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越斗情势越倒霉,心想:“我打他们不过,送了本身性命也就罢了,何必饶上这个道人?”反掌驱退高老者,右手梅枝颤抖,已将西华子的穴道解开。
西华子目睹张无忌两番脱手,相护本身,悄悄感激,又想:“本日若能逃得性命,决不能和华山派这高矮二贼善罢干休。”
张无忌身形闲逛,从刀剑之间窜了开去,梅枝在何太冲脸上掠过。何太冲斜剑刺他腰胁。张无忌左手食指弹向矮老者的单刀,梅枝扫向何太冲的长剑。何太冲剑身微转,剑锋对准梅枝削去,心想你武功再高,木质的树枝终不能抵挡我剑锋之一削。那知张无忌的梅枝跟着微转,平平的搭上剑刃,一股温和的劲力送出,何太冲的长剑直荡了开去,当的一响,刚好格开了高老者砍来的一刀。
高矮二老不再答话,凝神向张无忌进击。现在他四人虽互有芥蒂,但西华子这停滞一去,四人刀法剑法又已共同得丝丝入扣,此攻彼援,你消我长,四人分解了一个八手八足的极强妙手,招数上反覆窜改,层出不穷。
西华子惊愧难当,他是班淑娴亲传的弟子,是以叫班淑娴师父,而叫何太冲为“掌门师叔”,一瞥眼间,只见师父满脸喜色,心知本身这一下大大丢了师门脸面,事过以后必受重责,不由更加惶恐,急跃站起,喝道:“小贼种……”
张无忌竟不回身,待剑尖将要触及背心衣服,左足向后翻出,压下剑刃,顺势踏落,将长剑踹在地下。那道人用力回抽,竟纹丝不动。张无忌缓缓回过甚来,看这道人时,本来是他初回中原、在海船中碰到过的西华子,此人道子暴躁,曾一再对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口出无礼之言。张无忌心中一酸,说道:“你是西华子道长?”
张无忌一见到他,便想起那对会吸毒的金冠银冠小蛇。他摔入绝谷后,这对小蛇因无毒物为食,竟致生生饿死。跟着又想起他在武当山上逼死本身父母,在昆仑山中逼迫本身和杨不悔吞服毒酒、将本身打得目青鼻肿、一把将本身掷向山石,若不是杨逍正幸亏旁及时脱手相救,本身这时骸骨早朽,还说甚么做鲁仲连、做和事老?本身美意救了他爱妾性命,他却如此恩将仇报,一再侵犯。
世人听他这么说,目光都射向杨不悔身上,见她现下也不过是个妙龄少女,六年之前自更幼小,何太冲佳耦以一派掌门之尊,竟这般欺负一个小女人,实在太失成分。
高老者叫道:“啊哈,何太冲,你背叛助敌么?”何太冲脸上微微一红,不能自认剑招给仇敌内劲引开,只说:“胡说八道!”狠狠一剑,疾向张无忌刺去。
班淑娴忍笑道:“西华,快退下!”西华子道:“是!那高贼还欠我一拳!”出拳想去打高老者时,矮老者左拳上击、虚砍一刀,啪的一响,左手手肘已重重撞在他胸口。这三下连环三式,乃华山派绝技。西华子身子晃了几下,喉头一甜,吐了口鲜血。
张无忌心知若求冲出包抄,原不难堪,轻功施出,对方四人中无一追逐得上。但本身逃脱虽易,要解明教之围,却谈不上了,眼下之计唯有周到保护,累得对方力疲,再伺隙打击。不料敌方四人皆内力悠长,双刀双剑构成一片光幕,四周八方的密密包抄。张无忌无可何如,只得苦苦支撑。
班淑娴嘲笑道:“很好,你是涓滴没将华山、昆仑两派的工夫放在眼下了?”
何太冲、班淑娴佳耦见张无忌回护西华子,两人普通的情意:“这小子多了一层顾虑,那就更加缚手缚脚。”竟不感他救徒之德,剑招上更加凌厉狠辣。高矮二老也出刀加快,均知极不轻易伤到张无忌,但如进犯西华子而引他来救,便可令他身法中现出马脚,是以反宾为主,两柄钢刀倒是往西华子身上号召的为多。
张无忌见正反两套武功联在一起以后,阴阳相辅,竟没涓滴马脚。他数次连遇险招,倘若手中所持是件兵刃,当可运劲震断对方刀剑,偏生过于托大,只拿了一根梅枝。蓦地间矮老者钢刀着地卷到,张无忌闪身相避,班淑娴长剑疾弹出来,喝一声:“着!”刺向张无忌大腿,在他裤脚上划破了一道口儿。
班淑娴忍不住想:“他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公然了得,若和他联手攻敌,当可达致天下兵刃招数中的顶峰。”跟着又想:“华山派这两个家伙不是这少年的敌手,我昆仑派跟他脱手,也没取胜掌控。我们若就此了局,那是昆仑、华山两派四大妙手合战一个知名少年,未免太失成分,但是这是华山派想出来的主张。”转头向何太冲叫道:“喂,你过来!”
