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人丛中有人大呼:“姓乔的,你杀了我兄长,血仇未曾得报,本日和你拚了。”跟着又有人喝道:“这乔峰乃契丹胡虏,大家得而诛之,本日可再也不能容他活着走下少室山去。”但听得呼喝之声,响成一片,有的骂萧峰杀了他的儿子,有的骂他杀了父亲。

一众豪杰多数不识段誉是何许人,见他自称是萧峰的结义兄弟,决意与萧峰联手和世人对敌,这么一副文弱儒雅的模样,年纪又轻,自是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叫唤得只要更凶。

萧峰一见之下,立时认出,躬身说道:“玄慈大师,又是迟老先生。”玄慈浅笑点头。只见四名老衲各从怀中取出一顶棉帽,戴在头上。萧峰躬身向玄渡说道:“玄渡大师,杜老先生。”向玄因施礼,道:“玄因大师,金老先生。”向玄止施礼,道:“玄止大师,褚老先生。”向玄生施礼,道:“玄生大师,孙老先生。”

萧峰蓦地间获知本相,心境兀自难平,但各种疑团也终究得解:“当时既有人传来假讯,说我爹爹要来少林寺藏经阁掠取武功秘笈,中原武人要设法禁止,理所当然应由少林寺方丈带领带头;而与汪前帮主情好莫逆的武林前辈,自以玄慈方丈为首。只因我出身少林,素知玄慈方丈为人慈和,决不致没出处的带人去杀我爹娘,我心有所偏,便对清清楚楚现身在我面前的带头大哥视而不见,再也不去想上一想,玄慈方丈便该是带头大哥!此人在我心中,乃是穷凶极恶之辈,跟方丈大师不管如何连不上一起。萧峰有眼无珠,一愚至此,白白送了阿朱的性命。”思及阿朱,心中更是酸痛。

萧峰道:“既然凶手迄今未明,萧峰此时亦不以一指加于方丈大师。萧峰笨拙胡涂,畴昔胶葛于仇怨当中,不能自摆脱缚,乃最多伤性命。此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到时自当再向方丈请益。”

丐帮中有人叫道:“你已拜入星宿派门下,如何还能是丐帮帮主?”

段誉目睹各路豪杰数逾千人,个个要击杀义兄,不由得激起了侠义之心,大声道:“大哥,做兄弟的跟你结义之时,说甚么来?咱俩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本日大哥有难,兄弟焉能轻易偷生?”他之前每次碰到危难,都是发挥凌波微步的奇妙步法,从人丛中奔逃出险,这时目睹情势凶恶,胸口热血上涌,决意和萧峰同生共死,以全结义之情,这一次是说甚么也不逃了。

世人半晌间走入禅房,玄慈方丈已站在门口相迎,肃请大家坐了。知客僧奉上清茶,玄慈和段誉号召几句,向萧峰先容几位外来高僧,申明神山、神音、观心、道清、觉贤、融智大家的成分,再说了玄字辈众僧的名号。玄慈大师从怀中取出一顶棉帽,戴在头上,合什向萧峰浅笑道:“萧大爷,可认得老衲吗?”

慕容复道:“收揽民气,觉得己助。”俄然间长啸而出,朗声说道:“萧兄,你是契丹豪杰,视我中原豪杰有如无物,戋戋姑苏慕容复本日想领教中间高招。鄙人死在萧兄掌下,也算是为中原豪杰尽了一分微力,虽死犹荣。”他这几句话实在是说给中原豪杰听的,这么一来,非论胜负,中原豪杰自将姑苏慕容氏视作了存亡之交。

游坦之见到萧峰,心下惊骇,待见他伸臂将阿紫搂在怀里,而阿紫满脸喜容,搂住他项颈,神情非常密切,再也难以忍耐,纵身而前,说道:“你快……快放下阿紫女人!”萧峰将阿紫放落,问道:“中间何人?”游坦之和他凛然生威的目光相对,心下顿时怯了,嗫嚅道:“鄙人……鄙人是丐帮帮主……帮主庄……阿谁庄帮主。”

“本寺玄字辈僧众当中,玄难、玄寂、玄痛三位师弟当时有事外出,余下群僧中,我五人算得排在前面的硬手了。我师兄弟所使掌力,有刚有柔,有厚有绵,萧君定须尽力以赴,不能取巧,不然不免立毙于当场。就算他能瞒得过我们此中一人,决不能五人全都瞒过。厥后他跟老衲对掌,老衲使一招般若掌的‘一空到底’,合法掌力全空之际,萧君的掌力竟也俄然放空,老衲这一下如是诱招,乘机发力,他非肋骨齐断不成。萧君和我五人在山道上相逢相逢,只为了不肯伤我,宁肯甘冒大险,全撤掌力。他连一个素不了解的白叟也不肯等闲侵犯,焉能殛毙传他艺业的恩师?以掌法而论,玄苦师弟决不是萧君所杀!以心肠而论,更非萧君所杀!”

