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退了一步,道:“弟子不敢!”
岳夫人暗自舒了口长气,心道:“这一场比试,我们明显是输了。任教主如此说,总算保全到我们面子,如此了事,那就再好不过。”
令狐冲应道:“是。”横剑当胸。这场比试,是让师父得胜呢,还是须得赛过师父?倘若用心容让,输了这一场,即使本身身受重伤,也不打紧,但是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却得在少室山上苦受十年囚禁。方证大师固是有道高僧,但左冷禅和少林寺中其他僧众,难保不对盈盈他们三人毒计谗谄,说是囚禁十年,但是否能保性命,挨得过这十年工夫,却难说得很。若说不让罢,本身自幼孤苦,得蒙师父、师娘教养成材,直与亲生父母普通,大恩未报,又怎能当着天下豪杰之前,将师父打败,令他脸孔无光,申明扫地?
旁观世人见岳不群剑法精美,又占尽了便宜,却始终没法刺中令狐冲;又见令狐冲出剑偶然有招,偶然无招,而无招之时,长剑仿佛乱挡乱架,却曲尽其妙,轻描淡写的便将岳不群极尽奇妙的剑招化解了,越看越佩服,均想:“冲虚道长自承剑术不及,当非虚言。”
旁观世人见令狐冲如此使剑,自均知他成心相让。任我行和向问天相对瞧了一眼,都深有忧色。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那日在杭州孤山梅庄,任我行邀令狐冲投身日月神教,许他担负光亮右使之位,今后还可出任教主,又允授他法门,用以化解“吸星大法”中异种内力反噬的恶果。但这年青人涓滴不为所动,足见他对师门甚为忠义。现在更见他对昔日的师父、师娘神采恭谨之极,直似岳不群便要一剑将他刺死,也是心所甘心。他所使招式全为守势,如此斗下去焉有胜望?令狐冲明显决不肯赛过师父,更不肯当着这很多成名的豪杰之前赛过师父。若不是他明知这一仗输了以后,盈盈等三人便要在少室山囚禁,只怕拆不上十招,便已弃剑认输了。任、向二人彷徨无计,相对又望了一眼,目光中便只三个字:“如何办?”
岳不群唰唰两剑,令狐冲一怔,急退两步,不由得满脸通红,叫道:“师父!”岳不群哼的一声,又一剑刺将畴昔,令狐冲再退一步。
他二人一搭一档,便如说相声普通,尽量的讽刺岳不群。余沧海听得嘻笑不断,大为幸灾乐祸。岳夫人一张粉脸胀得通红。
令狐冲大吃一惊,不由得满身皆颤,嗫嚅道:“师父,我……我……怎能……”
这“夺命连环三仙剑”是华山派剑宗的绝技,他气宗弟子本来不知。当年两宗自残,剑宗弟子曾以此剑法杀了好几名誉宗妙手。厥后气宗弟子将剑宗的弟子搏斗殆尽、夺得华山派掌门,气宗妙手细心参研这三式高招“夺命连环三仙剑”。诸人想起当日拚斗时这三式连环的能力,心下犹不足悸,参研之时,大家均说这三招剑法入了魔道,但求剑法精美,却忘了本派“以气驭剑”的不易至理,大师嘴里说得标致,内心深处对这剑法却无不平气。
解风、震山子、余沧海、天门道人等自知武功不及冲虚道人,既然冲虚自承非令狐冲之敌,他们心下虽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冒然上前应战,自取其辱。
嗤的一声响,岳不群绕到柱后,挺剑向令狐冲刺去。
过了半晌,任我行见令狐冲不住后退,更加焦心,又向盈盈道:“到劈面去。”盈盈仍然不动,连“嗯”的那一声也不承诺。她心中在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晓得。你如以我为重,决意救我下山,你自会取胜。你如以师父为重,我便拉住你衣袖哀要哀告,也是无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来提示你?”深觉两情相悦,贵乎天然,倘要本身有所表示以后,令狐冲再为本身筹算,那可有趣之极了。
任我行转过甚来,向盈盈低声道:“你到劈面去。”盈盈明白父亲意义,他是怕令狐冲顾念昔日师门之恩,这一场比试要用心相让,他叫本身到劈面去,是要令狐冲见到本身以后,想到本身待他的交谊,便会着力取胜。她悄悄嗯了一声,却不挪动脚步。
令狐冲闪身避过,数招之间,二人又已斗到了殿心。岳不群快剑进击,令狐冲或挡或避,又成了缠斗闷战之局。
岳不群发挥平生绝技,连环三击,仍何如不了令狐冲,又听得世人的叫喊,竟然都在怜悯对方,心下大为懊怒。
方证说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这等说,大师不伤和蔼,足见高超,老衲自无异……”这个“议”字尚未出口,左冷禅忽道:“那么我们便任由这四人下山,今后为害江湖,搏斗无辜?任由他们八只手掌沾满千千万万人的鲜血,任由他们残杀天下良善?岳师兄今后还算不算是华山派掌门?”方证游移道:“这个……”
