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听她语声清脆,一口外路口音,大师又七张八嘴的道:“失手打断一串,也还罢了,岂有两串一齐打断之理?”“你叫甚么名字?”“到易家湾来干么?”“本日是黄道谷旦,给你这么一混闹,唉,易教员可有多不痛快!”

想到胡斐就跟在本身身边,并骑而行,同桌用饭,本身随时将江湖上民气险恶、诸般奸滑险狠伎俩说些给他听,又说些如何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门,胡斐昂首听教,仿佛本身的徒儿普通,不由大乐。她脸上暴露笑靥,左颊上酒窝儿微微一凹,心道:“唉!不知这小泥鳅听不听话呢?如果不听话,给人害了,又有谁来救他?”

袁紫衣知鞭炮一完,大船便要开行,因而悄悄上马,拾起两片石子,往鞭炮上掷去。两串鞭炮都长逾两丈,石片掷到,顿时从中断绝,嗤嗤声响,燃着的鞭炮堕入湘江,立时燃烧了。

她轻拍承担,悄悄说道:“小胡斐,我跟你说,你年纪还小,江湖上的事甚么也不懂,却要学人家行侠仗义,到头来搞得一团糟,那还不该死?”

袁紫衣道:“好,易教员既不肯以尊号相示,我便拆一拆你这个姓。‘易’字上面是个‘日’字,上面是个‘勿’字,‘勿日’便是‘不日’,‘不日弃世’,意义是命不久矣。易教员此行乘船,走的是一条水路,‘易’字加‘一’加‘水’,便成为‘汤’,‘赴汤蹈火’,此行大为凶恶。舟为器皿之象,‘汤’下加‘皿’为‘荡’,所谓‘荡然无存’,全船人等,性命难保。‘汤’字之上加‘草’为‘荡’,古诗云:‘荡子行不归’,易教员这一次只怕要死于他乡客地了。”

袁紫衣笑道:“各位都是九龙派的弟子吗?这位易教员是贵派的掌门人,是不是?他要到北京去参与福大帅的天下掌门人大会,是不是?”她问一句,世人便点一点头。袁紫衣点头道:“炮仗燃烧,大大不祥。易教员还是别去了,在家安居纳福的好。”

袁紫衣跃上船头,浅笑道:“我满是一片美意,易教员何必起火?叨教易教员大名如何称呼,我再跟你拆一个字,对你大有好处。”易教员哼了一声,道:“不须了!”

这日只走了十余里,就在道旁找个小客店歇了。她跟本身说:“白马中了毒,铁蝎子那混蛋说的,倘若跑动,便要伤了筋骨。”但在内心深处,却极盼胡斐赶来跟本身实际争闹。一晚安然畴昔,胡斐竟没踪迹。

人群中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为甚么?”袁紫衣神采慎重,说道:“我瞧易教员神采不正,印堂上深透黑气,杀纹直冲眉梢。倘若去了京师,不但九龙派威名堕地,易教员怕另有杀身之祸。”世人一听,不由得相顾变色。有的在地下直吐口水,有的大声怒骂,也有的窃窃私议,只怕这女子会看相,这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事理。

越是科学之人,越听不得不祥之言。易吉本来雍容宽宏,面团团的一副大族翁气象,此时眉间斗现煞气,斜目横睨袁紫衣,嘲笑道:“好,袁女人,多谢金玉良言。你是那一名教员门下?令尊是谁?”

袁紫衣一起上越想越好笑,接连数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想最后一次作弄胡斐不免行险,若他冒莽撞失,不顾统统,当即抢登陆来追逐,本身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一日到了湘潭以北的易家湾,离省会长沙已不在远,袁紫衣正要找饭店打尖,只听得船埠旁人声鼓噪。但见湘江中停靠着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个老者,拱手与船埠上送行的诸报酬礼。她一瞥之下,见送行的多数是武林中人,个个腰挺背直,精力奕奕,老者身后站着两名朝廷武官。

拭去了眼泪,将胡斐的衣裤鞋袜摺好,俄然见到裤筒上有条裂开的长缝,便从本身承担里取出针线,将那条裂缝缝上了,再细查衣衫,见到衣袖上有个破孔,便剪下衣衫里襟同色的一块布片,细心补好,将衣裤鞋袜连同那本武功册子一起包了,放在床尾。诸事办好,心中却难安静。

当时湘人民风,乘船远行,登船以后,船未开行而转头登陆,于此行倒霉。那易教员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他虽武功高强,做到一派掌门,但平生对星相卜占、风水堪舆等说甚为崇信,见炮仗为这年青女子打灭,又说甚么杀身之祸等不祥言语,心想她越说越刺耳,不如置之不睬,叮咛船家:“开船吧!”喃喃自语:“阴人不祥,待到了省会,我们再买福物,请神冲煞。”船家大声承诺,有的拉起铁锚,有的便拔篙子。

袁紫衣笑道:“我背后的人么?”假装转头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岸边站着一人,穿一身粗布青衣,服假装乡农模样,恰是胡斐,心想不知他何时到了此处,本身全神灌输的给易吉测字,竟没发觉。她不动声色,回过甚来,笑道:“我背后此人么?我瞧他是个看牛挑粪的乡间小子。”

袁紫衣道:“我姓袁,还是易教员登陆来吧。”

易教员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在桅杆上用力拍去,砰的一声,一条粗大的桅杆不住摇摆,喝道:“你有完没完?”

