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怔怔的掉下泪来,哽咽道:“誉哥,你我有缘无份,我内心对你好了,那晓得……那晓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段誉道:“当日在曼陀山庄初见,我便是想跟你多说一句话,也是天大的福分,当今不但一百句,一千句话也说过了。嫣妹,你我虽无伉俪之份,倒是真正的兄妹,那也好得很啊!”王语嫣道:“誉哥,你一向待我很好,我内心非常感激。你能不能派一所尼姑庵给我?让我削发削发,忏悔己过,祈求我佛保佑大理风调雨顺,在你治下国泰民安。”
段誉办了即位大典等大过后,拨付府第,给王语嫣、木婉清、钟灵居住,派出宫女别离至各府伏侍。梅兰竹菊四姝带领灵鹫宫部下向段誉告别,段誉对四姝及灵鹫诸女赠以厚礼。
段誉心中难过,本身锦衣玉食,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想不到治下百姓竟至饿死。想到惨把柄忍不住流下泪来,提起手掌猛力击打本身脸颊。巴天石仓猝劝止,说道:“陛下,不成如此!”段誉堕泪道:“这孩子是我害死的!我段誉狼心狗肺,对不起大理百姓!我丧芥蒂狂,不配为君!”说着又伸掌击打本身。范骅忙抓住他手,劝道:“陛下请节哀。天灾风行,是奖惩我们当政不善,大理三公该首当其祸。”众臣工跪了下来,深自怒斥。
梅剑向段誉施礼,说道:“我家仆人多多拜上段公子,说道有一件事,当真万分对不起公子,却也无可何如。我仆人无信食言,愧见公子,只要请公子谅解。”
这日他率同范骅、巴天石、朱丹臣等官员,往大理城官方观察灾情,亲身发放救灾药米。走到下关一家人家,在门外听得屋内号哭声甚为惨痛,当即下轿入内。只见那户人家门墙褴褛,屋内断垣残瓦,甚为贫苦。走到厅上,听得号哭声悲戚,一问之下,本来这家的八岁儿子染疫身亡,孩子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极哀痛。只见一其中年妇人执住死童的手,嚎啕大哭,身上衣衫染满了灰尘。
段誉道:“嫣妹,这一贯表情可好?这些日子来我忙于救灾,没来问候你,真失礼了!”王语嫣幽幽的道:“你不怪我爹爹和妈妈吗?我一向在担心,怕你为此活力。”段誉叹了口气,道:“你都晓得了?你的爹爹,就是我的爹爹。长辈们当年的事,我们做小辈的管不了。”
自他在曼陀山庄见到王语嫣,只因她面貌与无量山石洞中的玉像类似,心中立时便生出“她是神仙姊姊”的意念,多见一次,便多一次暗叫她“神仙姊姊”,之前向神仙姊姊所磕的一千个头,每一个头都似是朝王语嫣磕的。见到她时,当她是“神仙姊姊”,不见她而想看她时,心中将“神仙姊姊”冰肌玉貌的神仙身形、神清骨秀的天女形貌,都加在王语嫣身上。实在不但王语嫣并非当真如此美艳若仙,即便玉像本身,也远远不及段誉心中本身所构成的意像,自知那便是佛家所谓的“心魔”。
厥后这些日子中,大理国典礼重重,先要办理保定帝避位为僧、赴天龙寺削发的大典,段誉带领群臣和百姓恭送,到天龙寺拜见枯荣大师及本因方丈。保定帝先已剃度,已定法名本尘,入寺归班后,奉方丈之命,开坛说法。天龙寺群僧在本因方丈带领之下,筑坛兴作法事,祈求大理国鼎祚悠长、国泰民安、兵器不兴、四境清靖、民丰物阜。
段誉来到宫中,见段正明两眼已哭得红肿,正待拜倒,段正明叫道:“孩子,怎……怎会如此?”张臂抱住了他。伯侄二人,搂在一起。
那家两代佳耦见天子与众大臣如此,一时吓得不敢再哭,反来安慰段誉。巴天石当即命部属挑来三担白米,以及腊鱼、腊肉、生鸡、火腿、米粉等食品,再施了五十两白银,作为办理丧葬之用。
顷刻之间,脑海中呈现了王语嫣几次三番对他冷酷相待的景象:包分歧赶他出听香水榭,他恋恋不舍的不肯走,王语嫣并无片语只字挽留,连半个眼色也无,反而是阿碧情致殷殷的荡舟送他到无锡;而后西来同路,包分歧数次恶言摈除,不准他同业,王语嫣也向来没涓滴好言居间;他几次背负她出险,她从不至心称谢,惟得以重会表哥为喜;最后在少林寺外,慕容复将他踹在地下,发掌要取别性命,王语嫣全无半分体贴。他父亲和南海鳄神舍命来救,慕容复出指导中了段正淳胸口,王语嫣反而大声喝采:“表哥,好一招‘夜叉探海’……”
