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尽师太斜眼瞧着张无忌,问道:“你师父是谁?”

当此情势,张无忌不能不接,他不敢粗心,双掌并推,以两只手同时来接她一掌。不料灭尽师太手掌忽低,便像一尾滑溜非常、迅捷无伦的小鱼普通,从他双掌之下穿过,波的一响,拍在他胸前。

静玄大怒,喝道:“好小子,你竟敢将我师父与妖邪相提并论?”呼的一掌,往他面门击去,张无忌忙闪身相避。静玄是峨嵋门下大弟子,武功已颇得师门真传,这一掌击他面门,实是虚招,待得张无忌闪身,立时飞出左腿,一脚踢中他胸口。

以张无忌的成分年纪,说出“罢斗”的话来本来大大不配,他听得大家耻笑,顿时面红耳赤,但忍不住道:“你为甚么要杀死这很多人?每小我都有父母妻儿,你杀死了他们,他们家中的孩儿便要伶仃孤苦,受人欺辱。你白叟家是削发人,请大发慈悲罢!”他本来不擅词令,但想到本身出身,出言便即竭诚。这几句话情辞诚心,世人听了都心中一动。

旁观世人多数识得静玄,知她是灭尽师太座下数一数二的妙手,怎地如此不济,一招之间便给这破衫少年摔出数丈?若说徒负浮名,却又不然,刚才她会斗锐金旗时剑法凌厉,大家皆见。莫非人不成以貌相,这褴褛少年竟具绝世武功?

蛛儿大急,抢到张无忌身边,伸手待去相扶,不料腿膝酸麻,便又跌倒。本来她虽得张无忌解穴,但血脉未曾行开,目睹他受伤,焦心之下,便即奔出相救,但过得半晌,终究站立不定,叫道:“阿牛哥,你……你……”

张无忌这一次不敢伸掌抵挡,身形侧过,意欲避开她掌力。灭尽师太右臂斜弯急转,手掌竟从毫不成能的弯角横将过来,啪的一声,已击中他背心。他身子便如一捆稻草般,在空中平平飞出,重重摔落,动也不动的伏在沙里,似已毙命。灭尽师太这一招伎俩精美非常,本来旁观世人都会喝采,但大家对张无忌的侠义心肠均已忍不住暗中敬佩,见他惨遭不幸,连峨嵋弟子也有人惊呼感喟,竟没一人喝采。

灭尽师太冷冷的道:“回过身来,好小子,接我三剑。”

他深深吸一口气,终究硬生生坐起。但见他身子发颤,随时都能再度颠仆,大家屏住了呼吸谛视,四周虽稀有百人众,但静得连一针落地都能闻声。

便在这万籁俱寂之际,张无忌俄然间记起了《九阳真经》中的几句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在深谷中朗读这几句经文之时,始终不明此中之理,这时候猛地里想起,以灭尽师太之刁悍乖戾,本身决非其敌,照《九阳真经》中要义,仿佛非论仇敌如何强猛、如何凶暴,尽可当他是清风拂山、明月映水,虽能加于我身,却不能有涓滴毁伤。但是如何方能不损我身?经文上面说道:“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他想到此处,心下豁然有悟,盘膝坐下,遵循经中所示的法门调息,只觉丹田中暖烘烘地、活泼泼地,真气活动,瞬息间便遍于四肢百骸。那九阳神功的大能力,这时方才闪现出来。他外伤虽重,呕血成升,但内力真气,竟没多大耗损。

张无忌心想:“爹爹、寄父虽都教过我武功,却都不是我师父。”说道:“我没师父。”此言一出,世人均大感奇特,本来心想他在一招之间震跌静玄,自是高人之徒,大家心中都还存着三分顾忌,那知他竟说没有师父。武林中人最尊师道,不肯透露师父姓名,那是常事,但决不敢有师而说无师,他说没有师父,那便是真的没有师父了。

但听得砰嘭、喀喇两声,静玄左腿断折,身子向后飞出,摔在数丈以外。本来张无忌胸口中了敌招,体内九阳神功自但是然的产生抗力,他招数之精固远不及静玄,但九阳神服从力多么短长,敌招劲力愈大,反击愈重,静玄这一腿便如踢在本身身上普通。幸亏静玄并没想伤别性命,这一腿只使了五成力,本身才没受短长内伤。

丁敏君大声大呼:“喂,姓曾的,你如不敢再接我师父第三掌,乘早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在这儿养一辈子伤,我们也在这儿等你一辈子吗?”周芷若细声细气的道:“丁师姊,让他多歇息一会,也碍不了事。”丁敏君怒道:“你……你也来包庇外人,是不是瞧着这小子……”她本来想说:“瞧着这小子漂亮,对他有了意义啦。”但当即想到有各大门派很多着名之士在旁,这些粗鄙的言语可不能出口,是以一句话没说完,便即开口。但她言下之意,旁人怎不明白?上面半句话固然没说,还是和说出口普通无异。

吴劲草大呼:“曾相公,我们深感你的大德!你豪杰仗义,大家感佩。余下两掌千万不成再挨了!”

