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均想,武当派自来极重“侠义”两字,要他们脱手侵犯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未免于名声大有侵害,只怕武当五侠谁都不肯。但武当派若不脱手,莫非“六大派围攻光亮顶”这件轰传武林的大事,竟落得铩羽而归?而后六大派在江湖上脸面何存?此中决定,可实在难堪之极。灭尽师太那几句话,意义说六大派此后荣辱,全由武当派而定,且看武当派是否有人肯保全大局,损及小我名誉。

张无忌却决计不信她竟会向本身动手,全没闪避,一瞬之间,剑尖已抵胸口,他大惊之下,待要躲让,却已不及。周芷若手腕颤栗,心想:“莫非我便刺死了他?”迷含混糊当中手腕微侧,长剑略偏,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已从张无忌右胸透入。

宋青书眼望张无忌,说道:“曾兄,既然如此,小弟碍于大局,可要获咎了。”

殷梨亭道:“那我可先得杀了你!”

宋青书自见周芷若后,目光难有半晌分开她身上,虽常自按捺,不敢多看,以免给人认作轻浮之徒,但周芷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无不瞧得清清楚楚,心下明白:“她这一剑刺了以后,非论这小子死也好,活也好,再也不能从她心上抹去了。”本身倘若击死了这少年,周芷若必然深深怨怪,但是妒火中烧,实不肯放过这独一制他死命的良机。宋青书文武双全,乃武当派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人也夙来端方重义,但碰到了“情”之一关,竟致方寸大乱。

周芷若一声惊叫,拔出长剑,只见剑尖殷红一片,张无忌右胸鲜血有如泉涌,四周惊呼之声高文。张无忌伸手按住伤口,身子摇摆,脸上神采极是古怪,仿佛在问:“你真的要刺死我?”周芷若道:“我……我……”想畴昔察看他伤口,但终究不敢,掩面奔回。

少林派中神僧空性快步而出,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说道:“敝派玉灵散是伤科圣药。”伸手扯开张无忌胸前衣服,见伤口深及数寸,忙将玉灵散敷上去,鲜血涌出,却将药粉都冲开了。空性束手无策,急道:“如何办?如何办?”

三招一过,旁观世人无不大奇。宋远桥叫道:“青书,他本身已没半点劲力,这是四两拨千斤之法。”他目光老练,瞧出张无忌此时劲力全失,所使的工夫虽颇奇特,根基事理却与武学中借力打力并无二致。

张无忌这时神智已略复苏,暗运内息流转,只觉通到右胸便即梗阻,心想:“我但教有一口气味尚在,决不能让六大派杀了明教世人!”将真气在左边胸腹间运转数次,见小昭哭得悲伤,说道:“小昭别怕!我不会死。”小昭心中略宽,放开了双臂,止泪说道:“你如要死,我跟着你死。”

六大派围攻光亮顶,崆峒、少林、华山、昆仑、峨嵋五派妙手均已败在张无忌部下,只剩武当一派尚未跟他交过手。这时他身受剑伤,死多活少,别说一流妙手,只须几个庸手上来胶葛一番,他也就支撑不住了,乃至没人和他对敌,说不定稍等半晌,他也会伤发而毙,武当五侠任谁上前,天然毫不吃力的便能将他击死,便可照本来策划,诛灭明教。

小昭挡在张无忌身前,叫道:“那你先杀了我再说。”张无忌低声道:“小昭,你别担心,他杀不了我。”小昭急道:“你……身上有伤啊。”张无忌柔声道:“小昭,你为甚么待我这么好?”小昭凄然道:“因为……因为你待我好,我情愿……情愿为你而死!”张无忌向她凝睇半晌,心想:“就算我此时死了,也有了一个真正待我极好的知己。”柔声道:“今后,你做我的小妹子罢。”小昭缓缓点头,高兴无已。

他定了定神,飞起右脚,猛往张无忌胸口踢去,这一脚已使了六七成力。俞莲舟虽叫他不成伤了张无忌性命,但不知怎的,贰心中劈面前这少年竟蓄着极深的恨意,这倒不是因他说本身卤莽,倒是因见到周芷若瞧着这少年的目光当中,一向含情脉脉,甚为体贴,最后虽奉师命而刺他一剑,但脸上神采凄苦,显见心中难受非常。

宋青书得父亲一言提示,招数忽变,双掌轻飘飘地,如有若无的拍击而出,乃武当绝学之一的“绵掌”。借力打力原是武当派武功的底子,他所使的“绵掌”本身劲力如有若无,要令对方无从借力。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练到第七层境地,绵掌虽轻,毕竟无形有劲,他左手按住胸口伤处,右手五指如同操琴鼓瑟,忽挑忽捻,忽弹忽拨,上身半点不动,半晌间将宋青书的三十六招绵掌掌力尽数卸了。

