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沧海深思:“致人杰于死这一招,长剑自小腹刺入,剑尖直至咽喉,莫非令狐冲俯下身去,自下而上的反刺?他杀人以后,又为甚么不拔出长剑,用心留下证据?莫非成心向青城派挑衅?”忽听得仪琳说道:“余师伯,令狐师兄这一招,多数不是华山剑法。”
定逸道:“仪琳,跟我来,你怎地失手给他们擒住,清清楚楚的给师父说。”说着拉了她手,向厅外走去。世民气中都甚明白,如许仙颜非常的一个小尼姑,落入了田伯光这采花淫贼手中,那边还能保得明净?此中颠末情由,自不便在旁人之前透露,定逸师太是要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再行详细查问。
仪琳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弟子也想不该笑的,不过当时不知怎的,竟然便笑了。田伯光伏下身子,悄悄走到洞口,只待他再笑,便冲了出去。但是洞外那人机灵得很,却也不收回半点声气。田伯光一步步的往外移,我想那人倘若给他抓住,可就糟了,目睹田伯光正冲要出去,我便叫了起来:‘谨慎,他出来啦!’那人在远处哈哈哈的笑了三声,说道:‘多谢你,不过他追不上我。他轻身工夫不可。’”
定逸师太横了她一眼,斥道:“本身正在存亡关头,亏你还笑得出?”
便在此时,抬着罗人杰尸身出去的那名青城派弟子再也忍耐不住,终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定逸大怒,抓起几上茶碗,一扬手,一碗热茶便向他泼了畴昔,这一泼当中,使上了恒山派嫡传内力,既迅且准,那弟子不及闪避,一碗热茶都泼在脸上,只痛得哇哇大呼。余沧海怒道:“你的弟子说得,我的弟子便笑不得?好不野蛮!”
定逸师太道:“你晓得就好。”拉着仪琳的手,也回归己座,问道:“那一天跟你失散后,到底厥后事情如何?”她恐怕仪琳年幼无知,将贻羞师门之事也都说了出来,忙加上一句:“只拣要紧的说,没相干的就不消噜苏。”
余沧海对定逸原也有几分顾忌,和她比武,并无胜算,并且她师姊定闲虽为人随和,武功之高,却众所周知,本日就算胜了定逸,她掌门师姊决不能撇下不管,何况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五岳剑派,同荣共辱,这一获咎了恒山派,不免后患无穷,当即也哈哈一笑,说道:“贫道只盼仪琳小师父向大伙儿言明本相。余沧海是甚么人,岂敢禁止恒山派白云庵主的门路?”说着身形一晃,归位入坐。
余沧海听她称田伯光为“恶人”,称本身的弟子也是“恶人”,竟将青城门下与那臭名昭彰的淫贼相提并论,不由又哼了一声。
余沧海不由对劲,心道:“本来令狐冲这恶棍竟是给人杰杀的。如此说来,他二人是拚了个同归于尽。好,人杰这孩子,我早知他有种,公然没堕了我青城派的威名。”他瞪视仪琳,嘲笑道:“你五岳剑派的都是好人,我青城派的便是好人了?”
“那人只是笑,说道:‘小师父,你知己倒好。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我说:‘我跟你无怨无仇,何必杀你?’那人道:‘那很好啊,那么坐下来谈谈。’我说:‘师父师姊在找我呢,再说,师父不准我随便跟陌生男人说话。’那人道:‘你说都说了,多说几句,少说几句,又有甚么别离?’我说:‘快让开罢,你知不晓得我师父是很短长的?她白叟家见到你这般无礼,说不定把你两条腿也打断了。’他说:‘你要打断我两条腿,我就让你打。你师父嘛,她这么老,我可没胃口。’……”
定逸师太哈的一声笑,说道:“刘三爷说话倒也好笑,我自生牛鼻子的气,跟你有甚相干?他不准我走,我偏要走。他若不拦着我的路,要我留着,倒也能够。”
余沧海道:“削发人不打诳语。小师父,你敢奉观音菩萨之名,立一个誓吗?”他怕仪琳受了师父的教唆,将罗人杰的行动说得非常不堪,本身这弟子既已和令狐冲同归于尽,死无对证,便只要听仪琳一面之辞了。
世人均想,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轻身工夫之了得,江湖上夙来大大驰名,那人竟然说他“轻身工夫不可”,自是用心要激愤于他。
世人见仪琳一双妙目当中泪水滚来滚去,目睹便要哭出声来,容色又不幸,又敬爱,一时谁也不敢去问她。天门道人、刘正风、闻先生、何三七一干长辈,都不自禁的心生垂怜,倘若她不是削发的尼姑,好几小我都想伸手去拍拍她背脊、摸摸她头顶的加以慰抚了。
仪琳续道:“田伯光这恶人俄然回身,在我脸上重重扭了一把,我痛得大呼,他便窜了出去,叫道:‘狗贼,你我来比比轻身工夫!’那晓得这一下他可上了当。本来那人早就躲在山洞中间,田伯光一冲出,他便溜了出去,低声道:‘别怕,我来救你。他点了你那边的穴道?’我说:‘是右肩和背心,仿佛是肩贞、大椎!你是那一名?’他说:‘解了穴道再说。’便伸手替我在肩贞与大椎两穴推宫过血。”
世人目光都射向仪琳脸上,但见她秀色照人,好似明珠美玉,纯洁无瑕,连余沧海也想:“看来这小尼姑不会扯谎。”花厅上沉寂无声,只候仪琳开口说话。
仪琳睁着清澈清澈的双眼,脸上暴露惊奇的神采,说道:“令狐师兄?他……他……”俄然垂下泪来,哭泣道:“他……他已经死了!”
