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毕,俄然间唰的一声响,易国梓长剑出鞘,喝道:“在这里了!”连人带剑,扑入那婆婆藏身的灌木丛中。方生叫道:“易师侄,休得无礼!”只听得呼的一声,易国梓从权木丛中又飞身出来,一跃数丈,啪的一声响,直挺挺的摔在地下,抬头向天,手足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方生等都大吃一惊,只见他额头一个伤口,鲜血汨汨流出,手中兀自抓着那柄长剑,却早已断气。

方生大师又道:“老衲昔年和东方教主也曾有一面之缘。道友既脱手杀了人,两边是非,本日须作了断。道友何不现身相见?”

方生大师一用到兵刃,公然非同小可,战局当即窜改。令狐冲模糊听到那婆婆的喘气之声,仿佛已有些内力不济。方生大师道:“抛下兵刃!我也不来难为你,你随我去少林寺,禀明方丈师兄,请他发落。”那婆婆不答,向辛国梁急攻数招。辛国梁抵挡不住,跳出圈子。待方生大师接过,辛国梁定了定神,舞动长剑,又攻了上去。

辛国梁喝道:“妖邪之辈,一并诛却!”呼的一剑,向令狐冲背后刺来。令狐冲恐怕见到婆婆,不敢回身,只往旁一让。那婆婆叫道:“谨慎!”令狐冲这么一侧身,辛国梁的长剑跟着也斜刺而至。猛听得辛国梁“啊”的一声大呼,身子飞了起来,从令狐冲左肩外斜斜向外飞出,摔在地下,也是一阵抽搐,便即毙命,不知如何,竟遭了那婆婆的毒手。便在此时,砰的一声响,那婆婆中了方生大师一掌,向后摔入灌木丛中。

令狐冲躬身道:“拜见大师。”方生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道:“少侠不消多礼。尊师岳先生可好?”

方生说道:“善哉!善哉!你动手如此暴虐,连杀我师侄三人。老衲不能再部下包涵,只好尽力和你周旋一番了。”啪啪啪几下急响,显是方生大师已使上了兵刃,似是木棒木棍之属。令狐冲感觉背后的劲风越来越凌厉,逼得他不竭向前迈步。

当时合法巳牌时分,日光斜照,令狐冲为取信约,心下虽又焦炙,又猎奇,却也不敢转头去瞧四人相斗的景象,只见地下黑影闲逛,方生等四人将那婆婆围在垓心。方内行中并无兵刃,觉月使的是便利铲,黄国柏使刀,辛国梁使剑,那婆婆使的是一对极短的兵刃,似是匕首,又似是蛾眉刺,那兵刃既短且薄,又似透明,单凭日影,认不出是何种兵器。那婆婆和方生都不出声,辛国梁等三人却大声框喝,阵容威猛。

过了一会,来路上脚步声响,几人快步走来,辛国梁和易国梓都在此中,另有两个和尚,一其中年男人。两个和尚一个年纪甚老,满脸皱纹,另一个三十来岁,手持便利铲。

令狐冲心下骇然:“这婆婆好短长的武功!刚才方生大师以袖风击断树木,内力强极,但是那婆婆以一敌四,竟然还占到上风。”跟着觉月也一声大呼,便利铲脱手飞出,超出令狐冲头顶,落在数丈以外。地下闲逛的黑影这时已少了两个,黄国柏和觉月都已倒下,只方生和辛国梁二人仍在和那婆婆相斗。

方生道:“这四个都是我师侄。这和尚法名觉月,这是黄国柏师侄,这是辛国梁师侄,这是易国梓师侄。辛易二人,你们曾会过面的。”令狐冲道:“是。令狐冲拜见四位前辈。长辈身受重伤,行动不便,礼数不周,请众位前辈谅解。”易国梓哼了一声,道:“你身受重伤!”方生道:“你当真身上有伤?国梓,是你打伤他的吗?”

方生猛地里大喝一声:“撤剑!”左掌按向令狐冲胸口。

令狐冲大惊,叫道:“婆婆,婆婆,你如何了?”那婆婆在灌木丛中低声嗟叹。令狐冲知她未死,稍觉放心,侧身挺剑向方生刺去,这一剑的去势方位奇妙已极,逼得方生向后跃开。令狐冲跟着又是一剑,方生举兵刃一挡,令狐冲缩回长剑,已和方生面对着面,见他所用兵刃本来是根三尺来长的旧木棒。贰心头一怔:“没想到他的兵刃只是这么一根短木棒。这位少林高僧内力太强,我若不以剑术将他制住,婆婆没法活命。”当即上刺一剑,下刺一剑,跟着又上刺两剑,都是风清扬所授的剑招。

易国梓插口道:“师叔,这小子使的确是邪派武功,半点不错,他赖也赖不掉。刚才我们还见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如何躲起来了?鬼鬼祟祟的,多数不是好东西。”

