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听到这里,不由得悄悄切齿,心道:“圆真这恶贼当真是千刀万剐,难抵其罪,一番花言巧语,请出这三位数十年不问世事的高僧来,好假他三人之手,搏斗武林妙手。”只听得一名老衲哼了一声,道:“你跟他讲罢。”

本来斜劈面两株松树的树干中都凹入一洞,恰容一人,每个凹洞中均坐着一个老衲,手舞玄色长索,攻向何太冲佳耦。一株松树背向张无忌,树前也有黑索挥出,猜想树中亦必有和尚在内。黑夜当中,三根长索通体乌黑无光,来时不见其来,去时不见其去。何太冲佳耦急舞长剑,周到守御,只因瞧不见敌索来路,全无反击余地。三根长索似缓实急,却又没半点风声,滂湃大雨之下,黑夜孤峰之上,三条长索如鬼似魅,说不尽的诡异。

空智却似意在两可,说道:“第一要紧之事,说来讲去,还是如何迫使谢逊在重阳节前透露屠龙刀地点,不然此次屠狮大会变得无声无息,反而折了本派声望。”空闻道:“师弟所言极是。我们须得在会中扬刀立威,说道这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已归本派掌管,本派执于正道,号令天下,为国为民造福。”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圆真,你再设法去处谢逊劝说,只要他交出宝刀,我们便饶他一命。”圆真道:“是!谨遵两位师叔叮咛。”脚步声轻响,圆真走了出来。

只听得圆真恭恭敬敬的道:“三位太师叔神功盖世,举手间便伤了昆仑派四大妙手,圆真钦仰无已,难以言宣。”一名老衲哼了一声,道:“来者既已受伤,将他们赶下峰去,也就是了,何必杀伤性命?”圆真道:“是!方丈师叔言道:前来相救谢逊之人,均为武林中穷凶极恶之辈,对之动手不成容情。圆真怕来人凶暴,对太师叔无礼,乃至动手重了些。”那老衲又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圆真又道:“圆真奉方丈师叔之命,谨来向三位师叔存候,并有几句话要对那囚徒言讲。”

圆真躬身说道:“太师叔叮咛得是。只因方丈师叔言道:我恩师虽为此奸人暗害,但我恩师多么工夫,岂是这奸人一人之力所能侵犯?将他囚在其间,烦劳三位太师叔坐守,一来引得这奸人的翅膀来救,好将当年害我恩师的仇敌一一撤除,不使漏网。二来要他交出屠龙宝刀,以免该刀落入别派手中,篡窃武林至尊的名头,折了本派千百年的声望。”

只听圆真叹道:“阿逊,你我年纪都大了,统统陈年旧事,又何必苦苦挂在心头?最多也不过二十年,你我同归黄土。我有过虐待你之处,也有过对你不错的日子。畴前的事,一笔取消了罢。”谢逊听他絮絮而语,并不睬睬,待他停口,便道:“成昆,你另有脸来跟我说话么?”圆真反覆而言,谢逊老是这句话:“成昆,你另有脸来跟我说话么?”

空闻奇道:“怎地是明教勾搭朝廷?”圆真道:“明教张教主本要和峨嵋派掌门人周女人攀亲,结婚之日,汝阳王的郡主俄然带同那姓张的小子出走,此事轰传江湖,方丈师叔必有所闻。”空闻道:“不错,传闻过这回事。”

张无忌心想:“这三位高僧不但武功卓绝,且重义有德,只堕入了圆真的奸计而不自发。”只听圆真又向地下喝道:“阿逊,我太师叔的话,你可闻声了么?三位白叟家答允放你走路。”

只听圆真说道:“谢逊由三位太师叔看管,自万无一失。此次豪杰大会关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兴衰荣辱,魔教的一些小恩小怨,方丈师叔也不必挂怀。何况万安寺之事,是魔教暗中勾搭了朝廷来和六大门派难堪,方丈师叔莫非不知么?”

张无忌大奇:“怎地他对着空中说话,莫非此处有一地牢,我寄父囚在此中?”

大雨滂湃而下,寺顶和各处的巡查都松了很多。张无忌以墙角、树干为讳饰,一起追蹑,见圆真跃出寺后围墙,心想:“本来寄父给囚在寺外,难怪寺中不见涓滴形迹。”他不敢公开跃墙而出,贴身墙边,渐渐游上,到得墙顶,待墙外巡查的和尚走过,这才跃下。一条条雨线当中,但见圆真的伞顶已在寺北百丈以外,折而向左,走向一座小山岳,跟着便敏捷非常的攀上峰去。圆真此时已年逾七十,技艺仍矫捷非常,只见他上山时雨伞毫不闲逛,冉冉上升,好像有人以长索将他吊上去普通。