镇南王薨于门路、世子扶灵返国的讯息,早已传入大理都城。镇南王有功于国,善待百姓,甚得民气,众官百姓迎出十余里外,城内城外,悲声不断。段誉、华赫艮、范骅、巴天石等当即入宫,向皇上禀报镇南王的死因。王语嫣、梅剑等一行人,由朱丹臣接待在宾馆居住。
段誉见这家人个个容色蕉萃、瘦骨伶仃,一问之下,本来百口已有十来天没吃饱饭。那死童更瘦得皮包骨头,一只手赤色全无,双目深陷,满脸痘疤,肚腹肿胀,与其说是染疫身亡,还不如说是饿死了的。
只听段誉道:“嫣妹,你也不必削发为尼,你如果情愿,便在大理平静之地落拓居住,统统扶养,天然由你哥哥供应,不必担心。既然射中必定你是我的妹子,我天然平生一世,都会以你是我妹子相待。非论你要甚么,只须我力所能及,你固然开口,我无有不允。”
这时华赫艮、范骅、傅思归、崔百泉、过彦之等闻体味药,身上受点的穴道也已解开。华赫艮见云中鹤兀自躺在地下,怒从心起,一刀砍下,“穷凶极恶”云中鹤顿时身首分离。华范等五人向段正淳佳耦的尸体下拜,大放悲声。
段誉见她对两人乃是兄妹之事既不悲伤可惜,亦无缠绵沉沦,比之当年木婉清得知是本身妹子之时的凄然欲绝情状,浑不不异,心中忽有所感:“她毕竟对我并无多大情义,决不像婉妹那样,一意要做我老婆。在那万劫谷的石屋当中,虽说她是中了春药‘阴阳和合散’之毒,但她对我情义缠绵,出自至心,并非单是精神上的春情泛动,她确是真敬爱我。厥后再在西夏道上相遇,她知我已转而爱上了王女人,虽微有妒意,却不恨我,当我和语嫣在小溪边卿卿我我之时,婉妹还冒险扮装为男人,去西夏皇宫代我求亲。就是钟灵妹子,也干冒凶恶,行走江湖,出来寻我,比语嫣对我好很多。语嫣平生苦恋表哥,只因慕容复当时一意想去做西夏驸马,她在万念俱灰、无可何如当中,才对我宛转相就。”
段誉连日忙于诸般政务,对王语嫣等三女之事临时置之脑后,这些事一想起来便非常头痛。然这些日子来,心中不住回旋一个非常的困难:“二十年来,对我恩慈非常的爹爹本来不是我爹爹,我真正的爹爹倒是阿谁‘天下第一大恶人’。我不能因他形相丑怪、行动残暴、名声奇劣,便不认他为父。妈妈说:‘你爹爹的那些女儿,甚么木女人哪、王女人哪、钟女人哪,你爱那一个,便可娶那一个。这很多女人,你便一起都娶了,那也好得很,你喜好不喜好?’本来,那天然喜好得很,但是我不能贪得无厌,只娶一个王女人就够了。但是要娶王女人,便得向众承认,我不是爹爹的亲生儿子,这岂不是既损了爹爹的申明,又污了妈妈的明净名节。”
该处已是大理国国境,华赫艮向邻近州县传下号令。州官、县官听得皇太弟镇南王佳耦竟在本身辖境中“暴病身亡”,只吓得目瞪口呆,几乎晕去,心想起码“荒怠政务,奉养不周”的罪名是逃不去的了,幸亏华司徒倒也没如何斥责,当动手忙脚乱的纠集人夫,运送镇南王佳耦等人的棺木。灵鹫诸女唯恐途中再有变卦,直将段誉送到大理国都城。巴天石等在途中方始复苏。
段誉吃了一惊,叫道:“伯父,你……”段正明道:“那日在天龙寺抵抗鸠摩智,师父便已为我剃度传戒,此事你所亲见。”段誉道:“是。”段正明说道:“我身入佛门,便当传位于你父。只因当时你父身在中原,国不成一日无君,我才不得不秉承师父之命,暂摄帝位。你父不幸身亡于门路之间,本日我便传位于你。”
段誉挥泪拜别伯父本尘大师,回归大理都城,朝廷中昌大停止即位大典,段誉登基为帝,年号“日新”,取“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之义,决计拔除民瘼,厉行改革,兴利除弊。又应巴天石、朱丹臣等臣子建议,恭谥父亲段正淳为“中宗文安帝”、母亲刀白凤为慈和文安皇后,访到秦红棉、阮星竹两家家眷,皆有赐赠,甘宝宝家有丈夫,不便赐恤,暗中对钟灵赐赉金银,命她分送其母的支属。厚恤褚万里、古笃诚两名保护,赠以将军衔,荫及子孙。善阐侯高升泰当时已去世,拜其子高泰明为左丞相,司徒华赫艮为三公之首,兼领右丞相。司马范骅执掌兵权。文武百官,各居原位,皆晋升一级。派使臣前去大宋、辽国、吐番、西夏、回鹘、高丽、蒲甘诸国,奉告老皇退位、新皇即位,各国均有回聘致贺。
