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是座花圃,园中有人巡查。这一晚轮到豹捷堂的帮众当值,是以展飞能进入帮主的内寝。他破窗而出,摔入玫瑰花丛,压断了很多枝干,顿时轰动了巡查的帮众,便有人提着火把抢过来,见展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只道有劲敌侵入帮主房中。那人大惊之下,当即吹起竹哨报警,同时拔出单刀,探头从窗中向屋内望去,见房内乌黑一团,更没半点声气,左手忙举火把去照,右手舞动单刀护住面门。从刀光的裂缝中望畴昔,只见帮主盘膝坐在床上,床前滚倒了一个女子,似是帮主的侍女,别的更无别人。

那少年道:“甚么骗了他老婆到手?我为甚么要杀他?你说我要杀人?人那边杀得的?”见寝室中没有木棍,便提起一张椅子,用力一扳椅脚。他现在水火既济,阴阳调和,神功初成,力道大得出奇,手上使力轻重却全然没有分寸,这一扳之下,只听得喀的一声响,椅脚便折断了。那少年不知本身力大,喃喃的道:“这椅子这般不牢,坐上去岂不摔个大交?侍剑姊姊,你跪着干甚么?快起来啊。”走到展飞身前,说道:“你别动!”

他只模糊感觉,展飞击打本身乃激于一股极大愤懑。当时他体内寒热交攻,难过之极,展飞这一掌恰好打在他膻中穴上。那膻中穴乃人身气海,展飞掌力奇劲,时候又凑得极巧,一掌击到,刚好将他八阴经脉与八阳经脉中所练成的阴阳劲力打成一片,水乳融会,再无寒息和炎息之分。他内力俄然之间加强,乃至将展飞震出窗外,他于此全然不知,但觉体内彻骨之寒变成一片清冷,如烤如焙的酷热化成融融阳和,四肢百骸间说不出的舒畅,又过半晌,连清冷、和缓之感也已不觉,只满身精力满盈,忍不住要大呼大喊。当虎猛堂香主邱山风进房之时,他一口喷出了体内郁积的瘀血,顿时神清气爽,不但体力畅旺,连脑筋也更加活络起来。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此人倒也风趣,口口声声的说我要杀他,倒像我最爱杀人、是个大大好人普通。”

侍剑自从奉侍帮主以来,第一次见他忽发善心,饶了一个获咎他的部属,何况展飞犯上行刺,实属罪不成赦,不由心中欢乐,浅笑道:“你当然是好人哪,是个大大的好人。是好人才抢了人家的老婆,拆散人家伉俪……”说到厥后,语气很有些酸楚,但帮主积威之下,毕竟不敢过分猖獗,说到这里便开口了。

展飞心想:“这贼帮主凶淫暴虐,不知要想甚么新奇古怪的花腔来折磨我?”听他一再提到“阿黄断腿”,忍不住问道:“阿黄是谁?”那少年道:“阿黄是我养的狗儿,可惜不见了。”展飞大怒,厉声道:“豪杰子可杀不成辱,你要杀便杀,如何将展某当作牲口?”那少年忙道:“不,不!我只是这么提一句,大哥别恼,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啦。”说着抱拳拱了拱手。

那少年却不知他意欲伤人,说道:“别动,别动!”伸手便抓住他左腕。展飞只觉半身酸麻,挣扎不得。那少年将那半截椅脚放在他断臂之旁,向侍剑道:“侍剑姊姊,有甚么带子没有?给他绑一绑!如没带子,布条也行。”

那少年与母亲二人僻居荒山,甚么事情都得本身脱手,固然年幼,一应种菜、打猎、烧饭、修屋都干得井井有条。狗儿阿黄断腿,他用木棍给绑上了,竟然过不了十多天便即病愈。他说罢便东张西望,要找根木棍来给展飞接骨。

这时已有帮中妙手救醒了展飞,扶进房来。展飞晓得本帮帮规于犯上反叛的叛徒奖惩最严,常常剥光了衣衫,绑在后山“刑台石”上,任由地下虫蚁咬啮,天空兀鹰啄食,折磨八九日方死。他刚才倾尽尽力的一击没打死帮主,反让他以浑厚内力反弹出来,右臂既断,又受了内伤,只盼速死,却又给人扶进房来,当下凝集一口内息,只要听得帮主说一声“送刑台石受长乐天刑”,立时便举头往墙上撞去。

贝海石大吃一惊,脸现忧色,大声道:“恭喜帮主,道贺帮主,这盖世神功,毕竟练成了。”那少年莫名其妙,问道:“甚……甚么盖世神功?”贝海石猜想他不肯旁人晓得,不敢再提,说道:“是,是部属胡说八道,帮主请勿见怪。”微微躬身,出房而去。