她这一剑竟然到手,谁都出于料想以外。小昭脸如土色,抢上来扶住张无忌,颤声道:“你……你……”张无忌对小昭道:“你……你……你为甚么要杀我……”这一剑幸亏稍偏,没刺中间脏,但已重伤右边肺叶。他说了这几个字,肺中吸不进气,哈腰狠恶咳嗽。他重伤之下,瞧出来分不清小昭和周芷若,鲜血汩汩流出,将小昭的上衣染得红了半边。

世人目睹宋青书这腿踢去,张无忌若非跃起相避,只要出掌硬接,但明显他便要支撑着坐起也难办到,看来这一脚终不免取了别性命。却见足尖将要及胸,张无忌右手五指轻拂,宋青书右腿竟然转向,从他身侧斜了畴昔,相距虽不过三寸,这一腿却终究全然踢了个空。宋青书在势已没法收腿,跟着跨了一步,左足足跟后撞,直攻张无忌背心,这一招既快且狠,人所难料,原是极高超的招数,但张无忌手指拂出,又卸开了他足跟的撞击。

忽听得唰的一声,殷梨亭长剑出鞘,双眼泪光莹莹,大踏步走出去,剑尖对着张无忌,说道:“姓曾的,我跟你无冤无仇,现在再来伤你,我殷梨亭枉称这‘侠义’两字。但是那杨逍和我仇深似海,我非杀他不成,你让开罢!”

宋远桥快步抢出,左手按摩几下,解开了儿子的穴道,但见他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每一边留下五个乌青的指印,知他受伤虽轻,但儿子心高气傲,本日当众受此大辱,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言不发,携了他手回归本派。

张无忌向她微微一笑,对着世人说道:“峨嵋、武当两派有那一名不平鄙人调剂,可请出来较量。”他此言一出,世人无不骇然,目睹周芷若这一剑刺得他如此短长,竟仍兀自应战。

张无忌满身再无半点力量,自知去死不远,再也不必坦白,叫道:“殷六叔,我……我不时……驰念你!”

当年周芷若跟张三丰前赴武当山,张三丰以武当山上并无女子,统统诸多不便,当下挥函转介,送投灭尽师太门下。她资质聪慧,又以自幼惨遭父母双亡的大变,刻苦学艺,进步神速,深得师父钟爱。这八年多光阴当中,师父的一言一动,于她便如是天经地义普通,从未生过半点违拗的动机,这时听到师父蓦地大喝,匆急间得空细想,顺手接过倚天剑,手起剑出,便向张无忌胸口刺去。

宋青书心下大骇,偶一转头,俄然和周芷若的目光相接,只见她满脸体贴之色,不由心中又酸又怒,知她体贴的决非本身,深深吸一口气,左手挥掌猛击张无忌右颊,右手出指疾点他左肩“缺盆穴”,这一招叫作“花开并蒂”,称呼好听,招数却非常短长,双手递招以后,跟着右掌击他左颊,左手食指导他右肩后“缺盆穴”。这招“花开并蒂”共有持续四式,便如暴风骤雨般使出,势道之猛,伎俩之快,当真非同小可。世人见了这等阵容,齐声惊呼,不约而同的都跨上一步。

张无忌点头道:“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不容你们杀明教一人。”

俞莲舟道:“不成!我们许你脱手,跟我们亲身脱手并无别离。”张松溪道:“二哥,依小弟之见,大局为重,我五兄弟的名声为轻。”莫声谷道:“名声乃身外之物,只不过如此对于一个重伤少年,知己难安。”一时群情难决,大家眼望宋远桥,静候他作个决计。

殷梨亭听到“殷六叔”三字,只觉语气极其熟谙,心念一动:“无忌幼小之时,常常这般叫我,这少年……”凝睇他的面庞,竟越看越像,虽别离八年多,张无忌已自一个小小孩童生长为矫健少年,边幅已然大异,但殷梨亭心中先存下“莫非他竟是无忌”这个动机,细看之下,影象中的面孔一点点闪现出来,不由颤声道:“你……你是无忌么?”

何太冲佳耦更加焦心,他们只道本身已服下金蚕蛊毒,此人若重伤而死,本身佳耦俩解毒无人,也活不成了。何太冲抢到张无忌身前,急问:“金蚕蛊毒怎生挽救,快说,快说啊。”小昭哭道:“走开!你忙甚么?公子倘若活不了,大师是个死。”若在平时,何太冲是多么成分,怎能受一个青衣小婢的叱责?但这时情急之下,仍不开口的急问:“金蚕蛊毒怎生挽救?”空性怒道:“铁琴先生,你再不走开,老衲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张无忌左手按住右胸伤口,说道:“大丈夫急人之难,死而后已。多谢……多谢宋兄美意,但是鄙人……鄙人决与明教同存共亡!”

