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丁珰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酒杯骨溜溜滚蛋,咚的一响,掉入了河中。她花容失容,满身发颤,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声道:“我爷爷来啦!”

那少女奔到围墙脚边,正要踊身上跃,黑暗中忽有两人闻声奔到,一个手持单刀,一个拿着两柄短斧,在那少女身前一挡,喝道:“站住!甚么人?”便在这时,石破天已跟着过来。那二人是在花圃中巡查的帮众,一见到石破天和她笑嘻嘻的神情,忙分两边退下,躬身说道:“部属不知是帮主的朋友,获咎莫怪。”跟着向那少女微微欠身,表示赔罪之意。那少女向他们伸了伸舌头,向石破天一招手,飞身跳上了围墙。

石破天吓了一跳,侧头想避,那少女却用手掌在他耳朵上悄悄的揉了几下,笑问:“天哥,你痛不痛?”石破天道:“天然痛的。”那少女笑道:“该死你痛,谁叫你哄人?又古里古怪的叫我甚么‘好姊姊’!”石破天道:“我听妈说,叫人家姊姊是客气,莫非我叫错你了么?”

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见面前水光浮动,已到了河边,丁珰拉着他手,悄悄一纵,跃上泊在河边的一艘划子船头。石破天还不会运内力化为轻功,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船头,船旁顿时水花四溅,划子不住摇摆。

侍剑笑道:“天下就算有面貌不异之人,也没像到这模样的。少爷,你比来练工夫,恐怕是震……震惊了脑筋,我不跟你多说啦,你歇息一会儿,渐渐的便都记得起来了。”

石破天沉吟不语,心想:“阿谁真的石帮主看来是挺凶暴的,既爱杀人,又爱欺负人,个个见了他惊骇。他还去抢人家老婆,可不知抢来干甚么?要她烧饭洗衣吗?我……我可到底如何办呢?唉,明天还是向贝先生说个明白,他们定是认错人了。”心中思潮起伏,一时感觉做这帮主,大家都听本身的话,倒也好玩;一时又觉冒充别人,当那真帮主返来以后,必然大发脾气,说不定便将本身杀了,可又伤害得紧。

石破天喜道:“真的么?我可一点不晓得。好姊姊,你……你为甚么对我如许好?”

石破天面前呈现了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调皮浅笑,月光晖映在她清澈的眼睛当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鼻中闻到那少女身上收回的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他虽于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就算再傻,身当此情此景,对一个斑斓的少女自但是然会起倾慕之心。他呆了一呆,说道:“那天早晨你来看我,但是随即就走了。我不时想起你。”

石破天正待答复,忽听得头顶一个衰老的声音说道:“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儿岂另有不好的?”

那少女拉着他右手,问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你,你想我不想?”微微仰起了头,望着石破天的眼睛。

侍剑又好气,又好笑,抿嘴道:“你这么说,人家还道我们的石大帮主当真改邪归正了。”见他一本端庄的全无轻浮世故之态,虽想这多数是他一时欢畅,用心造作,但瞧着毕竟欢乐。

石破天惊道:“哎,哎,那是侍剑姊姊,她煮燕窝、煮人参小米粥给我吃,固然小米粥煮得糊了,苦得很,但是她人很好啊,你……你可不能杀她。”

那少女却在墙头看得清清楚楚,吃了一惊,见他跌倒后一时竟不爬起,忙纵身下墙,伸手去扶,柔声道:“天哥,如何啦?你病没好全,别逞强使功。”伸手在他胁下,将他扶起。石破天这一交摔得屁股好不疼痛,在那少女搀扶之下,终究站起。那少女道:“我们到老处所去,好不好?你摔痛了么?能不能走?”

石破天又惊又喜,晓得那少女在和他闹着玩,他自幼在荒山当中,孤寂无伴,只一条黄狗作他的游侣,现在俄然有个年青人和他闹玩,自是非常隔心。他反手抱去,道:“瞧我不抓住了你。”那知他反手虽快,那少女却滑溜非常,这一下竟抱了个空。只见花丛中绿衫明灭,石破天抢上去伸手抓出,却抓到了满手玫瑰花刺,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少女止步回身,右手拉住了他左手,笑靥如花,说道:“好啦,你定要扯足了顺风旗才肯罢休,我便依了你。我姓丁名珰,你一向便叫我‘叮叮铛铛’。你记起来了吗?”几句话说完,蓦地回身,飞步向前急奔。

石破天见两岸都是杨柳,远了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只觉一阵阵淡淡香气不住送来,是岸上的花香?还是丁珰身上的芳香?

