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琳神采惨白,暴露一丝笑容,说道:“阿弥陀佛,令狐师兄。”

令狐冲应道:“是!”侧身窥敌,反手挥剑,挡开了那胖大男人刺过来的一剑,说道:“弟子赴援来迟,请师太恕罪。”铛铛连声,又挡开身边刺来的两剑。

令狐冲一惊,急从火圈中跃出,但见山坡上东一团、西一堆,数百人已斗得甚急。

这三名嵩山派妙手万料不到竟然这么轻易便获开释,不由心生感激,向定闲师太躬身施礼,回身飞奔而去。那姓赵的老者奔出数丈,留步回身,朗声道:“叨教这位剑法通神的少侠贵姓大名。鄙人本日栽了,不敢存报仇之望,却想得知是栽在那一名豪杰的剑底。”

定闲师太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师兄、张师兄、司马师兄,我恒山派和贵派无怨无仇,三位何故如此苦苦相逼,竟要放火将我烧成焦炭?莫非是奉了左掌门的号令吗?贫尼不明,倒要就教。”

这时火圈中又有十余名尼姑出来,更有人背负着尸身。定逸师太大踏步走出,厉声骂道:“无耻奸棍,这等狼子野心……”她袍角着火,正向上延烧,她却置之不睬。于嫂畴昔为她扑熄。令狐冲道:“两位师太无恙,实是万千之喜。”

定逸师太道:“这就是了。嵩山派的贼子冒充魔教,勒迫师姊附和并派之议。哼,用心好毒。倘若你们皆为嵩山派所擒,师姊便欲不允,那也不成得了。”她说到厥后,已力量不继,声音垂垂微小,喘气了一会,又道:“师姊在仙霞岭遭到围攻,便知仇敌不是易与之辈,信鸽传书,要我们率众来援,不料……不料……这件事,也落在仇敌算中。”

令狐冲转过身来,唰唰数剑急攻,剑招之出,对右首仇敌攻其左边,对右首仇敌攻其右边,逼得三人越挤越紧。他一柄长剑将三人圈住,连攻一十八剑,那三人挡了一十八招,竟没余裕能还得一手。三人所使均是嵩山派的精美剑法,但在“独孤九剑”的进犯之下,全无还手余地。令狐冲故意逼得他们发挥本门剑法,再也无可狡赖,目睹三人满脸都是汗水,神情狰狞可怖,但剑法却并不狼藉,明显每人数十年的修为,均是大非平常。

令狐冲不答,向于嫂等人叫道:“快扒开仗路救人。”众弟子砍下树枝,鞭挞燃着的柴草。仪和等几名弟子已跃进火圈。枯枝干草一经着火,再也鞭挞不熄,但十余人合力鞭挞之下,火圈中已开了个缺口,仪和等人从窑中扶了几名奄奄一息的尼姑出来。令狐冲问道:“定闲师太如何了?”只听得一个衰老的女子声音说道:“有劳挂怀!”一其中等身材的老尼从火圈中徐行而出。她月红色的衣衫上既无血迹,亦无灰尘,手中不持兵刃,左手拿着一串念珠,脸孔慈爱,神定气闲。令狐冲大为惊奇,心想:“这位定闲师太竟如此平静,身当大难,却没半分失态,当真名不虚传。”当即躬身施礼,说道:“拜见师太。”定闲师太合什回礼,却道:“有人偷袭,谨慎了。”

那三人急向后跃。一个高大男人喝道:“中间何人?”

定逸师太厉声喝道:“死的已经死了,怎地如此想不开?大师平时学佛诵经,为的便是参悟这‘存亡’两字,一副臭皮郛,又有甚么好沉沦的?”众弟子素知这位师太性如烈火,谁也不敢拗她之意,当下便收了哭声,但很多人兀自抽泣不止。定逸师太又道:“师姊到底如何遭难?萼儿,你口齿清楚些,给掌门人禀告明白。”

那姓司马的高大男人道:“我们是受命调派,内里详情,一概不知……”那姓赵老者怒道:“任他们要杀要剐便了,你多说甚么?”那姓司马的给他这么一喝,便不再说,脸上很有忸捏之意。

那老者说道:“令狐少侠剑法高深,鄙人佩服!”长叹一声,转头而去。

当时厨子越烧越旺,嵩山派死伤的人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下。十余名伤势较轻的渐渐爬起走开,重伤的卧于血泊当中,目睹火势便要烧到,有力相避,有的便大声呼救。

令狐冲心想本日这一战性命相搏,决不能有涓滴容情,若不在极短时候内杀退仇敌,火势渐旺,困在石窑中的定闲师太等人便没法出险。他奔行如飞,忽而直冲,忽而斜进,萍踪所到处,丈许内的仇敌无一得能幸免,过未几时,又有二十余人倒地。

