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有愤怒忿的道:“这卑鄙无耻的小白脸,我不骂他骂谁?他见到我怕得很,我骂了他,向来不敢回嘴,一见到我,转头便即避开,没想到……没想到这小子竟这般恶毒。哼!凭他能有多大气候,若不是师妹背后撑腰,这小子能伤得了我?”

令狐冲知他说的是岳灵珊之事,心头感到一阵狠恶痛苦,脸上肌肉也扭曲了起来。

渐渐起家,再看下去,石壁上所刻剑招皆是本门绝招,而对方均以奇妙无伦、狠辣之极的招数破去,令狐冲越看越心惊,待看到一招“无边落木”时,见对方棍棒的还招软弱有力,纯系守势,不由得吁了口长气,心道:“这一招你毕竟破不了啦。”

他侧头再看第二组图形时,见使剑的所使是本门一招“苍松迎客”,顿时精力一振,这一招他当年足足花了一个月光阴才练得谙练,已成为他临敌时的绝招之一。他镇静当中微感惶恐,只怕这一招又为人所破,看那使棍的人形时,却见他手中共有五条棍子,分击使剑人形下盘五个部位。他顿时一怔:“怎地有五条棍子?”但一看使棍人形的姿式,便即明白:“这不是五条棍子,是他在一顷刻间持续击出五棍,分取对方下盘五处。但是他快我也快,他一定来得及连出五棍。这招‘苍松迎客’毕竟破解不了。”正自对劲,俄然一呆,终究想到:“他不是连出五棍,而是在这五棍的方位中任击一棍,我却如何遁藏?”

陆大有循声过来,喜道:“大师哥在这里啊!我给你送饭来啦。”令狐冲从拂晓肇端凝睇石壁上的招数,心有专注,不知时候之过,此时竟然已是午后。他居住的山洞是静居思过之处,陆大有不敢擅入,那山洞甚浅,一瞧不见令狐冲在内,便到崖边寻觅。

记得客岁腊月,师父见大雪飞舞,兴趣甚高,堆积了一众弟子讲论剑法,最后发挥了这招“无边落木”出来,但见他一剑快似一剑,每一剑都闪中了半空中飘下来的一朵雪花,连师娘都鼓掌喝采,说道:“师哥,这一招我可服你了,华山派确该由你做掌门人。”师父笑道:“执掌华山一派流派,凭德不凭力,一定一招剑法使得谙练些,便能做掌门人了。”师娘笑道:“羞不羞?你那一门德行比我高了?”师父笑了笑,便不再说。师娘极少服人,常爱和师父争胜,连她都服,则这招“无边落木”的短长可想而知。厥后师父讲授,这一招的名字取自一句唐诗,就叫做“无边落木”甚么的,师父当时念过,可不记得了,仿佛是说千百棵树木上的叶子纷繁飘落,这招剑法也要如此四周八方的都照顾到。

他便如给人点中了穴道,呆呆站着不动,脑海当中,一个个动机却层出不穷的闪过,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有人在大呼:“大师哥,大师哥,你在那边?”

陆大有见他神情落寞,只道小师妹冷酷了他,乃至贰心灰意懒,当下也不敢再说甚么,陪着他吃过了酒饭,清算了自去。

再看那使棍人形,但见他缩成一团,姿式极不美妙,一副抵挡无方的挨打神态,令狐冲正觉好笑,俄然之间,脸上笑容生硬了起来,背上一阵冰冷,寒毛直竖。他目不转眼的凝睇那人手中所持棍棒,越看越感觉这棍棒所处方位委实奇妙到了极处。“无边落木”这一招中刺来的九剑、十剑、十一剑、十二剑……每一剑必将都刺在这棍棒之上,这棍棒骤看之下似是极拙,却乃极巧,形似奇弱,实则至强,当真到了“以静制动,以拙御巧”的极诣。

但再看那图中那人的身形,笨拙当中却含着不足不尽、绵绵无绝之意。“有凤来仪”这一招固然有五个后着,但是那人这一条棒棍当中,模糊仿佛含有六七种后着,大可对于得了“有凤来仪”的诸般后着。

令狐冲一惊,急从石洞中回身而出,缓慢穿过窄道,钻过洞口,回入本身的山洞,只听得陆大有正向着崖外呼唤。令狐冲从洞中纵出,转到后崖一块大石以后,盘膝坐好,叫道:“我在这里打坐。六师弟,有甚么事?”

俄然之间,瞥见石壁上图形中使剑之人刺出一剑,运劲姿式,剑招来路,宛然便是岳夫人那一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令狐冲大吃一惊,心道:“师娘这招明显是她临时自创的,怎地石壁上早就刻下了?这可奇特之极了。”

令狐冲惨淡一笑,说道:“那招‘有凤来仪’,嘿嘿,实在也算不了甚么。”

陆大有道:“昨日我和你说了那几句话,小师妹听了很不乐意,下峰时一起跟我唠叨,本日一早便拉我去跟林师弟拆招。我毫无戒心,拆招便拆招。那知小师妹暗中教了姓林的小子好几手绝招。我出其不料,中了他暗害。”

令狐冲看到这一条直线,情不自禁的大呼一声:“不好了!”手中火把落地,洞中顿时全黑。贰心中呈现了极强的惧意,只说:“那如何办?那如何办?”