只听辛国梁说道:“师叔,那令狐冲身上有伤,走不快的。”当时相隔尚远,但辛国梁的话声实在过分宏亮,虽是随口一句话,令狐冲也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本来他另有个师叔同来。”婆婆既躲在四周,便干脆不走,坐在道旁相候。

令狐冲初时听得他们来势汹汹的追到,心下甚是惴惴,待见方生和尚说话神情是个有道高僧模样,又知“方”字辈和尚是当今少林寺的第一代人物,与方丈方证大师是师兄弟,猜想他不会如易国梓这般蛮不讲理,心中顿时一宽,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大师垂询,敝业师安好。”

方生道:“少侠,你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势。”令狐冲走近身去。方生伸出右手,握住令狐冲的手腕,手指在他“大渊”、“经渠”两处穴道上一搭,顿时感觉他体内生出一股希罕古怪的内力,一震之下,便将手指弹开。方生心中一凛,他是当今少林寺第一代高僧中稀有的妙手,竟会给这少年的内力弹开手指,当真匪夷所思。他那知令狐冲体内已蓄有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七人的真气,他武功虽强,但在绝无防备之下,究竟也挡不住这七个妙手的合力。他“哦”的一声,双目向令狐冲瞪视,缓缓的道:“少侠,你不是华山派的。”

令狐冲站起家来,深深一揖,说道:“华山派长辈令狐冲,拜见少林派诸位前辈,就教前辈高低怎生称呼。”易国梓喝道:“小子……”那老衲道:“老衲法名方生。”那老衲一说话,易国梓立时开口,但怒容满脸,显是对刚才受挫之事愤恚已极。

令狐冲叫道:“有话好说,你们四个大男人,围攻一名年老婆婆,成甚么模样?”

令狐冲此时精疲力竭,一剑刺出,剑到半途,手臂便即下沉。他长剑下沉,仍刺了出去,去势却已略慢,方生大师左掌飞出,已按中他胸口,劲力不吐,问道:“你这独孤九剑……”便在此时,令狐冲长剑剑尖也已刺入他胸口。

令狐冲满心想瞧瞧那婆婆的模样,老是记取信誉,仓猝回身,只听得辛国梁和觉月齐声叱责,兵刃撞击之声如暴雨洒窗,既密且疾,显是那婆婆与方生等已斗了起来。

方生大师按住胸膛伤口,浅笑道:“好剑法!少侠如不是剑下包涵,老衲的性命早已不在了。”他却不提本身掌下包涵,说了这句话后不住咳嗽。令狐冲虽及时收剑,长剑终究还是刺入了他胸膛寸许,受伤不轻。令狐冲道:“冒……冲犯了……前辈。”

又斗半晌,但听得兵刃撞击之声渐缓,劲风却越来越响。方生大师说道:“你内力非我之敌,我劝你快抛下兵刃,跟我去少林寺,再支撑得一会,你非受沉重内伤不成。”那婆婆哼了一声,俄然“啊”的一声呼唤,令狐冲后颈中感觉有些水滴溅了过来,伸手一摸,只见手掌中赤色殷然,溅到头颈中的竟是血滴。方生大师又道:“善哉,善哉!你已受了伤,更加支撑不住了。我一向部下包涵,你该当晓得。”辛国梁怒道:“这婆娘是邪魔妖女,师叔快动手斩妖,给三位师弟报仇。对于妖邪,岂能慈悲?”

方生摇了点头,说道:“觉月,我们是削发人,怎能强要拜见人家的长辈女眷?令狐少侠,此事中间疑窦甚多,老衲一时也参详不透。你公然身负重伤,但内伤奇特,决不是我易师侄脱手而至。我们本日在此一会,也是有缘,盼你早日病愈。你身上的内伤实在不轻,我这里有两颗药丸,给你服了罢,就只怕治不了……”说着伸手入怀。

令狐冲听他出言辱及那婆婆,怒道:“你是王谢弟子,怎地出言无礼?婆婆她白叟家就是不肯见你,免得活力。”易国梓道:“你叫她出来,是恰是邪,我师叔法眼无讹,一见便知。”令狐冲道:“你我辩论,便是因你对我婆婆无礼而起,这当儿还在胡说八道。”觉月接口道:“令狐少侠,刚才我在山冈之上,瞥见跟在你身后的那女子行动轻盈,不似是年老之人。”令狐冲道:“我婆婆是武林中人,天然行动轻盈,那有甚么希罕?”

