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一闪,石清、闵柔两把长剑已齐向白万剑刺去。双剑刺到他胸前一尺之处,忽地凝立不动,便如蓦地间僵住了普通。石清说道:“白师兄,请!”他佳耦不肯突施偷袭,白万剑若不拔剑抵挡,双剑便不向前击刺。
雪山众弟子都吓了一跳,心道:“长乐帮的妙手赶来了?怎地呼延万善、闻万夫两个在外守望,竟然没出声示警?来者毫无声气,白师哥又如何晓得?”
又看一会,觉两人两柄长剑刺来刺去,好像儿戏,明显只须再向前送,便可刺中了敌手,老是力道已尽,倏但是止,功亏一篑。他想:“他们师兄弟练剑,又不是当真要杀死对方,天然不会使尽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庭中已多了两人,一个男人满身黑衣,另一个妇人身穿乌黑衣裙,只腰系红带、鬓边戴了一朵大红花,显得不是服丧。两人都背负长剑,男人剑上飘的是黑穗,妇人剑上飘的是白穗。两人跃下,同时着地,只收回一声轻响,已然先声夺人,更兼二人英姿飒爽,大家瞧着都是心头一震。
“气寒西北”白万剑武功固高,识见亦超人一等,本日指导十八名师弟练了半天剑,均觉这些师弟为资质所限,便再好学苦练,也已难期大成,想到本派后继无人,甚觉遗憾。刚才一瞥眼间,见石中玉目光所注,确是剑招该指之处,但拆招的师弟却出剑错了,明显不及石中玉的机变明悟,心想石中玉本是个千中之选的佳弟子,恰好不肯学好。他现在沉浸于剑法变幻当中,一时忘了师门之恨,家门之辱,不由得大为痛心。
地盘庙中一时沉寂无声。过了半晌,白万剑右足在地下长剑的剑柄上悄悄一点,那剑快速跳起,似是活了普通,自行跃入他手中。他提剑在手,徐行走到中庭,朗声道:“何方高人来临?便请下来一叙如何?”
当石清佳耦来到殿中,石破天便认出闵柔就是在侯监集上赠他银两的驯良妇人。他佳耦一进殿来,便和白万剑说个不断,跟着便拔剑相斗,始终没时候让石破天开口相认,至于他三人说些甚么,石破天却一句也不懂,只知石清要向白万剑讨还两把剑,又有一个孩子甚么的。吵嘴双剑他是晓得的,却全没想到三人所争本来是为了本身。
白万剑目光凝睇双剑剑尖,向前踏出半步。石清、闵柔手中长剑跟着向后一缩,仍和他胸口差着这么一尺。白万剑陡地向后滑出一步,当石清佳耦的双剑跟着递上时,只听得叮叮两声,白万剑已持剑反击,三柄长剑颤成了三团剑花。石清使的本是一柄玄色长剑,闵柔使的本是乌黑色长剑,现在佳耦二人使的是一对青钢剑,碧油油地泛出绿光。三剑一交,顷刻间满殿生寒。
石破天刚才见到雪山派十八名弟子试剑,这时见三人又拔剑脱手,既无一言半语叱责喝骂,神采间又非常安静,只道三人还是和先前普通的研讨技艺,七十二路雪山派剑法他早看得熟了,这时在白万剑手中使出来轻灵天然,矫捷狠辣,每一招都看得贰心旷神怡。
石清道:“很好!小儿拜在雪山派门下,倘若犯了贵派门规,原当任由贵派师好处置,或打或杀,做父母的也不得过问,这是武林中的端方。愚佳耦那日在侯监集上,将吵嘴双剑交在贵派手中,言明押送小儿到凌霄城来调换双剑,此事该是有的?”