石破天赞道:“这处所真好,就算是白日,恐怕人家也不晓得这里有艘船停着。”丁珰笑道:“如何到明天赋赞好?”钻入船舱取出一张草席,放在船头,又取两副杯筷,一把酒壶,笑道:“请坐,喝酒罢!”再取了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石破天内功精深,刚才这一交摔得虽重,半晌间也就不痛了,说道:“好!我不痛啦,当然能走!”

那少女一呆,双手按住了他肩头,将他身子扳转了半个圈,让月光照在他脸上,向他凝神瞧了一会,哈哈大笑,道:“天哥,你真会开打趣,刚才你说得真像,可给你吓了一大跳,还道当真认错人。我们走罢!”说着拉了他手,拔步便行。石破天急道:“我不是开打趣,你真的认错了人。你瞧,我连你叫甚么也不晓得。”

贝海石点点头,神采慎重,说道:“帮主,部属向你求个情。狮威堂陈香主向来对帮主恭敬,于本帮又有大功,请帮主饶了别性命。”石破天奇道:“饶别性命?为甚么不饶别性命?别人很好啊,贝先生,如果他生了甚么病,你就想体例救他一救。”贝海石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谢帮主开恩。”当即仓促而去。

丁珰“啊”的一声叫,笑道:“瞧你的,想弄个船底朝天么?”提起船头竹篙,悄悄一点,便将划子荡到河心。

石破天坐在床上,摆布无事,便照十八个木偶身上的线路经脉又练了一遍工夫。

那少女横了他一眼道:“几时要你跟我客气了?好罢,你心中不平气,我也把耳朵给你扯还就是了。”说着侧过了头,将半边脸凑了畴昔。石破天闻到她脸上幽幽的香气,提起手来在她耳朵上捏了几下,点头道:“我不扯。”问道:“那么我叫你甚么才是?”那少女嗔道:“你畴前叫我甚么?莫非连我名字也忘了?”

万籁俱寂当中,忽听得窗格上得得得响了三下。石破天展开眼来,只见窗格缓缓推起,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出去,向他招了两招,模糊看到皓腕尽处的淡绿衣袖。

石破天只听得一知半解,别人虽聪明,究竟所知世务太少,于这中间的各种关头过节,没法串连得起来,沉吟半晌,说道:“侍剑姊姊,你们定是认错人了。我既然不是做梦,阿谁帮主便必然别的有小我。我只是个山中少年,那边是甚么帮主了。”

那少女听他不自辩白,更加恼了,一伸手便扯住了他右耳,怒道:“这些日子中,你到底跟那一个贱女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叫她作‘好姊姊’?快说!快说!”她问一句“快说”,便用力扯他一下耳朵,连问三句,手上连扯三下。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失落这么久,又昏倒了这很多天,可不知人家心中多急。这两天来,每天早晨我仍来瞧你,你不晓得?我见你练功练得努力,恐怕打搅了你的疗伤功课,没敢叫你。”

石破天痛得大呼“啊哟”,道:“你这么凶,我不跟你玩啦!”那少女又用力扯他耳朵,骂道:“你想撇下我不睬么?可没这么轻易。你跟阿谁女人在一起?快说!”石破天苦着脸道:“我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啊,她睡在我房里……”那少女大怒,手顶用力,顿时将石破天的耳朵扯出血来,尖声道:“我这就去杀死她。”

那两名帮众吓了一跳,大声赞道:“好工夫!”跟着听得墙外砰的一声,有甚么重物落地,却本来石破天不知落地之法,竟摔了一交。那两名帮众相顾惊诧,不知其故,天然千万想不到帮主轻功如此神妙,竟会摔了个姿式丢脸之极的仰八叉。

本来陈冲之送走花万紫后,即去请贝海石向帮主讨情,赐给解药。贝海石翻开他眼皮察看,又搭他脉搏,知他中毒不深,心想:“只须帮主点头,解他这毒易如反掌。”他本来想石帮主既已下毒,自不允等闲宽恕,此人年纪悄悄,脱手如此暴虐,倒是一层隐忧,不料一开口就求得了赦令,既救了朋友,又为帮中保存一份气力。这石帮主对本身言听计从,不难对于,今后大事到来,当可依计而行,谅无变故,其喜可知。

石破天心中一动,记起那晚这个瓜子脸儿、淡绿衣衫的少女,因而跃下床来,奔到窗前,叫道:“姊姊!”窗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啐了一口,道:“如何叫起姊姊啦,快出来罢!”

