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问道:“你假装昏倒,怎地又走了出来?”蓝凤凰道:“他们怕我身上有毒,都不敢来碰我。有人说不如一刀将我杀了,又说放暗器射我几下,但是口中说得努力,谁也不敢脱手,一窝蜂的便走了。我跟了他们一程,见他们确是去华山,便出来到处找寻大哥,要奉告你们这讯息。”令狐冲道:“这可真多谢你啦,不然我们赶去黑木崖,扑了个空,待得转头再找,那些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的中尼姑,可都已经吃了大亏啦。事不宜迟,我们便去华山。”
蓝凤凰大不是味儿,说道:“莫非上了那些王八蛋的当?他们说是要来华山,却去了别处?”令狐冲惊奇不定,想起那日攻入少林寺,也扑了个空,厥后却迭遇凶恶,莫非岳不群这番又施故智?但现在己方只要三人,即使被围,脱身也是极易,就怕他们将恒山弟子囚在极隐僻之处,这几日一担搁,再也找不到了。
令狐冲和盈盈纵身走进后洞,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但见洞中点着数十根火把,少说也有二百来人,都在凝神旁观石壁上所刻剑招和武功家数。大家用心致志,竟没半点声气。令狐冲和盈盈听得惨呼之时,猜想进洞以后,面前若非乌黑一团,那么定是血肉横飞的惨烈斗争,岂知洞内火把辉映如同白天,竟站满了人。后洞阵势颇宽,虽站着二百余人,仍不见挤迫,但这很多人鸦雀无声,有如僵毙了普通,蓦地见到这等诡异景象,不免大吃一惊。
三人当下折而向西,兼程急赶,但一起之上竟没见到半点线索。令狐冲和盈盈都心下嘀咕,均想:“一行数百之众,一起行来,定然有人瞧见,饭铺客店当中,也必留下形迹,莫非他们走的不是这条路?”
三人凝神聆听,唯闻松涛之声,满山静得出奇。蓝凤凰道:“我们分头找找,一个时候以后,再在这里相会。”令狐冲道:“好!”他想蓝凤凰使毒本领高超之极,没人能伤害得了她,但还是叮咛一句:“旁人你也不怕,但若碰到我师父,他出剑奇快,须得谨慎!”蓝凤凰见他说得诚心,昏黄灯火之下,情致殷殷,体贴之定见于色彩,不由得心中打动,道:“大哥,我理睬得。”排闼而出。
桃根仙道:“咦,这和尚猎奇特,他干甚么去了?”桃枝仙道:“他定是尿急。”桃叶仙道:“那他为甚么要向令狐兄弟叩首,大呼师父?莫非年纪这么大了,拉尿也要人教?”桃花仙道:“拉尿跟年纪大小有甚干系?莫非三岁小儿拉尿,便要人教?”
蓝凤凰甚是对劲,笑道:“那是他们运气好,倘若他们胆敢动你一根寒毛,我少说也毒死他们一百人。”转头向盈盈道:“任大蜜斯,你别喝醋。我只当他亲兄弟普通。”盈盈脸上一红,浅笑道:“令狐公子也常向我提到你,说你待他真好。”蓝凤凰大喜,道:“那好极啦!我还怕他在你面前不敢提我名字呢。”
盈盈道:“王长老,你也在这里。”王诚道:“是!小人奉教主之命,在这一带刺探动静。桑香主,可密查到甚么讯息?”桑三娘道:“启禀圣姑、王长老:明天一早,部属在临风驿见到嵩山派的六七十人,一齐前赴华山。”王诚道:“他们公然是去华山!”盈盈问道:“嵩山派人众,去华山干甚么?”王诚道:“教主他白叟家获得讯息,华山派岳不群做了五岳派掌门以后,便欲倒霉于我神教,日来调集五岳派各派门人弟子,前赴华山。看他企图,似要向我黑木崖大肆进袭。”
王诚道:“不敢。”他晓得这女子周身毒物,极不好惹,抢前几步向盈盈道:“其间如何行事,请圣姑示下。”盈盈道:“你们照着教主令旨办理便了。”王诚躬身道:“是。”与桑三娘二人向盈盈等三人施礼道别。
盈盈晓得这六人再说下去多数没好话,向令狐冲一使眼色,走下楼去。
盈盈身子微向右靠,右肩和令狐冲左肩相并。令狐冲转过甚来,见她神采乌黑,眼中略有惧意,便伸出左手,悄悄搂住她腰。只见这些人服饰各别,一凝神间,便瞧出是嵩山、泰山、衡山三派的门人弟子。此中有些是头发斑白的中年人,也有白须苍苍的老者,明显这三派中很多名宿前辈也已在场,华山和恒山两派的门人却不见在内。
蓝凤凰待他二人去远,说道:“恒山派的尼姑们都给人拿去了,你们还不去救?”令狐冲道:“我们正从恒山追逐而来,一起上却没见到踪迹。”蓝凤凰道:“这不是去华山的路,你们走错了路啦。”令狐冲道:“去华山?她们是给擒去了华山?你瞧见了?”
