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和哭道:“那日令狐师兄……不,掌门人你登陆喝酒,没再回船,厥后衡山派的莫大师伯来向我们谕示,说你到少林寺去见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去了。大伙儿一筹议,都说不如也往少林寺来,以便和两位师叔及你相聚。不料行到半途,便碰到几十个江湖豪客,听他们高谈阔论,大讲你如何带领群豪攻打少林寺,如何将少林寺数千僧众尽数吓跑之事。有一个大头矮瘦子,说是姓老,另有其中年墨客,说是姓祖,他二人……他二人说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两位,在少林寺中为人所害。掌门师叔临终之时,要你……要你接任本派掌门,你已答允了。这一句话,当时很多人都亲耳闻声的……”她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其他六名弟子也都抽抽泣噎的抽泣。

一起之上,仪和等都叫令狐冲作“掌门师叔”。他叫大家改口,世人老是不允,现在听仪琳又这般叫,朗声道:“众位师姊师妹,令狐冲承本派前掌门师太遗命,前来执掌恒山派流派,实在是无德无能,决不敢当。”众弟子都道:“掌门师叔肯负此重担,实是本派大幸。”令狐冲道:“不过大师须答允我一事。”仪和等道:“掌门人有何叮咛,弟子等无有不遵。”令狐冲道:“我只做你们掌门师兄,却不做掌门师叔。”

仪和见他呆呆入迷,对诸弟子的剑法不置可否,便道:“掌门师兄,我们的剑法你自瞧不入眼,还请多多指导。”令狐冲道:“有一套恒山派的剑法,不知三位师太传过你们没有?”从仪和手中接过剑来,将石壁上所刻的恒山派剑法,一招招使了出来。他使得甚慢,好让众弟子看得清楚。

当晚令狐冲和桃谷六仙痛饮一顿。次日凌晨,便和于嫂、仪清、仪和等人商讨如何迎回两位师太的骨灰,如何设法为三位师太报仇。

令狐冲见仪琳杂在众弟子当中,容色蕉萃,别来大见清减,问道:“仪琳师妹,迩来你身子不适么?”仪琳眼圈儿一红,道:“也没甚么。”顿了一顿,又道:“你做了我们掌门人,可不能再叫我做师妹啦。”

令狐冲喜道:“那再好没有了。另建甚么新房,倒也不必了。”深思:“莫非我一辈子当这恒山派掌门人?一旦在派中找到合适人选,只要群弟子服她,我这掌门人之位便即传了给她,我拍拍屁股走路,到江湖上清闲欢愉去也。今后恒山派如有危难,我尽力搀扶便是了。”

令狐冲点头道:“仪清师姊之言有理。只是这掌门人嘛,做就做了,却不消行甚么典礼啦。”记得幼年之时,师父接任华山掌门,繁文缛节,实在很多,上山来道贺观礼的武林同道不计其数;又想起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衡山城中也是群豪毕集。恒山派和华山、衡山两派齐名,本身出任掌门,到贺的人如寥寥无几,未免丢脸,但如到贺之人极多,目睹本身一个大男人做一群女尼的掌门人,又未免好笑。

当下世人共上恒山。恒山主峰甚高,世人脚程虽快,到得见性峰峰顶,也花了大半日光阴。恒山派主庵无色庵是座小小庵堂,庵旁有三十余间瓦屋,分由众弟子居住。令狐冲见无色庵只前后两进,和修建宏伟的少林寺相较,直如蝼蚁之比大象。来到庵中,见堂上供奉一尊白衣观音,四下里一尘不染,陈列粗陋,想不到恒山派威震江湖,主庵竟然朴素若斯。

令狐冲只要苦笑,心道:“我可没脸孔再去见这位‘岳师兄’了。”

于嫂道:“掌门人请坐,我去给你拿酒。”令狐冲喜道:“这山上有酒?”这件事可令他喜出望外。于嫂浅笑道:“不但有酒,且有好酒,仪琳小师妹传闻掌门人要上恒山来,跟我说若无好酒,只怕你这掌门人做不长。我们连夜派人下山,买得稀有十坛好酒在此。”令狐冲有些不美意义,笑道:“本派大家贫寒,为我一人过分破钞,那可说不畴昔。”仪清浅笑道:“那日向白剥皮化来的银子,虽分了一半布施贫民,还剩下很多,又卖了那几十匹官马,掌门师兄便喝十年二十年,酒钱也充足了。”

秦绢破涕为笑,说道:“缉捕令狐冲?我们怎敢啊?”郑萼道:“当时大师听了莫大师伯的叮咛,便分红七人一队,寻访掌门师叔,要请你早上恒山,措置派中大事。本日见到桃谷六仙,他们出口要一千两银子。只要寻到掌门师叔,别说一千两,就是要一万两,我们也会设法去化了来给他们。”

令狐冲点头道:“为三位师太报仇雪耻的重担,我自当负担。”

令狐冲夙来不信甚么黄道谷旦、黑道凶日那一套,心想典礼越行得早,上山来参与的人越少,就免了很多难堪狼狈,说道:“正月里有好日子吗?”