余沧海转过身来,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向定逸师太道:“师太,你倒听听令高徒的说话,她叫这恶贼何为么?”
劳德诺给他这么一推一撞,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翻了转来,伸手在墙上强行支撑,只觉双膝酸软得如同灌满了黑醋普通,只想坐倒在地,竭力强行撑住,听得余沧海这么说,悄悄叫苦:“本来我和小师妹暗中察看他们行迹,早就给这老奸大奸的矮羽士发觉了。”
仪琳应道:“是!弟子没做甚么有违师训之事,只是田伯光这好人,这好人……他……他……他……”定逸点头道:“是了,你不消说了,我都晓得。我定当杀田伯光和令狐冲那两个恶贼,给你出气……”
定逸师太斜眼道:“恒山定逸野蛮了几十年啦,你本日才知?”说着提起那只空茶碗,便欲向余沧海掷去。余沧海正眼也不向她瞧,反而转过了身子。定逸师太见他一番有恃无恐的模样,又素知青城派掌门人武功了得,倒也不敢冒昧,缓缓放下茶碗,向仪琳道:“说下去!那些没要紧的话,别再噜苏。”
世人听了,都是一惊。天门道人传闻令狐冲已死,肝火顿时消减,大声问道:“他如何死的?是谁杀死他的?”
仪琳喜道:“师伯这一手好工夫,我猜那恶人田伯光必然不会了。”俄然间神采黯然,垂下眼皮,悄悄感喟了一声,说道:“唉,可惜师伯当时没在,不然令狐师兄也不会身受重伤了。”天门道人道:“甚么身受重伤?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仪琳道:“是啊,令狐师兄因为身受重伤,才会给青城派那恶人罗人杰害死。”
仪琳道:“就是这……这个青城派的……的好人。”伸手指着罗人杰的尸身。
仪琳道:“是了,师父。我要从山洞中逃出来,那人却必然拦着不放。眼看天气黑了,我内心焦心得很,提剑便向他刺去。师父,弟子不敢犯杀戒,不是真的要杀他,不过想吓他一吓。我使的是一招‘金针渡劫’,不料他左手伸了过来,抓向我……我身上,我吃了一惊,向旁闪避,手里的长剑便给他夺了去。那人武功好短长,右手拿着剑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只悄悄一扳,卡的一声,便将我这柄剑扳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定逸道:“扳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仪琳道:“是!”
仪琳道:“我对师父决计不敢扯谎。”跟着向外跪倒,双手合什,垂眉说道:“弟子仪琳,向师父和众位师伯叔禀告,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观世音菩萨神通泛博,垂怜鉴察。”
仪琳垂泪道:“我……我不晓得。我不是说你余师伯,我只是说他。”说着又向罗人杰的尸身一指。
世人无不忍俊不由,只是碍着定逸师太,谁也不敢暴露半点笑容,大家苦苦忍住。
刘正风素知定逸师太脾气暴躁,见她双眉这么一竖,猜想便要脱手。她和余沧海都是当今武林中一流妙手,两人一交上手,事情可更闹得大了,仓猝抢步上前,一揖到地,说道:“两位台端光临刘某寒舍,都是鄙人的高朋,千万冲着我这小小面子,别伤了和蔼。都是刘某号召不周,请两位莫怪。”说着连轮作揖。
“隔了好一会,那人听得我三位师姊已去远了,便拍开了我的穴道。我当即向山洞外逃脱,那知此人的身法比我快很多,我急步外冲,没想到他早已挡在山洞口,我一头撞在他胸口。他哈哈大笑,说道:‘你还逃得了么?’我仓猝后跃,抽出长剑,便想向他刺去,但想此人也没伤害我,削发人慈悲为本,何必伤别性命?我佛门中杀生是第一大戒,是以这一剑就没刺出。我说:‘你拦住我干甚么?你再不让开,我这剑就要……刺伤你了。’”
世人听她说得诚心,又是一副楚楚不幸的模样,都对她心生好感。一个黑须墨客一向在旁静听,一言不发,此时插口说道:“小师父既这般发誓,自是谁也信得过的。”定逸道:“牛鼻子闻声了吗?闻先生都这般说,另有甚么假的?”她知这墨客姓闻,大家都叫他闻先生,叫甚么名字,她却不知,只知他是陕南人,一对判官笔入迷入化,是点穴打穴的妙手。