便在此时,张无忌展开眼来,微一凝神,伸左手食指在本身伤口四周点了七处穴道,血流顿时缓了。空性大喜,便即将玉灵散为他敷上。小昭撕下衣衿,给他裹好伤口,目睹他脸白如纸,竟没半点赤色,心中说不出的焦心惊骇,一时情不自禁,伸双臂抱住了他头颈,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明教和天鹰教人众纷繁高叫:“曾少侠,你待我们已仁至义尽,大伙儿感激不尽,到此境地,不必再斗了。”

灭尽师太冷冷的道:“峨嵋派本日已然落败,你若不死,今后再来计帐。我们瞧武当派的罢!六大派此行成败,全仗武当派讯断。”

小昭扶着他渐渐坐下,朗声说道:“叨教那一名有最好的金创药?”

只听得啪啪两下清脆响声,宋青书左手一掌打上了本身左颊,右手食指导中了本身左肩“缺盆穴”,跟着右手一掌打上了本身右颊,左手食指导中了本身右肩“缺盆穴”。他这招“花开并蒂”四式齐中,却均给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工夫挪移到了他本身身上。倘若他出招稍慢,那么点中了本身左肩“缺盆穴”后,而后两式便即有力使出,偏生他四式连环,迅捷无伦,左肩“缺盆穴”虽遭点中,手臂尚未麻痹,直到使全了“花开并蒂”的下半套以后,这才手足酸软,砰的一声,仰天跌倒,挣扎了几下,再也站不起家。

宋青书向小昭喝道:“你走开些!”张无忌道:“你对这位小女人粗声大气,忒也无礼!”宋青书在小昭肩头一推,将她推开数步,说道:“妖女邪男,有甚么好东西了?快站起来,接招罢!”张无忌道:“令尊宋大侠谦谦君子,天下无人不平。中间却这等卤莽。跟你脱手,也不必……也不必站起家来。”实则他内劲提不上来,自知决计有力站起。

张无忌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昏倒,表情荡漾,悄悄的道:“殷六叔,你杀了我罢!”

殷天正脚步盘跚的走近,说道:“姓宋的,让老夫来接你高招!”那知一口气提不上来,腿膝麻软,跌倒在地。

张无忌重伤后衰弱有力的景象,大家都瞧了出来。俞莲舟朗声道:“青书,点了他穴道,令他转动不得,也就是了,不必伤别性命。”

宋远桥道:“本日之事,武当派已然极力,想是魔教气数未尽,上天生下这个奇特少年来。若再缠斗不休,王谢朴重跟魔教又有甚么别离?”俞莲舟道:“大哥说得是。我们本日回山,请师父指导。今后武当派卷土重来,待这少年伤愈以后,再决胜负。”他这几句话说得光亮磊落,豪气逼人,本日固然认输,但不信武当派毕竟会技不如人。张松溪和莫声谷齐道:“正该如此!”

这时四周喝采之声,此起彼落,群情歌颂的言语,喧闹盈耳。俄然间张无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按着伤口,又咳嗽起来。小昭在旁,伸手代他按住伤口,垂泪低声安抚。世人凝睇着他,极其体贴,均想:他重伤下抵抗宋青书的急攻,固然得胜,但内力耗损必大。有的人看看他,又望望武当派世人,不知他们就此认输呢,还是另行派人出斗。

宋青书道:“是!”左手虚引,右手倏出,向张无忌肩头点来。张无忌动也不动,待他手指导上“肩贞穴”,内力斜引,将他指力挪移推辞了开去。宋青书这一指之力犹似戳入了水中,更没半点着力处,只因出其不料,身子前冲,几乎撞到张无忌身上,仓猝站定,却已不免狼狈。

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五人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主张。宋青书俄然道:“爹,四位师叔,让孩儿去摒挡了他。”武当五侠明白他意义,他是武当长辈,由他脱手,胜于累及武当五侠的英名。

旁观世人非论是六大派或明教、天鹰教的人众,一时均寂静无声。张无忌刚才连败各派妙手,武功高强,胸怀宽博,非论是友是敌,无不悄悄敬佩,这时见他无端端的让周芷若剑刺入胸,均感不忿,目睹他胸口血涌,伤势极重,都体贴这一剑是否致命。

殷梨亭双目堕泪,当的一声抛下长剑,俯身将他抱起,叫道:“你是无忌,你是无忌孩儿,你是我五哥的孩儿张无忌!”

宋青书躬身道:“是!”走到张无忌身前,朗声道:“曾少侠,你若非明教中人,尽可拜别,自行下山养伤。六大派只诛魔教邪徒,跟你无涉。”

宋远桥见殷梨亭始终不发一言,但是脸上气愤之色难平,心知他未婚妻纪晓芙失身于明教杨逍,乃至死亡,实是平生奇耻大恨,若不一鼓诛灭明教,扫尽奸恶淫徒,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当下缓缓说道:“魔教作歹多端,除恶务尽,乃我辈侠义道的大节。名声当然要紧,但当今二者不能兼得,当取大者。青书,谨慎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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