令狐冲忍笑道:“不敢,不敢,快快请起。”拉了他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从树上放她下来,可别松她捆绑,更不成解她穴道,抱她到客店当中,住一间店房。你倒想想,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样才不会逃出店房?”不戒伸手搔头,迟疑道:“这个……这个可不大明白。”令狐冲低声道:“你先剥光她衣衫,把衣衫放得远远地,再解她穴道,她赤身露体,怎敢逃出店去?”不戒大喜,叫道:“好计,好计!令狐师父,你大恩大德……”不等话说完,呼的一声,从窗子中跳落街心,飞奔而去。
上得崖来,令狐冲道:“我在这山洞……”忽听得铮铮两响,洞中传出兵刃订交之声。两人都吃了一惊,快步奔近,跟着听得有人大呼一声,显是受了伤。令狐冲拔出长剑,抢先抢过,只见本来封住的后洞洞口已然翻开,透出火光。
令狐冲带着盈盈,又到各处去查察一遍,连天琴峡岳不群佳耦的居室也查到了,始终不见一人。令狐冲道:“这事当真蹊跷,昔日我们华山派师徒全部下山,这里也总留下看门扫地之人,怎地现在山上一人也无?”
王诚道:“部属查得泰山、衡山两派的门人,已连续前去华山,只恒山派未有动静。向左使明天传来号令,说道鲍大楚长老率同部属,已进恒山别院查察动静,命部属就近与之连络。部属正在等待鲍长老的讯息。”
令狐冲道:“六位桃兄,素闻六位酒量如海,天下无敌,你们渐渐喝,兄弟量浅,少陪了。”桃谷六仙听他奖饰本身酒量,大喜之下,均想若不喝上几坛,未免有负雅望,大呼:“先拿六坛酒来!”“你酒量跟我们天然差得远了。”“你们先走罢,等我们喝够,只怕要比及明天这个时候。”
王诚向令狐冲躬身施礼,说道:“小人受命行事,请令狐掌门恕罪则个。”令狐冲抱拳行礼,说道:“我和任大蜜斯,不日便要结婚……”盈盈满面通红,“啊”的一声,却也不否定。令狐冲续道:“王长老是奉我岳父之命,我们做小辈的自当担代。”王诚和桑三娘满面堆欢,笑道:“恭喜二位。”盈盈回身走开。王诚道:“向左使一再叮咛鲍长老和鄙人,不成对恒庙门人无礼,只能刺探讯息,决计不得动粗,部属自当凛遵。”
令狐冲侧身一避,笑道:“女人打老公,便是恶婆娘!”
令狐冲道:“厥后如何?”蓝凤凰道:“我想瞧他们捣甚么鬼,就一向假装昏倒不醒。厥后这批王八蛋从见性峰上掳了很多小尼姑下来,领头的倒是你的师父岳先生。大哥,我瞧你这个师父很不成模样,你是恒山派掌门,他却带领部下,将你的徒子徒孙、老尼姑小尼姑,一古脑儿都捉了去,岂不是用心拆你的台?”
令狐冲想要晓得他们这么性急赶去华山,到底有何图谋,但这四人始终一句也不提及。蓝凤凰问道:“要不要将他们毒倒了,拷问一番?”令狐冲想起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待本身甚厚,不便欺负他的门人,说道:“我们尽快赶上华山,一看便知,却不须打草惊蛇。”
令狐冲沉默。蓝凤凰道:“我瞧着气不过,当场便想毒死了他。厥后想想,不知你意下如何,真要毒死他,也不忙在一时。”令狐冲道:“你顾着我的情面,可多谢你啦。”蓝凤凰道:“那也没甚么。我听他们说,乘着你不在恒山,快快解缆,免得给你回山时撞到。又有人说,此次不巧得很,你不在山上,不然一起捉了去,岂很多了后患?哼哼!”令狐冲道:“有你小妹子在场,他们想要拿我,可没这么轻易。”
最厥后到岳灵珊的居室。那屋子便在天琴峡之侧,和岳不群佳耦的居处相隔不远。令狐冲来到门前,想起昔经常到这里来接小师妹出外玩耍,或同去打拳练剑,本日却再也无可得见了,不由热泪盈眶。他伸手推了排闼,板门闩着,一时踌躇不定。盈盈从窗子中跃进,拔下门闩,将门开了。
盈盈和令狐冲对望一眼,均想:“鲍大楚混入恒山别院多数失实。这王诚却并未坦白,莫非他向我们透露的是真相?”