辛国梁、黄国柏和觉月三人都微微点了点头。大家心下明白,少林派“方”字辈的和尚辈分甚尊,虽说与五岳剑派流派各别,但上辈叙将起来,比之五岳剑派各派的掌门人还长了一辈,是以辛国梁、易国梓等人的辈分也高于令狐冲。易国梓和令狐感脱手,本已有以大压小之嫌,何况他少林派有师兄弟二人在场?更何况令狐冲在脱手之前已然受伤?少林派门规严紧,易国梓倘若当真将华山派一个受了伤的后辈打死,纵不正法抵命,那也是非废去武功、逐出门墙不成。易国梓念及此节,不由得脸都白了。

那婆婆藏身灌木丛中,始终不睬。方生道:“道友必然不肯赐见,恕老衲无礼了!”说着双手向后一伸,两只袍袖中顿时髦努力气,跟着向前推出,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数十株灌木从中折断,枝叶纷飞。便在此时,呼的一声响,一小我影从灌木中跃出。

令狐冲道:“一时曲解,算不了甚么。易前辈以袖风摔了长辈一交,又击了长辈一掌,幸亏长辈一时也不会便死,大师却也不消深责易前辈了。”他一上来便说本身身受重伤,又将全数任务推在易国梓身上,猜想方生是位前辈高僧,决不能再容这四个师侄跟本身难堪,又道:“各种情事,辛前辈在五霸冈上都亲眼目睹。既是大师佛驾亲临,长辈已有了好大面子,决不在敝业师面前提起便是。大师放心,长辈虽伤重难愈,此事却不致引发五岳剑派和少林派的纠葛。”这么一说,倒像本身伤重难愈,满是易国梓的不对。

易国梓怒道:“你……你……胡说八道,你本来就已身受重伤,跟我有甚干系?”

令狐冲心下佩服:“少林高僧,公然气度不凡。”躬身道:“长辈有幸得见大师……”

耳听得那婆婆呼吸短促,脚步踉跄,随时都能倒下,令狐冲心道:“婆婆叫我随伴,原是要我庇护她,此时她身遭大难,我岂可不睬?固然方生大师是位有道高僧,那姓辛的也是个直率男人,终不成让婆婆伤在他们的部下?”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朗声说道:“方生大师,辛前辈,请你们停止,不然长辈可要获咎了。”

这“独孤九剑”剑法精美非常,令狐冲虽内力已失,而剑法中的各种精微之处亦尚未全数贯穿,但饶是如此,也已逼得方生大师不住发展。令狐冲只觉胸口热血上涌,手臂酸软难当,使出去的剑招越来越弱。

辛国梁、黄国柏、觉月三人齐声怒喝,各挺兵刃,纵身扑向灌木丛去。方生双手一张,僧袍肥大的衣袖伸展开来,一股温和的劲风将三人一齐挡住,向着灌木丛朗声说道:“是黑木崖那一名道兄在此?”但见数百株灌木中一无动静,更没半点声气。方生又道:“敝派跟黑木崖素无纠葛,道兄何故对敝派易师侄骤施毒手?”灌木中仍无人答话。

令狐冲心下骇然:“这婆婆单凭一句话,便将他们发配去东海荒岛,七年八年不准返来。这些人反而欢天喜地,如得大赦,可真教人不懂了。”他默不出声的行走,心头思潮起伏,只觉身后跟从着的这位婆婆实是平生从所未闻的怪人,思忖:“只盼一起前去,别再遇见五霸冈上的朋友。他们一番热情,为治我的病而来,倘若给婆婆撞见了,不是刺瞎双目,便得罚去荒岛放逐,岂不冤枉?如许看来,黄帮主、司马岛主、祖千秋要我说向来没见过他们,五霸冈上群豪半晌间散得干清干净,都是因为怕了这婆婆。她……她到底是如何一个可怖的大魔头?”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连打两个寒噤。

令狐冲又心头一震:“东方教主?他说的是魔教的教主东方不败?此人号称当世第一妙手,那么……那么这位婆婆公然是魔教中人?”

又行得七八里,忽听得背后有人大声叫道:“前面那人便是令狐冲。”此人叫声清脆之极,一听便知是少林派那辛国梁到了。那婆婆道:“我不想见他,你跟他对付一番。”令狐冲应道:“是。”只听得簌的一声响,身边灌木一阵摇摆,那婆婆钻入了树丛当中。

令狐冲对这位少林高僧甚是敬佩,但觉剑尖和对方肌肤相触,仓猝用力一收,将剑缩回,这一下用力过巨,身子后仰,坐倒在地,口喷鲜血。

黄国柏嘲笑道:“年老婆婆!嘿嘿,这小子睁着眼睛说梦话。她……”一语未毕,只听得方生叫道:“国柏,留意!”黄国柏“啊”的一声大呼,似是受伤不轻。

令狐冲大吃一惊:“黑木崖?黑木崖是魔教总舵的地点,莫非……莫非这位婆婆竟是魔教中的前辈?”

令狐冲道:“长辈确是华山派弟子,是敝业师岳先生所收的第一个门徒。”方生问道:“那么厥后你又怎地跟班傍门左道之士,练了一身邪派武功?”

方生大师顿时神采大变,说道:“你……你……”令狐冲不敢稍有逗留,本身没涓滴内力,只要有半点空地给对方的内力攻来,本身当然立毙,那婆婆也会给他擒回少林寺正法,当下心中一片空明,将“独孤九剑”诸般奇妙变式,肆意所之的使了出来。

令狐冲叹了口气,淡淡的道:“这句话,易前辈,你但是说不得的。倘若传了出去,岂不于少林派清誉大大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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