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笑道:“此事说来也是险极。我当初在那铁板上刻这套练功法门,虽是在黑狱中闷得很了,聊以自遣,却一定存着甚么美意。神功法门当然是真,但若非我亲加指导,助其散功,依法修习者非走火入魔不成,能避过此劫者千中无一。练这神功,有两大难关。第一步是要散去满身内力,使得丹田中一无统统,只要散得不尽,或行错了穴道,立时便会走火入魔,轻则满身瘫痪,今后成了废人,重则经脉逆转,七孔流血而亡。这门工夫创成已达数百年,但得获传授的固已罕见,幸而能练成的更寥寥无几,实因散功这一步过分艰巨之故。令狐兄弟却占了极大的便宜,你内力本已全失,原无统统,要散便散,不费半点力量,于旁人最艰巨最凶恶的一步,在你竟不知不觉间便迈畴昔了。散功以后,又须接收旁人的内力,贮入本身丹田,再依法驱入奇经八脉以供己用。这一步本来也甚艰巨,本身内力已然散尽,再要接收旁人内力,岂不是以卵击石,徒然送命?令狐兄弟却又有巧遇,听向兄弟说,你身上早已有几名妙手所注的八道异种真气,虽只大家的一部分,亦已极其短长。令狐兄弟,你竟然轻等闲易的渡此两大难关,练成大法,也真是天意了。”

任我行和向问天两对眼睛凝睇着他,顷刻之间,室中更无半点声气。

任我行道:“把尸首和这废人都撵了出去,取酒菜来,本日我和向兄弟、令狐兄弟要同谋一醉。”秃笔翁和丹青生齐道:“是!”抱了黄钟公和秦伟邦的尸身,以及软瘫在地的吵嘴子出去。

黄钟公转过身来,靠墙而立,说道:“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奇迹。但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东方教主接任以后,宠任奸佞,锄除教中老兄弟。我四人更加心灰意懒,讨此差使,一来得以阔别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闲居西湖,琴书遣怀。十二年来,清福也已享得够了。人生于世,忧多乐少,本就如此……”说到这里,轻哼一声,身子渐渐软垂下去。

秃笔翁一言不发,走畴昔取过一粒丹药服下。丹青生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甚么,终究也畴昔取了一粒丹药吃了。

跟着便有仆人上来摆陈杯筷,共设了六个坐位。鲍大楚道:“摆三副杯筷!我们怎配和教主共席?”一面帮着清算。任我行道:“你们也辛苦了,且到内里喝一杯去。”鲍大楚、王诚、桑三娘一齐躬身,道:“谢教主恩情。”渐渐退出。

又饮得十几杯酒后,令狐冲觉这位任教主辞吐豪放,识见不凡,不由得大为心折,先前见他对于秦伟邦和吵嘴子,手腕未免过于暴虐,但听他议论了一会后,颇信豪杰办事,有不能以常理测度者,心中本来所存的不平之意逐步淡去。

向问天鉴貌辨色,猜到了贰情意,笑道:“兄弟,教主脱困以后,有很多大事要办,可不能让仇家得知,只好委曲你在西湖底下多住几天,我们本日便是救你来啦。幸亏你因祸得福,练成了不世神功,总算有了赔偿。哈哈哈,做哥哥的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在三人酒杯中都斟满了酒,本身一口喝干。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我也陪一杯。”令狐冲笑道:“赔甚么不是?我很多谢两位才是。我原本身受内伤,没法医治,练了教主的神功后,内伤竟霍但是愈,得回了一条性命。”三人纵声大笑,甚是欢畅。

令狐冲见黄钟公他杀,心想此人倒是个义烈男人,想起那日他要修书荐本身去见少林寺方证大师,求他治病,对己也是一番美意,不由得有些伤感。

令狐冲一怔之际,只见他转过身去,走向墙边,心下不由非常抱歉,深思:“相救这位任教主,满是向大哥的战略,事前我可半点不知。但黄钟公他们心中恨我,也是道理之常,我可没法辩白了。”

向问天笑嘻嘻的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在令狐冲手中,道:“这是甚么?”令狐冲感觉动手之物是一枚坚固的圆球,恰是那日他要本身拿去交给任我行的,摊开手掌,见是一枚钢球,球上嵌有一粒小小钢珠。令狐冲一拨钢珠,那钢珠悄悄转得几转,便拉了一条极细的钢丝出来。这钢丝一端连在钢球之上,钢丝上都是锯齿,恰是一把打造得精美之极的钢丝锯子。令狐冲恍然大悟,道:“本来教主手足上的铐镣,是用此物锯断的。”