袁紫衣笑道:“两串炮仗有甚么奇怪?再去买几串来放放也就是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约莫有二两来重,托在掌中,这锭金子便买一千串鞭炮也已充足。世人面面相觑,均觉这少女非常古怪,没人伸手来接。

袁紫衣笑道:“你也要给我算命测字么?何需求查我的师承来源?”易吉嘲笑道:“瞧你年纪悄悄,我们又素不了解,你定是受人教唆,来踢易某的盘子来着。姓易的大不与小斗,男不与女争,你叫你背后那人出来,瞧瞧到底是谁身中十刀,骸骨不归故里。”他伸手指着她脸,大声道:“你背后那人是谁?”

胡斐的上衣合在她身上,她却不敢再想下去,呼吸短促,满脸通红,手足有力,闭眼欲睡,俄然间悲从中来,心中酸痛,忍不住叫道:“我……我打死你这奸恶讨厌的小泥鳅……胡斐!”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此抽泣难止。抽抽泣噎的哭了半天,伸手啪啪啪啪,在本身右颊上重重击了几下,一面打,一面斥骂:“坏泥鳅,臭胡斐,都是你不好,打死你,打死你……”打到厥后,感觉脸上疼痛,便停止了,自发好笑:“我要打的,是吕洞宾推的那只坏狗子,如何不谨慎打起本身来啦?”

她见了这一副势派,心中一动:“莫非又是那一派的掌门人,到北京去参与福大帅的大会?”凝神瞧那老者时,见他两鬓苍苍,颔下老迈一部斑白胡子,但满脸红光,服饰华贵,左手手指上戴着一只碧玉斑指,远了望去,在阳光下收回晶莹之色,只听他大声说道:“各位贤弟请回吧!”抱拳一拱,身形端凝,当真是稳若泰山。

袁紫衣听他声音宏亮,中气充分,这几句话似是谦逊,但语气间实在甚为自大。只听得噼啪声响,震耳欲聋,湘江水上红色纸屑飞舞,岸上船中一齐放起鞭炮。

次晨懒洋洋地起家,把胡斐一身沾满了泥浆的衣裤鞋袜洗濯洁净,见到衣衫袋中有本褴褛的册子,似是武功拳谱之属,心想这可不宜窥看,便放在一旁。洗衣之时想像胡斐不知如何登陆,如何去弄衣衫穿,想了一会,忍不住又好笑起来。

这句话顿时将胡斐问得语塞。两名侍卫在她背上暗落火种,在她马臀上偷放毒蝎,胡斐确在旁瞧得清楚,当时并不叫破,待袁紫衣去后,这才擒了两人随后赶来。袁紫衣道:“是么?是以我才不领你这个情呢。”她取出一块手帕,掩住鼻子,皱眉道:“你身上好臭,知不晓得?”胡斐道:“这是拜吕洞宾之赐。”袁紫衣浅笑道:“这么说,你自认是小狗啦。”她向四下一望,笑道:“快下河去洗个洁净,我再跟你说赵三……赵半山那小子的事。”她本想说“赵三叔”,但怕胡斐又自居长辈,干脆改口叫“赵半山那小子”。

易教员越听越怒,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由得暗自心惊,强言道:“我单名一个‘吉’字,早便吉利吉利了,你另有何话说?”袁紫衣点头道:“大凶大险。这个‘吉’字本来甚好,但恰好对易教员甚为不祥。‘易’者,换也,将吉利改换了去,那是甚么?天然是不吉了。”易吉沉默。

袁紫衣笑道:“易教员此行,百事须求吉利,阿谁‘完’字,是千万说不得的。‘结束’、‘垮台’、‘完了’,都没甚么好。易教员,你到北京是去争雄图霸,不是动拳脚,便要动刀枪。‘易’字加‘足’为‘踢’,加‘刀’为‘剔’,是以你不但本身给人踢倒,九龙派还得给人剔除。”

她每天只行五六十里路程,但胡斐始终没追上来,芳心可可,竟尽记取这个浑身臭泥的小泥鳅胡斐。

岸上诸人齐声说道:“恭祝教员一起顺风,为我九龙派扬威京师。”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扬威京师是当不起的,只盼九龙派的名头不在我手里砸了,也就是啦。”

风雨更阑古庙

袁紫衣看看白马的伤处,那铁蝎子的解药公然灵验,这未几时之间,肿势似已略退,白马不再嘶叫,想来痛苦已减。她遥遥向胡斐望去,只见他衣服鞋袜都堆在岸边,却游到远远十余丈以外去洗身上泥污,想是赤身露体,恐怕给本身看到。