张无忌本想就此让他归去,但听他骂到“小贼种”三字,那是辱及了父母,手中梅枝在他身上掠过,已运劲点了他胸腹间三处要穴,对高矮二老和何氏佳耦道:“请进招罢!”
张无忌回指导出,何太冲的长剑又已递到,高矮二老的单刀分取上盘下盘。张无忌一时难以抵敌,灵机一动,滑步抢到了西华子身后。班淑娴跟上刺出一剑,招数之狠,劲力之猛,直欲置张无忌于死地,那边是比武较量的行迳?张无忌在西华子身后一缩,班淑娴这一剑几乎刺中徒儿身子,硬生生的斜开,西华子却已“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待得何太冲从右首攻到,张无忌又在西华子身侧避过。
张无忌道:“我们畴前的事,要不要统统都说将出来?我是曾阿牛。”班淑娴当即明白了他企图,他不肯以真姓名示人,如果本身将他揭露,那么他佳耦恩将仇报的各种不德情事,他也要当众宣布了,因而长剑一举,说道:“曾少侠武功大进,可喜可贺,还请脱手指教。”言下明显是说,我们只比技艺,不涉旧事。张无忌微微一笑,道:“久仰贤佳耦剑法通神,尚请部下包涵。”何太冲说道:“曾少侠用甚么兵刃?”
班淑娴对西华子低声喝道:“走开!丢的人还不敷么?”西华子道:“是!”但竟不移步。班淑娴怒道:“我叫你走开,闻声没有?”西华子道:“是!是!师父,是!”口中非常恭谨,却仍不动。班淑娴怒极,心想这家伙干么不听起话来了?本来张无忌拂穴的伎俩快极,班淑娴目光固然灵敏,却千万想不到他的劲力可借柔物而传,梅枝的悄悄一拂,无殊以判官笔连点穴道。她伸手在西华子肩头重重一推,喝道:“站开些,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张无忌指着杨逍身边的杨不悔道:“这个小女人,六年前给你们封了穴道,强灌毒酒,我没法给她解开,本日令徒也是普通。贵我两派的点穴伎俩分歧,也不敷为异。”
便在此时,矮老者的一刀又砍向西华子下盘。张无忌飞脚踢他手腕,矮老者忙缩手时,不料西华子穴道已解,俄然砰的一拳,结健结实打在矮老者鼻梁之上,顿时鲜血长流。矮老者的武功原比西华子高很多,却那料获得他呆立了这么久,竟然忽能活动,变起匆急,乃至闪避不及。世人见了,无不哈哈大笑。
何太冲左掌搭在他腰后,掌力吐出,将他肥大的身躯平平送出数丈以外,向矮老者道:“好一招‘华岳三神峰’!”手中长剑却嗤的一声刺向张无忌。他掌底驱徒、口中讽刺、剑下攻敌,别离对于三人,竟然萧洒自如。
西华子道:“是,师父,是!”身子平平向旁移开数尺,手足姿式却半点没变,就如一尊石像给人鞭策了普通。这么一来,班淑娴和何太冲才知他已在不知不觉间给张无忌点了穴道,心下暗自骇然。何太冲伸手去西华子腰胁按摩数下,想为他解开穴道。那知劲力透入,西华子仍一动不动。
华山、昆仑两派的正反两仪刀剑之术,是从中国固有的河图洛书、以及伏羲文王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其奇妙精微之处,若能深研到极致,比之西域的乾坤大挪移实有过之而无不及。然易理通俗,何太冲佳耦及高矮二老只不过学得二三成罢了,不然早已取胜。饶是如此,张无忌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浑厚内力,以及精美卓绝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却也难以发挥。这一番剧斗,大家看得怦然心动。何氏佳耦长剑嗤嗤声响,剑气纵横,高矮二老挥刀成风,刀光闪闪,四人步步进逼。
张无忌道:“我曾听先父言道,当年昆仑派前辈何足道先生,琴剑棋三绝,世称‘昆仑三圣’。只可惜我们生得太晚,没能瞻仰前辈的风采,实为憾事。”这几句话大家都听得出来,他大赞昆仑派前辈,却将面前的昆仑人物瞧得不堪一击。
猛听得昆仑派中一人声如破锣的大声喝道:“小贼种,你有多大本事,竟敢对我师父、师叔无礼?”喝声未毕,一个矮矮胖胖的道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挺剑猛向张无忌背心刺去。这道人身法极快,这一剑虽似事前已有警告,但剑招迅捷,实和偷袭殊无别离。
何太冲出招攻敌,班淑娴正幸亏张无忌的退路上伏好了后着,高矮二老跟着发挥反两仪刀法。两仪剑法和反两仪刀法虽正反有别,但均系从八卦中化出,再回归八卦,可说是殊途而同归。数招一过,四人越使越顺手,双刀双剑共同得周到非常。