任我行又道:“哈哈!实在人家来打我,便是仇敌,管他是好人好人,老子便吸他妈的内力,以其内功为我所用,何乐不为?清闲派的前辈言道,百川汇海,是百川自行流入大海,并不是大海去强抢百川之水,这话再对也没有了。仇敌不以内力来打我,我便吸他不到,‘北冥神功’立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那‘化功大法’却分歧了。初创者本出于清闲派,但因他不得师门真传,不明散功吸功的事理,便将他常使的下毒法门用之于这神功,仇敌中毒以后,经脉受损,内力散失,仿佛为对方所吸去。我这‘吸星大法’源于‘北冥神功’正宗,并非下毒,这中间的别离,你可须细心了。”

令狐冲心想:“向大哥去救任教主,当然是操纵了我,却也确是存了救我性命之心。他当日曾说要办一件大事,坦言是要操纵我,要委曲我多时,当时我一口答允,为此下狱,无可抱怨。何况我若不是在这件事上出了大力,那‘吸星大法’多么神妙,任教主又怎肯等闲便即传给我这毫不相干的外人?”不由对向问天好生感激,转头问道:“任教主,你这门神功入迷入化,任谁都难以猜度,来源如何,尚请指教。”

令狐冲一听,顿时惊诧,万没推测他要本身插手魔教。他自幼便听师父和师娘说及魔教的各种奸邪暴虐事迹,本身虽遭逐出门墙,只盼闲云野鹤,在江湖上做个无门无派的散人,要本身身入魔教,倒是千万不能,一时候心中乱成一团,难以答复。

任我行道:“我听向兄弟说,你师父已传言天下,将你逐出了华山派门墙。我去将他们大大摧辱一番,干脆就此灭了华山一派,将之在武林中除名,为你出一口恶气。”

黄钟公神采惨淡,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恰是那〈广陵散〉琴谱,走到令狐冲身前,说道:“尊驾武功固高,智谋又富,设此妙策将这任我行救了出去,嘿嘿,鄙人佩服得紧。这本琴谱害得我四兄弟身败名裂,原物偿还。”说着举手一掷,将琴谱投入了令狐冲怀中。

任我行道:“令狐兄弟,我对待仇敌,脱手极狠,御下又是极严,你或许不大看得惯。但你想想,我在西湖湖底的黑牢中关了多久?你在牢中淆过,晓得这些日子的滋味。人家待我如何?对于仇敌叛徒,莫非能心慈么?”

王诚喝道:“这老儿不遵教主令旨,惧罪他杀,须当罪加一等。你们两个家伙又吵些甚么?”丹青生满脸怒容,转过身来,便欲向王诚扑将畴昔,和他冒死。王诚道:“如何?你想造反么?”丹青生想起已然服了三尸脑神丹,而后不得稍有违背任我行的意旨,一股肝火顿时消了,只得低头拭泪。

向问天笑道:“兄弟,你怎地机遇偶合,学到了教主的吸星大法?这件事倒要你说来听听。”令狐冲便将如何自行修习,如何偶然中练成等情一一说了。向问天笑道:“恭喜,恭喜,这类种机遇,缺一不成。做哥哥的好生为你欢乐。”说着举起酒杯,一口干了。任我行和令狐冲也都举杯干了。

任我行喝了一口酒,说道:“我这门神功,始创者是北宋年间的‘清闲派’,厥后分为‘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两门(作者按:请参阅《天龙八部》)。修习北冥神功的是大理段氏。那位段皇爷初觉将别人毕生修习的功力吸了过来作为己用,仿佛分歧正道,不肯修习。厥后读了清闲派一名前辈高人的遗书,才明白了这门神功的至理。那遗书中说道:非论好人好人,学武功便是要伤人杀人。武功本身无所谓善恶,用之为善即善,用之为恶即恶,拳脚兵刃都是普通。同一招‘黑虎偷心’,打死了恶人那是好招,打死了好人便是恶招。宝刀宝剑用来杀了好人,那是坏刀坏剑,用来杀了奸人,那是好刀好剑。令狐兄弟,你说是不是啊?”令狐冲点头道:“任教主弘论,精炼之极。”

令狐冲点头称是,俄然想起一事,站起家来,说道:“我有一事相请教主,盼教主能够允可。”任我行道:“甚么事?”令狐冲道:“我当日在地牢初见教主,曾听黄钟公言道,教主倘若脱困,重入江湖,单是华山一派,少说便会死去一大半人。又听教主言道,他日见到我师父,要令他大大尴尬。教主功力通神,倘欲和华山派难堪,没人能够抵挡……”

向问天道:“十二年之前,教主古怪失落,东方不败篡位。我知事出蹊跷,只要哑忍,与东方不败对付。直到比来,才探知了教主被囚的地点,便即来助教主脱困。岂知我一下黑木崖,东方不败那厮便派出大队人马来追杀我,又赶上正教中一批混帐王八蛋挤在一起赶热烈。兄弟,那日两派的王八蛋追杀你我之时,在山道上你说了内功尽失的启事,我当时便想,要散去你体内的诸般异种真气,当世惟教主的‘吸星大法’。教主脱困以后,我便会求他白叟家传你这项神功,救你性命,想不到不消我出口哀告,教主已自传你了。”三人又一起干杯大笑。

任我行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你且坐下。本日我活着上,只要向兄弟和你二人,才是真正亲信之人,你有事求我,总也有个筹议处。如许罢,你先答允我一件事,我也就答允你,此后见到华山派中师徒,只要他们不是对我不敬,我便不去惹他。即使要经验他们,也当瞧在你面上,部下包涵三分。你说如何?”