心想在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之上,曾见到刻有恒山剑法,变招之精奇,远在仪和、仪清所使剑法之上。但纵是那套剑法,亦为人所破,恒山派今后要在武林中发扬光大,其根基剑术明显尚须好好改进才是。又想起曾见定静师太与人脱手,内功浑厚,招式老辣,远非仪和等诸弟子所及,传闻定闲师太的武功更高,看来三位前辈师太的工夫,另有一大半未能为诸弟子所习得。三位师太数月间前后去世,恒山派很多精美工夫,只怕就此失传了。

令狐冲等一行往恒山进发,不一日到了山下。

使不数招,群弟子便都大声喝采,但见他每一招均包含了本派剑法的精要,但是窜改之奇,却比本身以往所学的每一套剑法都高超得不知多少,一招一式,大家瞧得血脉贲张,心旷神怡。这套剑招刻在石壁之上,乃是死的,令狐冲使动之时,将一招招串连在一起,此中转折连贯之处,不免加上一些自创的新意。一套剑法使罢,群弟子轰然喝采,个个喜不自胜,一齐躬身佩服。

仪清道:“掌门师兄接任此位,须得公告武林同道才是,也须得遣人奉告五岳剑派的盟主左师伯。”仪和怒道:“呸,师父就是他嵩山派这批奸贼害死的,两位师叔多数也是他们下的毒手,奉告他们干甚么?”仪清道:“礼数可不能缺了。待得我们查明白实,倘若三位师尊真是嵩山派所害,当时在掌门师兄带领之下,自当大肆向他们问罪。”

桃根仙道:“不错,当时我们想那是赢定了的。计无施又道:这一千两银子可得正大光亮挣来,不能去偷去抢。我说这个天然,桃谷六仙还能去偷去抢么?”桃叶仙道:“明天我们撞到这几个尼姑,她们打起了锣到处找你,说要请你去当恒山派掌门,我们答允帮她们找你,这寻访费是一千两银子。”令狐冲浅笑道:“你们想到夜猫子要输一千两银子,过分不幸,是以要挣一千两银子来给他,好让他输给你们?”桃谷六仙齐声说道:“恰是,恰是。你料事如神。”桃叶仙道:“和我们六兄弟料事的本领,也就相差并不太远。”

令狐冲心想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掌门人就任倘若过分草草,未免有损恒山派威名,点头称是。仪清取过一本历本,翻阅半晌,说道:“仲春十6、三月初8、三月二十七,这三天都是黄道谷旦,大吉大利。掌门师兄你瞧那一天合适?”

令狐冲不肯拂逆众意,道:“既是如此,便定在仲春十六罢。”当下调派弟子,分赴少林寺迎回两位师太的骨灰,向各门派分送告诉。他向下山的诸弟子一再叮咛,千万不成张扬其事,又道:“你们向各派掌门人禀明,定闲师太圆寂,大仇未报,恒山派众弟子在居丧期内,不可甚么掌门人就任的大典,请勿遣人上山观礼道贺。”

于嫂道:“是。峰西有三间大屋,原是客房,以供本派女弟子的父母们上峰看望时留宿之用。掌门人倘若合意,便临时住在那边如何?我们另行再为掌门人制作新房。”

七名弟子想起那日在福建向白剥皮化缘之事,悲苦少抑,忍不住都脸露浅笑。

令狐冲道:“好,大师不消担心,令狐冲既答允了定闲师太,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我倒不必改名为令狐定冲,只要你们大师不反对,我这恒山派掌门是做定了。我们吃饱了饭,这就上恒山去罢。”七名弟子尽皆大喜,连说:“当然不反对。”

令狐冲和桃谷六仙共席喝酒,问起六人要一千两银子何用。桃根仙道:“夜猫子计无施穷得要命,若没一千两银子便过不了日子,我们答允给他凑乎凑乎。”桃干仙道:“那日在少林寺中,我们跟计无施打了个赌……”桃花仙抢着道:“成果天然是计无施输了,这小子怎能博得我们兄弟?”令狐冲心道:“你们和计无施打赌,输的定是你们。”问道:“赌甚么事?”桃实仙道:“赌的这件事,可和你有关。我们料你必然不会做恒山派掌门,不……不……我们料定你必做恒山派掌门。”桃花仙道:“夜猫子却料你必然不做恒山派掌门,我们说,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已答允老尼姑做恒山派掌门,天下豪杰,尽皆知闻,怎能狡赖?”桃枝仙道:“夜猫子说道,令狐冲浪荡江湖,不久便要娶魔教的圣姑做老婆,那肯去跟老尼姑、小尼姑们磨菇?”