西华子满脸胀得通红,并不答话,只极力抽剑。张无忌左脚俄然松开,脚底跟着在剑刃上一点。西华子没推测他会蓦地松脚,力道用得猛了,一个踉跄,向后便跌。凭着他的武功修为,这一下虽出其不料,但立时便可拿桩站定,不料刚使得个“千斤坠”,猛地里剑上一股极强的力道传来,将他身子狠推,顿时一屁股坐倒,几乎向后翻跌,跟着叮叮叮的几声响,手中长剑寸寸断绝,掌中抓着的只余一个剑柄。
矮老者疾挥单刀,向张无忌项颈斜劈。张无忌闪身让在右首,矮老者这一刀却稳定方向,疾向西华子肩头劈下,便似收不住势,非砍往他身上不成,口中却叫:“西华道兄,谨慎!”他知若劈死了西华子,势须和昆仑派树敌成仇,这时假装迫于无法,咎非在己,今后便可推辞罪恶。张无忌回身发掌,直拍矮老者胸膛。矮老者气味窒了,左掌推出,手中单刀却仍劈向西华子,蓦地里双掌订交,矮老者踉跄后退,几乎颠仆。
他想到此处,肝火上冲,心道:“好何太冲,那一天你打得我多么短长,本日我虽不能要了你性命,却须出了当日这口恶气。”见何太冲佳耦和华山派的高矮二老分站四角,两刀双剑在日光下闪动不定,俄然间双臂一振,身子笔挺窜起,在空中悄悄一个转折,扑向西首一棵梅树,左手探出,折了一枝梅花下来,这才回身落地。
班淑娴道:“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招数上倒也不算含混。”高老者嬉皮笑容的道:“多蒙赞美!”班淑娴横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四个就拿这少年人喂喂招,参议一下昆仑、华山两派的武功。”她说着回过甚来,俄然“咦”的一声,瞪着张无忌道:“你……你……”她和张无忌分离不过六年,固然他在这六年中自孩童成为少年,身裁长高了,但脸孔模糊还能了解。
他一时捉摸不到这两路正反两仪武功的要旨,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要绕着西华子东转西闪,临时将他当作挡避刀剑的盾牌,心中暗叫:“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也未免太太小觑了天下豪杰。‘骄者必败’这句话,从今今后可得好好记在心中。焉知世上没有比乾坤大挪移更短长的武功,没有比九阳神功更浑厚的内劲?该记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手持梅枝,徐行走入四人之间,高举梅枝,说道:“鄙人便以这梅枝从戎刃,领教昆仑、华山两派的高招。”那梅枝上疏疏落落的生着十来朵梅花,此中半数兀自含苞未放。世人听他如此说,都是一惊:“这梅枝一碰即断,怎能和对方的宝剑利刀较量?”
少林、武当、峨嵋各派妙手见此景象,都悄悄点头,微感忸捏,均觉他四人若在此局势之下杀了这少年,连本身也不免惭愧于心。
何太冲等虽占上风,心下却都满不是味儿,以他们的成分,别说四人联手,便一对一的相斗,给这么一个掉队少年支撑到三百余合仍清算不下,也已大失面子,幸亏张无忌有挫败神僧空性的战绩在先,无人敢小觑于他,不然真要汗颜无地了。四人见张无忌反击的招数渐少,但始终伤他不得。四人都久临大敌,身经百战,越斗得久,越不敢怠忽,竟半点不见烦躁,沉住了气,毫不贪功冒进。
只听得四周笑声高文。西华子犹似泥塑木雕般站在本地,张无忌在他身侧钻来跃去,每当何太冲等四人的刀剑从他身边相距仅寸的掠过劈过,西华子便大声“咦!”“啊!”“唉哟!”的叫唤,偏又半点转动不得,当真十二分的惊险,十二分的风趣。张无忌究竟未得妙手指导,拆解招式全凭见招而为,幸亏乾坤大挪移工夫神妙,而以九阳神功为底,本来做不到的身法,竟俄然之间便做到了。
张无忌心想不妙,这一刀若教他砍实了,不但本身少了个挡避兵刃的盾牌,且西华子为己而死,一出性命,又生胶葛,因而左手衣袖拂出,一股劲风将高老者这一刀荡开。
何太冲虽对妻命不敢有违,但在世人之前,仍要摆足掌门人的架子,“哼”的一声,缓缓站起。四名小僮前导,一捧长剑,一捧铁琴,别的两名各持拂尘。五人走到广场中间,捧剑小僮双手端剑过顶,躬身呈上,何太冲接了,四名小僮躬身退下。
班淑娴肝火上冲,目睹接连数次都可将张无忌伤于剑下,都因西华子横挡其间,碍手碍脚,恨不得一剑将他劈为两段,但毕竟有师徒之情,下不到手。华山派的高老者叫道:“何夫人,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班淑娴恨恨的道:“我管得你么?”高老者挥刀横扫,迳往西华子腰间砍去。
班淑娴见世人眼色有异,心想多说旧事有何好处,挺剑便往张无忌眉心挑去。妇唱夫随,何太冲长剑指向张无忌后心,跟着华山派高矮二老的守势也即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