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二老是赵敏部下顶儿尖儿的能人,岂知两人合力,不出三十招便已各自受伤。赵敏部下众军人固尽皆失容,便杨逍和韦一笑也大为惊奇。他二人曾亲目睹到,那日玄冥二老在武当山脱手,教主中掌受伤,不料数月之间,竟能停顿神速如果。但他二人随即想到,教主留居武当数月,为俞岱岩、殷梨亭治伤之余,便向张三丰就教武学中的精奥,终致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再加上武当绝学的太极拳剑,三者垂垂融成一体。二民气中暗赞张三丰学究天人,那才真的称得上“深不成测”四字。
玄冥二老比掌败阵,齐声吼怒,同时取出了兵刃。只见鹿杖客手中拿着一根短杖,杖头分叉,作鹿角之形,通体乌黑,不知是何物铸成;鹤笔翁手持双笔,笔端锐如鹤嘴,却晶光闪亮。他二人跟随赵敏已非一日,但即便赵敏,也从没见过他二人利用兵刃。这三件兵刃使展开来,只见一团黑气,两道白光,顷刻间便将张无忌困在垓心。张无忌没带兵器,赤手空拳,情势颇见倒霉,但他涓滴不惧,用心要尝尝本身武功,在这两大妙手围攻之下,是否能白手抵敌。
张无忌摇了点头,说道:“我至今不知女人的来源,虽有过数次争论,但每次均是女人找上我张无忌,不是张某来找女人肇事。只要女人放了我众位师伯叔及各派武林人士,鄙人感激不尽,不敢对女民气存敌意。何况当日蒙女人赐以灵药,要我为你去办三件事,鄙人自当经心极力,决不对付推搪。”
张无忌给玄冥二老缠住了,不能兼顾相援。他和杨韦二人要满身而退,倒也不难,要救周芷若却千万不能,正自焦心,忽听赵敏说道:“大师停止!”这四个字声音并不清脆,她部下世人却一齐凛遵,当即跃开。
赵敏听他说得诚心,脸上登现忧色,有如鲜花初绽,笑道:“嘿,总算你还没健忘。”转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对张无忌道:“这位周女人既非你意中人,也不是甚么师兄师妹、未婚伉俪,那么我要毁了她面貌,跟你涓滴没干系……”她眼角一动,鹿杖客和鹤笔翁各挺兵刃,拦在周芷若之前,另一名男人手执利刃,对准周芷若的脸颊。张无忌若冲要过来救人,玄冥二老这一关便不易闯过。赵敏冷冷的道:“张公子,你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
张无忌听得这句话中充满了幽怨之意,侧头瞧她的眼色,并非气愤指责,竟是凄然欲绝,一怔之下,甚感歉咎,柔声道:“我没带暗器,仓猝中顺手在怀里一探,摸了盒子出来,实非成心,还请女人莫怪。”赵敏眼中光芒一闪,问道:“这盒子你随身带着么?”张无忌道:“是!”见她妙目凝睇本身,而本身左臂还搂着周芷若,脸上微微一红,便松开了手臂。
赵敏笑道:“张公子,周女人这般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她定是你的意中人了?”张无忌脸上一红,说道:“周女人和我从小了解。鄙人幼时中了这位……”说着向鹤笔翁一指,“……的玄冥神掌,恶毒入体,周身难以转动,多亏周女人奉侍我食饭喝水,帮我劝我,此番恩德,不敢有忘。”赵敏道:“如此说来,你们倒是青梅竹马之交了。你想娶她为魔教的教主夫人,是不是?”张无忌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匈奴未灭,何故家为!”赵敏脸一沉,道:“你定要跟我作对到底,非灭了我不成,是也不是?”
