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英叹了口气,回身向那青年公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公子眼角向马春花斜睨一眼,欢然点头。王剑英向商宝震道:“你家住此不远吧?你带我兄弟到你父亲灵前一拜。我们师兄弟一别二十余年,想不到今后不能再见。”他顿了一顿,伸手向那公子一张,说道:“你来拜见福公子,我们都在公子部下当差。”

一行人来到商家堡时,堡中已发觉胡斐逃脱,正到处找寻。商宝震入内报讯,商老太传闻先夫的同门师弟来到,又惊又喜,仓猝出迎,将胡斐的事临时搁在一旁。

那大汉双手出招极短,只比着招式,始终不与商宝震手掌相触,但他所出的每一招,却无一不是商宝震掌法的克星,常常令他招式未曾使足,便迫得收掌变势。顷刻间,商宝震打出了四十余掌,竟没一掌带到他一点衣角。与那大汉同来的人,看得心旷神怡,不开口的喝采。

马春花满腹怨怒,并不睬他二人打得如何,一扭头竟自走了。回到房里哭了一场,婢女来叫用饭,她也不睬会,迷含混糊的便睡着了。

那人微微一笑,仍然问道:“你师父姓褚还是姓商?”商宝震曾得母亲叮嘱,在人前千万不成透露成分,以防仇家知悉,波折了报仇大事,不由迟疑不答。那人笑道:“你掌法流派开阔,瞧来是商剑鸣师兄一派了。大哥,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是向顿时一个老者而说。

就在此时,商宝震奉母亲之命,过来请马行空去跟王氏兄弟等厮见,见徐铮和马春花在廊下大声争闹,不由得停了脚步。徐铮早一肚子火,满心想打未婚老婆一个耳括子,却又不敢,目睹商宝震过来,正合情意,骂道:“我打你这个狗娘养的小子!”冲上去就是一拳。商宝震一让,惊诧道:“你干甚么?”徐铮跟着又是一拳,商宝震不及闪让,给他一拳正中胸口,待他第三拳打来时,回掌相格。两人便在廊下斗了起来。

商宝震更无游移,扑翻在地,磕了几个头,口称师叔,说道:“先父早已归天,师叔当年没接到讣告么?”

那老者年近五十,翻身上马,向商宝震道:“你师父呢?引我们去见见。我是你王师叔,这位是我兄弟,你拜师叔吧。”说着哈哈大笑。

商宝震晓得父亲的师父是威震河朔王维扬,是北京镇远镖局总镖头,面前此人自称姓王,又是八卦门妙手,看来是本身师叔,定然不假了。但他生性邃密,加问一句:“两位跟威震河朔王老镖头是怎生称呼?”王氏兄弟相顾一笑。那老者道:“那是咱哥儿俩的先父。你还不信么?商师哥呢?”

胡斐折下七八根柳条,当作鞭子,一鞭鞭往他头上抽去,商宝震又惊又怒,知他一报还一报,只得咬紧牙关忍耐。堪堪打了三四十鞭,马春花急奔赶到,目睹二人景象,大是骇怪,一时说不出话来。

商宝震莫名其妙的中了他拳脚,只因对方脱手太快,还道本身疏神,不信他一个小小孩童,竟能赛过本身八卦门的家逼真功,兼之心上人在旁,这脸如何丢得下?当下发足便追。胡斐轻功远胜于他,逃一阵,停一会,待他追近,又向前奔,转眼间便奔出七八里地,见马春花固然跟来,却已远远抛在前面,立定脚步,说道:“姓商的,本日小爷中了你母亲的奸计,这才受辱,现下让你见地见地小爷的本领。”说着身形飞起,如一只大鸟般疾扑畴昔。

商宝震从未见过这般打法,吓得仓猝闪避。胡斐左足在地下微微一点,身子已转过方向,跟着进扑。这时商宝震待要再让,却已不及,当下喝道:“来得好!”双掌并击,恰是他家传八卦掌的短长家数。胡斐左手在他掌上一搭,一拉一扭,商宝震手腕剧痛,若非回缩得快,双手手腕立遭扭断。胡斐左拳平伸,砰的一声,击中他右胸,跟着起脚,又踢中他小腹。胡斐研习父亲所遗拳经,本日初试技艺,敌手竟没涓滴抵挡余地。

那公子见她明艳照人,身裁婀娜,心中一动,向身边一其中年男人低声说了几句。那男人点点头,俄然纵声大笑,大声道:“你这小贼定是偷了人家东西,给高高吊在树上。”一个老者笑道:“你说偷了甚么?如何他妹子又这么巴巴的来救他?”语带轻浮,神采轻浮。

徐铮终究沉不住气,愤然道:“哼,不美意义!你半夜半夜,跟那姓商的小子到内里去,鬼鬼祟祟的干甚么了?”马春花一怔,听他语意不善,怒道:“你问这话是甚么企图?”徐铮道:“你跟那小子出去是甚么企图,我问这话就是甚么企图。”

