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室门,只见龙岛主和木岛主盘膝坐在锦垫之上,面对石壁,凝神苦思。
石破天不敢打搅,瞧瞧龙岛主,又瞧瞧木岛主,心中惊奇不定。过了很久,木岛主呼了一口长气,一跃而起,畴昔抱住了龙岛主。两人搂抱在一起,纵声大笑,显是欢乐无穷。石破天不知他二报酬甚么这般高兴,只要陪着傻笑,但猜想决不会是好事,心中大为欣喜。
但这些小蝌蚪仿佛一条条的都移到了体内经脉穴道当中,又像变成了一只只小青蛙,在他四肢百骸间到处腾跃。他既觉风趣,又感惊骇,只要将几处穴道连了起来,此中内息的动乱腾跃才稍为停歇,但是一穴方平,一穴又动,他犹似沉迷中魔普通,只凝睇石壁上的笔墨,直到倦累不堪,这才倚墙而睡,醒转以后,目光又让壁上千千万万小蝌蚪吸了畴昔。
龙岛主扶着石壁,渐渐站直,说道:“石帮主,我兄弟闷在心中数十年的大疑团,得你本日解破,我兄弟委实感激不尽。”石破天道:“我怎地……怎地解破了?”龙岛主浅笑道:“石帮主何必如此谦光?你参透了这首‘侠客行’的石壁图谱,不但是当世武林中的第一人,除了当年在石壁上雕写图谱的那位前辈以外,只怕古往今来,也极少有人及得上你了。”
龙岛主道:“本来……本来……石帮主看的是一条条……一条条阿谁蝌蚪,不是看一个个字,那么石帮主如何能通解全篇《太玄经》?”
石破天一惊,停手收招,只见龙岛主和木岛主各站在室角当中,满脸欣喜的望着他。石破天忙道:“小人不分轻重的混闹,请两位包涵。”心想:“这番可糟糕了。我在这里乱动乱叫,可打搅了两位岛主勤奋。”不由得甚是惶恐。
石破天待要走开,却想如此便即拜别,只怕木岛首要不欢畅,再瞧上半晌,然后出去便了。转头再看壁上的蝌蚪时,小腹上的“中注穴”俄然狠恶一跳,不由满身为之震惊,深思:“这些小蝌蚪当真奇特,还没变成青蛙,就能这么大跳而特跳。”不由得童心大盛,一条条蝌蚪的瞧去,碰到身上穴道狠恶跃动,感觉甚是好玩。
木岛主俄然一顿足,叫道:“我懂了,我懂了。大哥,本来如此!”龙岛主一呆,顿时也明白了。他二人共处数十年,修为相若,功力亦复相若,只木岛主沉默寡言,比龙岛主少了一分外务,是以悟到此中关窍之时,便比他早了半晌。两人四手相握,脸上神采既甚凄楚,又颇苦涩,更带了三分欢乐。
壁上所绘小蝌蚪成千成万,偶然可巧,两处穴道的内息连在一起,便觉满身镇静。他看得兴发,早忘了木岛主的言语,自行找寻合适的蝌蚪,将各处穴道中的内息串连起来。但壁上蝌蚪不计其数,要将满身数百处穴道串成一条内息,那是谈何轻易?石室当中不见天日,唯有灯火,天然不知日夜,只是腹饥便去吃面,吃了八九餐后,串连的穴道渐多。
龙木二岛主一齐跳了起来,同声问道:“你不识字?”
也不知是那一天上,俄然之间,猛觉内息澎湃彭湃,瞬息间突破了七八个窒滞之处,竟如一条大川般缓慢活动起来,自丹田而至头顶,自头顶又至丹田,越流越快。他错愕失措,一时候没了主张,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四肢百骸当中都是无可宣泄的力量,顺手便将“五岳倒为轻”这套掌法使将出来。
石破天求恳道:“那么我把这些小蝌蚪详详细细说给两位听,好不好?”
