竹听她骂得固然暴虐,但伤痛之情实在更胜于仇恨,也不由代她难过,劝道:“前辈,人生无常,无常是苦,统统烦恼,皆因贪嗔痴而起。前辈只须离此三毒,不再驰念你的师弟,也不去恨你的师妹,心中便无烦恼了。”童姥怒道:“我偏要驰念你那没知己的师父,偏要恨那坏心眼的贱人。我心中越烦恼,越高兴。”虚竹摇了点头,不敢再劝了。
俄然间双膝一麻,翻身颠仆,跟着腰眼里又是一酸,满身转动不得,心知是给童姥点了穴道。黑暗中她身子不动,腾空虚点,便封住了本身要穴,看来在这妙手之前,本身只要听由摆布,全无抵挡余地。贰心中一静,便念起经来:“修道苦至,当念往劫,舍本逐末,多起爱憎。今虽无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无怨诉。经云:逢苦不忧,识达故也……”
童姥道:“托庇天子的庇护啊。李秋水找不到我尸身,知我没死,便是将地盘都翻了过来,也要找寻我下落。周遭二千里内,多数只一个处所她才不去找,那便是她本身家里。”虚竹道:“前辈真想得聪明,我们多挨得一日,前辈的功力便增加一年。我们便到你师妹家里去罢。”童姥道:“这里就是她家了……谨慎,有人过来。”
虚竹听她说练成神功以后要杀李秋水,更加不肯陪着她造恶业,站起家来,说道:“前辈,小僧便要劝你,你也必然不肯听的。何况小僧知识陋劣,笨口笨舌,也想不出甚么话来相劝,我看朋友宜解不宜结,得罢休时且罢休罢。”一面说,一面走向石阶。
他好生奇特,低声问道:“这粮仓当中怎地如此酷寒?”童姥笑道:“把门关上。我们进了冰库,看来没事了!”虚竹奇道:“冰库?这不是粮仓么?”一面说,一面将两道门关上了。童姥表情甚好,笑道:“出来瞧瞧。”
虚竹听到“便能练这工夫”六字,猛地想起,冰库中并无飞禽走兽,难获热血,不知她如何练功?又想堆栈中粮食倒极多,但冰库中没法举火,莫非就以生米、生麦为食?
童姥笑道:“这冰块在夏季不值分文,到了炎夏,那便贵重得很了。你倒想想,大街上、郊野间,太阳犹似火蒸炭焙,大家汗出如浆,如果身边放上两块大冰,莲子绿豆汤或是薄荷百合汤中放上几粒冰珠,滋味如何?”虚竹恍然大悟,说道:“妙极,妙极!只不过将这很多大冰块搬了出去储藏,花的工夫力量实在不小,那不是太也费事么?”童姥更是好笑,说道:“做天子的一呼百诺,要甚么有甚么,他还会怕甚么费事?你道要天子老儿本身脱手,将这些大冰块推动冰库来吗?”
虚竹叹道:“奇特,奇特!”童姥道:“奇特甚么?”虚竹道:“这西夏国的皇宫,竟然将这很多不值分文的冰块窖藏了起来,那有甚么用?”
次日童姥又教他第二路掌法的口诀。如此两人一面赶路,一面练功不辍。到得第五日傍晚,但见前面火食稠密,来到一座大城。童姥道:“这便是西夏都城兴州,你另有一起口诀没念熟,本日我们要宿在兴州之西,明日更向西奔出二百里,然后绕道返来。”虚竹道:“我们到兴州去么?”童姥道:“当然是去兴州。不到兴州,怎能说深切虎穴?”
童姥非常喜好,说道:“小和尚,倒也幸亏你了……啊哟……啊哟!”俄然间语气大变,双手握拳,在虚竹头顶上猛擂,骂道:“你这没知己的小贼,你……你必然和她做下了不成告人之事,我一向给你瞒在鼓里。小贼,你还要骗我么?你……你怎对得住我?”虚竹大惊,忙将她放落,问道:“前辈,你……你说甚么?”童姥的脸已胀成紫色,泪水滚滚而下,叫道:“你和李秋水这贱人私通了,是不是?你还想狡赖?还不肯认?不然的话,她怎能将‘小无相功’传你?小贼,你……你瞒得我好苦。”虚竹摸不着脑筋,问道:“前辈,甚么‘小无相功’?”