仪琳伸衣袖拭了拭眼泪,哽咽道:“那恶人田伯光只是逼我,伸手扯我衣裳。我反掌打他,两只手又都让他抓住了。我大声叫唤,又骂了他几句。师父,弟子不是胆敢犯戒,口出鄙言,不过此人当真太也无礼。就在这时候,洞外俄然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笑三声,停一停,又笑三声。田伯光厉声问道:‘是谁?’内里那人又哈哈哈的连笑了三次。田伯光骂道:‘识相的便给我滚得远远地。田大爷发作起来,你可没命啦!’那人又哈哈哈的笑了三声。田伯光不去理他,又来扯我衣裳,山洞外那人又笑了起来。那人一笑,田伯光就发怒,我真盼那人快来救我。但是那人晓得田伯光短长,不敢进洞,只在山洞外笑个不断。田伯光就破口骂人,点了我穴道,呼的一声,窜了出去,但那人早就躲了起来。田伯光找了一会找不到,又回进洞来,刚走到我身边,那人便在山洞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感觉风趣,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定逸和天门道人对望一眼,均想:“那田伯光若将长剑从中折断,自也毫不希罕,但以二指之力,扳断一柄纯钢剑寸许一截,指力当真非同小可。”天门道人一伸手,从一名弟子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悄悄一扳,卜的一声,扳断了寸许长的一截,问道:“是如许么?”仪琳道:“是。本来师伯也会!”天门道人哼的一声,将断剑还入弟子的剑鞘,左手在几上一拍,一段寸许来长的断剑头平平嵌入了几面。
定逸脾气刚猛,常日连大师姊定静、掌门师姊定闲,也都容让她三分,如何肯让余沧海这般挡住来路,出言讽刺?听了这几句话后,两条淡淡的柳眉登即向上竖起。
仪琳道:“他是如许说的啊。”定逸道:“好啦,这些疯话,无关要紧,不消提了,你只说如何撞到华山派的令狐冲。”
余沧海笑道:“好,好!”丹田中内息上涌,左手内力外吐,将劳德诺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屋顶灰泥顿时簌簌而落,喝道:“你这家伙莫非是好东西了?一起上鬼鬼祟祟的窥测于我,存的是甚么心?”
定逸喝道:“混闹!这些疯话,你也记在内心。”
定逸怒道:“我没耳朵么?要你提示。”她听得仪琳叫令狐冲为“令狐师兄”,心头早已有气,余沧海只须迟得半晌说这句话,她已然开口大声怒斥,但恰好他抢先说了,言语又这等无礼,她便反而转过来回护徒儿,说道:“她顺口这么叫,又有甚么干系?我五岳剑派结义为盟,五派门下,都是师兄弟、师姊妹,有甚么希罕了?”
仪琳道:“是。那小我又说了很多话,只不让我出去,说我……我生得都雅,要我陪他睡觉……”定逸喝道:“住嘴!小孩子家口没遮拦,这些话也说得的?”仪琳道:“是他说的,我可没承诺啊,也没陪他睡觉……”定逸喝声更响:“开口!”
俄然间青影一晃,余沧海闪到门前,挡住了来路,说道:“此事触及两条性命,便请仪琳小师父在其间说。”他顿了一顿,又道:“迟百城贤侄是五岳剑派中人。五派门下,大师都是师兄弟,给令狐冲杀了,泰山派或许不如何介怀。我这徒儿罗人杰,可没资格跟令狐冲兄弟相称。”
定逸向余沧海道:“你恶狠狠的恐吓孩子做甚么?仪琳,不消怕,此人如何坏法,你都说出来好了。师父在这里,有谁敢难为你?”说着向余沧海白了一眼。
只听她说道:“昨日下午,我随了师父和众师姊去衡阳,行到半途,下起雨来,下岭之时,我脚底一滑,伸手在山壁上扶了一下,手上弄得尽是泥泞青苔。到得岭下,我去山溪里洗手。俄然之间,溪水中在我的影子之旁,多了个男人的影子。我吃了一惊,仓猝站起,背心上一痛,已给他点中了穴道。我惊骇得很,要呼唤师父来救我,但已叫不出声来。那人将我身子提起,走了几丈,放入一个山洞。我内心惊骇之极,恰好动不了,又叫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听得三位师姊分在三个处所叫我:‘仪琳,仪琳,你在那边?’那人只是笑,低声道:‘她们倘若找到这里,我一起都捉了!’三位师姊到处寻觅,又走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