木岛主点头道:“这就是了,这部《太玄经》以古蝌蚪文写成,我本来正自奇特,石帮主年纪悄悄,竟然有此奇才,识得这等古奥笔墨。”石破天讪讪的道:“那我不看了,不敢打搅两位岛主。”木岛主道:“你不消去,固然在这里看便是,也打搅不了我们。”说着闭上了双目。
掌法使完,精力愈盛,右手虚执空剑,便使“十步杀一人”的剑法,手中固然无剑,剑招却源源而出。
龙岛主道:“石帮主天纵奇才,可喜可贺,受我一拜。”说着便拜将下去。木岛主跟着拜倒。石破天大惊,仓猝跪倒,连连叩首,只磕得咚咚有声,说道:“两位如此……这个……客气,这……这可折杀小人了。”
石破天不敢先行,跟在龙木二岛主以后,从石室中出来。龙岛主传讯聘请众宾,调集弟子,同赴大厅集会。
石破天惕然心惊:“龙木二岛主聘请武林高人前来参研武学,本是任由他们自归,但三十年来竟没一人离岛,足见石壁上的武学诱人极深。幸亏我武功既低,又不识字,决不会像他们那样沉沦不去。”是以范一飞他们一番美意,要将石壁上的笔墨解给他听,他却只听得几句便即走开,再也不转头,把听到的说话从速健忘,想也不敢去想。
只见两位岛主满头大汗淋漓,满身衣衫尽湿,站身之处的屋角落中也尽是水渍。
龙岛主苦笑点头,道:“小兄弟的美意,我二民气领了。小兄弟宅心仁厚,该受此益,今后魁首武林群伦,造福百姓,自非鲜浅。我二人这一番心血也不算白搭了。”木岛主道:“恰是,图谱之谜既已解破,我二民气愿已了。是小兄弟练成,还是我二人练成,那也都是一样。”
石破天点头道:“不识字。我……我归去以后,定要阿绣教我识字,不然大家都识字,我却不识得,给人笑话,多不美意义。”
如此痴痴迷迷的饥了便吃,倦了便睡,余下来的光阴只瞧着那些小蝌蚪,偶然见到龙木二岛主投向本身的目光甚为奇特,心中惭愧之念也是一转即过,随即不复留意。
龙岛主悄悄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这许很多多注释笔墨,每一句都在用心导人误入歧途。但是参研图谱之人,又有那一个肯不去研讨注解?”石破天奇道:“岛主你说那很多字都是没用的?”龙岛主道:“不但无用,并且大大有害。倘若没这些注解,我二人的无数心血,又何至尽数浪费,数十年苦苦思考,多少总该有些进益罢。”
屈指计算,到侠客岛后已逾两个半月,再过数天,非解缆归去不成,心想二十四座石室我已看过了二十三座,再到最后一座去看上一两日,图形倘若太难,便来不及学了,如果爷爷必然不肯走,本身只要先归去,将岛上景象奉告史婆婆等世人,免得他们放心不下。幸亏任由爷爷留岛研讨武功,那也绝无凶恶。当下走到第二十四室当中。
木岛主喟然道:“本来这篇《太玄经》也不是真的蝌蚪文,只不过……只不过是一些经脉穴道的线路方位罢了。唉,四十年的工夫,四十年的工夫!”龙岛主道:“白首太玄经!兄弟,你的头发也真乌黑了!”木岛主向龙岛主头上瞧了一眼,“嘿”的一声。他虽不说话,三民气中无不明白,他意义是说:“你的头发何尝不白?”
石破天回身向石壁瞧去,不由得骇然失容。只见石壁上一片片石屑正自渐渐跌落,满壁的蝌蚪笔墨也已七零八落,残破断缺,只剩下了七八成。他大惊之下,道:“怎……如何会如许?”
他看了很久,陡觉背心“至阳穴”上内息一跳,心想:“本来这些蝌蚪看似乱钻乱游,实在还是和内息有关。”看另一条蝌蚪时,背心“悬枢穴”上又是一跳,但是从“至阳穴”至“悬枢穴”的一条内息却串连不起来;转目去看第三条蝌蚪,内息却全无动静。
他越演越是心欢,忍不住哈哈大笑,叫道:“妙极!”
龙木二岛主意他脸上一片浑厚朴拙,绝无滑头之意,实不由得不信。龙岛主只觉脑海中一团混乱,扶住了石壁,问道:“你既不识字,那么自第一室至第二十三室,壁上这许很多多注释,倒是谁解给你听的?”
石破天见他二人神情倦怠,意兴萧索,心下好大的过意不去,说道:“二位岛主,倘若我学到的工夫确切有效,自当尽数向两位说知。我们这就去第一座石室当中,我一一说来,我……我……我决不敢有涓滴坦白。”
龙岛主道:“石帮主……请……请起……”
石破天瞧瞧龙岛主,又瞧瞧木岛主,见二人神采诚心,却又带着几分患得患失之情,似怕本身不肯透露秘奥,忙道:“我跟两位说知便是。我看这条蝌蚪时,‘中注穴’中便有跳动;再看这条蝌蚪,‘太赫穴’便大跳一下……”他指着一条条蝌蚪,解释给二人听。他说了一会,见龙木二人神采怅惘,仿佛全然不明,问道:“我说错了么?”
石破天站起家来,只见龙岛主欲待站直身子,俄然晃了两晃,坐倒在地。木岛主双手据地,也站不起来。石破天惊道:“两位如何了?”忙畴昔扶着龙岛主坐好,又将木岛主扶起。龙岛主摇了点头,脸露浅笑,闭目运气。木岛主双手合什,也自行功。
“十步杀一人”的剑法尚未使完,满身肌肤如欲胀裂,内息不由自主的依着“赵客缦胡缨”那套经脉运转图谱转动,同时手舞足蹈,似是大欢乐,又似大忧?。“赵客缦胡缨”既毕,接下去便是“吴钩霜雪明”,他更不思考,石壁上的图谱一幅幅在脑海中天然涌出,自“银鞍照白马”直到第二十三句“谁能书中间”,一气呵成的使了出来,当时剑法、掌法、内功、轻功,尽皆合而为一,早已分不出是掌是剑。
忽听得两人齐声喝采:“公然妙极!”