令狐冲身在半空,模糊感到后心来剑,既已无处借势再向前跃,回剑挡架也已不及,他只得长剑挺出,拍在身前数尺外的木柱之上,这一借力,身子便已跃到了木柱以后。只听得噗的一声响,岳不群长剑刺入木柱。剑刃柔韧,但他内劲所注,长剑竟穿柱而过,剑尖和令狐冲身子相距不过数寸。
世人自均不知,岳不群所使的这三剑,乃是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练剑时暗里所创的“冲灵剑法”。当时令狐冲一片痴心,只盼今后能和小师妹共缔鸳盟,岳灵珊对他也是极好。二民气中都有个孩子气的动机,心想岳不群佳耦所传的武功,其他同门都会,这一套“冲灵剑法”,天下却只他二人会使,是以使到这套剑法时,内心都有丝丝甜意。
任我行心想:“这岳老儿倘若老起脸皮,如此胡缠下去,他是立于不败之地,说甚么也不会输的。但是冲儿只须有一丝半分忽视,那便糟了,久战下去,可于我们倒霉。须得以言语激他一激。”便道:“向兄弟,本日我们来到少林寺中,当真是大开眼界。”
岳不群嗤的一剑,当胸平刺。令狐冲侧身避过。岳不群接着又刺出两剑,令狐冲又避开了,长剑始终指地,并不出剑挡架。岳不群道:“你已让我三招,算得已尽了敬长之义,这就拔剑!”
令狐冲顺手挥洒,将师父攻来的剑招一一挡开,所使已不限于华山剑法。他若反击一招半式,早便已逼得岳不群弃剑认输,虽见师父剑招马脚大露,却始终不脱手进犯。岳不群自已明白他的情意,运起紫霞神功,将华山剑法阐扬得淋漓尽致。他既知令狐冲不会还手,每一招便满是进手招数,不再顾及本身剑法中是否留有马脚。这么一来,剑法能力何止大了一倍。
旁观世人见令狐冲神情内疚,狼狈万状,都大惑不解,均想:“他师父这三剑平平无奇,有甚么了不起?何故竟使令狐冲难以抵挡?”
此言一出,世人尽皆骇然。令狐冲大喜,冲动之余,又欲跪倒,冲虚忙伸手拦住。解风道:“道长,你这话是甚么意义?”冲虚道:“我想不出破解他的剑法之道,这场比试,贫道认输。”解风道:“两位可还没脱手啊。”冲虚道:“数日之前,在武当山脚下,贫道曾和他拆过三百余招,那次是我输了。本日再比,贫道仍然要输。”方证等都问:“有这等事?”冲虚道:“令狐小兄弟深得风清扬风前辈剑法真传,贫道不是他敌手。”说着微微一笑,退在一旁。
岳不群右手一提,从柱中拔出长剑。令狐冲站在柱后,并不转出。岳不群只盼他就此躲在木柱以后,不再出来应战,算是怕了本身,也就保全了本身颜面。两人相对而视。令狐冲低头道:“弟子不是你白叟家敌手。我们不消再比试了罢?”岳不群哼了一声。
便在他迟疑问决之际,岳不群已急攻了二十余招。令狐冲只以师父畴前所授的华山剑法挡架,“独孤九剑”每一剑都攻人关键,一出剑便是杀着,当下不敢利用。他自从习得“独孤九剑”后,见地大进,加上内力浑厚之极,虽使的只平常华山剑法,剑上所生的能力天然与俦昔大不不异。岳不群连连催动剑力,始终攻不到他身前。
任我行一手牵了盈盈,一手牵了令狐冲,笑道:“走罢!”大踏步走向殿门。
向问天道:“不错。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尽集于此……”任我行道:“此中一名,更加了不起。”向问天道:“是那一名?”任我行道:“此人练就了一项神功,令人叹为观止。”向问天道:“叨教是甚么神功?”任我行道:“此人练的是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向问天道:“部属只听过金钟罩、铁布衫,却没听过金脸罩、铁面皮。”任我行道:“人家金钟罩、铁布衫工夫是周身刀枪不入,此人的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却只练硬一张脸皮。”向问天道:“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不知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工夫?”任我行道:“这工夫说来非同小可,乃华山华山、华山派掌门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君子剑岳不群岳先生所创。”向问天道:“素闻君子剑岳先活力功盖世,剑术神妙,公然不是浪得浮名之辈。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将一张脸皮练得刀枪不入,不知有何用处?”任我行道:“这用处可说之不尽。我们不是华山派门下弟子,此中诀窍,难以了然。”向问天道:“岳先生创下这路神功,今后名扬江湖,永垂不朽的了。”任我行道:“这个天然。我们今后赶上华山派的人物,对他们这路铁面皮神功,可得千万谨慎在乎。”向问天道:“是,部属服膺在心。练得脸皮老,谁也没法搞!”