次日凌晨,华赫艮等别离出外采购棺木。到得午间,灵鹫宫朱天部诸女伴随王语嫣、巴天石、朱丹臣、木婉清、钟灵比及来。他们中了醉人蜂的毒刺以后,昏昏沉沉,迄未如何复苏。段誉、华赫艮等将死者别离入殓。段誉抚尸大哭,伤痛难忍。
段正明道:“这就是了,你若想酬谢亲恩,便当保全他们的令名。出身之事,从今再也休提。做天子吗,你只须服膺三件事,第一是爱民,第二是纳谏,第三是节欲。你本性仁厚,对百姓是不会残暴的。任何大小臣工有甚么奉劝进谏,先想想他们说得有理在理,有理的便照做,说错了的也不成见怪。有人肯说话,便是功德。本身每当想要甚么,非论是珍玩财物,还是美女宫室,均以置之度外为好。将来年纪渐老之时,千万不成自恃聪明,于国事妄作更张,除了保国侵占,决不成对邻国擅动兵器。”
段誉毫不坦白,将途中经历一一禀明,连段夫人的言语也无半句遗漏,说罢又拜,泣道:“倘若爹爹真不是孩儿的生身之父,孩儿便是孽种,再也不能……不能在大理住了。”
这日朝中报灾官上禀,各地更无新灾,民气大安。段誉心下甚喜,但想到那饿死孩童的惨状,仍不由哀思,叮嘱百官务须将百姓痛苦放在心上。
忽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嘘嘘的叫子之声,竹剑道:“梅姊和兰姊也都来啦!”过未几时,马蹄声响,十余人骑马奔到屋前,抢先二人恰是梅剑、兰剑。二女快步冲进屋来,见满地都是尸骨,不住顿足,连叫:“啊哟,啊哟!”
段誉惊奇更甚,说道:“孩儿年青识浅,如何能当大位?何况孩儿出身难懂,孩儿……我……还是避难山林……”
“伯父问我:‘你父、你母待你如何?’我答:‘亲恩深重,如海似山。’伯父言道:‘这就是了,你想酬谢亲恩,便当保全他们的令名。’我如公之于众,只不过想娶王女人为后,收木钟二妹作嫔妃,为了本身的情欲欢娱,却不吝损毁父亲、母亲的名誉名节,这等用心行事,直如禽兽普通。天下不孝之事,无过于此。本来只因我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之子,才会做出这等‘天下第一大恶事’出来。”
过得月余,保山俄然天花风行,垂垂伸展至大理一带,国中死人甚多。段誉一面设坛祷告,祈求国泰民安,同时施药救灾,又对哀鸿发放金赋税米,俾减民困,但天花既生,当时难以救治。
退朝以后,段誉素衣小帽,微服来到王语嫣的居处。管事跪下迎进大厅,王语嫣出来相见。
段正明心惊之余,连叹:“冤孽,冤孽!”伸手扶起段誉,说道:“孩儿,此中启事,世上唯你和段延庆二人得知,你本来不须向我禀明。但你竟然直言无隐,足见坦诚。我和你爹爹均无子嗣,别说你本就姓段,就算不是姓段,我也决意立你为嗣。我这皇位,本来是延庆太子的,我窃居其位数十年,心中常自忸捏,上天如此安排,当真再好也没有。”说着伸手除下头上黄缎便帽,头上已剃光了头发。
她自从于王夫人备以擒拿段正淳的庄中,得知本身实在是段正淳之女、与段誉是同胞兄妹以后,便觉造化弄人,本身平生不幸,定是宿世犯了严峻罪过,业报深重,乃至自幼痴恋表哥慕容复,他却弃己如遗,甘心去求为西夏驸马;待得与段誉两心相悦,不料变生不测,本身竟与他同为一父所生。若说宿世罪业太大,偏生本身生来貌美,资质聪明,可见这平生一定就此万劫不复。这些日来闲居无聊,多读佛经,坚信世上诸事都在于一个“缘”字,缘法到来,天然水到渠成,万事不能强求。段誉与己乃是同胞手足,此事在本身出世之前,便已必定,本身千万扭不过老天安排。柔肠百转以后,终究清算起怨天恨地之心,心想段誉自来待己极好,本身也就以亲兄妹的情分好好待他。
段誉回宫以后,当即调集丞相、三公,下旨宫内节衣缩膳,臣工淘汰薪俸,天下普济赈灾,同时减徭省赋,宽减百姓承担。幸亏过得半月,天时有变,天花灾疫垂垂减弱,段誉心下稍宽,每日在大理城及所属州县巡查,若见有人衣食不周,便施周济,总之要使得大理全境无人冻饿致死。心想本身得为君主,乃是“天禄”,若不善待百姓,“天禄永终”,本身也不能为君了。
段正明喝道:“你父、你母待你如何?”段誉哭泣道:“亲恩深重,如海似山。”
段誉也不知她说的是甚么事,哽咽道:“我们是金兰兄弟,又分甚么相互?我爹爹、妈妈都死了,我还去管甚么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