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然之间,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当胸射来。段誉叫声:“啊哟!”欲施六脉神剑抵抗,却已不及,只觉胸口一痛,迷含混糊入耳到有人念叨:“阿弥陀佛!”便已人事不知了。

余婆叫道:“众位契丹兄弟,请过来发言。”那十八名契丹军人不知余婆企图何居,却不畴昔,大家挺刀在手,并肩而立,明知寡不敌众,却也要决一死战。余婆叫道:“灵鹫八部,将这十八位朋友护住了。”八部诸女奔将前去,站在十八名契丹军人身前,诸洞主、岛主翼卫在旁。星宿派门人急欲在新仆人前建功,帮着摇旗号令,这一来阵容倒也甚盛。

少室后山阵势险要,林密路陡,段誉走出数里,已不再听到上面寺中的喧闹之声,空山寂寂,唯有树间鸟雀鸣声。山间林中阳光不到,很有寒意。段誉心道:“萧大哥父子一到此处,脱身就甚轻易,群雄难再围攻。”欣喜之下,俄然想到王语嫣怨怒的神采,心头大震:“倘若大哥已将慕容公子打死了,那……那便如何是好?慕容公子若死,王女人悲伤欲绝,平生都要郁郁寡欢了。”浑不去想慕容公子若死,本身娶得王女人的机遇立时大增。

段誉正想去找寻萧峰,忽听得一个衰老的声音从阁中高处传了出来:“你见到他们向何方而去?”认得是玄寂的口音。另一人道:“我们四个守在这里,那灰衣僧闯了出去,脱手便点了我们的昏睡穴,师伯救醒我时,那灰衣僧已不知去处了。”另一个衰老的声音道:“此处窗房破坏,想必是到了后山。”玄寂道:“不错。”那老衲道:“但不知他们是否盗了阁中的经籍?”玄寂道:“这二人在本寺附近暗藏多年,我们高低僧众地痞噩噩,一无所觉,可算得无能。他们如要盗经,这些年来那一天不成盗,何必比及本日?”那老衲道:“师兄说得是。”二僧齐声长叹。

群雄都觉这话甚是有理,但玄慈圆寂、庄聚贤脚断,少林派和丐帮这中原武林两大支柱,都变成了群龙无首,无人主持大局。

包分歧点头道:“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完整牛头不对马嘴矣!差之厘毫,谬以千里矣!我说的是‘我们’,吕长老说的是‘我’。夫‘我们’者,我们姑苏慕容氏这伙人也,此中有慕容公子,有邓大哥、公冶二哥、风四弟,有包分歧,另有一名王女人。至于‘我’者,只是包分歧孤家寡人、一条‘非也非也’的光棍是也。众位豪杰瞧上一瞧,王女人花容月貌,是位娇滴滴的大闺女,跟我丑不堪言的包分歧包老三大不不异,岂能混为一谈?”

全冠清道:“便请少林寺玄寂大师,与丐帮吕长老共同发号施令,大伙儿齐听调派。先杀了萧远山、萧峰父子,撤除我大宋的亲信大患。其他善后事件,无妨渐渐从长计议。”他见游坦之身败名裂,本身在帮中失了大背景,杀易大彪等人之事又已泄漏,心下甚是惶惧,急欲另兴风波,觉得卸罪脱身之计。

他又是一呆,心道:“王女人既已见疑,我又何必上去自讨败兴?”但转念又想:“这千百人簇拥而前,对萧大哥群相围攻,他处境实在凶恶非常。虚竹二哥已言明两不互助,我若不极力援手,金兰结义之情安在?纵使王女人见怪,却也顾不得了。”因而跟从群豪,奔上山去。

包分歧又道:“这张榜文,是易大彪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我向贵帮报讯,是慕容公子定下的主张。我说‘我们’,那是不错的。如果说‘我’,那可就与本相不符了。鄙人不懂西夏笔墨,去接这张榜文来干甚么?鄙人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吃过一个大大的败仗,就算不来找贵帮报仇,这报讯却老是不报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西夏榜文,向贵帮报讯,都是‘我们’姑苏慕容氏一伙人,却不是‘我’包分歧独个儿!”他转头向公冶干道:“二哥,是他们输了,将榜文收起来罢。”

他迷怅惘惘的在树林中信步慢行,一忽儿想到慕容复,一忽儿想到萧大哥,一忽儿想到爹爹、妈妈和伯父,但想得最多的毕竟还是王语嫣,特别是她刚才那恚怒怨怼的神采。

虚竹心伤父母之亡,也想不出甚么主张,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灵鹫宫与少林派是友非敌,大伙不成伤了和蔼,更不得打斗攻杀。”