郑萼应道:“是。”站起家来,将如何仙霞岭中魔教之伏,得令狐冲援手,如何廿八铺为仇敌迷药迷倒遭擒,如何定静师太为嵩山派钟镇所胁,又受蒙面人围攻,幸得令狐冲赶到杀退,而定静师太终究伤重圆寂等情,一一说了。

定逸站在窑顶高处,见令狐冲如此神出鬼没的杀伤仇敌,剑法之奇,直是平生从所未见,心喜之余,惊奇中再加骇然。

定逸师太问道:“师姊呢?她如何没来?”秦绢哭道:“师……师父为奸人围攻,力战圆……圆寂了……”定逸师太悲忿交集,骂道:“好贼子!”踏步上前,但是只走得两步,身子一晃,便即坐倒,口中鲜血狂喷。

定闲师太举首向南,泪水滚滚而下,叫道:“师姊!”身子晃了两下,向前直摔下去。世人大惊,抢上扶起,只见她口中一道道鲜血流出,而定逸师太伤势亦重。众弟子非常惶急,不知如何是好,一齐望着令狐冲,要听他的主张。

令狐冲笑笑不答。仪和朗声道:“这位令狐冲令狐少侠,之前是华山派的,当今无门无派,行侠江湖,是我恒山派的好朋友!”

令狐冲道:“快给两位师太服用伤药。受伤的先裹伤止血。此处火气仍烈,大伙儿到那边歇息。请几位师姊去找些野果或甚么吃的。”世人报命,分头办事。郑萼、秦绢用水壶装了山川,奉侍定闲、定逸以及受伤的众位同门喝水服药。

令狐冲立定脚步,转过身来,喝道:“你们是嵩山派的,是不是?”

贰心念只这么一动,仇敌三柄长剑的剑尖已逼近他三处关键。令狐冲运起“独孤九剑”中“破剑式”要诀,长剑圈转,将仇敌攻来的三剑一齐化解了,剑意未尽,又将仇敌逼得退开了两步。只见右首是个胖大男人,四十来岁年纪,颏下一部短须。居中是个干瘪老者,皮色乌黑,双目炯炯。他不及瞧第三人,斜身窜出,反手唰唰两剑,刺倒了两名正在夹攻郑萼的仇敌。那三人大声呼啸,追了上来。令狐冲已盘算主张:“这三人剑法甚高,一时三刻打发不了。缠斗一久,恒庙门下毁伤必多。”他提起内力,足下涓滴不断,东刺一招,西削一剑,长剑到处,必有一名仇敌受伤倒地,甚或中剑身亡。

定闲师太缓缓的道:“贵派意欲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岳派。贫尼以恒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建议。此事本来尽可从长计议,何故各位竟冒充魔教,痛下毒手,要将我恒山派尽数诛灭。如此行事,那不是太霸道了些吗?”

定闲师太说道:“三位三十年前横行冀北,厥后俄然销声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投入嵩山派,另有图谋。唉,嵩山派左掌门一代高人,却采集了很多左道……这很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报酬难,真是用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虽当此大变,仍不肯出言伤人,说话自发稍有过份,便即转口,长叹一声,问道:“我师姊定静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那姓司马的先媒介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道:“不错,那是钟师弟……”那姓赵老者“嘿”的一声,向他瞋目而视。那姓司马的才知讲错,兀自说道:“事已如此,还坦白甚么?左掌门命我们兵分两路,各赴浙闽做事。”

身后嗤嗤风响,三柄长剑同时刺到,令狐冲现在不但剑法精奇,内功之强也已当世少有对抗,火光浓烟当中,只一瞥之间,已知敌招来路,长剑挥出,反刺仇敌手腕。那三人武功极高,急闪避过,但那高大男人的手背还是给划了一道口儿,鲜血涔涔。

只听得一个衰老的声音叫道:“合力摒挡他,先杀了这厮!”三条灰影回声扑至,三剑齐出,分指令狐冲咽喉、胸口和小腹。这三剑剑招精奇,势道凌厉,实是第一流妙手的剑法。令狐冲一惊,心道:“这是嵩山派剑法!莫非他们竟是嵩山派的?”

令狐冲道:“两位师太,嵩山派是五岳剑派之首,和恒山派同气连枝,何故忽施偷袭,实令人大惑不解。”

余下仇敌另有四五十名,目睹令狐冲如鬼如魅,直非人力所能抵挡,蓦地里发一声喊,有二十余人向树丛中逃了出来。令狐冲再杀数人,其他大家更无斗志,也即逃个干清干净。只要那三名妙手仍在他身后追逐,但相距渐远,明显也已大有怯意。

