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见,都说不出的欢乐。段正淳看儿子时,见他虽很有风霜之色,但神采奕奕,决非如鸠摩智所说的甚么“形销骨立、面黄肌瘦、死活难知”。

慕容复道:“那也无妨。我们只须将这讯息在江湖上广为传播,自会传入吴长老耳中,说不定全冠清他们听到以后,反而不敢向吴长老动手了。”那老丐连连点头,道:“恰是,恰是。多谢!”慕容复问道:“贵帮那新帮主庄聚贤,倒是甚么来头?我们孤陋寡闻,本日第一次听到他名字。”那老丐愤怒忿的道:“这铁头小子……”

段正淳也哈哈一笑,向鸠摩智道:“这不肖孩子……”鸠摩智道:“并非不肖,肖得很啊,肖得紧!”段正淳知他是调侃本身风放逐荡,也不觉得忤,续道:“不知他现在到了何方,国师若知他的下落,便请见知。”鸠摩智点头道:“段公子勘不破情关,整日价蕉萃相思。小僧见到他之时,已然形销骨立,面黄肌瘦,现在是死是活,那也难说得很。”

虚竹在佛像前已跪了半天,诚恳忏悔过去之非,但一见段誉,立时便想起“梦中女人”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神采内疚,又怎敢开口探听?

包分歧点头道:“非也,非也!”公冶干道:“三弟又有甚么高见?”包分歧道:“二哥,你问我‘又’有甚么高见,这个‘又’字,乃是说我已经透露过高见了。但我并没说过甚么高见,可知你实在不信我会有甚么高见。你问我又有甚么高见,真正含义,不过是说:‘包老三又有甚么胡说八道了?’是也不是?”风波恶虽爱和人打斗,本身兄弟究竟是不打的。包分歧爱和人辩论,却不问亲疏尊卑,一言分歧,便争个没了没完。公冶干自是深知他脾气,微微一笑,说道:“三弟过去说过很多高见,我这个‘又’字,是真的盼望你再抒高见。”

慕容复道:“中间放心,你伤势倘若当真难愈,这张东西,我们包管交到贵帮长熟行中便是。”说着接过黄纸。

数月前他父子欢聚,厥后段誉去参与聋哑先生棋会,归程中自行拜别,事隔数月,段正淳不得涓滴消息,恐怕他遭了段延庆、鸠摩智、或丁春秋等人的毒手,一向好生顾虑。这日听到讯息,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当即仓促赶来,大旨便在寻访儿子。他段氏是武林世家,于丐帮、少林争夺中原盟主一事自也体贴。

玄慈方丈对客人非论善恶,普通的相待以礼。少林寺端方虽不欢迎女客,但玄慈方丈见到叶二娘后只是一怔,便不睬会。群僧均想:“本日敌友两边,女豪杰均为数很多,甚么不欢迎女客的端方只小事一桩,不必为此多起胶葛。”

慕容复点了点头,心道:“本来如此。”说道:“老兄放心好了,这讯息我们必当设法带到,但不知贵帮吴长老现在在那边?”

那一日慕容复、邓百川、公冶干、包分歧、风波恶、王语嫣六人下得缥缈峰来。慕容复等均觉没出处的混入了灵鹫宫一场内争,所谋当然不成,脸上也颇没光彩,好生败兴。只王语嫣却谈笑晏晏,但教能伴在表哥身畔,便是人间至乐。

段誉回过甚来,向虚竹道:“二哥,你又做和尚了?”

但寺门外声气全无,过了半晌,远处山间的覆信传来:“慕容公子……少室山来……进寺礼佛?”

段正淳到处包涵之名,播于江湖,群雄听她说段誉苦恋王语嫣乃“家学渊源,将门虎子”,都不由相顾莞尔。

叶二娘浅笑道:“丁春秋大显神通,已将慕容公子打得全无抵挡之功。大伙儿可要去瞧瞧热烈么?”段誉叫声:“啊哟!”起首抢出殿去。

便在此时,身穿青袍、手拄双铁杖的段延庆已走进殿来,他身后跟着“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穷凶极恶”云中鹤。四大恶人,一时齐到。

慕容复等跟着赶到,见众尸首衣衫褴褛,背负布袋,都是丐帮中人。公冶干道:“有的是四袋弟子,有的是五袋弟子,不知怎地遭了毒手?”邓百川道:“我们把尸首埋了罢。”公冶干道:“恰是。公子爷,王女人,你们到那边歇歇。”拾起地下一根铁棍,便即掘土。俄然尸首堆中有嗟叹声收回。王语嫣大惊,抓住了慕容复左手。

只见那老丐双手用力,想扯破黄纸,蓦地里双足一挺,鲜血狂喷,便已毙命。

风波恶抢将畴昔,叫道:“老兄,你这还没死透吗?”尸首堆中一人缓缓坐起,说道:“还没死透,不过……那也差未几……差未几啦。”此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丐,头发斑白,脸上和胸口满是血渍,神情可怖。风波恶忙取出一枚伤药,喂在他口中。