袁紫衣见他不睬本身,竟要开船,大声叫道:“慢来,慢来!你若不听我奉劝,不出百里便要桅断舟覆,全船人等大大倒霉。”说着快步走近。易教员神采更加阴沉,厉声道:“我瞧你年纪悄悄,不来跟你普通见地。若再胡说八道,可莫怪我不再容情。”

这一来,岸上船中,大家耸动。鞭炮断灭,那是最大的不祥之兆。世人瞧得清楚,鞭炮是岸上这黄衫少女用石片打断。六七名大汉当即奔近身去,将她团团围住,大声喝道:“你是谁?”“谁派你来拆台混闹?”“打断鞭炮,是甚么意义?”“当真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敢来惹九龙派的易教员!”若非见她只是个孤身仙颜少女,早就老拳齐挥,一拥而上了。

袁紫衣又道:“这‘吉’字拆将开来,是‘十一口’三字。易教员啊,凡人只要一口,你却有十一口。多出来的十口是甚么口?那天然是伤口,是刀口了。由此观之,你此番上北京去,射中必定要身中十刀。”

袁紫衣深知韦陀门与八仙剑的武功秘闻,事前也练过他们的特长招式,脱手时成竹在胸,并不害怕,这九龙派却不知是甚来源,见世人阵容汹汹,只得浅笑道:“我用石子打水上的雀儿,不料失手打断了炮仗,实在过意不去。对不起啦!”

“好,要做个真正的豪杰侠士,你可还得好好多学一下呢!你叫赵三叔做三哥,那又如何?他武功虽高,但为人忠诚诚恳,脑筋转不过弯,我们就算赶上了大事,也还轮不上他来出主张呢!若不是听天池怪杰袁老前辈叮咛,就得听我师父叮咛,他们两位白叟家若不拿个主张,我们第一就得听陈总舵主的,第二得听翠羽黄衫霍阿姨的,第三得听武诸葛徐七叔的,就算鸳鸯刀骆冰骆阿姨,也比你这赵三哥脑筋活些。你乖乖的去跟他们学上几年,要不然跟着我学上几年,再来闯荡江湖,说不定还能有点出息呢!”

世人站立之处与大船船头相去不远,她又语音清澈,每一句话都传入了那易教员耳中。他细细打量袁紫衣,见她身材苗条,身形婀娜,仿佛并不会武,但刚才用石片打断鞭炮,脱手奇妙,劲道不弱,又见她所乘白马神骏英伟,实非常物,猜想此人定是有所为而来,拱手说道:“女人贵姓,请借一步上船说话。”

胡斐大喜,道:“好,好。你请到那边歇一会儿,我洗得很快。”袁紫衣道:“洗得快了,臭气不除。”胡斐一笑,反身一招“一鹤冲天”,拔起家子,向河中落下。

第七回

胡斐张臂纵跃,本来只是吓她,这时见她立定,也即留步,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暗香,忙退出数步,说道:“我美意互助,你怎地狗咬吕洞宾?”袁紫衣笑道:“这是八仙剑中的一招,叫做吕洞宾推狗。你若不信,可去问阿谁姓蓝的。”胡斐道:“以怨报德,没知己啊,没知己!”袁紫衣道:“呸!还说于我有德呢,这叫做市恩,最坏的家伙才如此。我问你,你安知这两个家伙放火下毒,擒来给我?”

到得傍晚,晾晒着的衣裤都干了,袁紫衣支出房中,关上房门,双手分持胡斐上衣的袖子,装着他扑过来要抱本身。她退了两步,左手脱手一格,挡开了空袖,忽地叫声:“啊唷!”衣衫的两只袖子都抱住了她上身,同时本身背心“神道穴”上一酸,已给对方手指导中,袁紫衣满身酸软,仰天跌倒在炕上。

袁紫衣心念一动,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旧衫,悄悄畴昔罩在胡斐的衣衫之上,将他沾满了泥浆的衣服鞋袜一古脑儿包在旧衫当中,抱在手里,畴昔骑上了青马,牵了白马,向北缓缓而行,大声叫道:“你如许慢!我身有要事,可等不及了!”说着策马而行,恐怕胡斐立时赤身爬起来追逐,始终不敢转头。但听得身后胡斐大呼:“喂,喂!袁女人!我认输啦,请你把我衣服留下。”叫声越来越远,显是他不敢出水追逐。

她拍着胡斐的承担,仿佛胡斐当真悄悄的坐在床尾,乖乖的听她经验,又道:“你的武功学得挺好啦,比你阿谁赵三哥说的仿佛还强了些。但是行走江湖,并非单凭武功就办得了的。你撒尿救了阿谁吕小妹,从狗洞里钻出去杀退商老太,救了大伙儿的性命,只不过是一时的狡狯急智。你年纪悄悄就这般聪明机灵,可算可贵,但要对于凤天南这等交友官府、老奸大奸的大恶霸,你可大大不敷格了。你武功强过他十倍,却又如何?他广通声气,武林中很多英豪是他死党,肯为他卖力,你独个儿又怎对于得了?他只不过略施小计,就把你引开了。钟阿四一家三口,可说是死在你部下的。你无知莽撞,少不更事,害死了他们,你认不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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