过了好一会,令狐冲才道:“教主美意,想我令狐冲乃末学掉队,如何敢和教主比肩称兄道弟?再说,鄙人虽已不属华山一派,仍盼师父能转意转意,收回成命……”

本来倒在一旁的秦伟邦俄然收回一声嘶叫,圆睁双目,对着任我行吼道:“我跟你拚了!”但他穴道受点,又怎挣扎得起家?只见他肌肉扭曲,呼呼喘气,显得极其痛苦。向问天走上前去,重重一脚,将他踢死。

令狐冲道:“鄙人想求恳教主的,便是请你宽弘大量,别跟我师父、师娘,以及华山派的师弟、师妹们难堪。”任我行沉吟道:“我得脱黑牢,你着力甚大,但我传了你吸星大法,救了你命,二者已然相抵,谁也不亏负谁。我重入江湖,未了的恩仇大事甚多,可不能对你许下甚么信誉,今后行事未免缚手缚脚。”

令狐冲手心中捏了把盗汗,说道:“幸亏我内力全失,不然当真不堪假想。向大哥,任教主到底怎生脱困,兄弟至今仍不明以是。”

秃笔翁和丹青生齐叫:“大哥!”抢畴昔将他扶起,只见贰心口插了一柄匕首,双目圆睁,却已断气。秃笔翁和丹青生连叫:“大哥,大哥!”哭了出来。

任我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桑三娘站起家来,神采不动,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任我行目光向黄钟公等三人瞧去,显是问他们服是不平。

令狐冲听他这么说,竟是非和岳不群难堪不成,不由得焦心之情,见于色彩。

任我行笑道:“我在几声大笑当中运上了内力,将你们五人尽皆震倒,随即锯断铐镣。你厥后如何对于吵嘴子,当时我便如何对于你了。”令狐冲笑道:“本来你跟我换了衣衫,将铐镣套在我手足之上,难怪黄钟公等都没发觉。”向问天道:“本来此事也不易瞒得过黄钟公和吵嘴子,但他们醒转以后,教主和我早已出了梅庄。吵嘴子他们见到我留下的棋谱书画,大家神魂倒置,欢乐得紧,又那边会狐疑到狱中人已掉了包。”

任我行道:“那不是我的弘论,我不过复述北宋年间那位前辈的遗言罢了。有人抡刀使剑杀伤善人良民,我们就当把他手中的刀剑夺了过来,令他手中没了兵刃,此事乃是为善。好人内力越强,作歹越短长,将他的内功吸个洁净,便是废了他用以作歹的本领,犹似夺了他的宝刀利剑。清闲派的传人有善有恶,大理段氏却志在为善,只要所吸的是奸人恶人的内力,那就不错。少林神拳、武当长拳,是肮脏工夫吗?一样能用以伤人杀人,只不过千百年来他们不消这拳法去滥伤无辜罢了。”他为了要收伏令狐冲,言语当中,将“吸星大法”说成具有大篇事理。

任我行道:“我和你二人结为金兰兄弟,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向兄弟为日月神教的光亮左使,你便为我教的光亮右使。你意下如何?”

令狐冲道:“大哥神机奇谋,人所难及。”心想:“本来你统统早已安排安妥,投这四人所好,引其入彀。但教主脱困已久,却何故迟迟不来救我?”

令狐冲点头道:“鄙人自幼父母双亡,蒙恩师、师娘支出门下,扶养长大,名虽师徒,情同父子。师父将我逐出门墙,一来确是我的不是,二来只怕也有些曲解。鄙人可千万不敢怨怪恩师。”任我行浅笑道:“本来岳不群对你无情,你倒不肯对他不义?”

令狐冲一向心中嘀咕,自发吸人内力很有不当,听了任我行这番讲论,心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去立意害人,但如有人想来杀我害我,那么我吸他内力,侵占保命,也不能说是恶事。不过人家辛辛苦苦练成的内功,我吸了它来作为己用,跟肆意取人财帛也相差不远。”

令狐冲大喜,躬身道:“如此感激不尽。教主有何叮嘱,鄙人无有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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