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群豪都已聚在雁门关前。萧峰和阿紫并骑来到关隘,关门却兀自紧闭。一名宋军军官站在关门城头,朗声说道:“奉镇守雁门关批示使张将军将令:尔等既是中原百姓,原可入关,但不知是不是勾搭辽军的特工,是以大家抛下军火,待我军一一搜检。身上如不藏军火者,张将军开恩,放尔等入关。”

萧峰朗声叫道:“众位请各在原地稍候,不成挪动,待鄙人与辽帝分辩。”单骑纵马而出。他双手高举过顶,表示手中并无兵刃弓箭,大声叫道:“大辽国天子陛下,臣南院大王萧峰有几句话向你禀告,请你出来。”他这几句话鼓足内力,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辽军十余万将士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家变色。

虚竹双手连伸,抓住辽兵的胸口背心,不住掷出阵来,一面向耶律洪基靠近。两员大将纵马冲上,双枪齐至,向虚竹胸腹刺到。虚竹俄然跃起,双足分落二将枪头。两员辽将齐声大喝,颤栗枪杆,要将虚竹身子震落。虚竹乘着双枪颤栗之势,飞身跃起,半空中便向耶律洪基头顶扑落。

关上宋军见到仇敌如此军威,无不栗然。

辽军限于山势,东西两路垂垂收缩,都从正面压境而来,但除马蹄声、铁甲声、大风吹旗声外,却无半点人声鼓噪,的是军纪严整的精锐之师。一队队辽军逼关为阵,驰到弩箭将及之处,便即愣住。一眼望去,东西北三方旗号招展,不知有多少人马。

耶律洪基右手宝刀高举,辽军立时寂静,除了偶有战马嘶鸣,更无半点声气。耶律洪基放下宝刀,大声笑道:“萧大王,你说要引辽军入关,如何关门还不大开?”

萧峰热泪盈眶,走近摩挲树干,那树比之当日与阿朱相会时已高了很多。一时候悲伤欲绝,浑忘了身外之事。

这日晚间,群豪在一座山坡上歇宿。睡到半夜,俄然有人大声惊呼。群豪一惊而醒,只见北方烧红了半边天,萧峰和范骅对瞧一眼,心下模糊感到不吉。范骅低声问道:“萧大王,你瞧是不是辽兵绕道前来夹攻?”萧峰点了点头。范骅道:“这一场大火,不知烧了多少民居,唉!”萧峰不肯说耶律洪基的好话,却知他在女真人部下吃了个败仗,心下不忿,一口肝火全宣泄在无辜百姓身上,这一起领军西来,定是见人杀人,见屋烧屋。

忽听得阿紫叫道:“姊夫,快退!快退!”阿紫奔近身来,拉住萧峰衣袖。

玄渡仓猝制止,向那军官道:“相烦禀报张将军晓得:我们都是忠义为国的大宋百姓,先前便是我们派人前来禀报辽军来攻的。敌军转眼即至,再要搜检甚么的,迟误了时候,当时再开关便伤害了。”

萧峰道:“大师是汉人,只道汉为明,契丹为暗。我契丹人却说大辽为明,大宋为暗。想我契丹先人为羯人所残杀,为鲜卑人所勒迫,东逃西窜,苦不堪言。大唐之时,你们汉人武功极盛,不知杀了我契丹多少懦夫,掳了我契丹多少妇女,当今你们汉人武功不可了,我契丹反过来攻杀你们。如此杀来杀去,不知何日方了?”

一如游鱼之滑,一如飞鸟之捷,两人双双攻到。耶律洪基大惊,提起宝刀,疾向身在半空的虚竹砍去。

玄渡叹了口气,说道:“只要普天下的帝王将军们都信奉佛法,以慈悲为怀,当时才不再有交战杀伐的惨事。”萧峰道:“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这等承平天下。”

此言一出,群豪顿时大哗。有的说:“我等千里奔驰,奋力抵当辽兵,怎可思疑我等是特工?”有的道:“我们照顾军火是为了助将军抗辽,倘若落空趁手兵器,如何对辽军兵戈?”更有性子卤莽之人叫骂:“他妈的,不放我们进关么?大伙儿攻出来!”

话声未了,只听得东边霹雷隆、霹雷隆之声高文。群豪一齐转头向东望去,但见灰尘飞起,如乌云般遮住了半边天,顷刻之间,群豪面面相觑,默不出声,但听得霹雷隆、霹雷隆闷雷般的声音远远响着,显是大队辽军马队奔驰而来,从声音入耳来不知有多少万人马。江湖上的凶杀打斗,群豪见很多了,但如此雄师驰驱倒是闻所未闻,比之南都城外的接战,这一次辽军的范围又不知大了多少倍。大家虽都是胆气豪壮之辈,蓦地间碰到这般六合为之变色的军威,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满手盗汗。

萧峰道:“我在此地之时,常听族人唱一首歌。”当即大声而唱:“亡我祈连山,使我家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色彩。”他中气充分,歌声远远传了出去,但歌中充满了哀伤苦楚之意。