令狐冲最爱热烈,爱饮爱食,如何能在这静如止水般的斗室中清修?若将酒坛子、熟狗腿之类搬到这静室来,未免过分轻渎了,向于嫂道:“我虽来做恒山掌门,但既不削发,又不做尼姑,派中师姊师妹们都是女流,我一个男人住在这庵中诸多不便。请你在远处搬空一间屋子,我和桃谷六仙到那边居住,较为妥当。”

仪腐败白贰情意,说道:“掌门师兄既不肯轰动武林朋友,那么届时不请来宾上山观礼,也就是了,但我们总得定下一个正式就任的日子,知会四方。”

秦绢道:“你给华山派赶了出来,现下来做恒山派掌门。华山北岳,武林中并驾齐驱。今后你见到岳先生,也不消叫他做师父啦,最多称他一声岳师兄便是。”

仪清道:“正月里好日子倒也很多,不过都是利于出行、破土、婚姻、开张等等的,要到仲春里,才无益于‘接印、坐衙’的好日子。”令狐冲笑道:“我又不是仕进,甚么接印、坐衙?”仪和笑道:“你不是做过大将军吗?做掌门人也是接印。”

郑萼道:“我们得知两位师尊的凶信后,兼程赶往少林寺,途中又碰到了莫大师伯。他说你已不在寺中,要我们从速寻访你掌门师叔。”秦绢道:“莫大师伯说道,越早寻着你越好,如果迟了一步,你给人劝得入了魔教,正邪水火不容,恒山派可就没了掌门人啦。”郑萼向她白了一眼,道:“秦师妹便口没遮拦。掌门师叔怎会去入魔教?”秦绢道:“是,不过莫大师伯可真的这么说。”

令狐冲见恒山派剑法绵密松散,善于守御,而常常在最令人出其不料之处凸起杀着,剑法绵密不足,凌厉不敷,恰是适于女子所使的武功。恒山派历代妙手都是女流,自不及男人所练的武功那样威猛凶悍。但恒山剑法可说是马脚极少的剑法之一,若言守御之严,仅逊于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但偶尔忽出攻招,却又在“太极剑法”之上。恒山一派在武林中卓然立室,自有其独到处。

提及定闲、定逸两位师太去世之事,尽皆伤感。

打发了下山传讯的弟子后,令狐冲心想:“我既做恒山掌门,恒山派的剑法武功,可得好好揣摩一下才是。”当下调集留在山上的众弟子,命大家试演剑法武功,自入门的根基工夫练起,最后是仪和、仪清两名大弟子拆招,发挥恒山剑法中最上乘的招式。

令狐冲心想:“夜猫子对盈盈非常恭敬,怎会口称‘魔教’?定是桃谷六仙将言语倒置了来讲。”说道:“因而你们便赌一千两银子?”

派中弟子早已得讯,齐在山脚下恭候,见到令狐冲都拜了下去。令狐冲忙即行礼。

来到峰西客房,见床褥桌椅便和乡间的富农夫家类似,虽仍粗陋,却已不似无色庵那样空荡荡地一无统统。

令狐冲向观音神像膜拜后,因为嫂指导,来到定闲师承平常静修之所,但见四壁萧然,只地下有个旧蒲团,别的一无统统。

令狐冲心想:“莫大师伯推算得极准,我没参与日月神教,相差也只一线之间。当日任教主若不是以内功法门相诱,而是诚诚心恳的邀我入教,我情面难却,又瞧在盈盈和向大哥份上,说不定会答允摒挡了恒山派大事以后便即加盟。”说道:“是以上你们便定下一千两银子赏格,到处缉捕令狐冲了?”

仪和道:“我们……我们大伙儿都盼望你……盼望你来执掌恒庙流派。”郑萼道:“掌门师叔,你领着我们出死入生,不止一次救了众弟子性命。恒山派众弟子大家都知你是位君子君子。固然你是男人,但本门门规当中,也没不准男人做掌门那一条。”一其中年尼姑仪文道:“大伙儿听到师父和师叔圆寂的讯息,自是不堪哀痛,但得知由掌门师叔你来接掌流派,恒山一派不致就此毁灭,都大感欣喜。”仪和道:“我师父和两位师叔都给人害死,恒山派‘定’字辈三位师长,数月之间前后圆寂,我们可连凶手是谁也不晓得。掌门师叔,你来做掌门人当真最好不过,你算‘定’字辈,无妨改名令狐定冲。若不是你,也不能给我们三位师长报仇。”

令狐冲浅笑道:“我做你们掌门,别的好处没有,向赃官贪吏、土豪劣绅化缘要银子,这副本领大师定有长进。”

仪和、仪清、仪真、仪文等诸大弟子低声商讨了几句,回禀道:“掌门人既如此谦光,自当从命。”令狐冲喜道:“如此甚好。”

令狐冲叹道:“定闲师太当时确是命我负担这个重担,但想我是个年青男人,申明又极差,大家都知我是无行荡子,如何能做恒山派掌门?只不过目睹当时情势,我若不答允,定闲师太死不瞑目。唉,这可为可贵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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