两人步出镇外,走了一段路,令狐冲只是浅笑,不住瞧她。盈盈嗔道:“瞧甚么?没见过么?”令狐冲笑道:“我是在想,那恶婆娘将我吊在梁上,我们一报还一报,将她吊在树上。她剃光我头发,我叫她丈夫剥光她衣衫,那也是一报还一报。”盈盈嗤的一笑,道:“你谨慎着,下次再给那恶婆娘见到,你可有得苦头吃了。”令狐冲笑道:“我助她伉俪团聚,她多谢我还来不及呢。”说着又向盈盈瞧了几眼,笑了一笑,神采古怪。盈盈道:“又笑甚么了?”令狐冲道:“我在想不戒大师伉俪相逢,不知说甚么话。”盈盈道:“那你怎地老是瞧着我?”俄然之间,明白了令狐冲的企图,这荡子在想不戒大师在客店当中,脱光了他老婆衣衫,贰心中想的是此事,却眼睁睁的瞧着本身,用心之不堪,可想而知,顷刻间红晕满颊,挥手便打。
盈盈悄没声的走到室外,渐渐带上了房门。
令狐冲只一句话,便摆脱了六人的胶葛,走到酒楼下。盈盈抿嘴笑道:“你拉拢人家伉俪,功德无量,只不过教他的法儿,未免……未免……”说着脸上一红,转过了头。令狐冲笑嘻嘻的瞧着她,只不出声。
盈盈道:“有这等事?”心想:“这王诚老奸大奸,擒拿恒庙门人之事,多数便是他奉了爹爹之命,在此主持。他却推得干清干净。只是那桑三娘的话,似非假造,看来中间另有别情。”说道:“令狐公子是恒山掌门,怎地他不知此事,那可有些奇了。”
盈盈道:“冲哥,这华山之上,有一到处所和你大有干系,你带我去瞧瞧。”令狐冲道:“嗯,你说的是思过崖。好,我们去看看。”微微入迷,说道:“却不知风太师叔是不是仍在那边?”当下在前带路,迳赴思过崖。这处所令狐冲走得熟了,虽路程不近,但两人走得甚快,未几时便到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嘘溜溜的一声轻响,盈盈认得是本教教众传讯的哨声,左手食指竖起,按在唇上,右手做个手势,便向哨声来处奔去。
两人奔出数十丈,只见一名女子正自西向东快步而来。本地阵势空旷,无处可避。那人见了盈盈,一怔之下,忙上前施礼,说道:“神教教下天风堂香主桑三娘,拜见圣姑。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盈盈点了点头,接着东首走出一个矮胖老者,快步走近,也向盈盈躬身施礼,说道:“王诚拜见圣姑,教主复兴圣教,泽被百姓。”
两人走进室内,点亮桌上蜡烛,只见床上、桌上都积满了灰尘,房中四壁萧然,连女儿家打扮镜奁之物也无。令狐冲心想:“小师妹与林师弟结婚后,自是另有新房,不再在这里住,平常用物都带畴昔了。”顺手拉开抽屉,见都是些小竹笼、石弹子、布玩偶、小木马等等玩物,每一样物事,不是令狐冲给她做的,便是当年两人一起玩过的,难为她尽数整整齐齐的收在这里。令狐冲心头一痛,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扑簌簌的直掉下来。
蓝凤凰道:“昨儿早在恒山别院,我喝到茶水有些古怪,也不说破,见别人纷繁倒下,也就假装给迷药迷倒。”令狐冲笑道:“向五仙教蓝教主使迷药,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蓝凤凰嫣然一笑,道:“这些王八蛋当真不识好歹。”令狐冲道:“你不还敬他们几口毒药?”蓝凤凰道:“那另有客气的?有两个王八蛋还道我真的晕倒了,过来想脱手动脚,当场便给我毒死了。余人吓得再也不敢过来,说道我就算死了,也是周身剧毒。”说着格格而笑。
俄然他身后有个女子声音笑道:“令狐公子剑法天下无双,向左使叫你们不成动武,那是为你们好。”令狐冲一昂首,只见树丛中走出一个女子,恰是五毒教教主蓝凤凰,笑道:“小妹子,你好。”蓝凤凰向令狐冲道:“大哥,你也好。”转头向王诚道:“你向我拱手便拱手,却为甚么要皱起了眉头?”
第三日上,在一家小饭铺中见到了四名衡山派门人。令狐冲等这时已改了打扮,这四人并未认出。令狐冲等暗中跟着谛听他们说话,公然是去华山的。瞧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倒似山上有多量金银珍宝,等待他们去拾取普通。听此中一人道:“幸亏黄师兄够友情,传来讯息,又幸亏我们在山西,就近赶去,只怕还来得及。衡山故乡那些师兄弟们,此次可错过良机了。”另一人道:“我们还是越早赶到越好。这类事情不时候刻都有窜改。”
数今后三人到了华山脚下,已是傍晚。令狐冲自幼在华山长大,于周遭阵势自是极熟,说道:“我们从后山小径上山,不会碰到人。”华山之险,五岳中为最,后山小径更是陡极的峻壁,一大半竟无门路可行。幸亏三人都武功高强,险峰峭壁,普通的攀附而上,饶是如此,到得华山绝顶却也是四更时分了。
令狐冲带着二人迳往正气堂,只见黑沉沉一片,并无灯火,伏在窗下聆听,亦无声气,再到群弟子居住之处检察,屋中竟似无人。令狐冲推窗出来,晃火摺一看,房中空荡荡地,桌上地下都积了灰尘,连查数房都是如此,明显华山群弟子并未回山。
令狐冲在岳灵珊室中沉沦很久,终究狠起心肠,吹灭烛火,走出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