世人又都“啊”的一声。这一声叫喊,声音中充满了高兴、欣喜和赞叹之情,大家都不由为令狐冲欢乐,既佩服他这一下遁藏奇妙之极,又光荣岳不群终究没刺中他。
岳不群却似一句话也没听进耳中。他提剑刺出,令狐冲向左闪避,岳不群侧身向右,长剑斜挥,俄然转头,剑锋猛地倒刺,恰是华山剑法中一招妙着,叫作“荡子转头”。令狐冲举剑挡格,岳不群剑势从半空中飞舞而下,倒是一招“苍松迎客”。令狐冲挥剑挡开。
他立即将紫霞神功都运到了剑上,呼的一剑,当头直劈。令狐冲斜身让开。岳不群圈转长剑,拦腰横削。令狐冲纵身从剑上跃过。岳不群长剑反撩,疾刺他后心,这一剑变招快极,令狐冲背后不生眼睛,势在难以遁藏。世人“啊”的一声,都叫了出来。
岳不群久战不下,心下烦躁,俄然想起:“啊哟,不好!这小贼不肯负那忘恩负义的恶名,却如此跟我缠斗。他虽不来伤我,却总叫我难以取胜。这里在场的个个都是目光如炬的妙手,便在此时,也早已瞧出这小贼是在用心让我。我不竭的死缠烂打,成甚么体统?那边还像是一派掌门的模样?这小贼是要逼我知难而退,自行认输。”
再拆得二十余招,任我行笑道:“这场比试,胜负毕竟是会分的,且看谁先饿死,再打得七八天,信赖便有分晓了。”
岳不群长剑跟着刺到,这一招倒是“弄玉吹箫”。令狐冲熟知此招,迷含混糊中顺手挡架。岳不群跟着使出下一式“萧史册龙”。这两式相辅相成,姿式曼妙,特别“萧史册龙”这一式,长剑矫矢飞舞,直如神龙破空普通,却又萧洒含蓄,很有仙气。
任我行道:“他师徒二人脱手,没法分出胜负。方丈大师,我们这三场比试,两边就算不堪不败。老夫向你赔个罪,我们就此别过如何?”
任我行道:“冲儿,你再不还招,当真要将小命送在这儿不成?”
当岳不群与令狐冲两人出剑相斗,岳夫人就已悲伤欲涕,见丈夫俄然使出这三招,心头大震:“当年两宗同门相残,便因重气功、重剑法的纷争而起。师哥是华山气宗的掌门人,在这时竟然利用剑宗绝技,若给外人看破了,岂不令人轻视齿冷?唉,他既用此招,自是迫不得已,实在他非冲儿敌手,早已昭然,又何必苦苦缠斗?”故意上前劝止,但此事关涉实在太大,并非单是本门一派之事,欲前又却,手按剑柄,忧心如焚。
岳不群却泰然自如,说道:“人家说你蒙本门前辈风师叔指导,剑术已深得华山派神髓,看来我也已不是你敌手。固然你已被逐出本门,但在江湖上立名立万,使的还是华山派剑法。我管束不善,使得正教中各位前辈,都为你这不肖少年呕气,倘若我不脱手,莫非让别人来负此重担?我明天如杀不了你,你就将我杀了罢。”说到厥后,已声色俱厉,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你我已无师徒之情,亮剑!”
任我行呵呵大笑,说道:“道长虚怀若谷,令人好生佩服。老夫本来只佩服你一半,现下可佩服你七分了。”说是七分,毕竟还没实足。他向方证大师拱了拱手,说道:“方丈大师,我们后会有期。”
不料岳不群竟在此时将这三招剑法使了出来,令狐冲顿时手足无措,既觉羞惭,又感悲伤,心道:“小师妹对我早已情断义绝,你却使出这套剑法来,叫我触景生情,心神大乱。你要杀我,便杀好了。”只觉活活着上了偶然趣,不如一死了之,反而利落。
令狐冲走到师父、师娘跟前,跪倒叩首。岳不群侧身避开,冷冷的道:“可不敢当!”岳夫民气中一酸,泪水盈眶。令狐冲又畴昔向莫大先生施礼,知他不肯旁人得知两人之间畴昔的来往,只磕了三个头,却不说话。莫大先生作揖行礼。
世人感觉他这番话虽是夸大,但如此打法,只怕几个时候以内,也的确难有成果。
任我行正要出殿,忽听得岳不群喝道:“且慢!”任我行转头道:“如何?”岳不群道:“冲虚道长大贤反面小人计算,这第三场可还没比。令狐冲,我来跟你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