当日在武当山上,玄冥二老以双掌和张无忌对掌,另出双掌击在他身上,现在重施故伎,又是两掌拍将过来。张无忌那日吃了此亏,焉能重蹈复辙?手肘微沉,发挥乾坤大挪移心法,啪的一声大响,鹤笔翁的左掌击上了鹿杖客的右掌。他两人武功一师所传,掌法不异,功力相若,顿时都震得双臂酸麻,至于何故竟致师兄弟自相拚掌,二人武功虽高,却也不明启事。两人又惊又怒之际,张无忌双掌又已击到。玄冥二老仍各出双掌,一守一攻,所使掌法已和刚才全然分歧,但给张无忌一引一带,还是鹿杖客的左掌击到了鹤笔翁的右掌。这乾坤大挪移伎俩之巧,计算之准实属匪夷所思。
赵敏森然道:“你本身要去,我也不留。但你想把周女人也带了去,竟不来问我一声,你当我是甚么人了?”张无忌道:“这确是鄙人欠了礼数。赵女人,请你放了周女人,让她随我同去。”赵敏不答,向玄冥二老使个眼色。
赵敏手掌轻击三下,大殿中白刃刺眼,三人攻向杨逍,四人攻向韦一笑,另有两人出兵刃制住了周芷若。杨逍立时抢到一剑,挥剑如电,反手便刺伤一人。韦一笑仗着绝顶轻功,以寒冰绵掌拍倒了两人。但仇敌人数实在太多,每打倒一人,便有二人拥上。
此时天方拂晓,街上行人希少,未几时便出北门。苦梵衲持续前行,折向巷子,又走了七八里,来到一处乱石冈上,这才留步回身,向杨逍和韦一笑摆了摆手,要他二人退开,随即抱拳向张无忌施礼。
韦一笑俄然伸脱手掌,在掌心吐了数口唾沫,伸手在鞋底擦了几下,哈哈大笑,世人正不知他捣甚么鬼,俄然间青影一晃一闪。赵敏只觉本身脸颊上各给一只手掌摸了一下,看韦一笑时,却已站在原地,只手中多了两柄短刀,却不知是从何人腰间掏来的。赵敏心念一动,晓得不好,不敢伸手去摸本身脸颊,忙取手帕在脸上一擦,果见帕上黑黑的沾了很多泥污,显是韦一笑鞋底的肮脏再混着唾沫,思之几欲作呕。
贰心中一宽,却见苦梵衲的脸已从窗边隐去,忙纵身出窗,见苦梵衲从大门中仓促出去。这时杨韦二人也已赶到,见别的并无仇敌,三人发足向苦梵衲追去。苦梵衲等在街角,见三人走来,便回身向北,脚步甚大,却非奔驰。三人打个手势,跟从厥后。
赵敏既不惊惧,也不活力,只怔怔的向张无忌望了一阵,目光转到殿角两块金光光辉之物,本来她伸倚天剑去划周芷若的脸时,张无忌掷进一物,撞开她剑锋,那物恰是她所赠的黄金盒子。倚天剑锋锐无伦,一碰之下,立将金盒剖成两半。她向两半金盒凝睇半晌,说道:“你如此讨厌这只盒子,非要它破坏不成么?”
张无忌躬身一揖,说道:“赵女人,本日获咎了,就此告别。”说着携了杨逍之手,回身出殿,心知在韦一笑如此有力的恐吓之下,赵敏不敢再对周芷若如何。
杨逍和韦一笑见教主突入救人,跟着便闪身而入,分站在他身后摆布。赵敏部下众戍卫以变起匆急,初时微见慌乱,但随即瞧出闯进殿来只三名仇敌,殿内殿外的保卫军人唿哨呼应,晓得外边更无仇敌,当即堵死了各处流派,静候赵敏发落。
杨逍将长剑投掷在地。韦一笑握着从仇敌手里夺来的一口单刀,顺手挥出,掷还给了原主,哈哈大笑。张无忌见一名男人手执匕首,抵在周芷若后心,不由脸有忧色。周芷若黯然道:“张公子,三位请即自便。三位一番情意,小女子感激不尽。”
玄冥二老自恃内力深厚,玄冥神掌乃天下绝学,是以一上阵便和他对掌,岂知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却非任何内功所能及,数十掌一过便即落败。他二人的兵刃却以招数诡异取胜,两人的名号便是从所使兵刃而得,鹿角短杖和鹤嘴双笔,每一招均凌厉狠辣,世所罕见。张无忌聚精会神,在三件兵刃之间穿来插去,攻守自如,只是一时瞧不明白二人兵刃招数的门路,取胜却也不易。幸亏鹤笔翁重伤之余,出招已不免窒滞。
次晨一早,张无忌睡梦中微觉窗上有声,便即醒转,一展开眼,见窗子缓缓翻开,有人探进头来向他凝睇。他吃了一惊,揭帐看时,见那人脸上疤痕累累,丑恶可怖,恰是那苦梵衲。他一惊更甚,从床中跃起,见苦梵衲仍呆呆望着本身,并无脱手相害之意。张无忌叫道:“杨左使!韦蝠王!”杨韦二人在邻室齐声呼应。
玄冥二老骇然失容,目睹张无忌第三次举掌击来,不约而同的各出单掌抵抗。三人真力订交,玄冥二老只觉对方掌力中一股纯阳之气澎湃而至,难当难耐。张无忌掌发如风,想起幼时遭鹤笔翁打了一招玄冥神掌,数年之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是以击向鹿杖客的掌力尚留余地,对鹤笔翁却毫不放松。
赵敏道:“那你去罢!”张无忌心想宋大师伯等尚未救出,怎能就此便去,但敌方妙手如云,己方只要三人,说到救人,当真谈何轻易,问道:“赵女人,你擒拿我大师伯等人,究竟意欲何为?”赵敏笑道:“我是一番美意,要劝请他们为朝廷着力,各享繁华繁华。那知他们刚强不听,我迫于无法,只得渐渐劝说。”
鹿杖客刚才吃过他苦头,心知单凭鹤笔翁一人之力,决不是他敌手,抢上前来,出掌向他击出。张无忌右掌仍击向鹤笔翁,左掌从右掌下穿过,反击鹿杖客。这是真力对真力相碰,中间实无闪避取巧的余地。三人四掌订交,身子各是一晃。
赵敏叹了口气,道:“我不知周女人是你……是你的好朋友,不然也不会这般对她。本来你们……”说着将头转了开去。张无忌道:“周女人和我……也没甚么……只是……只是……”说了两个“只是”,却接不下去。赵敏又转头向地下那两半截金盒望了一眼,没说一句话,但是目光神采当中,却似已说了千言万语。
只听韦一笑道:“赵女人,你要毁了周女人面貌,那也由得你。你如此心狠手辣,我姓韦的却放不过你。你本日在周女人脸上齐截道伤痕,姓韦的更加偿还,划伤两道。你划她两道,我划你四道。你断她一根手指,我断你两根。”说到这里,将手中两柄短刀铮的一击,又道:“姓韦的说得出,做获得,青翼蝠王言出必践,平生没说过一句废话。你防得我一年半载,却防不得十年八年。你想派人杀我,一定追得上我。告别了!”