萧峰道:“兄弟,你的美意,哥哥甚是感激。他们想要杀我,却也没这么轻易。你快退开,不然我要分离护你,反而不便迎敌。”段誉道:“你不消护我。他们和我无怨无仇,如何便来杀我?”萧峰脸露苦笑,心头涌上一阵悲惨之意:“倘若无怨无仇便不侵犯,人间各种怨仇,却又从何而生?”

玄渡、玄因、玄止、玄生四僧齐声说道:“方丈师兄当时便有此推断。我四人过后详加考虑,群情他掌法、掌力中诸般纤细盘曲之处,亦都毫无疑义。”

这边姑苏燕子坞诸人也在轻声商讨。公冶干安闲无锡与萧峰对掌赛酒以后,对他极其倾倒,力主脱手互助。包分歧微风波恶对萧峰也甚佩服,跃跃欲试的要上前助拳。慕容复却道:“众位兄长,我们以兴复为第一要务,岂可为了萧峰一人而获咎天下豪杰?”邓百川道:“公子之言甚是。我们该当如何?”

段誉恐怕少林寺有侵犯萧峰的诡计,说道:“大哥,我陪在你身边!”萧峰点头道:“甚好。”跟着四名老衲入内。来到大殿,带路的老衲向殿上几名老衲打了号召,又有十余名老衲随众入内。萧峰心下暗惊,见这几个老衲个个行动稳实,目光炯然,料来必是寺中玄字辈的妙手,心想这些人待会群起而攻,我萧峰本日要毕命于斯了,向走在身侧的段誉低声道:“兄弟,你到内里去照看一下我的侍从,再照护你爹爹。”段誉浅笑点头,低声道:“少林派不会侵犯我爹爹。所谓义结金兰,便是同生共死!”萧峰心中打动,悄悄握了握他手。

萧峰带同一十八骑,快马奔驰的来到中原,只盼忽施突袭,将阿紫救归南京,绝未推测竟有这很多仇家聚在一起。他自幼便在中原江湖行走,与各路豪杰不是素识,便是相互闻名,晓得这些人多数是侠义之辈,以是与本身树敌,一来因本身是契丹人,二来是有人从中教唆,出于曲解。聚贤庄之战实非心中所愿,本日若再大战一场,多所杀伤,徒增惭愧,本身纵能满身而退,携来的“燕云十八骑”不免伤亡惨痛,心下策画:“幸亏阿紫已经救出,交给了她父母,阿朱的心愿已了,我得急谋脱身,何必跟这些人多所胶葛?”转头向段誉道:“兄弟,此时势面卑劣,我兄弟难以多叙,你临时退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要段誉避在一旁,免得夺路下山之时,旁人脱手误伤了他。

玄慈脸现慈和,缓缓说道:“萧施主,当今我坦白相告:你一心追随的阿谁带头大哥,便是老衲玄慈!”世人听了,都忍不住满身剧震。

只听玄慈续道:“当日在露台山道上,我知你并非殛毙玄苦师弟的凶手,因而在跟你对掌时俄然撤去掌力,确是要让你一掌打死了我,报你父母的大仇!”

萧峰负手背后,缓缓走上几步,说道:“方丈大师,当年有人假传讯息,大师误信人言,致有雁门关外不幸之事。倘若萧峰身居大师之位,亦当如此作为。方丈大师行事用心,没半点违了佛旨。玄苦恩师自不是大师所杀,然我寄父义母、赵钱孙等人,究竟死于何人之手?”玄慈道:“老衲忸捏,这些人虽非我所杀,但确是因我而死。老衲迄今尚不明凶手是谁。”

阮星竹早已哭湿了衫袖,这时更加泪如雨下,扑上前来,搂住了阿紫,道:“乖孩子,你……你的眼睛如何样了?”

玄慈森然道:“当时在露台山道上,我们五人先已立下了主张,倘若发觉萧峰果然是凶手,我们便即五人合力,诛除了他,不但为玄苦师弟报此血仇,也为武林撤除一个祸胎。”转头向萧峰道:“萧施主,我们本日说这番话,不是向你卖好,乃是向神山师兄等诸位高僧申明,并非我少林弟子妄杀无辜,而我少林派不正戒律。”

玄慈淡淡的道:“老衲当年做了这件大错事,早已甘心就死。萧施主,请你上来一掌打死我罢。为你爹娘报仇,是人子应有之义。老衲未能尽早明言,乃至有多报酬此送命。众位师兄弟,萧峰杀我,乃是结束一段因果,既有此因,便有此果。任谁不得伸一指侵犯于他!”垂手低眉,挺胸而前,只待萧峰动手。

萧峰摇了点头,道:“萧某在聚贤庄上杀伤多人,虽说是迫不得已,侵占保命,毕竟脱手残暴。外间既有人要找萧峰报仇,萧某如何能缩身闪躲。但如加以抗御,又须杀伤性命,该当如何,还请大师指导明路。”