那老丐道:“我……我不成了。这一张……一张榜文,甚是要紧,恳请恩公念在江湖一脉,交到……交到丐帮随便那一名长熟行中……就是不能交给那铁头小子和……和全冠清那奸贼。小老儿在地府之下,也感激不尽。”说着伸出不住颤抖的右手,从公冶干掌中抓起了一张摺叠着的黄纸。

鸠摩智微微一笑,说道:“小僧初见公子,见他头角峥嵘,知他必将光大段门,为大理国今后的有道明君,实为天南百万百姓之福。”跟着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可惜,这位段君福泽倒是不厚。”他见段正淳又即脸上变色,这才微微一笑,说道:“他来到中原,见到一名仙颜女人,今后跟随于石榴裙边,甚么大志壮志,一古脑儿的消磨殆尽。那位女人到东,他便随到东;那女人到西,他便跟到西。任谁看来,都道他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轻浮后辈,那不是可惜之至么?”

慕容复等都是一惊,齐声道:“便是那铁头怪人?”

风波恶扳开那老丐手指,取过黄纸,见纸上用朱笔写着很多繁难庞大的本国笔墨,文末还盖着一个大章。公冶干颇识诸国笔墨,重新至尾看了一遍,说道:“公然是西夏国王招驸马的榜文。文中言道:西夏国银川公主年将及笄,国王要征选一名文武双全、俊雅英伟的未婚男报酬驸马,定于来岁三月腐败节起提拔。非论何国人士,只如果天下一等一人才者,于该日之前投文晋谒,国王皆予优容访问。即令不中驸马之选,亦当量才任命,授以官爵,更次一等者赏以金银……”

俄然段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爹爹,孩儿在此,你白叟家身子安好!”声音甫歇,一人闪进殿来,扑在段正淳怀里,恰是段誉。他内功深厚,耳音奇佳,刚进寺门便听得父亲与虚竹的对答,当下迫不及待,展开“凌波微步”,抢了出去。

那老丐道:“我刚从西夏返来,也没见过这小子,只听帮中兄弟们说,这小子本来……本来头上镶着个铁套子,厥后全冠清给他设法撤除了,一张脸……唉,弄得比鬼怪还丢脸。这小子武功短长,几个月前丐帮君山大会,大伙儿推举帮主,辩论不决,终究说好凭武功而定,这铁头小子打死了帮中十一名妙手,便当上了……帮主,很多兄弟不平,全冠清这奸贼……全冠清这奸贼……”越说声音越低,仿佛便要断气。

那老丐道:“小老儿请各位带一个讯息给敝帮……敝帮吴长老,说新帮主庄聚贤这小子只是个傀儡,全……满是听全冠清这……这奸贼的话。我们不平姓庄的做帮主,全冠清派……派人来杀我们。他们这就要去对于吴长老,请他白叟家千……万谨慎。”

鸠摩智深思:“这番可猜错了,本来慕容复没到少室山,不然听到了我的话,决无不答之理!”仰天打个哈哈,正想说几句话讳饰,忽听得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慕容公子和丁老怪恶斗方酣,若能杀得丁老怪,自会来少林寺还礼如来。”

那老丐低声道:“鄙人姓易,名叫易大彪。相烦……相烦足下传言,我自西夏国来,这是……西夏国国王招婿的榜文。此事……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宋的安危气运。但是我刚回中原,便赶上帮中这等奸谋,只盼见到吴长老才跟他……跟他说,那知……那知却再也见他不着了。只盼足下瞧在天下千万百姓……百姓……百姓……”连说了三个“百姓”,一口气始终接不上来。他越焦心,越说不出话,猛地里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一翻,俄然见到慕容复俊雅的形相,想起一小我来,问道:“中间……中间是谁?是姑苏……姑苏……”慕容复道:“不错,鄙人姑苏慕容复。”

包分歧道:“非也,非也!四弟有所不知,丐帮中那几个长老当然既老且丑,但帮中少年弟子,自也有很多文武双全、漂亮聪明之辈。如果那一个丐帮弟子当上了西夏国的驸马,丐帮那还不飞黄腾达么?”邓百川皱眉道:“素闻丐帮豪杰不求功名繁华,何故这易大彪却如此利欲薰心?”公冶干道:“大哥,此人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宋的安危气运。’又说瞧在天下百姓甚么的,他一定是为了求丐帮的功名繁华。”

鸠摩智心想,现在王语嫣必在附近,不然少林寺中便有天大事端,也决难引得段誉这痴情公子来到少室山上,而王语嫣对她表哥一往情深,也决计不会和慕容复分离,当即提气朗声说道:“慕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来,怎地还不进寺礼佛?”