侍剑嗔道:“是好人也说这些下贱话?装不了半晌端庄,转眼间狐狸尾巴就暴露来了。我说呢,好少爷,你便要扮好人,感谢你也多扮一会儿。”

那少年对她的话全然不懂,问道:“你……你说甚么?我抢他老婆来干甚么,我就是不懂,你教我罢!”这时只觉满身似有无穷精力要发散出来,眼中精光大盛。

那少年和侍剑身子虽不能动,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少年心想:“他为甚么跟我仇深似海,我又如何抢他老婆?”侍剑却想:“少爷不知欠下了多少风骚孽债,本日终究遭到报应。唉,此人真的要杀死少爷了。”心下惶急,死力挣扎,但手足酸软,一倾侧间,砰的一声,倒在地下。

展飞恶狠狠的道:“我老婆失身于你,哼,你只道我闭了眼睛做王八,半点不知?但是之前固然晓得,却也何如你不得,只要忍气低声,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那想到老天有眼,你这小淫贼作歹多端,终究落入我手里。”说着双足摆定马步,吸气运功,右臂格格作响,呼的一掌拍出,正击中那少年心口。

公然贝海石伸手在侍剑腰间和肩头捏了几下,解开她穴道,问道:“是谁封了你的穴道?”侍剑指着展飞,说道:“是他!”贝海石眼望展飞,皱起了眉头。

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手执铁锏,大声叫道:“帮主,你白叟家安好么?”揭帷走进屋内,只见帮主满身不住的颤抖,俄然间“哇”的一声,张口喷出无数紫血,足足稀有碗之多。

那少年奇道:“你说我抢了人家的老婆?如何抢法的?我抢来干甚么了?”

展飞知他内功短长,只道他冒充赔罪,实欲以内力伤人,不然此人夙来倨傲无礼,跟部属和颜悦色的说几句话已非常可贵,岂能给人赔甚么不是?当即侧身避开了这一拱,双目炯炯的瞪视,瞧他更有甚么暴虐花腔。那少年道:“年老是姓展的么?展大哥,你请归去歇息罢。我狗杂种不会说话,获咎了你,展大哥别见怪。”展飞大吃一惊,心道:“甚……甚么……他说甚么‘我狗杂种’?那又是一句绕了弯子来骂人的甚么新奇话儿?他骂我是‘狗杂种’么?”

展飞嘲笑一声,正想痛骂几句才死,忽听帮主说道:“是我……是我叫他干的。”侍剑和展飞都几近不信赖本身的耳朵,两人怔怔的瞧着那少年。展飞忙道:“是我获咎了帮主,帮主一掌将我击出窗外。帮主,部属展飞请罪。”说着躬身施礼。

展飞手肩折断,痛得额头满是盗汗,听得世人走远,咬牙怒道:“你要折磨我,便从速动手罢,姓展的求一句饶,不是豪杰。”那少年奇道:“我为甚么要折磨你?嗯,你手臂断了,须得接起来才成。畴前阿黄从山边滚下坑去跌断了腿,是我给它接上的。”

邱山风向旁急闪,才避开了这股腥气甚烈的紫血,正惊奇间,见帮主已跨下床来,扶起地下的侍女,说道:“侍剑姊姊,他……他伤到了你吗?”跟着取出了她口中塞着的帕子。侍剑急呼了一口气,道:“少爷,你……你可给他打伤了,你感觉怎……如何?”错愕之下,话也说不清楚了。那少年浅笑道:“他打了我一掌,我反而舒畅之极。”

侍剑听他越说越不成话,心中怕极,不住发展,几步便退到了房门口,倘若帮主扑将过来,立时便可逃了出去,实在她晓得他当真要逞刁悍,又怎能得脱毒手?以往数次危难,全仗本身以死相胁,果断不从,这才保得了女儿的明净。这时见他目光中又暴露野兽普通残暴神情,不敢再出言讽刺,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少爷,你身子没……没复原,还是……还是多歇息一会罢。”

侍剑心想:“少爷神智清楚了一会儿,转眼又胡涂啦。”但见那少年双目发直,皱眉思考,便向展飞使个眼色,叫他乘机快走。

展飞口中虽硬,目睹他这么一下便折断了椅脚,又想到本身奋力一掌竟给他震断手臂,身子当即破窗而出,此人内力委实雄浑非常,不由自主的满身颤栗,双眼钉住了他手中的椅脚,心想:“他当然不会用椅脚来打我,啊哟,定是要将这椅脚塞入我嘴里,从喉至胃,叫我死不去,活不得。”长乐帮中酷刑甚多,有一项科罚恰是用一根木棍插入犯人丁中,自咽喉直塞至胃,却一时不得便死,痛苦难当,称为“开口笑”。展飞想起了这项酷刑,只吓得魂飞魄散,见帮主走到身前,举起左掌,便向他猛击畴昔。