菊剑鼓掌笑道:“哈哈,我们的皇上哥哥,比小和尚还更加老衲人。”李清露向她白了一眼,斥道:“不成胡说!”菊剑与梅兰竹三剑一齐伸伸舌头,不敢说了。

到第三日上,忽见东边烽火冲天而起,那是辽兵追来的讯号。群豪都心头一凛,有些少年豪杰便欲转头,互助留下伏击的小队,却为玄渡、范骅等喝住。

一行人续向西行,这一日过了代州的繁畤,目睹东南北三方都有火光,日夜不息,辽军一起烧杀而来。群大志下均感气愤,不住叫骂,要和辽军决一死战。

萧峰知他之意,是要本身设法和女真人联络,但想本身实是契丹人,如何能勾搭内奸来攻打本国,俄然问道:“玄渡大师,我爹爹在宝刹可好?”玄渡一怔,道:“令尊皈依三宝,在少林后院清修,我们此次到南京来,也没知会令尊,以免冲动他的尘心。”萧峰道:“我真想见见爹爹,问他一句话。”玄渡嗯的一声。

过得半晌,猛听得辽军阵中鼓角声高文,千军万马如波浪般向两侧分开,八名骑士固执顶风招展的八面黄金色大旗,驰出阵来。厥后一队队长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摆列两旁,接着是十名锦袍铁甲的大将簇拥着耶律洪基出阵。

萧峰缓缓转头,见到石壁旁一株花树,耳中仿佛听到了阿朱当年躲在树后的声音:“乔大爷,你再打下去,这座山岳也要给你击倒了。”他一呆,阿朱情致殷殷的几句话,清清楚楚的在他脑海中响起:“我在这里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公然来了,感谢老天爷保佑,你终究安然无恙。”

群豪打了个败仗,喝彩号令,民气大振,范骅却悄悄对玄渡、虚竹、段誉等人说道:“我们所歼的只是辽军一小队,这一仗既接上了,第二批辽军跟着便来。我们快向西退!”

此言一出,关上通译便传给镇守雁门关批示使张将军听了。关上宋军立时大噪,指着萧峰指手划脚的痛骂。

段誉策马走近,听到二人下半截的说话,喟然吟道:“烽火燃不息,交战无已时。野战搏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贤人不得已而用之。”萧峰赞道:“‘乃知兵者是凶器,贤人不得已而用之。’贤弟,你作得好诗。”段誉道:“这不是我作的,是唐朝大墨客李白的诗篇。”

这时虚竹既得天山童姥的真传,又练了灵鹫宫石壁上武学的秘奥,武功之高,实已到了随心所欲、无往而倒霉的境地,而段誉在获得鸠摩智的毕生修为后,内力之强,亦是震古铄今,他那“凌波微步”发挥开来,辽军将士如何禁止得住?

这一晚大家不再歇宿,见离雁门关渐近。群豪催骑疾行,晓得只要一进关门,扼险而守,敌军虽众,破关却不轻易。一起上马匹纷繁倒毙,有的展开轻功步行,有的便两人一骑。行到天明,离雁门关已不过十余里地,世人都放下了心,上马牵缰,缓缓而行,好让牲口回力。但身后霹雷隆、霹雷隆的万马奔腾之声,却也更加响了。

段誉点头道:“这是匈奴人的歌,当年汉武帝大伐匈奴,掠取了大片处所,匈奴人惨伤困苦,想不到这歌直传到本日。”萧峰道:“我契丹先人,当年和匈奴乃是本家,和当时匈奴人普通痛苦。”

吴长风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你少噜苏几句,早些开了关,岂不是甚么事也没有了?”那军官怒道:“你这老叫化,本官面前那有你说话的余地?”他右手一扬,城垛上顿时呈现了千余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城下。那军官喝道:“快快退开,若再在这里扰乱军心,可要放箭了。”玄渡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萧峰下岭来到山侧,蓦地间看到一块大岩,心中一凛:“当年玄慈方丈、汪帮主等带领中原豪杰,伏击我爹爹,杀死了我母亲和很多契丹军人,便是在此。”侧头只见一片山壁上斧凿的印痕宛然可见,恰是玄慈将萧远山所留笔迹削去之处。

范骅叫道:“众位兄弟,仇敌势大,枉死无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本日临时遁藏,今后再来反击。”群豪纷繁上马,向西急驰,但听得那霹雷隆的声音,在身后老是响个不断。

玄渡说道:“将军明鉴:我们这里有很多火伴,有的是大理人,有的是西夏人,都跟我们联手抗击辽兵,都是朋友,何分是宋人不宋人?”此次段誉率部北上,严守奥妙,决不泄漏是一国之主的成分,以防宋朝大臣起心侵犯,或掳之作为人质,兼之大理与辽国相隔虽远,却也不肯公开与之为敌,是以玄渡不提关下有大理国极首要人物。

雁门关两侧双峰夹峙,矗立入云,这关以是名为“雁门”,意义说鸿雁南飞之时,也须从双峰之间通过,以喻阵势之险。群豪中虽不乏轻功高强之士,尽可翻山越岭而走,但其他人众难逾天险,不免要为辽军聚歼于关下了。

那军官怫然道:“雁门关乃大宋北门锁钥,是多么要紧地点?辽兵大队人马转眼即到,我若随便开关,给辽兵冲了出去,这天大祸事谁能担负?”