俄然呛啷一响,白万剑掷下长剑,一声长叹。众师弟面面相觑,不知他此举是何含义。只见他目光转向躺在地下的石破天,黯然道:“这小子入我门来,短短两三年内,便贯穿到本派武功精要之地点,比之学了十年、二十年的很多师伯、师叔,招式之纯天然不如,机变却大有过之。本派剑法原以轻灵窜改成尚,有此门徒,封师哥当然甚为对劲,掌门人对他也青睐有加,期许他光大本派。唉……唉……唉……”连叹三声,可惜之情见于色彩。
石清哈哈一笑,说道:“白师兄此言,可将石某忒也看得轻了。‘吵嘴清楚’四字,也不是石某佳耦才讲究的。你们既已将小儿扣押住了,又将石某佳耦的兵刃扣住不还,却不知是武林中那一项端方?”白万剑道:“依石庄主说,该当如何?”石清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孩子不能要剑,要了剑便不能要人。”
石破天见他瞧向本身的目光中含着极深厚的珍惜情义,虽不明白他的深意,心下却不由悄悄感激。
白万剑微微一笑,说道:“内力修为,原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内力不敷,可用剑法上的窜改挽救。本派的内功法门,诚恳说一定有特别的过人之处,比之少林、武当、峨嵋、昆仑诸派,虽说各有所长,毕竟雪山一派创派的年代尚短,能够还不敷以与已稀有百年堆集的诸大派相较。但本派剑法之奇,实说得上海内无双。诸位师弟在临敌之际,便须以我之长,攻敌之短,不成与人比拚内力,力求以剑招之窜改精微取胜。”
众师弟一齐点头,心想:“白师哥这番话,公然是说中了我们剑法中最要紧的地点。”
白万剑倒悬长剑,抱剑拱手,朗声道:“本来是玄素庄石庄主佳耦驾到。”
凌霄城表里遍植梅花,当年创制这套剑法的雪山派祖师又生性爱梅,是以剑法中异化了很多梅花、梅萼、梅枝、梅干的形状,古朴超脱,兼而有之。梅树枝干以枯残丑拙为贵,梅花梅萼以繁密浓聚为尚,因此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两人长剑一交上手,偶然招式古朴,偶然剑点麋集,剑法一转,便见雪花飞舞之姿,朔风呼号之势,出招迅捷,仿佛梅树在风中摇摆不定,而塞外大漠飞沙、驼马奔驰的意态,在两人的身形中亦偶尔一现。
雪山派群弟子对白师哥的剑法向来慑服,心想他虽以一敌二,仍必操胜算,大家抱剑在手,都贴墙而立,凝神观斗。初时但见石清、闵柔佳耦分进合击,一招一式,都妙到巅毫,拆到六七十招后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已看不清剑招。白万剑使的还是七十二路雪山剑法,众弟子练惯之下,看来已觉平平无奇,但以之对抗石清佳耦精美的剑招,时守时攻,本来毫不出奇的一招剑法,在他部下却生出了极大能力。
呼延万善和闻万夫打起精力,各提长剑,相向而立。闻万夫站鄙人首,叫道:“呼延师哥请!”呼延万善倒转剑柄,向白万剑一拱手,道:“请白师哥点拨。”白万剑点了点头。呼延万善剑尖快速翻上,斜刺闻万夫左肩,恰是雪山派剑法中的一招“老枝横斜”。
忽听得白万剑喝道:“且住!”徐行走到殿中,接过呼延万善手中长剑,比划了一个姿式,说道:“这一招只须再向前递得两寸,便已胜了。”石破天心道:“是啊!白徒弟说得很对,这一剑只须再前刺两寸,便已胜了。那位呼延徒弟何故用心不刺?”呼延万善点头道:“白师哥指教得是,只小弟这一招‘风沙莽莽’使到这里,内力已尽,再也没法刺前半寸。”
石清道:“白师兄言重了!愚佳耦的一对兵刃,算得甚么?岂能跟白师兄万金之躯相提并论?只是我们在江湖上行走,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雪山派剑法虽强,人手虽众,却也不能仗势欺人,既要了剑,却又要人!白师兄,这孩子本日愚佳耦要带走了。”他说到这个“了”字,左肩微微一动,那是号召老婆拔剑齐上的讯号。
世人全神灌输的学剑,学者忘倦,观者忘饥,待得一十八名雪山弟子尽数试完,九对弟子已将这路剑法反来覆去的试演了九遍,石破天也已记得了十之六七。
石清脸上笑容涓滴不减,说道:“敝庄原制作得不好,白师兄瞧着不扎眼,代兄弟一火毁去,好得很啊,好得很!还很多谢白师兄部下包涵,将庄中人丁先行逐出,没烧死一鸡一犬,足见仁心厚意。”
当下白万剑将剑法中的精美窜改,一招一式的再向大家指导。呼延万善与闻万夫拆招以后,换上两名师弟。两人比过后,白万剑命呼延万善、闻万夫在外守望,替回赵钱二人。世人颠末端一番大经历,深切体味到只须有一招剑法使得不到家,立时便是存亡之分,无不凝神谛视,再不像在凌霄城时那样单为练剑而勤奋了。
跃下的两人恰是玄素庄庄主石清、闵柔佳耦。石清脸露浅笑,抱拳说道:“白师兄光临敝庄,愚佳耦失迎,未克稍尽地主之谊,抱愧之至。”
殿上只点着一枝蜡烛,火光暗淡,三小我影夹着三团剑光,却刺眼熟花,炽烈当中又夹着令民气为之颤的凶恶,常常一剑之出,仿佛只毫发之差,便会血溅神殿。剑光映着烛火,三人脸上时明时暗。白万剑脸露冷傲,石清神采战役,闵柔亦不减平时的温雅文静。单瞧三人的神采气度,便和刚才相互施礼问安时并没别离,但剑招狠辣,显是均以尽力拚斗。
石清道:“不错。‘侠义胸怀’四字,愧不敢当。但想我们学武之人,于这是非曲直之际总当不成含混。但不知‘吵嘴清楚’这四字木匾,现在到了那边?”白万剑一楞,随即泰然道:“鄙人劈破以后,已经烧了!”