石破天定了定神,正色道:“女人,我跟你说,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的甚么天哥。我不是石破天,我是狗杂种。”

他用过晚膳,又与侍剑聊了一阵,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几近没一样事物不透着别致。目睹天气全黑,仍无放侍剑出房之意。侍剑心想这少爷不要故态复萌,又起不轨之意,便即告别出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那少女俄然间神采一变,甩脱了他的手,嗔道:“你叫我甚么?我……我早猜到你这么久不返来,定在外边跟甚么……甚么……坏女人在一起,哼!你叫人家‘好姊姊’叫惯了,顺口便叫到我身上来啦!”她半晌之前还在谈笑晏晏,俄然间变得气恼非常,石破天惊诧不解,道:“我……我……”

石破天道:“堂子里不好吗?我叫他不让你去就是了。”侍剑道:“你病还没好,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再说,只要你不欺负我,少爷,我是甘心奉侍你的。”石破天道:“我的病倒好了。你不肯走,那就好极了,实在我内心也真盼望你别走。我怎会欺负你?我是向来不欺负人的。”

石破天道:“不,不!我内心有好多不明白的事儿,都要问你。侍剑姊姊,你为甚么要做丫环?”侍剑眼圈儿一红,道:“做丫环,莫非也有人甘心的么?我自幼父母都归天了,无依无靠,有人收留了我,过了几年,将我卖到长乐帮来。本来说要我去堂子火坑里的,幸亏窦总管要我奉侍你,我就奉侍你啦。”石破天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意的。那你去罢,我也不消人奉侍,甚么事我本身都会做。”侍剑急道:“我举目无亲的,叫我到那边去?窦总管晓得你不要我奉侍,把我再送到堂子里去给人欺负,我还是死了的好。”说着泪水盈盈。

石破天见丁珰在杯中斟满了酒,顿时酒香扑鼻。谢烟客并不如何爱喝酒,只偶尔饮上几杯,石破天偶然也陪着他喝些,但喝的都是白酒,这时取了丁珰所斟的那杯酒来,月光下但见黄澄澄、红艳艳地,一口饮下,一股暖气直突入肚,口中有些辛辣、有些苦涩。丁珰笑道:“这是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道可还好么?”

月光晖映河上,在河心映出个缺了一半的玉轮。丁珰的竹篙在河中一点,河中的玉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银光,划子向前荡了出去。

石破天大喜,快步走到客堂,向贝海石道:“贝先生,刚才碰到了一件奇事。”当下将见到花万紫的景象说了一遍。

傍晚时分,厨房中送来八色精美菜肴,侍剑奉侍他用饭,石破天要她坐下来一起吃,侍剑胀红了脸,说甚么也不肯。石破天只索罢了,津津有味的直吃了四大碗饭。

石破天给她一扯之下,身子向前疾冲,脚下几个踉跄,只得放开脚步,随她疾走,初时气喘吁吁的非常吃力,但急跑了一阵,内力调匀,脚下越来越轻,竟全然不消吃力。

那少女两行眼泪本已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俄然破涕为笑,“呸”的一声,用力又将他的耳朵一扯,说道:“我道是阿谁好姊姊,本来你说的是这个臭丫头。你骗我,油嘴滑舌的,我才不信呢。这几日每天早晨我都在窗外看你,你跟这臭丫头倒规端方矩的,碰也没碰她,算你乖!”伸过手去,又去扯他耳朵。

石破天晓得这么高的围墙本身可千万跳不上去,但见那少女招手,两个帮众又眼睁睁的瞧着本身,总不能叫人端架梯子来爬将上去,当下硬了头皮,双脚一登,往上便跳,说也奇特,脚底竟然生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呼的一声,身子竟没在墙头逗留,悄悄巧巧的便越墙而过。

那少女畴前面紫荆花树下探头出来,低声笑道:“傻瓜,别出声,快跟我来。”石破天见她身形一动,便也跟从在后。

石破天推开窗子,跨了出去,面前却无人影,正诡异间,俄然面前一黑,只觉一双温软的手掌蒙住了本身眼睛,背后有品德格一笑,跟着鼻中闻到一阵兰花般的香气。

划子在河中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港,来到一座石桥之下,丁珰将划子缆索系在桥旁垂柳枝上。水畔垂柳枝叶富强,将一座小桥几近全遮住了,玉轮从柳枝的裂缝中透进少量,划子停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普通。

贝海石走后,石破天便向侍剑问起各种情由,才知本地名叫镇江,地当南北冲要,是长乐帮总舵的地点。本地距汴梁城、摩天崖已甚悠远,他如何远来此处等等情由,他本身当然不知,侍剑自也茫然无知。侍剑只道他大病以后,忘了前事,便向他解释:他石破天是长乐帮的帮主,长乐帮下分内三堂、外五堂,率领各路帮众。帮中妙手甚多,近年来好生畅旺,如贝海石这等大本领的人物都投身帮中,可见得长乐帮的阵容气力非同小可。至于长乐帮在江湖上干些甚么事,跟雪山派有何仇嫌,侍剑只是个妙龄丫环,却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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