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均想:“这甬道以内,定是充满了杀人构造。”不由得都脸上变色。白安闲道:“孙半子,咱爷儿俩打头阵。”石破天道:“是!”白安闲携着他手,抢先而行,口中哈哈大笑,笑声当中却不免有些颤抖。余人猜想在灾害逃,一个个跟从在后。有十余人坐在桌旁始终不动,侠客岛上的众弟子侍仆却也不加理睬。

目睹那黄衫弟子禁止丁氏拳脚的剑法阴狠暴虐,甚么撩阴挑腹、剜目戳臀,无所不至,但那青衫弟子尽也抵挡得住。俄然之间,那黄衫弟子横剑下削,青衫弟子跃起闪避。黄衫弟子抛动手中铁剑,双手拦腰将青衫弟子抱住,一张口,咬住了他咽喉。

只见两人拆了数招,便即罢斗,一个白须老者说道:“老弟,你刚才这一剑假想虽奇,但你要记得,这一起剑法的总纲,乃‘吴钩霜雪明’五字。吴钩者,弯刀也,出剑之时,总须念念不忘‘弯刀’二字,不然不免失了本意。以刀法运剑,那并不难,但当使直剑如弯刀,直中有曲,曲中有直,方是‘吴钩霜雪明’这五字的主旨。”

那姓梅女子道:“本来如此。那么芳姑她……她是在熊耳山的枯草岭中……”凝目向丁不四瞧去。只见他脸有忧色,但随即神采黯然,长叹一声。那姓梅女子也悄悄感喟。两人均知,固然得悉了梅芳姑的下落,此生当代却再也没法见她一面了。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袖去,深藏身与名。

姓梅的女子尖声说道:“你们暗中竟然将我手创的剑法学去了七八成,倒也不轻易得很。但是这么演了给他看过,那……那可……”

龙岛主和木岛主一齐站起。龙岛主道:“正要请教于各位高超博雅君子。”

石破天看了数招,心念一动:“这青衫人使的,可不是丁不四爷爷的金龙鞭法么?”公然听得丁不四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创了这套剑法出来,针对我的金龙鞭法,那是甚么企图?”那青衫弟子使的公然恰是金龙鞭法,但一招一式,都遭黄衫弟子的别致剑法所禁止。那蒙面女子嘲笑数声,并不答复。

那女子不开口道:“这可奇了,这可奇了!你们几时偷看到的?”

风良、高三娘子、吕正平、范一飞四人曾在丁不四部下吃过大苦头,目睹他这路金龙鞭法给对方层出不穷的怪招禁止得缚手缚脚,都忍不住大声喝采。

看得招数,石破天“咦”的一声,说道:“丁家的拳脚。”本来青衫弟子所使的,竟是丁不三的擒特长,以及丁不四教过他的各种拳脚。甚么“凤尾手”、“虎爪手”、“玉女拈针”、“夜叉锁喉”等等招式,满是丁珰在长江船上曾经教过他的,连丁不四用来避开和他比拚内劲的那招“天王托塔”,也都使了出来。丁不四更加愤怒,大声说道:“姓梅的,你冲着我兄弟而来,到底是甚么企图?这……这……这不是太也莫名其妙么?”在贰心中,天然晓得那姓梅的女子处心积虑,要抨击他对她姊姊始乱终弃的负心之罪。

姓梅的女子尖声道:“谁要你奉迎了?我和史小翠比,却又如何?”白安闲道:“差得远了。我夫人不在此处,我夫人的徒儿却到了侠客岛上,喂,孙半子,你去跟她比比。”

温仁厚瞪目道:“你说甚么?这‘侠客行’的古诗图解,包蕴古往今来最最广博高深的武学秘奥,我们竭经心智,尚自不能参悟此中十之一二,那边还能用心去理睬世上俗事?你看图中此人,绝非燕赵悲歌慷慨的豪杰之士,却何故称之为‘赵客’?要解通这一句,自非先明白这首要关头不成。”

梅女侠道:“如此说来,梅芳姑没来到侠客岛?”龙岛主点头道:“没有。”梅女侠寂然坐倒,喃喃的道:“我姊姊……我姊姊临死之时,就是顾虑她这个女儿……”

白安闲道:“十年前我传闻你让侠客岛邀来喝腊八粥,只道你……只道你早就仙去了,曾大哭了几场,那晓得……”温仁刻薄:“我好端端在这里研习上乘武功,如何就会死了?可惜,可惜你来得迟了。你瞧,这第一句‘赵客缦胡缨’,此中对这个‘胡’字的注讲解:‘胡者,西域之人也。新唐书承干传云:数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彩为舞衣……’”一面说,一面指着石壁上的小字注解,读给白安闲听。

白安闲道:“龙岛主说是邀我们来看古诗图解,那到底是甚么东西,便请赐观如何?”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中间,白首太玄经?