展飞大声道:“姓石的小子,我也不要你卖好。你要杀我,我本来便逃不了,老子早认命啦,也不想多活一时三刻。你还不快快杀我?”那少年奇道:“你此人的胡涂劲儿,可真叫人好笑,我干么要杀你?我妈妈讲故事时老是说:好人才杀人,好人是不杀人的。我当然不做好人。你这么一个大个儿,虽断了一条手臂,我又怎杀得了你?”侍剑忍不住接口道:“展香主,帮主已饶了你啦,你还不快去?”展飞提起左手摸了摸头,心道:“到底是小贼胡涂了,还是我本身胡涂了?”侍剑顿足道:“快去,快去!”伸手将他推出房外。

侍剑大奇,问道:“你真的给他接骨?”那少年笑道:“接骨便接骨了,莫非另有甚么真的假的?你瞧他痛成这么模样,如何还能闹着玩?”侍剑将信将疑,还是去找了一根带子来,走到两人身边,向那少年看了一眼,惴惴然的将带子为展飞缚上断臂。那少年浅笑道:“好极,你绑得非常妥贴,比我绑阿黄的断腿时好很多了。”

贝海石等见侍剑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神情惶急,心下都已了然,晓得帮主向来好色贪淫,定是大病稍有转机,便起邪念,企图对她非礼,适逢展飞在外巡查,帮主便将他呼了出去,命他点了侍剑穴道,不知展飞如何又获咎了帮主,乃至为他击出窗外,多数是展飞又受命剥光侍剑的衣服,行动却稍有游移。只是展飞武功远较帮主为强,所谓“给他击出窗外”,也必是展飞装腔作势,想停歇他肝火,十之八九,还是自行借势窜出去的。世人见展飞伤势不轻,头脸手臂又为玫瑰花丛刺得斑斑血痕,均有狐悲之意,只碍于帮主脸面,谁也不敢对展飞稍示慰劳。

贝海石问道:“刺客是从窗中出去的么?”那少年道:“我迷含混糊的,身上难受得要命,只道此番心跳定要跳死我了。仿佛没人出去过啊。”展飞大是奇特:“莫非他当真神智未清,不知是我打他么?但是这丫头却知是我下的手,她就会透露本相了。”

便在此时,听到了示警哨声的帮众前后赶到。

贝海石见帮主脸上神采奇特,终是体贴他身子,伸手出去,说道:“我再搭搭帮主的脉搏。”那少年提起手来,任他搭脉。贝海石三根手指按到了那少年手腕之上,蓦地熟行臂剧震,半边身子一麻,三根手指竟给他脉搏震了下来。

那少年道:“我多歇息一会,身子复原以后,那又如何?”侍剑满脸通红,左足跨出房门,只听他喃喃的道:“这很多事情,我当真一点也不懂,唉,你仿佛很怕我似的。”双手抓住椅背,忍不停止掌微微用力。那椅子是紫檀木所制,坚固之极,那知他内劲到处,喀喇一响,椅背顿时便断了。那少年奇道:“这里甚么东西都像是面粉做的。”

瞬息间群雄退尽,房中又只剩下展飞和侍剑二人。展飞身负重伤,但世人不知帮首要如何措置他,既无帮主号令,只得任由他留在房中,无人敢扶他出去医治。

侍剑问道:“少爷,你找甚么?”那少年道:“我找根木棍。”侍剑俄然走上两步,跪倒在地,道:“少爷,求求你,饶了他罢。你……你骗了他老婆到手,也难怪他愤恨,他又没伤到你。少爷,你真要杀他,那也一刀了断便是,求求你别折磨他啦。”她想以木棍将人活活打死,可比一刀杀了痛苦很多,不由得心下不忍。

那少年茫然道:“甚么刺客?我没瞧见啊。”

世人既这么想,无人敢再提刺客之事。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想起本身阻了帮主兴头,有展飞的例子在前,帮主说不定立时便会反脸怪责,做人以识事件为先,当即躬身说道:“帮主歇息,部属辞职。”余人纷繁告别。

那少年于各种事情全不了然,但已体味出情势严峻,大家对本身极其尊敬,若知展飞制住了侍剑,又曾发掌击打本身,定会对他大大倒霉,当即随口撒了句谎,意欲帮他个忙。至于为甚么要为他坦白,却说不出启事,只盼他别为这事而受奖惩。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很多人奔到。贝海石、米横野等快步进房,有些人成分较低,只在门外等待。贝海石抢上前来,问那少年道:“帮主,刺客轰动了你吗?”

展飞是长乐帮外五堂中豹捷堂香主,他这铁沙掌已有二十余年深厚功力,实非平常,这一掌使足了十成力,正打在那少年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上。但听得喀喇一声响,展飞右臂折断,身子向后直飞出去,撞破窗格,摔出房外,顿时满身气闭,晕了畴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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