夭矫三松郁青苍

他先前见昆仑派四大妙手转刹时便为三条黑索所伤,便知这三件奇特兵刃短长之极,现在身当其锋,更是心惊。他左手翻转,抓住当胸点来的黑索,正想往旁甩出,突觉长索颤栗,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劲撞向胸口,这内劲只要中得实了,立时肋骨断折,五脏齐碎。便在这一顷刻间,他右手后挥,扒开从身后袭至的两条黑索,左手乾坤大挪移心法混着九阳神功,先提后送,身随劲起,飕的一声,直冲上天。

忽听得一个声音清越的老衲怒道:“圆真,削发人不打诳语,你何故骗他?他若说出藏刀的地点,莫非你当真便放了他么?”圆真道:“太师叔明鉴:弟子心想,恩师之仇虽深,但二者相权,还是以本派声望为重。只须他说出藏刀之处,本派得了宝刀,放他走路便是。三年以后,弟子再去找他为恩师报仇。”那老衲道:“这也罢了。武林中信义为先,言出如箭,纵对大奸大恶,少林后辈也不能失期于人。”圆真道:“谨奉太师叔教诲。”

只见圆真接连四腿,将何太冲、班淑娴和另两人的尸身一一踢入深谷。尸身堕下,过了好一阵才传上几响愁闷的声音。张无忌暗想:“何太冲佳耦对我以怨报德,本日又想来害我寄父、劫夺宝刀,品德低下,但武功了得,实是武学中的一派宗匠,不料落得如此了局。”

一个衰老阴沉的声音悄悄咳嗽一声,张无忌听在耳里,心头大震,立知便是改名圆真的成昆。此人张无忌从未和他劈面扳谈,但当日光亮顶上隔着布袋听他陈述旧事,隔着岩石听他呼喝,他的口音却听得熟了,在这一瞬之间,蓦地里想起了小昭,只感到一阵甜美,一阵酸楚。

空智沉吟道:“如此说来,张无忌和那郡主确是暗中勾搭,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门派中的首级人物,再由张无忌卖好救人。”圆真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空闻却道:“我见那张教主仁厚侠义,仿佛不是这等样人,我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圆真道:“方丈师叔明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谢逊是张无忌的寄父,又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魔教自会不顾统统的图谋相救,到得屠狮大会,统统自有分晓。”

张无忌听这声音雄浑苦楚,恰是寄父的口音,心中大震,恨不得立时扑上前去,击毙成昆,救出谢逊,但只要本身一现身,三位少林高僧的黑索便号召过来,即便成昆不脱手,本身也非三僧联手之敌,当下强自禁止,深思:“待那圆真恶僧走后,我上前拜见三僧,申明这中间的原委盘曲。他三位慈悲重法,不能不明辨是非。”

和他对敌的两名壮汉都是昆仑派健者,圆真武功原较二报酬高,但他用心逞强,引二人追向松树之间。二人离松树另稀有丈,蓦地见到何太冲的尸身,一齐留步,不防备两根长索从脑后无声无息的圈到,各自绕住了一人腰间,双索齐抖,高挥甩出。两人跌倒在地,哇哇大呼,一时站不起家,圆真赶紧抢上,长剑连刺,又杀了二人。

一个干枯的声音道:“空见师侄德高艺深,我三人最为眷爱,原期他发扬少林一派武学,不幸命丧此奸人之手。我三人坐关数十年,早已不闻尘事,此次为了空见师侄才到这山岳来。这奸人既死不足辜,不听教诲,尽快了断便是,何必诸多噜苏,扰我三人清修?”

圆真边斗边走,缓慢上峰,见何太冲佳耦受伤倒地,均站不起家来,当下一剑一个,在何太冲佳耦身上各刺一剑,送了二人道命。

忽听得地底下传上来一个声音道:“成昆,你另有脸来跟我说话么?”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何太冲背脊中索,从圈子中直摔出来。班淑娴又惊又怒,一个疏神,三索齐下,已将班淑娴身子卷住,也摔出了圈子。

正在此时,天空中白光刺眼,三四道闪电齐亮,两位高僧都“咦”的一声,似对张无忌的武功颇感惊奇。这几道闪电照亮了他身形,三位高僧昂首上望,见这身具绝高武功的妙手竟是个脸孔肮脏的乡间少年,更加惊奇。三条黑索便如三条张牙舞爪的墨龙类似,急升而上,分从三面扑到。张无忌藉着电光,一瞥间已看清三僧面貌。坐在东北角那僧神采乌黑,有似生铁;西北角那僧枯黄如槁木;正南边那僧却神采惨白如纸。三僧均脸颊深陷,瘦得全无肌肉,黄脸和尚眇了一目。三老衲五道目光映着闪电,更显得灿然有神。