那姓梅女子奇道:“我的新创剑法,向来没人见过,你们又怎地晓得?”她说话声音非常锋利刺耳,令人听了甚不舒畅,话中含了诧异之意,更是刺耳。

丁不四怒道:“这类工夫不登风雅之堂,乱七八糟,不成体统,有甚么难学?”白安闲插口道:“甚么不成体统?你丁不四倘若乍然相遇,手忙脚乱之下,身上十七八个洞穴也给人家刺穿了。”丁不四怒道:“你倒来尝尝。”白安闲道:“总而言之,你不是梅女侠的敌手。她在你喉头咬这一口,你本领再强十倍,也决计避不了。”

龙岛主向站在右边第一名的黄衫弟子道:“你给她查查。”

龙岛主道:“众位心中另有甚么疑窦,便请直言。”

丁不四惊呼:“啊哟!”这一口仿佛便咬在他本身喉头普通。他一颗心怦怦乱跳,晓得这一抱一咬,共同得过分奇妙,本身千万遁藏不过。

石破天走近,向温仁厚跪倒叩首,叫了声:“温三爷爷。”温仁刻薄:“好,好!”但正眼也没向他瞧上一眼,左手学着图中人的姿式,右手俄然发掌,呼的一声,直击出去,说道:“左阴右阳,阴阳共济,多数是这事理了。”石破天心道:“这温三爷爷的掌力好生了得。”

白安闲朗读壁上所刻注解:“庄子说剑篇云:‘太子曰: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缦胡之缨,短后之衣。’司马注云:‘缦胡之缨,谓粗缨无文理也。’温兄,‘缦胡’二字该当连在一起,‘缦胡’就是粗糙粗陋,‘缦胡缨’是说他头上所带之缨并不精美,并非说他带了胡人之缨。这个‘胡’字,是胡里胡涂之胡,非西域胡人之胡。”

白安闲等行出十余丈,来到一道石门之前,门上刻着三个斗大古隶:“侠客行”。石破天天然不识,也不觉得意。

龙岛主道:“梅女侠这套剑法,平心而论,自不及丁家武功的精奥。不过梅女侠能自创新招,资质颖慧,这些招术中又有很多异想天开之处,是以我们聘请来到敝岛,盼能对那古诗的图解提出新见。至于梅花拳么,那是家传之学,也还罢了。”

青衫弟子放开双臂,和黄衫弟子同时躬身,向丁不四及那蒙面女子道:“请丁老前辈、梅女侠斧正。”再向龙木二岛主施礼,拾起铁剑,退入本来行列。

群雄一怔,没想到侠客岛竟如此风雅,去留肆意,当下好几小我齐声问道:“我们现下就要去了,可不成以?”龙岛主道:“天然能够啊,各位当我和木兄弟是甚么人了?我们待客不周,已感忸捏,岂敢强留佳宾?”群大志下一宽,均想:“既然如此,待看了那古诗图解是甚么东西,便即拜别。他说过不强留来宾,以他的成分,总不能说过了话不算。”

温仁厚点头道:“不然,你看下一句注解:‘左思魏都赋云:缦胡之缨。注:铣曰,缦胡,军人缨名。’这是一种军人所戴之缨,可粗陋,也可精美。前几年我曾向凉州果毅门掌门人康昆就教过,他是西域胡人,于胡人之事无所不知。他说胡人军人冠上有缨,那形状是如许的……”说着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下画图示形。

白安闲点头道:“不错。温兄,这是我的孙半子,你瞧别品德还过得去罢?小子,过来见过温三爷爷。”

丁不四越看越怒,喝道:“想凭这剑法抵挡我金龙鞭法,只怕还差着一点。”一句话刚出口,便见那黄衫弟子剑法一变,招招非常刁钻古怪,恶毒狠辣,的确有点下三滥味道,绝无涓滴名家风采。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龙岛主微微一笑,向两名弟子各指一指。那两名弟子一个着黄衫、一个着青衫,当即踏上几步,躬身听令。龙岛主道:“你们将梅女侠新创的这套剑法试演一遍,有何不到之处,请梅女侠斧正。”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目炫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两名弟子应道:“是。”走向倚壁而置的一张几旁。黄衫弟子在几上取过一柄铁剑,青衫弟子取过一条软鞭,向那姓梅女子躬身说道:“请梅女侠指教。”随即展开架式,纵横击刺,斗了起来。厅上群豪都是见闻博识之人,但黄衫弟子所使的这套剑法倒是从所未见。

龙岛主哈哈大笑,说道:“丁先生何出此言?各位来到侠客岛是出于志愿,若要拜别,又有谁敢强留?海滩边大船划子一应俱全,各位何时意欲归去,尽可自便。”

第二十回

大家络绎走进石室,只见东面是块打磨光滑的大石壁,石壁旁扑灭着八根大火把,晖映敞亮。壁上刻得有图有字。石室中已有十多人,有的谛视凝神,有的打坐练功,有的闭着双目喃喃自语,更有三四人在大声辩论。桌上放了很多空着的大瓷碗,当是盛过腊八粥而给石室中诸人喝空了的。

木岛主道:“够了!”虽只两个字,声音却非常严肃。那姓梅女子一呆,顿时止声。

那弟子道:“我本来不知,是簿上这么写的。”

丁不四和梅女侠同时站起,齐声说道:“她是在熊耳山中?你安晓得?”