定逸师太怒道:“师姊跟他们多说甚么?一概杀了,免留后患,咳……咳……”她咳得几声,又大口吐血。

恒山派群弟子七人一队,构成剑阵与仇敌相抗,但也有很多人落了单,不及构成剑阵,便已与仇敌接战。构成剑阵的即便未占上风,一时之间也是无碍,但各自为战的凶恶百出,已有两名女弟子在这瞬息之间尸横当场。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人喝道:“甚么人在这里拆台!”刀光明灭,一柄钢刀在火光中劈将下来。令狐冲目睹火势甚烈,情势危急,而定逸师太对本身大有见疑之意,竟不肯随己冲出,当此情势,只要快刀斩乱麻,大开杀戒,方能救得世人出险,当即退了一步。那人一刀不中,第二刀又复砍下。令狐冲长剑削出,嗤的一声响,将他右臂连刀一齐斩落。却听得外边一个女子尖声惨叫,当是恒山派女弟子遭了毒手。

嵩山派三名妙手接连变招,始终何如不了令狐冲分毫,目睹他一面跟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说话,只眼角微斜,反手持剑,剑招已神妙难测,倘若正面攻战,更怎能是他之敌?三人悄悄叫苦,只想脱身逃脱。

仪和叫道:“掌门师叔,他们……他们好暴虐……”定闲师太道:“撤了剑阵!”仪和应道:“是!”长剑一举,七人收剑退开。

定闲师太道:“这事不与他们相干,皆因左掌门一念之差而起。于嫂、仪清,便救他们一救。”世人知掌门人夙来慈悲,不敢违拗,当下别拜别检视嵩山派中死伤之辈,只要另有气味的,便扶在一旁,取药给之敷治。

令狐冲退开几步,仪和等七人各出长剑,围住三人。

定闲师太座下的二弟子仪文说道:“师叔,你请歇歇,弟子来陈述我们遇敌的颠末。”定逸师太怒道:“有甚么颠末?水月庵中仇敌夜袭,乒乒乓乓的一向打到本日。”仪文道:“是。”仍简述数日来遇敌的景象。

令狐冲放目睹于嫂为两名妙手攻得甚急,纵身畴昔,唰唰两剑,一中小腹、一断右腕,敌方两名妙手一死一伤;他回过身来,长剑到处,三名正和仪和、仪清剧斗的男人在惨呼声中倒地不起。

龙泉一战,恒山派弟子死了三十七人。众弟子想起定静师太和战死了的师姊师妹,尽皆伤感,俄然有人放声大哭,余人也都哭了起来。顷刻之间,山谷中充满了悲号之声。

定闲师太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左掌门已身为五岳剑派盟主,位望多么尊崇,何必然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任掌门?如此大动兵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豪杰所笑?”定逸师太厉声道:“师姊,贼子野心,贪得无厌……你……”定闲师太挥了挥手,向那三人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罢!相烦三位奉告左掌门,恒山派今后不再奉左掌门号令。敝派虽都是孱羸女子,却也决计不平于刁悍。左掌门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受命。”

那嵩山派三名妙手恰是姓赵、姓张、姓司马。三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道本身成分非常隐蔽,本已给令狐冲迫到手忙脚乱,忽听定闲师太叫了姓氏出来,都是一惊。呛啷、呛啷两响,两人手腕中剑,长剑落地。令狐冲剑尖指在那姓赵矮小老者喉头,喝道:“撤剑!”那老者长叹一声,说道:“天下竟然有这等武功,这等剑法!赵或人栽在中间剑底,却也不算冤枉。”手腕一振,内力到处,手中长剑断为七八截,掉在地下。

令狐冲双目向疆场扫了一圈,见仪琳和秦绢二人背靠背的正和三名男人相斗。他提气急冲畴昔,猛见青光明灭,一柄长剑疾刺而至。令狐冲长剑挺出,刺向那人咽喉,登即了帐。几个起落,已奔到仪琳之前,一剑刺入一名男人背心,又一剑从另一名男人胁下通入。第三名男人举起钢鞭,正要往秦绢头顶砸下,令狐冲长剑反迎上去,将他一条手臂齐肩卸落。

本来当晚嵩山派大肆来袭,大家也都蒙面,冒充是魔教教众。恒山派匆急受攻,当时大有淹没之虞,幸亏水月庵也是武林一脉,庵中藏得五柄龙泉宝剑,方丈清晓师太在危急中将宝剑分交定闲、定逸等御敌。龙泉宝剑削铁如泥,既将仇敌兵刃削断了很多,又伤了很多仇敌,这才且战且退,逃到了这山谷当中。清晓师太却因护友殉难。这山谷旧产精铁,数百年前原是铸剑之所,厥后精铁采完,铸剑炉搬往别处,只剩下几座昔日炼焦的石窑。也幸得这几座石窑,恒山派才支撑多日,未遭大难。嵩山派久攻不下,堆积柴草,使起火攻毒计,倘若令狐冲等来迟半日,世人势难幸免了。

那三名妙手大喊追来,但是和他始终相差丈许,追逐不及。只一盏茶工夫,已有三十余名仇敌死伤在令狐冲剑下,果然是当者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敌方瞬息间损折了三十余人,强弱之势顿时逆转。令狐冲每杀伤得几名仇敌,恒山派女弟子便稀有人缓脱手来,转去互助同门,原是以寡敌众,反过来垂垂转为以强凌弱,越来越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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