他渐渐绕畴昔,要瞧那老衲是多么面貌,究竟是何许人物。但要看到那和尚正面,须得走到萧峰等人身后,他不敢轰动诸人,放轻脚步,远远兜了个圈子,斜身缩足,正要走近鸠摩智身畔时,突见鸠摩智转过甚来,向他微微一笑。段誉也以笑容相报。

群雄顿时纷繁呼唤:“这话说得是,请玄寂大师、吕长老发令。”“此事关及天下安危,两位前辈当仁不让,义不容辞。”“我们同遵号令,扑杀这两名番狗!”顷刻间千百人乒乒乓乓的拔出兵刃,更有人便要向一十八名契丹军人攻杀畴昔。

宋长老心道:“你大兜圈子,说来讲去,还是忘不了那日无锡城外一战落败的热诚。”陈长老拱手道:“当日包兄赤手空拳,与敝帮宋长老一条六十斤重的钢杖相斗,包兄已大占胜算。敝帮目睹不敌,结那‘打……打……’阿谁阵法,还是何如不了包兄。当时在做敝帮帮主的乔峰以生力军上阵,想那乔峰武功了得,威震当世,与包兄酣斗很久,这才勉强胜了包兄半招。当时包兄放言高歌,飘但是去,斗是斗得高超,去也去得萧洒,敝帮高低过后提及,那一个不是津津乐道,心中敬佩?包兄怎地自谦如此,反说是败在敝帮手中?决无此事,决无此事。那乔峰和敝帮早已没有干系,乃至可说已是我们的公敌。”

玄寂见了灵鹫宫这等阵容,情知大是劲敌,听虚竹这么说,便道:“这十八名契丹军人杀与不杀,无关大局,冲着虚竹先生的脸面,临时搁下。虚竹先生,我们擒杀萧峰,你互助何方?”虚竹迟疑道:“少林派是我出身之地,萧峰是我义兄,一者于我有恩,一者于我有义。我……我……我只好两不互助。只不过……只不过……师叔祖,我劝你放我萧大哥去罢,我劝他不来攻打大宋便是。”玄寂心道:“你枉自武功高强,又为一派之主,说出话来却似三岁小儿普通。”说道:“‘师叔祖’三字,虚竹先生而后再也休提。”虚竹道:“是,是,我这可忘了。”

段誉心想他们在说少林寺的丢脸之事,不成偷听,实在玄寂等僧说话声甚低,只因段誉内力深厚,这才听闻。段誉渐渐走开,深思:“他们说萧大哥到了后山,我这就去瞧瞧。”

段誉出身于佛国,自幼即随高僧研习佛法,于佛经义理很有会心,只大理国佛法一部分自南边传来,属于小乘部派佛法,另一部分大乘佛法例自吐蕃国传来,属于密宗,与少林寺的禅宗一派很有分歧,听那老衲所说偈语,虽似浅近,却含至理,深思:“瞧这位老衲的服色,乃是少林寺僧侣,且职司甚低,不过是烧茶扫地的杂役,怎地少林寺的高僧和萧大哥他们都听他讲经说法?”

包分歧诚恳不客气的便接了过来,翻开袋口,向里一张,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大蝎,忙合上了袋口,说道:“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为甚么是我赢了,是你输了。”一面说,一面解开长袍的衣带,抖一抖衣袖,提一提袋角,倒出了身上各物,叫世人看到他除了几块银子、火刀、火石以外,更无别物。吕宋陈吴四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脸上神采茫然。包分歧道:“二哥,你将榜文拿在手中,给他们瞧上一瞧。”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右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声:“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声音平和浑厚,倒是向来没闻声过的。段誉心道:“本来此处有个和尚,无妨去问问他有没见到萧大哥。”当即循声走去。

公冶干一向顾虑慕容博父子的安危,但目睹没法闯过少林群僧的罗汉大阵,也只要干焦急的份儿,当下取出榜文,提在手中。群雄向榜文瞧去,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写满密密麻麻的本国笔墨,固然难辨真伪,看模样仿佛并非赝物。

段誉乱走了一阵,他成心避开人群,竟愈走愈偏僻,来到寺旁一片树林当中。只见一条青石小径穿林而过,也未几想,便沿小径向西北走去,转了几个弯,面前俄然开畅,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峙着一座楼阁,楼头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段誉心道:“少林寺藏经阁名闻天下,却本来建立此处。是了,这楼阁临水而筑,阔别其他房舍,那是唯恐寺中失火,毁了贵重非常的经藏。”