虚竹握住门上大铁环,拉开大门,只觉这扇门实在沉重。大门以后紧接着又有一道门,一阵寒气从门内排泄。当时天时渐热,岑岭虽仍积雪,高山上早已冰融雪消,花开似斑斓,但这道内门的门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白霜。童姥道:“向里推。”虚竹伸手一推,那门缓缓开了,只开得尺许一条缝,便有一股寒气劈面扑来。排闼出来,只见内里堆满了一袋袋装米麦的麻袋,高与屋顶相接,显是一个粮仓,左边留了条窄窄通道。
虚竹道:“前辈,你甚么都晓得,你畴前来过这里么?比如先前这些御前保护甚么时候到那边巡查,你统统全都清清楚楚?”童姥道:“这皇宫我天然来过的。我找这贱人的倒霉,岂只来过一次?那些御前保护呼吸粗重,十丈以外我便闻声了,那有甚么希罕?”虚竹道:“本来如此。前辈,你天生神耳,当真非常人可及。”童姥道:“甚么天生神耳?内功深了,便能练这工夫,那轻易得很。我教你便了。”
童姥道:“我们到底下去。”她扶着冰块,右腿一跳一跳,抢先而行,在冰块间转了几转,从屋角的一个大洞中走了下去。虚竹跟从厥后,只见洞下是一列石阶,走完石阶,上面又是一大屋子的冰块。童姥道:“这冰库多数另有一层。”公然第二层之下,又有一间大石室,也藏满了冰块。
虚竹忙道:“不成,不成。小僧如何能杀生吃荤?”心想童姥已到了安然之所,不必再由本身伴随,说道:“小僧是佛门后辈,不能见你残杀众生,我……我这就要告别了。”童姥道:“你到那边去?”虚竹道:“小僧回少林寺去。”童姥大怒,道:“你不能走,须得在这里陪我,等我练成神功,取了那贱人道命,这才放你。”
童姥吹熄火摺,坐了下来,道:“我们深切地底第三层了,那贱人再鬼灵精,也一定能找获得我。”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几日来她神采固然平静,心中却实在焦炙,西夏国妙手如云,深切皇宫内院而要避过众妙手的耳目,一来固须机灵谨慎,二来也须熟知宫中门路及戍卫情状。直到现在,方始略略放心。
本来虚竹背诵歌诀之时,在很多难关上都敏捷通过,倒背时特别流利,童姥猛地想起,那定是修习了“小无相功”之故。她与无崖子、李秋水三人虽一师相传,但三人所学颇不不异,无崖子成绩最大,功力最强,担当师父做了“清闲派”掌门。那“小无相功”师父只传李秋水一人,是她的防身神功,能力极强,当年童姥数次侵犯,李秋水皆靠“小无相功”保住性命。童姥虽不会此功,但对这门工夫的情状非常熟谙,这时发觉虚竹身上不但蕴有此功,且功力深厚,惊怒之下,竟将虚竹当作了无崖子。待得心神复苏,想起无崖子背着本身和李秋水私通,既甚愤怒,又复自伤。实在此事数十年前早已猜到,现在方有确证。清闲派师兄妹三人均是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但除童姥外,其他二情面爱不专。无崖子先与童姥相爱,厥后童姥在练功时受李秋水用心滋扰,身材永不能长大,边幅差了,无崖子便移爱李秋水,但对童姥却绝口不认。
又过了一日,虚竹已将六路“天山折梅手”的口诀都背得滚瓜烂熟。童姥便在郊野中传授他利用之法。她一腿已断,只得坐在地下,和虚竹拆招。这“天山折梅手”虽只六路,但包含了清闲派武学的精义,掌法和擒特长当中,含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招式奇妙,窜改繁复,虚竹一时也学不了那很多。童姥道:“我这‘天山折梅手’是永久学不全的,将来你内功越高,见地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当中。幸亏你已学会了口诀,今后学到甚么程度,全凭你本身了。”
这句话当真大出虚竹料想以外,一呆之下,又见四小我影自北而南的掠来。待那四人掠过,虚竹道:“前……”只说出一个“前”字,童姥已伸手按住他嘴巴,只见高墙以后又转出四人,悄没声的巡了畴昔。这四人突如其来,教人千万猜想不到这黑角落中竟会躲得有人。等这四人走远,童姥在他背上一拍,道:“从那条小弄中出来。”
童姥听他久不出声,问道:“你在想甚么?”虚竹说了。童姥笑道:“你道那些麻袋中装的是粮食么?那都是棉花,免得外边热气出去,融了冰块。嘿嘿,你吃棉花不吃?”虚竹道:“如此说来,我们须获得内里去寻食了?”童姥道:“御厨中活鸡活鸭,那还少了?不过鸡鸭猪羊之血没甚么灵气,不及雪峰上的梅花鹿和羚羊。我们这就到御花圃去捉些仙鹤、孔雀、鸳鸯、鹦鹉之类来,我喝血,你吃肉,那就对于了。”
童姥轻声指导,命他贴身高墙之下,向西北角行去,走出三里不足,只见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后重堆叠叠,尽是修建宏伟的大屋,屋顶金碧光辉,都是琉璃瓦。虚竹见这些大屋的屋顶模糊和少林寺类似,但都丽堂皇,更有过之,低声道:“我佛慈悲,这里倒有一座大庙。”童姥忍不住悄悄一笑,说道:“小和尚好没见地,这是西夏国的皇宫,却说是座大庙。”虚竹吓了一跳,道:“这是皇宫么?我们来干甚么?”
虚竹见了刚才那十六人巡宫的阵容,知已身入奇险之地,若没童姥的指导,即便当即退出,也非给这很多御前保护发见不成,当下便依言负着她走进小弄。小弄两侧都是高墙,实在是两座宫殿之间的一道空地。
童姥一呆,随即定神,拭干了眼泪,叹道:“没甚么。你师父对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