一名黄衫弟子上前推开石门,说道:“洞内有二十四座石室,各位可请随便来去旁观,看得厌了,可到洞外散心。一应饮食,每间石室中均有置备,各位随便取用,不必客气。”丁不四嘲笑道:“统统都是随便,可客气得很啊。就是不能‘随便离岛’,是不是?”

那青衫弟子一套金龙鞭法使了大半,俄然挥鞭舞个圈子。黄衫弟子便即收招。青衫弟子将软鞭放回几上,白手又和黄衫弟子斗将起来。

丁不四道:“连我也不知,这簿子上又安晓得?”

丁不四叫道:“混闹,混闹!那是甚么剑法?呸,这是恶妻剑法。”心中却不由得悄悄吃惊:“倘若真和她对敌,蓦地间赶上这等下作打法,只怕便着了她道儿。”但是这等恶毒招数毕竟只合用于偷袭暗害,不宜于正大光亮的相斗,丁不四心下虽惊奇不止,但一面却也暗自欣喜:“这类下贱撒泼的招数倘若突然向我施为,确然不易挡架,但既给我看过了一次,那就毫不敷畏了。傍门左道之术,毕竟是可一而不成再。”

白安闲转头看壁上绘的果是个青年墨客,左手执扇,右手飞掌,神态甚是文雅萧洒。温仁刻薄:“白兄,我比来揣摩而得,图中人儒雅风骚,本该是阴柔之象,注解中却说:‘须从威猛刚烈处动手’,那当然说的是阴柔为体、阳刚为用,这倒不难明白。但如何为‘体’,如何为‘用’,中间实有极大学问。”

白安闲蓦地见到一人,向他打量半晌,惊道:“温三兄,你……你……你在这里?”这个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温仁厚,是山东八仙剑的掌门,和白安闲友情实在不浅。但是他见到白安闲时并不如何欣喜,只淡淡一笑,说道:“如何到明天赋来?”

白安闲又读壁上所刻注解道:“成玄锳疏云:‘曼胡之缨,谓屯项抹额也。’权德舆文集合有云:‘比屋之人,被缦胡而挥孟劳’,孟劳是宝刀名,缦胡可被,乃衣之一种,非缨也。照成玄锳的解释,那是连帽子的披风,《谷梁传》中就有了,跟胡人并不相干……”

龙岛主朗声道:“侠客岛鄙人,以保护武林公理为己任,赏善罚恶,秉公实施。武林朋友的所作所为,一动一静,我们自当详加记录,以凭考核。”

石破天听他二人群情不休,本身全然不懂,石壁上的注解又一字不识,听了半天,全无兴趣,便即拜别,信步来到第二间石室。一进门便见剑气纵横,七对人各使长剑,正在较量,剑刃撞击,铮铮不断。这些人所使剑法似各不不异,但变幻奇巧,明显均极精奥。

那弟子道:“是。”回身入内,捧了几本簿子出来,翻了几页,伸手指着一行字,朗声读道:“梅花拳掌门梅芳姑,生父姓丁,即丁……(他读到这里,含混其词,大家均知他是免得丁不四尴尬)……自幼随母学艺,十八岁上……厥后隐居于豫西卢氏县与陕东商州之间熊耳山之枯草岭。”

白安闲乍逢良朋,心下甚喜,既急欲扣问别来种切,又要探听岛上情状,问道:“温三兄,这十年来你起居如何?怎地也不带个信到山店主中?”

石破天道:“我看不必比了。”那姓梅女子问道:“你是史小翠的徒儿?”石破天道:“是。”那女子道:“如何你又是他的孙半子?没上没下,乱七八糟,一窝子的狗杂种,是不是?”石破天道:“是,我是狗杂种。”那女子一怔,忍不住尖声大笑。

丁不四怒道:“叫甚么好?”风良笑道:“我是叫丁四爷子金龙鞭法的好!”高三娘子笑道:“金龙鞭法妙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连叫三声“气死我了”,学的便是那日丁不四在饭店中挑衅肇事之时的口气。

四名弟子走上前来,抓住两块大屏风的边沿,向旁缓缓拉开,暴露一条长长的甬道。龙木二岛主齐声道:“请!”抢先带路。

龙岛主道:“梅女侠,我木兄弟说话简练,不似我这等噜苏。他意义说,我们聘请你来侠客岛,不是为了梅女侠的家传梅花拳,而是在于你两年来新创的那套剑法。”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懦夫,烜赫大梁城。

“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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