灭尽师太的掌力如此忽吞忽吐,闪动不定,只出一掌,却分了前后挨次,先引开仇敌内力,然后再次发力,实是内家武学中精奥之极的修为。旁观世人中武功精深之士识得这一掌的妙处,都忍不住大声喝采。

灭尽师太见他只这么盘膝一坐,立时便精力奕奕,暗道:“这小子的内力如此浑厚,当真邪门。”说道:“你尽管脱手向我反击,谁教你挨打不还手?”张无忌道:“长辈这点儿粗陋工夫,连师太的衣角也碰不到半分,说甚么还手?”灭尽师太道:“你既有自知之明,那便乘早走开。少年人有这等骨气,也算可贵。灭尽师太掌下素不饶人,本日对你破一例外。”

灭尽师太神采木然,冷冰冰的道:“好小子,我用得着你来经验么?你自大内力深厚,在这儿胡吹大气。好,你接得住我三掌,我便放了这些人走路。”张无忌躬身道:“长辈武功寒微,我连你徒儿的一招都躲不开,何况是师太?我不敢跟你比武,只求你白叟家慈悲为怀,体念上天好生之德。”

张无忌歉然道:“真对不住!”抢上去欲扶。静玄怒道:“滚蛋,滚蛋!”张无忌道:“是!”只得退开。峨嵋派两名女弟子忙奔畴昔扶起大师姊。

灭尽师太道:“哈哈,凭你这臭小子一言,便要我们罢斗?你是武林至尊么?”张无忌心念一动,问道:“叨教是武林至尊便如何?”灭尽师太道:“他便有屠龙刀在手,也得先跟我的倚天剑争个高低。当真成了武林中的至尊,当时再来发号施令不迟。”峨嵋群弟子听师父出言讽刺张无忌,都笑了起来。别派中也很有人拥戴嘲笑。

灭尽师太见他运气疗伤,也不由暗自讶异,这少年果有非常之能。她打张无忌的第一掌是“飘雪穿云掌”中的一招,第二掌更加短长,是“截手九式”的第三式,这都是峨嵋派掌法中精华地点。第一掌她只出三分力,第二掌将力道加到七成,猜想便算不能将他一掌毙命于当场,起码也要教他筋断骨折,满身萎瘫,再也转动不得。那知他俯伏半晌,便又坐起,实大出她料想以外。遵循武林中的比武常例,灭尽师太原可不必等待他运息疗伤,但她自重成分,自不会在此时乘人之危,对一个后辈脱手。

周芷若又羞又急,气得脸都白了,却不辩白,淡淡的道:“小妹只是顾念本门和师尊的威名,盼望别让旁人说一句闲话。”丁敏君惊诧道:“甚么闲话?”

这时张无忌正忙于为锐金旗的大家止血裹伤,伎俩谙练之极,伸指导了大家数处穴道,断臂处血流立时大减。旁观大家中自有很多疗伤点穴的妙手,但他所使的伎俩却令大家自愧不如,至于他所点的奇门穴位,更是人所不知。掌旗副使吴劲草道:“多谢少侠仗义,叨教高姓大名。”张无忌道:“鄙人姓曾,名阿牛。”

灭尽师太不再跟他多言,说道:“接招罢!”右手屈伸,随随便便的拍了出去。

周芷若道:“本门武功天下立名,师父更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前辈高人,自不会跟这等后生小子普通见地。只不过见他大胆傲慢,这才脱手经验于他,莫非真会要了他的性命不成?本门侠义之名已垂之百年,师尊仁侠刻薄,谁不钦仰?这年青人萤烛之光,如何能与日月争辉?便让他再去练一百年,也不能是我们师尊敌手,多养一会儿伤,又算得甚么?”这一番话侃侃而言,听得大家悄悄点头。灭尽师太心下更喜,觉这小徒儿识得大抵,在各派的妙手之前为本门增加光彩。

灭尽师太也悄悄吃惊:“这少年到底是甚么路道?我擒获他多日,一向没留意他,本来真人不露相,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便要将静玄如此震出,也有所不能,当今之世,只怕唯有张三丰那老道,以百年的内功修为,才有这等本事。”灭尽师太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虽不敢小觑了张无忌,却也无半分害怕之心,横着眼向他上高低下打量。

静玄一声长笑,说道:“邪魔外道,大家得而诛之,有甚么残暴不残暴的?”张无忌道:“这些人个个轻生重义,慷慨求死,实是铁铮铮的豪杰豪杰,怎能说是邪魔外道?”静玄道:“魔教徒众莫非还不是邪魔外道?那青翼蝠王吸血杀人,害死我师妹师弟,乃你亲眼目睹,这不是妖邪,甚么才是妖邪?”张无忌道:“魔教中就算有人做了好事,莫非大家都做好事?朴重当中,莫非就没人做好事?说到杀人,那青翼蝠王只杀了二人,你们所杀之人已多了十倍。他用牙齿杀人,尊师用倚天剑杀人,普通的杀,有何善恶之分?”