当时段正淳见到段延庆的目光正冷冷向本身射来,当即手握剑柄,运气待敌。大理众士也均全神防备,于段誉仓促走开,都未在乎。

段誉到得少林寺前,迳自闯进庙门。少林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但见一众僧侣与中原群豪在各处殿堂中转来转去,呼喊号令,找寻萧远山父子和慕容博父子的地点。更有很多人跃上屋顶,登高了望,四下里扰攘纷繁,乱成一团。世人穿房入舍,奔行来去,大家都在扣问:“在那边?见到没有?”少林寺寂静古刹,顷刻间变作了乱墟闹市普通。

当下少林僧抢先,丐帮与中原群雄齐声发喊,冲向山上。

邓百川喜道:“三弟,真有你的,‘有屁请放’这一番说辞,竟为主公和公子拉到了这么多得力帮手。”包分歧道:“非也,非也!担搁了这么久,不知主公和公子是祸是福,胜负如何。”

余婆躬身向虚竹道:“仆人,这十八位军人乃仆人义兄的部属,若在仆人面前让人乱刀分尸,大折灵鹫宫的威风。我们临时将他们把守,敬候仆人发落。”

陈长老瞧瞧吕宋吴三位长老,一时拿不定主张。忽听得一人大声叫道:“原当如此,更有何疑?”世人齐向声音来处瞧去,见说话之人是“十方秀才”全冠清,他这时已升为九袋长老,只听他续道:“辽国乃我大宋死仇大敌。这萧峰之父萧远山,自称在少林寺潜居多年,尽得少林派武学秘笈。本日大伙儿若不同心合力将他撤除,他回到辽国以后,广传得自中土的上乘武功,契丹人如虎添翼,再来打击大宋,我们炎黄子孙个个要做亡国奴了。”

吕宋陈吴四长老面面相觑,万不料他咬文嚼字,专从“我”与“我们”之间的差别上大做文章。

王语嫣急道:“快走!别‘非也非也’的了。”一面说,一面提步急奔,忽见段誉跟从在旁,问道:“段公子,你又要助你义兄,跟我表哥难堪么?”言辞中大有不满之意。刚才慕容复横剑他杀,几乎身亡,全系因败在段誉和萧峰二人部下、羞愤难当之故,王语嫣念及此事,对段誉大是恚怒。

玄寂道:“灵鹫宫既然两不互助,少林派与贵派那便是友非敌,两边不得伤了和蔼。”转头向丐帮吕长老道:“吕长老,我们齐到敝寺去瞧瞧动静如何?”吕长老点头道:“甚好!丐帮众兄弟,同赴少林寺去!”

段誉一怔,停了脚步。他自和王语嫣了解以来,对她千依百顺,为了她赴危蹈险,全不顾一己存亡,可从未见过她对本身如此神情不善,一时惶恐失措,心乱如麻,隔了半晌,才道:“我……我并不想跟慕容公子难堪。他要杀我,你说我该当任由他来杀么?”抬开端来时,只见身边群雄纷繁奔跃而过,王语嫣和邓百川等世人早已不知去处。

陈长老道:“包兄讽刺了,鄙人决无此意。但是以包兄所见,该当如何?”包分歧道:“是非曲直,一言而决,待鄙人给你分解分解。拿来!”这“拿来”两字一出口,便即伸脱手去。陈长老道:“甚么?”包分歧道:“布袋、蝎子、解药!”陈长老道:“包兄尚未证明,何故便算赢了?”包分歧道:“只怕你输了以后,狡赖不给。”陈长老哈哈一笑,道:“小小毒物,何足道哉?包兄既要,鄙人当即奉上,又何必赌甚么胜负?”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将畴昔。

包分歧道:“我先前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们,请我们交给贵帮长老。是也不是?”吕宋陈吴四长老听他忽又自承其事,喜道:“恰是。”包分歧道:“但吕长老却硬指我曾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请我交给贵帮长老。是不是?”四长老齐道:“是,那又有甚么说错了?”

转过一片竹林,忽见林间一块草坪上堆积着很多人。一个身穿敝旧青袍的和尚背向坐在石上,诵经之声便自他口出,他面前坐着多人,此中有萧远山、萧峰父子,慕容博、慕容复父子,以及来自别寺的几位高僧、少林寺好几位玄字辈高僧,也都坐在地下,双手合什、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的听法。四五丈外站着一人,倒是吐蕃国师鸠摩智,脸露挖苦之色,显是心中不平。

他却不知包分歧东拉西扯,其志只在他最后一句话,既不是为了当日无锡杏子林中一败之辱,更不是为了他那“有话便说,有屁少放”这八个字。包分歧当即打蛇随棍上,说道:“既然如此,再好也没有了。就请陈长老带领贵帮兄弟,我们同仇敌忾,去将乔峰那厮擒了下来。当时我们念在好朋友的份上,自会将榜文双手奉上。老兄倘若不识榜文中希罕古怪的笔墨,我公冶二哥索脾气面做到底,重新至尾、源源本本的译解明白,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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