萧峰一时难懂本相,目光环扫,在人丛中见到了段正淳和阮星竹,胸中一酸,又是一喜,朗声道:“大理段王爷,令爱令媛在此,你好好的管束罢!”携着阿紫的手,走到段正淳身前,悄悄将她一推。

段誉急道:“慕容兄,这但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哥初度和你相见,素无嫌隙,你又何必乘人之危?何况大师冤枉你之时,我大哥曾为你辩白?”慕容复冷冷一笑,说道:“段兄要做抱打不平的豪杰豪杰,一并上来见教便是。”他对段誉胶葛王语嫣,不耐已久,现在乘机发作了出来。段誉道:“我有甚么本领来见教于你?只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

群豪虽有一拚之心,却谁也不敢起首上前应战。大家均知,固然战到厥后终究必能将他击毙,但头上数十人却非死不成,这时忽见慕容复上场,不由得大是欣喜,精力为之一振。“北乔峰,南慕容”,二人向来齐名,慕容复抢先脱手,就算最后不敌,也已大杀对方凶焰,耗去他很多内力。顷刻间喝采之声,响彻四野。

萧峰当日聚贤庄一战,杀伤实在很多。此时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豪杰中,很多人与死者或为亲人戚属,或为厚交故交,虽对萧峰顾忌惊骇,但想到亲朋血仇,忍不住向之叫骂。喝声一起,顿时越来越响。世人见萧峰随行的不过一十八骑,他与丐帮及少林派均有仇怨,而刚才数掌将丁春秋击得连连退避,更成为星宿派的大敌,动起手来,就算丐帮两不互助,各路豪杰、少林僧侣,再加上星宿派门人,以数千人围攻萧峰一十九骑契丹人马,就算他真有通天的本领,也决计难脱重围。阵容一盛,大家胆气便也更加壮了。

便在此时,四个少林寺玄字辈老衲走到萧峰身前,合什说道:“萧大爷,敝寺方丈有请,请移步内殿说话。”一名老衲回身向群雄朗声说道:“各位朋友请了,我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有请萧峰萧大爷,跟他分辩一件要事,说完以后,萧大爷便即出来,和各位相见。请各位临时歇息一会。”群雄听了,噪声稍止,有的便坐下地来。

段誉见到萧峰俄然呈现,大喜之下,便想上前厮见,只是萧峰掌击丁春秋、救回阿紫、会晤游坦之,没涓滴余暇。待见阮星竹抱住了阿紫大哭,段誉不由得悄悄纳罕:“怎地乔大哥说这盲眼少女是我爹爹的令爱令媛?”但他素知父亲到处包涵,心念一转之际,便已猜到了此中关窍,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别来可好?这可想煞小弟了。”

玄慈合什道:“你要报仇,随时来取我命便是。但本日山下稀有千人誓要杀你,施主即使神勇,毕竟寡不敌众。施主何不暂避锋头,从后山而出?群雄之前,自有少林寺担待。”

萧峰躬身道:“是。多谢方丈大师为我洗刷委曲。”

萧峰自和他在无锡酒楼中赌酒结拜,固然相聚时短,倒是倾盖仍旧,肝胆相照,当即上前握住他双手,说道:“兄弟,别来多事,一言难尽,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萧峰忽听慕容复挺身应战,也不由得一惊,双手一合,抱拳相见,说道:“素闻公子英名,本日得见高贤,大慰平生。”

玄渡身上有伤,仍由弟子搀扶着,他黯然道:“阿朱女人活泼敬爱,她叫老衲好好保重身子,可惜她却先走一步了。”萧峰心中一酸,强忍泪水。

段正淳低声向华赫艮、范骅、巴天石诸人道:“这位萧大侠于我有拯救之恩,待会危急之际,我们突入人群,助他出险。”范骅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数千豪杰瞧了几眼,说道:“对方人多,不知主私有何妙策?”段正淳摇点头,说道:“大丈夫恩仇清楚,极力而为,以死相报。”大理众士齐声道:“自当如此!”

萧峰怒喝:“你干么弄瞎了阿紫女人的眼睛?”游坦之为他威势所慑,发展两步,说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阿紫道:“姊夫,我的眼睛是丁春秋这老贼弄瞎的,你快挖了丁老贼的眸子出来,给我报仇。”

玄慈说道:“各位师兄,这位萧君曾在少林寺学艺,本师是玄苦师弟。玄苦师弟两年多前为人所杀,当时寺中多数认定是萧君下的手。老衲与玄寂师弟曾细查玄苦师弟断骨的伤势,发觉凶手的掌力狠猛非常,并非少林派武功。我们又想萧君会使丐帮的‘降龙廿八掌’,那也是威猛阳刚的掌力,因而老衲本身,再加上玄渡、玄因、玄止、玄生等几位师兄弟,我们五人改穿了俗家衣帽,在浙东露台山道的凉亭中,和萧君相遇,邀得萧君脱手,和每人对了一掌。我们五人各施分歧掌法,逼得他尽力施为,尽展所长。这五掌一一对过,我师兄弟互瞧一眼,心中都是同一句话:‘不是乔峰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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