韦一笑这几句话说得平平平淡,但大家均知决非空言恐吓,目睹赵敏白里泛红、嫩若凝脂的粉颊之上,给韦一笑的污手抹上了几道黑印,倘若他手中先拿着短刀,赵敏的脸颊早就损毁了。这般来去如电、似鬼似魅的身法,确是再强的妙手也防他不了,即令是张无忌,也是自愧不如。倘若长途竞走,张无忌当能够内力取胜,但在庭除廊庑之间,如此趋退若神,当真天下只此一人罢了。
二十余掌一过,鹤笔翁一张青脸已胀得通红,目睹对方又挥掌击到,他左掌虚引,意欲化解,右掌却斜刺里重重击出。只听得啪啪两响,鹤笔翁这一掌狠狠打在鹿杖客肩头,而张无忌那一掌却毕竟没法化开,正中胸口。总算张无忌不欲伤别性命,这一掌只使上了三成真力,鹤笔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神采已红得发紫,身子摇摆,倘若张无忌乘势再补上一掌,非教他毙命当场不成。鹿杖客肩头中掌,也痛得神采大变,嘴唇都咬出血来。
周芷若心头一惊:“这个女魔头对他显是非常钟情,岂莫非……”
张无忌道:“杨左使,说到救人,你有何奇策?”杨逍迟疑道:“我们这里只要三人,何况形迹已露,这件事当真毒手。”张无忌歉然道:“我见周女人危急,忍不住脱手,终究坏了大事。”杨逍道:“局势如此,那是谁都忍不住的。教主独力打败玄冥二老,大杀仇敌威风,那也很好。何况他们晓得我们已到,对宋大侠他们便不敢过份无礼。”张无忌想起宋大伯、俞二伯等身在敌手,赵敏对何太冲、唐文亮等又如此摧辱,不由得忧心如焚。三人商谈半晌,不得方法,当即别离寝息。
这“了”字一出口,早已人影不见,啪啪两响,两柄短刀飞插入柱。跟着“啊哟!”“啊!”两声呼唤,殿上两名番僧缓缓坐倒,手中所持长剑却不知如何已给韦一笑夺了去,同时身上也给点中了穴道。
鹤笔翁踏上一步,说道:“张教主,你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要救人便救人,教我们这伙人的老脸往那边搁去?你不留下一手绝技,弟兄们难以心折。”张无忌认出了鹤笔翁的声音,肝火上冲,喝道:“当年我幼小之时,遭你擒住,性命几近不保。本日你另有脸来跟我说话?接招!”呼的一掌,便向鹤笔翁拍了畴昔。
张无忌和杨逍回到客店,韦一笑已在店中相候。张无忌笑道:“韦蝠王,你本日给了他们一个上马威,好叫他们得知明教可不是好惹的。”韦一笑道:“吓吓小女人,倒也不是甚么难事。她装得凶神恶煞普通,但是听我说要毁她面貌,包管她三天三晚睡不着觉。”杨逍笑道:“她睡不着觉,那可不好,我们前去救人就更加难了。”
张无忌的表情却不似这两个少女细致周至,赵敏的神采他只模恍惚糊的懂了一些,全没体味到此中深意。他只觉赵敏赠他珠花金盒,治好了俞岱岩和殷梨亭的残疾,此时他却将金盒毁了,未免对人家不起,因而走向殿角,俯身拾起两半截金盒,说道:“我去请妙手匠人重行镶好。”赵敏喜道:“当真么?”张无忌点了点头,心想你我都率领无数豪杰豪杰,怎会去正视这些无关紧急的金银玩物?黄金盒固然精美,也不是甚么珍奇宝贝,盒中所藏的黑玉断续膏已经取出,盒子便无多大用处,破了不必挂怀,再镶好它,也只小事一桩。面前有多少大事待决,你却尽跟我说这只盒子,想必是年青女人婆婆妈妈,对这些身边琐事特加体贴,真是女流之见,便将两半截盒子揣入怀中。
赵敏瞧着他的背影,又羞又怒,却不命令反对。
张无忌哼了一声,回身回到周芷若身边,他在敌方众妙手环伺之下,俯身拾盒,坦但是回,竟来去自如,旁若无人。他冷冷的向世人扫视一眼,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告别了!”说着携住周芷若的手,回身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