石清道:“雪山派群贤向来对小儿非常珍惜,只恨这孩子不学好,胡作非为,有负白老前辈和封师兄、白师兄一番厚望。愚佳耦既甚感激,又复忸捏。白老前辈安好?白老夫人安好?”说到这里,和闵柔一齐躬身为礼,向他父母存候。
大家每次拆招,所使剑法都大同小异。石破天人本聪明,再听白万剑不竭点拨,当第七对弟子拆招时,那一起七十二招雪山剑法,石破天已大抵明白。固然招法的称呼高雅,他既不明其意,便没法记得,而剑法中的精美窜改也未贯穿,但对方剑招之来,如何拆架,如何反击,根据白万剑所教,贰心中所想像的已颇合雪山派剑法要旨。
白万剑听他言语渐涉正题,便道:“石庄主佳耦是武林中众所敬慕的英侠,玄素庄大厅上悬有一匾,鄙人记得写的是‘吵嘴清楚’四个大字。料来讲的是石庄主佳耦明辨是非、主持公道的侠义胸怀,却不但是说两位吵嘴双剑纵横江湖的威风。”
石清晓得以他成分,言出必践,他说还不出双剑,便以性命来赔,在势不能不信。但眼睁睁见到独生爱儿躺在尽是泥污的地下,说甚么也要救他归去。闵柔一进殿后,一双目光便没分开过石破天的身上。她和爱子别离已久,乍在异地相逢,只想扑上去将他搂在怀中,亲热一番,眼中泪水早已滚来滚去,差一点要夺眶而出,任他白万剑说甚么话,她都听而不闻。只她向来服从丈夫主张,因此站在石清身边,始终不发一言。
白万剑原是个响铛铛的角色,信重然诺,吵嘴双剑在本派手中落空,实对石清有愧,按理说不能再强辞夺理,作口舌之争。但他曾和耿万钟等商讨,测度或许石清与谢烟客暗中勾搭了,交剑以后,便请谢烟客脱手夺去。何况石中玉害死本身独生爱女,既已擒住祸首,岂能凭他一语,便将人交了出去?当即说道:“此事鄙人不能自专,石庄主还请谅解。至于贤佳耦的双剑,下落在白万剑身上偿还便了。白某如果无能,交不出吵嘴双剑,到贵庄之前割头赔罪。”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更无转圜余地。
凌霄城城主、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安闲少年时得遇机遇,在雪山中可巧杀了一条大蟒异蛇,食了蛇胆蛇血,内力斗然间大进,抵得凡人五六十年修练之功。他雪山派的内功法门本来平平无奇,白安闲的内力却在少林、武当的妙手之上。但是这等蛇胆蛇血,毕竟是可遇而不成求之物,他本身内力虽强,门下诸弟子却在这一关上大大完善了。威德先生要强好胜,向来不向弟子们提及本门的弊端。雪山派在凌霄城中闭门为王,众弟子也就觉得本派内功外功都当世无敌。直至此番来到中原,持续得胜,白万剑安然直告,世人这才恍然大悟。
石破天这时给点了穴道,抛在一旁,谁也不来理睬。他百无聊赖之际,便旁观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二人拆解剑法。他内功已颇高深,拳术剑法却一窍不通,眼看两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攻守进退,甚为奇妙,于此中理路自全无所知,只觉两人斗得松散,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白万剑哈腰答礼,说道:“家父托福安健,家母却因公子之故,不在凌霄城中。”说到这里,不由得忧形于色。石清道:“老夫人武功高深,德高望重,平生善举屈指难数,江湖上大家钦仰。此番出外小游散心,福体必然安康。”白万剑道:“多谢石庄主金言,但愿如此。只家母年龄已高,风霜江湖,为人子的不能不担心挂怀。”石清道:“这是白师兄的孝思。为人子的孝敬父母,为父母的挂怀后代,原是情面之常。后代即使行动荒诞不肖,为父母的痛心之余,也只要带归去狠狠管束。”
白万剑道:“贵农户丁仆妇又没犯事,我们岂可无端伤人?石庄主何劳多谢?”
白万剑和耿万钟、柯万钧等会晤后,即已得知此事。当日耿万钟等双剑遭夺,初时料定是石清佳耦使的手脚,但随即碰到那一群狼狈逃归的官差轿夫,详问之下,得知轿中人一老一小,形貌打扮,显是携着那小乞丐的摩天居士谢烟客。白万剑素闻谢烟客武功极高,行迹无定,要夺回这对吵嘴双剑,实是极大难事,现在听石清提及,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道:“不错,尊剑不在此处,今后自当专诚奉上。”
和石清佳耦在侯监集见过面的雪山弟子都已沦陷于长乐帮总舵,这一批人却都不识,听得是他佳耦到来,不由心下嘀咕:“我们已烧了他的庄子,不知他已否晓得?”不料白万剑单刀直入,说道:“我们此番自西域东来,本来为的是找寻公子。当时公子没能找到,鄙人一怒之下,已将贵庄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