龙岛主道:“小兄弟刚才……”木岛主道:“此事渐渐再说,我们且去集会世人,宣布此事如何?”龙岛主顿时会心,道:“甚好,甚好。石帮主,请。”
石破天对这二民气存畏敬,不敢走近,远远站着,举目向石壁瞧去,一看之下,微感绝望,本来二十三座石室壁上均有图形,这最后一室却仅刻笔墨,并无丹青。
龙岛主转头向石破天道:“石帮主,幸亏你不识字,才得解破这个大疑团,令我兄弟死得瞑目,不致抱恨而终。”
他幼时独居荒山,每逢春日,常在山溪中捉了很多蝌蚪,养在峰上积水而成的小池中,看它们生脚脱尾,变成青蛙,跳出水池,阁阁之声吵得满山皆响,消弭了很多孤单。此时便如相逢儿时的游伴,欣喜之下,细看一条条蝌蚪的情状。只见无数蝌蚪或上窜、或下跃,姿势各不不异,甚是风趣。
石破天甚是惶恐,连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忽听得身边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石帮主谛视《太玄经》,本来是位精通蝌蚪文的风雅家。”石破天转过甚来,见木岛主一双晖映如电的目光正瞧着本身,不由得脸上一热,忙道:“小人一个字也不识,只是瞧这些小蝌蚪非常好玩,便多看了一会。”
龙岛主道:“这石壁上的蝌蚪古文,鄙人与木兄弟所识得的还不到一成,不知石帮主肯赐赉指教么?”
龙岛主凄然一笑,说道:“神功既得传人,这壁上的图谱也该功成身退了。小兄弟,你再瞧瞧。”
石破天仍感大惑不解,又问:“他在石壁上用心写上这很多字,教人走上错路,那是为了甚么?”龙岛主点头道:“到底是甚么用心,那就难说得很了。这位武林前辈或许不肯先人得之太易,又或者这些注释是厥后别的有人加上去的。这往昔之事,谁也不晓得的了。”木岛主道:“或许这位武林前辈不喜读书人,用心布下骗局,好令像石帮主如许不识字的忠诚诚恳之人得益。”龙岛主叹道:“这位前辈用心深切,又有谁推想得出?”
木岛主道:“你不识字,却能解通图谱,这……这如何能够?”龙岛主道:“莫非冥冥中真有天意?还是这位石帮主真有天纵奇才?”
他想:“这里没丹青,没甚么都雅,我去跟爷爷说,我明天便归去了。”想到数今后便可和阿绣、石清、闵柔等人见面,心中说不出的欢乐,当即跪倒,向两位岛主拜了几拜,说道:“多承二位岛主接待,又让我见地石壁上的武功,非常感激。小人本日告别。”
石破天搔了搔头,问道:“甚么……甚么死得瞑目?”
待得“谁能书中间”这套工夫演完,只觉气味逆转,便自第二十二句“不惭世上英”倒使上去,直练至第一句“赵客缦胡缨”。他情不自禁的纵声长啸,顷刻之间,谢烟客所传的炎炎功、自木偶体上所学的内功、从雪山派群弟子练剑时所见到的雪山剑法、丁珰所授的擒拿法、石清佳耦所授的上清观剑法、丁不四所授的诸般拳法掌法、史婆婆所授的金乌刀法,都纷至沓来,涌向心头。他顺手挥动,已不顺挨次,但觉非论是“将炙啖朱亥”也好,是“脱剑膝前横”也好,皆能随心所欲,既不必存想内息,亦不须影象招数,石壁上的千百种招式,自但是然的从心中传向手足。
石破天脸上一红,道:“小人自幼没读过书,当真是一字不识,忸捏得紧。”
他定了定神,再看这些笔迹时,脑中又是一阵晕眩。他转开目光,心想:“这些字怎地如此古怪,看上一眼,便会头晕?”猎奇心起,谛视又看,只见笔迹的一笔一划仿佛都变成了一条条蝌蚪,在壁上蠕蠕欲动,但若凝目只看一笔,这蝌蚪却又不动了。
石破天道:“没人解给我听。白爷爷解了几句,关东那位范大爷解了几句,我也不懂,没听下去。我……我只是瞧着图形,胡思乱想,俄然之间,图上的云头或是小剑甚么的,就和身材内的热气连在一起了。”
龙木二岛主相对长叹,俄然之间,显得衰老非常,更无半分当日腊八宴中的神采严肃。
龙木二岛主浑不睬睬,只凝睇着石壁入迷,于他的说话膜拜仿佛全然不闻不见。石破天晓得修习高深武功之时,大家如此全神灌输,倒也不觉得忤。顺着二人目光又向石壁瞧了一眼,俄然之间,只觉壁上那些笔墨一个个似在回旋飞舞,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站立不定,似欲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