段正淳定了放心神,深思:“誉儿若已身遭不测,惶恐也已无益,徒然教这番僧小觑了。”便道:“珍惜后代,人之常情。世人若不生儿育女,呵之护之,环球便即无人。吾辈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国师这等削发无嗣、心无挂碍的高僧比拟?”

“姑苏慕容”好大的申明,群雄都是一怔,心想:“本来姑苏慕容公子也到了。是跟这番僧事前约好了,一起来跟少林寺难堪的吗?”

鸠摩智道:“小僧在天龙宝刹,得见枯荣大师、本因方丈以及令兄,个个神定气闲,寂静宁静,真乃有道之士。镇南王威名震于天下,却何故舐犊情深,大有后代之态?”

俄然一个青年和尚走上前来,向段正淳恭恭敬敬的施礼,说道:“王爷不必忧心,我那三弟段誉精力抖擞,身子极好。”段正淳还了一礼,心下甚奇,见他形貌打扮,是少林寺中一个小辈和尚,却不知如何称段誉为“三弟”,问道:“小师父比来见过我那孩儿么?”那青年和尚便是虚竹,说道:“是,那日我跟三弟在灵鹫宫喝得酣醉……”

那老丐咽下伤药,说道:“不……不顶用啦。我肚子上中了两刀,活……活不成了。”风波恶道:“是谁害了你们的?”那老丐摇了点头,说道:“说来忸捏,是……是我们丐帮内哄……”风波恶、包分歧等都“啊”的一声。那老丐道:“这事……这事本来不便跟外人说,但……但既闹到这步地步,也已坦白不了。不知各位贵姓大名,多……多谢救济,唉,丐帮弟子自相残杀,反不及素不了解的武林同道。刚才……刚才听得几位说要埋葬我们的尸身,仁侠为怀,小老儿感激之极……”包分歧道:“非也,非也。你还没死,不算死尸,我们未曾埋你,那就不消感激。”那老丐道:“丐帮本身兄弟杀了我们,连……连尸首也不埋葬,那……那还算甚么好兄弟?的确禽兽也不如……”包分歧欲待辩论,禽兽不会埋葬尸身,见慕容复使眼色制止,便开口不说了。

六人东返中原。这日下午穿过一座黑压压的大丛林,风波恶俄然叫道:“有血腥气。”拔出单刀,循气味急奔畴昔,心想:“有血腥气处,多数便有架打。”奔行间血腥气越浓,蓦地内里前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具尸首,兵刃四散,鲜血未干,这些人显是死去并无多时,但一场大架总已经打完了。风波恶顿足道:“糟糕,来迟了一步。”

段正淳、段誉父子一听,顿时脸上变色,这声音恰是“恶贯充斥”段延庆。

那老丐双目无神,茫然瞧着远处,缓缓点头,说道:“我……我也不知。”

那老丐惊道:“你……你是本帮的大仇敌……”伸手抓住慕容复手中黄纸,用力回夺。慕容复任由他抢回,心想:“丐帮一向狐疑我害死他们副帮主马大元,迩来虽谎言稍戢,但此人仍认定我是他们的大仇敌。他是临死之人,也不必跟他计算。”

邓百川道:“老兄,待兄弟瞧瞧你伤口,我们想体例治好伤再说。”那老丐道:“肚子穿了,肠子也流出来啦……多谢,不过……”说着伸手要到怀中去掏摸甚么东西,却力不从心,道:“劳……光驾……”公冶干猜到贰情意,问道:“尊驾要取甚么物事?”那老丐点点头。公冶干便将他怀中物事都掏了出来,摊在双手手掌当中,甚么火刀、火摺、暗器、药物、干粮、碎银之类,实在很多,都沾满了鲜血。

只听得嘻嘻一声,一人笑了出来,倒是女子的声音。世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倒是个脸孔鄙陋的中年男人。此人便是阮星竹,这两年多来,她一向伴着段正淳。段正淳来少林寺,她也跟着来了。她知少林寺端方不准女子入寺,便改装成个男人,描述举止,无一不像,决不似灵鹫宫四姝那般一下子便给人瞧破,只是她声音柔滑,却不及女儿阿朱那般假扮男人说话也能维妙维肖。她见世人目光向本身射来,便即粗声粗气的道:“段家小皇子家学渊源,将门虎子,了不起,了不起!”

公冶干还未说完,风波恶已大笑起来,说道:“这位丐帮仁兄当真好笑,他巴巴的从西夏国取了这榜文来,莫非要他帮中那一个长老去招聘,做西夏国的驸马爷么?”

南海鳄神一见到段誉,顿时满脸通红,回身欲走。段誉笑道:“乖徒儿,迩来可好?”南海鳄神听他叫出“乖徒儿”三字,那是逃不脱的了,恶狠狠的道:“他妈的臭师父,你还没死么?”殿上群雄多数不明内幕,目睹此人神态凶暴,温文儒雅的段誉竟然呼之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称段誉为师,言辞却无礼之极,更是大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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