王剑英给商老太引见。这九人当中,倒有五个是武林中的一流妙手,除王氏兄弟外,另有太极门的陈禹、少林派的古般若、天龙门南宗的殷仲翔。陈禹和殷仲翔在江湖上名声早显,古般若年纪轻些,但见他双目有神,伸脱手来干如枯木,手指坚硬,定是娘家的一把妙手。其他三人是福公子的亲陪侍仆,那受了商宝震殴击的老者姓张,大师叫他做张总管,自是福公子府中有权势的人物了。

胡斐转过甚来,朗声答道:“女人见问,不得不说。我便是大侠胡一刀的儿子胡斐!”说罢纵声长笑,半晌间背影已在柳树后隐没。

马春花问心无愧,这师哥对本身又夙来依顺容让,想不到明天父亲刚把本身毕生相许,他就这么刁悍霸道起来,今后成了伉俪,难道整日受他欺辱?本来这件事她只要直言相告,徐铮一经明白,自无话说。但她负气恰好不说,气鼓鼓的道:“我爱跟谁出去,就跟谁出去,你管得着么?”

父女俩说了一阵子话,马春花回到本身房里。徐铮跟了出来,叫声:“师妹!”马春花脸上一红,道:“甚么?”徐铮见她脸若朝霞,心中情动,将本来要问的话按捺了不说,伸手去拉她手。马春花将手摔脱,嗔道:“给人家瞧见了,怎美意义?”

现在商宝震满身缩拢,双手护住头脸,只要挨打的份儿,苦练了十多年武功,在这少年部下,竟半点发挥不出,心中又气恼,又胡涂。胡斐左腿虚晃,待他避向右方,右脚快速踢出,正中他右腰“京门穴”。商宝震站立不住,扑地倒了。胡斐剥下他长衫,撕成几片,将他手脚反转缚住,本要将他吊在路旁的柳树之上,但别人小,力量不敷提上树去,看准了一个大桠枝,抓起商宝震来,大喝一声:“去你妈的!”力贯双臂,将他掷上,恰好搁在桠枝之间。

王剑英、剑杰兄弟问起商剑鸣的死因。商老太傲心极盛,不肯说是胡一刀所杀,只是说抱病身亡。她决意只和儿子娘儿俩手刃仇敌,决不肯假手旁人复仇。

马春花见商老太、商宝震划一门叙话,回到屋里,将刚才的见闻向父亲说了。马行空传闻那胡斐竟是大侠胡一刀的儿子,大为惊奇,但听这小小孩童的武功竟赛过了商宝震,却半信半疑。徐铮在旁冷静听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并不插嘴。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信步走到后花圃中,坐在石凳上呆呆入迷,心中只想:“莫非我的毕生,就这么许给了这蛮不讲理的师哥么?爹爹还在身边,他就对我这么凶蛮,今后不知更要待我如何?”不由得怔怔的掉下泪来。

话声甫毕,一小我影轻飘飘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那老者当即让开。商宝震和马春花见此人技艺了得,不由都留上了神。但见他一张紫膛脸,神态威猛,身材魁伟,站着比商宝震要高出大半个头。他双手负在背后,向商宝震打量,问道:“你是八卦门的么?你师父姓褚还是姓商?”一副傲慢的神采,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我便是大侠胡一刀的儿子胡斐!”

胡斐笑道:“马女人,我不消你哀告,就饶了他!”说着哈哈大笑,虽是个十余岁少年,但言语举止,竟然豪气逼人。他顺手将柳枝远远抛出,大踏步便走。马春花叫道:“小朋友,你到底是谁?”

商宝震本已满腔肝火难以宣泄,听了这些言语,俄然纵身上去,啪的一声,打了这老者一个耳光。那老者骑在顿时,和他相隔丈余,他一跃之间就打到人家耳光,倒也大出诸人料想以外。世人不自禁的勒马退后,惊诧相顾。那老者不防备受辱,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当即闪身上马,伸手来抓他衣衿。商宝震反手一勾,拿他手腕。那老者也是身有武功,以抓变掌,掌底穿拳。二人在通衢旁斗了起来。

商宝震见那公子气度高华,想是京中的贵介公子,这才收得王氏兄弟这等豪杰为他当差,当即上前躬身下拜。福公子只摆摆手,说声:“请起!”却不回礼。商宝震心中微微有气:“好大的架子!你当真是天子老子不成?”