吴长风大声道:“那不是认输了吗?范司马,你别长别人志气,灭本身威风,胜也好,败也好,我们总得跟辽狗拚个你死我活。”

群豪面面相觑,无不气愤。段誉的部下是大理国臣民,虚竹的部下更是各族人氏都有,或西域、或西夏、或吐蕃、或高丽,若只大宋臣民方得进关,那么大理国、灵鹫宫两路人马,大部分都不能出来了。

萧峰知耶律洪基这话是利用反间计,要使宋兵不敢开关放本身入内,心中微微一酸,当即上马,走上几步,说道:“陛下,臣萧峰有负厚恩,重劳御驾亲临,极刑,极刑!”说着便跪倒在地。

当下李清露和萧峰、段誉告别,登车退回,与灵鹫宫九天九部诸女相聚。晓蕾与四剑在车子旁护送。

萧峰道:“我想叨教他白叟家:倘若辽兵前来攻打少林寺,他却怎生措置?”玄渡道:“那自是抖擞杀敌,护寺护法,更有何疑?”萧峰道:“但是我爹爹是契丹人,如何要他为了汉人,去杀契丹人?”玄渡沉吟道:“弃暗投明,可敬可佩!”

虚竹深思半晌,说道:“三弟说得对,只要心存佛教,向慕正法,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是即削发,是即具足’!学习佛法,须当圆融。拘泥不化,乃我本性中的大病!”说着满脸喜容,向段誉拜倒。段誉忙跪下行礼。

辽军大喊:“万岁,万岁,千万岁!”声震四野,山谷鸣响。

这一日过了蔚州灵丘,埋锅造饭。范骅沿途伏下一批批豪士,扼守险要的地点,断桥阻路,以延缓辽兵的追击。

正说之间,俄然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南角上射来,一名丐帮弟子中箭倒地。跟着山后一队辽兵大声号令,扑了出来。本来这队辽兵从间道来攻,超出了断后的群豪。这一支突击的辽兵约有五百余人。吴长风大呼:“杀啊!”抢先冲去。群雄跟着冲杀,奋勇抢先。群雄人数既较这小队辽军为多,技艺又远为高强,砍瓜切菜般围攻辽兵,只小半个时候,将五百余名辽兵杀得干清干净。有十余名契丹军人攀山越岭逃脱,也都给中原群豪中轻功高超之士,追上去一一杀死。

耶律洪基出阵之时,原已防到萧峰重施当年在阵上擒杀楚王父子的故伎,早有防备。亲军批示使一声呼喊,三百名盾牌手立时集合,三百面盾牌如同一堵城墙,挡在辽帝面前。长矛手、刀斧手又密密层层的排在盾牌之前。

玄渡本来领人在前,见南边烧起了大火,勒马候在道旁,等萧峰来到,问道:“乔帮主,辽军分三路来攻,你说这雁门关是否守得住?我已派人不竭向雁门关报讯,但关上统帅脆弱,兵威不振,只怕难抗契丹的铁骑。”萧峰无言以对。玄渡又道:“看来女真人倒能对于得了辽兵,将来大宋如和女真人联手,南北夹攻,或许能令契丹铁骑不敢南下。”

俄然两小我影从旁掠过,当真如闪电普通,猛向耶律洪基欺了畴昔,恰是虚竹和段誉。他二人见情势不对,情知本日之事,唯有擒住辽帝作为要胁,才气保持大伙全面,一打手势,便分从摆布抢去。

萧峰昂首远了望去,只见东面、北面、南面三方,辽军长矛的锋芒如同树林般刺向天空,竟然已经合围。萧峰点了点头,道:“好,我们退入雁门关再说。”

玄渡沉默,隔了半晌,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范骅道:“辽军越追越近,我们终将退无可退,依兄弟之见,我们不如四下分离,教辽军不知向那边去追才是。”

那军官已听了人丛中的叫骂之声,又见很多人穿戴奇形怪状的服饰,不类中土人士,说道:“老衲人,你说你们都是中土良民,我瞧有很多不是中国人罢?好!我就网开一面,大宋良民能够进关,不是大宋子民,可不得进关。”

大火直烧到天明,兀自未熄,到得下午,只见南边也烧起了厨子。骄阳下不见火焰,浓烟却直冲霄汉。

段誉东一晃、西一斜,便如游鱼普通,从长矛手、刀斧手间相距不逾一尺的裂缝当中硬生生的挤了畴昔。众辽兵挺长矛攒刺,因相互挤得太近,不但伤不到段誉,兵刃多数号召在本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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