张无忌躬身道:“多谢前辈。这些锐金旗的大哥们你也都饶了么?”灭尽师太的长眉斜斜垂下,嘲笑道:“我的法名叫何为么?”张无忌道:“前辈的尊名是上‘灭’下‘绝’。”灭尽师太道:“你晓得就好了。妖魔邪徒,我是要灭之绝之,决不包涵。莫非‘灭尽’两字是白叫的么?”张无忌道:“既然如此,请前辈发第三掌。”

张无忌知她以一派掌门之尊,自不会虚言,她说只用三分力道,那便真的只用三分,但非论余下的两掌如何难挨,总不能保全本身性命,眼睁睁让锐金旗人众受她宰割,便道:“长辈不自量力,舍命再受……再受师太两掌。”

灭尽师太击了他一掌,已试出他的内功正大浑厚,绝非妖邪一起,乃至和本身所学很有类似之处,又见他虽包庇魔教教众,实则不是魔教中人,说道:“少年人别多管闲事,正邪之分,该当清清楚楚。刚才这掌我只用了三分力道,你晓得么?”

张无忌体内真气一加流转,顿时精力抖擞,把周芷若的话句句听在耳里,知她是在死力回护本身,又以言语先行扣住,使灭尽师太不便对本身痛下杀手,不由得心中感激,站起家来,说道:“师太,长辈舍命陪君子,再挨你一掌。”

她左袖挥拂,第三掌正要击出,忽听得一人叫道:“灭尽师太,掌下留人!”这八个字的声音如同针尖普通钻入大家耳中,大家感觉极不舒畅。

张无忌大惊之下,护体的九阳神功天然收回,挡接对方拍来的掌力,就在这两股庞大的内劲将触未撞、方遇未接之际,灭尽师太的掌力俄然消逝得无影无踪。张无忌一呆,昂首看她时,猛地里胸口犹似受了铁锤一击。他安身不定,向后接连摔了两个筋斗,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疲劳在地,便似一堆软泥。

只听灭尽师太朗声道:“你既要硬充豪杰豪杰,那是本身找死,须怪我不得。”右手一起,风声猎猎,直袭张无忌胸口。

蛛儿道:“周姊姊,求求你,快去瞧他伤得重不重。”周芷若一颗心突突跳动,听蛛儿求得诚心,原想畴昔瞧瞧,但众目睽睽之下,以她一个十八九岁少女,如何敢去看视一个青年的伤势?何况伤他之人恰是本身师父,这一畴昔,虽非公开背叛师门,究是对师父大大不敬,是以跨了一步,却又缩回。

灭尽师太见蛛儿倒在张无忌身边,嫌她碍手碍脚,左手袍袖拂动,已将她身子卷起,向后掷出。周芷若抢上一步接住,将她悄悄放落。蛛儿急道:“周姊姊,你快劝他别再挨那两掌,你说的话,他会听的。”周芷若奇道:“他怎会听我的话?”蛛儿道:“贰心中很喜好你,莫非你不知么?”周芷若满脸通红,啐道:“那有此事?”

张无忌道:“对不起,请师太稍待,救人要紧。”直到为最后一个断臂之人包扎好了伤口,这才回身,抱拳说道:“灭尽师太,我不是你敌手,更不想跟你白叟家脱手,只盼你们两边罢斗,揭开畴昔的怨仇。”他说到“两边罢斗”这四个字之时,辞意非常诚心。贰心中所想到的两边,恰是已归天的父母,一边是父亲武当派的王谢朴重,一边是母亲天鹰教的邪魔外道。

吴劲草大声叫道:“曾相公,不消跟这老贼尼多说。我们宁肯个个死在老贼尼部下,何需求她假作广大。”

张无忌但觉胸口热血翻涌,摇了摇手,道:“死不了。”渐渐爬起。只听灭尽师太对三名女弟子道:“将一干妖人的右臂全都砍了。”那三名女弟子应道:“是!”挺剑走向锐金旗世人。张无忌忙道:“你……你说我受得你三掌,就放他们走路,我……我挨了你一掌,另有……另有两掌。”

灭尽师太斜眼相睨,似这般固执的少年,平生当中确切从未见过,她夙来心冷,但俄然间起了爱才之念,心想:“我第三掌一出,他非死不成。此人究非妖邪一流,年纪悄悄就此送命,不免有些可惜!”微一沉吟,决意第三掌要打在他丹田要穴之上,运内力震惊他丹田,使他立时闭气晕厥,待诛尽魔教锐金旗众妖人以后,再救他醒转。

这时天已大明,阳光光辉。过了半晌,只见张无忌背脊微动,挣扎着渐渐坐起,但手肘撑高尺许,俄然支撑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出,重新跌下。他昏昏沉沉,只盼一动也不动的躺着,但仍记取另有一掌未挨,救不得锐金旗世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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