爬到树干中间,忽听得马蹄声响,一行人自北而来。此时晨光熹微,天将拂晓,马春花心道:“怎地这早就有人赶路?”转眼之间,一行人已来到树下,共是人马九乘。那九人见一个大女人爬在高树之上,都感惊奇,一齐勒马旁观。马春花嗔道:“有甚么好瞧的?走你们的吧!”那九人也不睬睬,再看到树顶绑着一个青年男人,更觉奇特。

人已远去,话声余音袅袅,兀自鸣响。树上商宝震,树上马春花,都惊奇不已。

马春花未到树顶,提气上跃,左手已在半空中抓住一根树枝,一拉之下,借势翻上,窜到了商宝震身边。树底下两个男人齐声喝采:“好俊的轻身工夫!”马春花将商宝震手脚上的布条解开,低声道:“没受伤么?”她这句柔声相询,商宝震听了大慰,道:“没甚么。”拉住树枝一荡,从数丈高处悄悄跃下。马春花跟着下来,见顿时九人指指导点,肆无顾忌的好生无礼,不由心下愤怒,向他们横了一眼。

至于福公子是甚么成分,王剑英却一句不提,只称他为“福公子”。

那人微微一笑,右手重挥,向左踏了一步,顿时将他这一击化解了。商宝震“游身八卦掌”一经施出,再不断留,脚下每一步都按着天赋八卦的图式,转折快意,四梢归一,绕着对方缓慢奔驰,一掌掌越打越快。

他对师妹向来体贴奉迎,但本日一早见她与商宝震从内里返来,听她言中论述,又是半夜里在内里碰到胡斐,自不免醋意大盛,那想获得她是怕父亲指责,把求商宝震开释胡斐之事瞒过了不说。马行空那晚隔窗听到商老太母子对答,得知商宝震看中本身女儿,还道他二人确有私交,夜中相会,碍着徒儿在旁,不便诘问。但徐铮听来,心中酸溜溜的满不是味儿。他生性卤莽,此时师妹又成了他未过门的老婆,不由疾言厉色的诘问起来。

只见九人有老有少,服饰都颇华贵,个个腰挺背直,豪健骠悍。只居中一名青年公子脸孔清秀,丰神俊朗,容止美妙,约莫三十二三岁年纪,身穿一件宝蓝色缎袍,头戴瓜皮小帽,帽子正中缝着一块寸许见方的美玉。马春花从小就在镖行,自识得珠宝,这时相隔数丈,仍可看到那块美玉莹然生光,晓得是代价连城的宝贝,他这么随随便便的缝在帽上,也不怕失落,心中猎奇,不由得向他多望了一眼。

一小我妒意一起,再在理性,徐铮满脸胀得通红,连脖子也粗了,大声道:“畴前我管不着,今儿就管得着。”马春花气得流下泪来,说道:“现下你已如许了,将来还希冀你待我好吗?”徐铮见她堕泪,心中又软了,但想到她和商宝震更阑出外幽会,一口气怎咽得下去?大声道:“你出去到底干甚么来着?你说,你说!”马春花心道:“你越野蛮,我越不说。”

那大哥的武师名叫王剑英,他兄弟名叫王剑杰,都是王维扬的儿子。王维扬当年凭一对八卦掌、一把八卦刀威震江湖绿林。黑道中有一句话道:“宁见阎王,莫碰老王”,端的是名扬天下,现时早已去世多年。商剑鸣虽是他门下,但师徒间交谊平常,离师门后少通音问。王氏兄弟又在官府当差,青云对劲,向来就没将这个身在草泽的同门师兄放在心上。是以山东和北京虽相隔不远,商剑鸣去世的讯息王氏兄弟竟然不知。

商宝震大怒,喝道:“你管得着么?”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天下只如果八卦门的,我们就管得着。”商宝震为人本来邃密,但此番连受波折,大怒之下,没细想他言语中的含义,一招“劈雷坠地”,往他膝盖上击去,脱手甚是迅疾。

商宝震虽让胡斐打了一顿,也没伤到筋骨,一来意中人在旁观斗,二来屈气难伸,将家传八卦掌发挥出来,越来越狠。那老者招接不住,肩头连中两掌,踉踉跄跄的退开几步。他必然神待要再上,顿时一人叫道:“老张你退下,这小子有点儿邪门。”

过了好一会,马春花叫道:“商少爷,你能下来么?”商宝震用力挣扎,挣不脱脚上的捆绑,大是羞惭,明显是不能下来,这句话却又怎能出口?只胀红了脸不出声。马春花道:“你别动,谨慎摔下来。我上来助你。”纵身跃高,想要拉住树干攀上,但那树干甚高,这一跃没能抓住,当动手足并用,爬上树干。

商宝震烦躁起来,奔驰更速,掌法催紧。那大汉仍好整以暇,面露浅笑,双掌或挥或按,便如是独个儿练拳普通。此时商宝震已然瞧出,对方出招固然极短,脚下却也按着天赋八卦图式,方位涓滴稳定。他曾听母亲说过,八卦门中有一项极高深的“内八卦”工夫,只要将外八卦工夫练至登峰造极以后,方能肇端学练,但只要一练成,当时以静制动,克敌机先,差未几就无敌于天下了。面前此人明显让着本身,只要他当真一脱手,一招之间就能将本身打倒。他越想越惶恐,纵步后跃,躬身抱拳,说道:“长辈有眼不识泰山,本来是本门前辈到了!”说着深深打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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