陆大有道:“是。但是大师哥,我能不在乎,你……你也能不在乎吗?”

陆大有道:“是啊,但是我怎料获得这……这姓林的入门没几个月,便练成了‘有凤来仪’?我是拜师后第五年上,师父才要你传我这一招的。”

在这些人形之旁,鲜明呈现一行笔迹:“张乘风张乘云尽破华山剑法。”令狐冲勃然大怒,心道:“无耻鼠辈,大胆傲慢已极。华山剑法精微奇妙,天下能挡得住的已屈指可数,有谁胆敢说得上一个‘破’字?更有谁胆敢说是‘尽破’?”回击拾起泰山派的那柄重剑,运力往这行字上砍去,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阿谁“尽”字给他砍去了一角,但便从这一砍当中,发觉石质甚是坚固,要在这石壁上画图写字,虽无益器,却也非常不易。

顷刻之间,令狐冲心头感到一阵激烈的酸苦,这招“有凤来仪”甚是难练,五个后着窜改繁复,又有各种诀窍,小师妹教会林师弟这招剑法,定是花了无数心机、很多工夫,这些日子中她不上崖来,本来整日便和林师弟在一起。岳灵珊生性好动,极不耐烦做细磨工夫,为了要强好胜,本身学剑另有耐烦,要她教人,却极难望其能悉心指导,现下竟然将这招窜改繁复的“有凤来仪”教会了林平之,则对这师弟的体贴珍惜可想而知。他过了好一阵,心头较为安静,才淡淡的道:“你怎地去和林师弟练剑了?”

顷刻之间,他对本派武功信心全失,只觉即使学到了如师父普通炉火纯青的剑术,碰到这使棍棒之人,那也是缚手缚脚,绝无抗御的余地,那么这门剑术学下去更有何用?莫非华山派剑术当真如此不堪一击?目睹洞中这些骸骨腐朽已久,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何故五岳剑派至今仍称雄江湖,没传闻那一派剑法真的能为人所破?但若说壁上这些图形不过纸上谈兵,却又不然,嵩山等派剑法是否为人所破,他虽不知,但他纯熟华山剑法,深知倘若蓦地间赶上对方这等高超之极的招数,定非一败涂地不成。

细心再看图形,才发觉石壁上这一剑和岳夫人所创的剑招之间,实有颇大分歧,石壁上的剑招更加浑厚有力,更加俭朴无华,明显出于男人之手,一剑之出,真正便只一剑,不似岳夫人那一剑埋没无数后着,只因更加纯真,就也更加凌厉。令狐冲悄悄点头:“师娘所创的这一剑,本来暗合前人剑意。实在也并不奇特,二者都是从华山剑法的根基事理中窜改出来的,只消两人的功力和悟性相差不远,天然会有大同小异的创制。”又想:“如此说来,这石壁上的各种剑招,有很多是连师父和师娘都不晓得了。莫非师父于本门的高深剑法竟没学全么?”但见敌手那一棍也是迳自直点,以棍端对准剑尖,一剑一棍,联成了一条直线。

陆大有愤怒忿的道:“大师哥,不是我敢瞒你,只是怕你活力,是以不说。”令狐冲问:“是给谁刺伤的?”心下奇特,本门师兄弟夙来敦睦,从没打斗相斗之事,莫非是山上来了内奸?陆大有道:“今早我和林师弟练剑,他刚学会了那招‘有凤来仪’,我一个不谨慎,给他划伤了脸。”令狐冲道:“师兄弟们过招,偶有失手,平常得很,那也不消活力。林师弟初学乍练,收发不能自如,须怪不得他。只是你未免太粗心了。这招‘有凤来仪’能力不小,该当谨慎对付才是。”

令狐冲心头涌上一股难以描述的苦涩滋味,随即想起后洞石壁上那招专破“有凤来仪”的绝招,从地下拾起一根树枝,顺手摆了个姿式,便想将这一招传给陆大有,但转念一想:“六师弟对那姓林的小子愤恨已极,此招既出,定然令他重伤,师父师娘究查起来,我们二人定受重责,这事千万不成。”便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今后别再被骗,也就是了。本身师兄弟,过招时的小小胜负,也不必在乎。”

陆大有又道:“当时我乍见之下,吃了一惊,便给他划伤了。小师妹还在旁鼓掌喝采,说道:‘六猴儿,你连我的门徒也打不过,今后还敢在我面前逞豪杰么?’那姓林的小子自知分歧,过来给我包扎伤口,却给我踢了个筋斗。小师妹怒道:‘六猴儿,人家美意给你包扎,你怎地打不过人家,便老羞成怒了?’大师哥,本来是小师妹偷偷传给他的。”