第三十六回

张无忌见三名老衲在半晌间连伤昆仑派四位妙手,举重若轻,游刃不足,武功之高,实为平生罕见,比之鹿杖客和鹤笔翁似犹有过之,纵不如太师父之深不成测,却也到了神而明之的境地。少林派中竟然另有这等元老,只怕连太师父和杨逍也均不知。又见圆真动手如此暴虐,倚仗三僧行凶,不由心中怦怦乱跳,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猛听得圆真一声长啸,快速回身,疾冲下山。张无忌当即隐入道旁草丛,伏地匍匐,向左移了数丈,只听得兵刃订交,圆真已和来人动上了手。从兵刃撞击之声听来,乃二人对圆真一人,心下一动:“另有二人不上前围攻,是去峰顶找我寄父了。”便从乱草丛中急攀上山。

张无忌心下大喜,但知这三位少林僧武功极高,只要稍有响动,立时便给查觉,倘若三僧一齐脱手,本身只怕难胜,最多不过自谋脱身,要救寄父,却千难万难了。当下屏息不动。

圆真冷冷的道:“且容你多想三天。三天以后,若再不说出屠龙刀的地点,你也猜想获得我会用甚么手腕对于你。”说着站起家来,向三僧礼拜,走下山去。

张无忌待他走远,正欲长身向三僧诉说,突觉身周气流略有异状,这一下攻击事前竟没半点朕兆,一惊之下,当即着地滚蛋,只觉两条长物从脸上横掠而过,相距不逾半尺,去势奇急,却绝无劲风,恰是两条黑索。他只滚出丈余,又是一条黑索向胸口点到,那黑索化成一条笔挺的兵刃,如长矛,如杆棒,疾刺而至,同时别的两条黑索也从身后缠来。

听得右首草丛中簌簌声响,有人爬动,跟着听得班淑娴道:“缓慢脱手,两个师弟一定绊得住那少林僧。”何太冲道:“是!”两人长身而起,扑向三株松树。张无忌恐怕谢逊便在近处,不敢有涓滴粗心,在草丛中跟着匍匐向前。

接着三人商讨如何欢迎来宾、如何抵挡仇敌劫夺谢逊,又策画各门派中有那些妙手。圆真力求挑动各派互斗,待得数败俱伤以后,少林派再出而收卞庄刺虎之利,赛过各派,名正言顺的掌管屠龙刀,成为武林至尊,杀了谢逊祭奠空见。空闻力持慎重,既不肯多伤性命,获咎武林同道,又似对明教不敢轻侮。

只见圆真瘦长的身形向北而行,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急雨打在伞上淅沥作响。张无忌待他走出十数丈,才悄悄移步,跟从厥后。

何氏佳耦连声叫唤,急欲脱出这品字形的三面包抄,但每次向外打击,老是让长索挡了返来。张无忌悄悄惊奇,见黑索挥动时无声无息,使索者的内力返照空明,功力精纯,不露棱角,非本身所能及,心下骇异:“圆真说道,我寄父由他三位太师叔看管,看来便是这三位老衲了,功力当真深厚之极!”

忽听得何太冲“嘿”的一声,似已受伤,他昂首看时,见何太冲身处三株松树之间,长剑挥动,已跟人动上了手,却不见对敌之人,只偶尔传出啪啪啪几下闷响,似是长剑与甚么古怪的兵刃相撞。贰心下大奇,更爬前几步,凝目看时,不由一惊。

到得峰顶,但见光秃秃地一片高山,更无房舍,只三株高松耸峙,作品字形摆列,枝干插向天空,夭矫若龙,悄悄奇特:“莫非寄父并非囚在此处?”

此时大雨兀自未止,雷声隆隆不断。圆真走到三株松树之间,跪在地下,对着空中说道:“喂,你想清楚了吗?只须你说出保藏屠龙刀的地点,我立时便放你走路。”

只听他说道:“为了这金毛狮王,一月来少林派已杀了二十三人,多造杀孽,实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亮左使杨逍、右使范遥、白眉鹰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前后遣使来寺,求我放了谢逊……”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喜慰:“本来我外公和杨左使等已得讯息,曾派人来过。”只听空闻续道:“本寺虽加推托,但明教岂肯就此罢休?那张教主武功入迷入化,始终不见现身,只怕暗中更有图谋。我和空智师弟等蒙他相救,欠过人家恩典,倘若他亲身来求,我等如何对答?此事当真难处。师弟、师侄,你二位有何高见?”

前面四人轻功了得,他加快脚步,追到离四人只二十来丈时,黑暗中模糊看得出此中一个是女子,三个男人身穿俗家装束,深思:“这四人多数也是来向我寄父难堪的,让他们先跟圆真恶斗一场,我且不忙插手。”将到峰顶,那四人奔得更加快了。他忽地认出了此中二人的身形:“啊,那是昆仑派的何太冲、班淑娴佳耦。”

张无忌快步走近山脚,正要上峰,忽见山道旁草丛中白光微闪,有人固执兵刃埋伏。他仓猝留步,只过得半晌,见草丛中前后窜出四人,三前一后,齐向峰顶奔去。遥见峰巅唯有几株苍松,并无房屋,不知谢逊囚在那边,见四下更无旁人,当下跟着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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