令狐冲微微一怔,心想林师弟入门数月,便学成这招“有凤来仪”,进境确是过分快速,若非天纵聪明而有过人之能,那便根底不稳,这等以求速成,于他今后练功反而大有毛病,不知师父何故这般快的传他。

他拾起一柄本门的长剑,使出“苍松迎客”那一招来,再细看石壁上图形,想像对方一棍击来,倘若晓得他定从那边攻出,自有对于之方,但他那一棍能够从五个方位中任何一个方位击至,当时本身长剑已刺在外门,必将不及收回,除非这一剑先即将他刺死,不然本身下盘必遭击中,但对方既属妙手,岂能希冀一剑定能制彼死命?目睹仇敌沉肩滑步的姿式,定能在间不容发的情势下避过本身这一剑,这一剑既给避过,反击之来,本身可就避不过了。这么一来,华山派的绝招“苍松迎客”岂不又给人破了?

令狐冲凝睇着这个寥寥数笔的人形,不堪骇异,深思:“本门这一招‘有凤来仪’招数本极平常,但后着却能力极大,敌手知机的便挡格闪避,倘若犯难破拆,非吃大亏不成,但是对方这一棍,委实便能破了我们这招‘有凤来仪’,这……这……这……”垂垂的自诧异转为敬佩,内心深处,更不由大有惶恐之情。

陆大有一言既出,便知这句话大伤师哥之心,忙道:“我……我说错了。”令狐冲握住他手,缓缓的道:“你没说错。我怎能不在乎?不过……不过……”隔了半晌,道:“六师弟,这件事我们而后再也别提。”陆大有道:“是!大师哥,那招‘有凤来仪’,你教过我的。我一时不留意,才着了那小子的道儿。我必然好好去练,用心去练,要教这小子晓得,到底大师哥教的强,还是小师妹教的强。”

令狐冲回想畴昔三次曾以这一招“苍松迎客”取胜,倘若对方见过这石壁上的图形,晓得以此反击,则对方非论使棍使枪、使棒使矛,如此还手,本身非死即伤,只怕本日世上早已没有令狐冲这小我了。他越想越心惊,额头盗汗涔涔而下,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如果‘苍松迎客’真有此法能够破解,师父怎会不知?怎能不向我警告?”但他对这一招的精要诀窍确切所知甚稔,目睹使棍人形这五棍之来,凌厉已极,虽只石壁上短短的五条线,每一线却都似重重打在他腿骨、胫骨上普通。俄然之间,大腿一阵抽痛,不自禁的坐倒在地。

令狐冲越听越明白,定是这些日子中岳灵珊和林平之甚为亲热,陆大有和本身交好,看不过眼,不住的冷言讽刺,乃至向林平之唾骂肇事,也不出奇,便道:“你骂过林师弟好几次了,是不是?”

令狐冲见他右颊上敷了一大片草药,血水从青绿的草药糊中渗将出来,显是受了不轻的创伤,忙问:“咦!你脸上如何了?”陆大有道:“今早练剑不谨慎,回剑时划了一下,真蠢!”令狐冲见他神采间愤恚多于忸捏,猜想必有别情,便道:“六师弟,到底是怎生受的伤?莫非你连我也瞒么?”

他呆呆凝睇这两小我形,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俄然之间,右手上感觉一阵狠恶疼痛,倒是火把燃到绝顶,烧到了手上。他甩手抛开仗把,心想:“火把一烧完,洞中便黑漆一团。”忙奔到前洞,拿了十几根用以烧火取暖的松柴,奔回后洞,期近将烧尽的火把上点着了,仍瞧着这两小我形,心想:“这使棍的如功力和本门剑手相若,本门剑手便有受伤之虞;如对方功力稍高,则两招相逢,本门剑手立时便得送命。我们这招‘有凤来仪’……确确实在是给人家破了,不管用了!”

一凝神间,看到那行字旁一个图形,使剑人形虽只草草数笔,线条甚为粗陋,但从姿形当中能够明白看出,那恰是本门根基剑法的一招“有凤来仪”,剑势飞舞而出,轻巧灵动。与之对拆人形手中持着一条直线形的兵刃,不知是棒棍还是枪矛,但见这件兵刃之端直指对方剑尖,姿式非常笨拙。令狐冲嘿嘿一声嘲笑,深思:“本门这招‘有凤来仪’,内藏五个后着,岂是这一招笨招所能破解?”

令狐冲闭目养了会神,点了个松明火把,又到后洞去看石壁上的剑招。初时老是想着岳灵珊如何传授林平之剑术,说甚么也不能凝神细看石壁上的图形,壁上寥寥数笔勾画成的人形,仿佛一个个都变幻为岳灵珊和林平之,一个在教,一个在学,神态密切。他面前晃来晃去,都是林平之那俊美的边幅,不由得叹了口长气,心想:“林师弟边幅比我俊美十倍,年纪又比我小很多,只比小师妹大一两岁,两人天然轻易说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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